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旦装行》 第1章 戏台下打起来了 秋家台。 村里搭了戏台,锣鼓家伙响成一片。 屋里头,村长盘着腿,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瞅着秋三蹦。 秋三蹦苦着脸,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也是没办法,你看我就这么个侄女,她爹又死得早,现在她回村里来我总不能让她种地……只能厚着脸皮求到你这里,帮丽丽找个活干。” 村长有点头大,“秋丽丽今年多大了?” “23。” “她之前不是去了城里工作吗?” “嗯,以前在城里干过一阵,好像是保安……”提起这事秋三蹦含含糊糊,显然不想多说。 “一个女孩子当保安?”村长被旱烟呛到了,有点懵。 “村长你只要帮她介绍给这几天到村里唱戏的那个什么剧团……” “小常生剧团。” “对对,就是小常生剧团,就是在后台打杂的工作也行,只要他们肯收,给多少工钱都无所谓,我就是想给丽丽找个活,要不她留在村里怕是又要鸡飞狗跳了。” 村长嘴角抽了抽。 秋家台这里别的没有,就是山多,还有就是姓秋的多。 秋家的孩子都淘气,从小在山里面长大的,不是今天上树掏鸟窝就是明天下河去摸鱼,要不就上谁家的房顶…… 秋丽丽小时候可是村里有名的孩子王,就连男孩子都打不过她。 她一个能把四个小子揍哭。 如果她以后天天在村里晃悠……估计以后天天得有人告状到他这里来。 村长硬着头皮道,“我跟小常生剧团也不太熟,不过我认识他们的富老板,这次我爹做寿才请了他们剧团来,要不我带丽丽到后台问问看。” “麻烦村长了。”秋三蹦咧嘴嘿嘿笑。 “得了吧,以后你少给我惹麻烦就行了。” 两人正在屋里炕头说话,忽听院里有孩子嚷嚷,“不好啦,打架啦!小栗子又打人啦!” 秋三蹦和村长两人瞬间僵住。 秋丽丽外号小栗子,这是村里的孩子们给她取的。 形容她就像树上结的栗子,虽然心里又美又甜,但是外面壳上带着刺儿,扎死个人。 秋三蹦一个高跳下炕,鞋没提就跑出去了,“在哪,哪里打起来了?” “在戏台那边,她和秋河东打起来了。” 秋河东是村长的孙子。 话音刚落,村长就像风似的冲出了院子。 秋三蹦也跟着去了。 戏台那边这时已经乱了,台上的演员都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下两人扭打在一起。 有些孩子不怕乱子大,还在边上呐喊助威。 看戏的乡亲嘴上说着“别打了”,但是没一个上前拦的。 直到村长和秋三蹦赶来才把打架的两个人分开。 秋河东今年刚刚20岁,小时候他就被秋丽丽揍,没想到现在他长大了,秋丽丽还是能揍他。 村长心疼他的孙子,把秋河东拉到身后,怒冲冲瞪着秋丽丽,“你们为什么打架?” “他眼瞎,我帮他治治。”秋丽丽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拍了拍身上的灰。 村长气得直跳脚,“你太不像话了,你叔刚才还跟我说要帮你找工作,你就这么干,谁家敢用你?” 秋丽丽扭着头哼了声,“他欺负人家唱戏的演员还有理了,你们是请了剧团来唱戏不假,但是剧团又不是你们家开的,秋河东他非缠着人家男演员,要人家给他当女朋友。” 此言一出,村长差点晕过去。 秋河东更是气得跳脚,“你胡说!她明明是个女的!” 双方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秋三蹦冒出一句,“不如你们把那个演员指出来,是哪一个啊,也让我见识见识,怎么还会有人认不出公母呢?” 村长瞪了秋三蹦一眼,“就你嘴巧,会说话。” 会说你就多说点。 秋三蹦知道自己话糙,可他不在乎,“河东啊,你要找的女朋友是哪一个啊?” 秋河东抻着脖子往戏台上看,“就她,那个最漂亮的。” 戏台上站着一个头戴凤冠、身穿蟒袍、肩披云肩的女演员。 面似芙蓉,腰如柳。 秋三蹦禁不住瞪圆了眼睛,“挺漂亮啊。” “是漂亮,但这是男人。”秋丽丽冒出一句。 “什么男人?”秋河东没反应过来。 秋丽丽一本正经指着台上的“美人儿”,“他是个男演员,只不过他演的是女角,就算他长得再好看,他也是个真爷们,我拦着你是为了你好,不然等你爹和村长都知道了,会揍你更狠。” 看热闹的村民不知谁最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笑起来。 秋河东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上的“贵妃美人儿”,嘴里嘀咕着,“不能吧,不会吧……” 秋丽丽看向戏台,对扮演贵妃的演员笑道,“美人儿,你要不要过来说两句。” “贵妃”脸色有些不好看。 好端端的戏让人搅合了相信不管换成谁都不会觉得痛快,特别是他还被人当成女的,还要他做对方的女朋友。 “我的确是男的。”贵妃开口道,用的是本音,的确是男声。 秋河东彻底傻了眼,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大,他面子上再也挂不住,嗷地一声转头就跑。 村长也挺尴尬,不过他得强撑着场面,不能让村民们笑话,“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给大伙发红包,压压惊。” 先安抚了台上的演员,村长又转头看了看秋丽丽,叹了口气:“你叔让我帮你找个工作,我带你去见一见小常生剧团的富老板,至于他要不要你我就不能保证了。” 秋丽丽笑了,“你放心,叔,他们会要我。” 村心嘴里咕哝着,“要你做啥,就会打架。” “打架也是本事。”秋丽丽颇为自豪。 村长一个劲的摇头,带秋丽丽到剧团后台。 在村里演戏时,剧团人员都休息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或是他们运送道具的卡车上。 “这是富老板。”村长先给双方做了介绍,“丽丽是我们村土生土长的女娃子,以前在城里工作过一阵,现在回村了,总闲着也不是个事,我想问问富老板能不能给她找点活干,就是打杂都行。” 富老板原名富常生,他有五十多岁,身材在同龄人里面算是保养的很好的,特别是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坐在那里还带着身段,一看就是年轻时唱过戏的。 富常生打量着秋丽丽,为难道:“找活?我们剧团不养闲人。” “给不给工钱都好说。”秋丽丽露出自信的微笑,“端茶倒水我都会,而且我最擅长打架,可以保护你们的角儿,给你们当个保安。” 富常生被她逗乐了。 “师傅,要不就留下她吧,团里要是开不出钱来,就先从我的钱里面扣。”门口传来一个男声。 秋丽丽循声看去,只见刚才台上的“贵妃美人”站在那里,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带着万种风情。 四目相对,秋丽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他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善良。 这一次,终于换她来保护他了。 第2章 戏班规矩之一,大衣箱不能坐 富常生犹豫着,并没有马上同意收下秋丽丽。 “你们剧团管吃管住就行。”秋丽丽把条件主动退了一步,“我叔就是怕我留在村里惹事才让我出来找个活干。” “你在村里能惹什么事?”富常生好奇的问。 “打架哩。” 富常生:“……你是女孩子。” “打架还分男女?”秋丽丽眨了眨眼睛。 “噗嗤!”门外站着的“贵妃”没忍住,笑出声。 富常生一脸无奈,“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的二徒弟凤燕,唱男旦的。” 不等凤燕开口,秋丽丽主动向他介绍自己,“我叫秋丽丽,就是秋家台本地人。” 凤燕听了这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外面跑来个小管事,看到凤燕急道,“哎呦太好了,您还没卸妆,刚才那出没唱完就被打断了,这会村民都在吵着要你重新上台呢。” 刚才的那出贵妃醉酒被秋丽丽和村长孙子秋河东打架给中断了。 秋丽丽不好意思地挠着一头短发,“刚才不好意思啊。” 凤燕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了句:“谢谢你。” 然后他跟着小管事走了。 秋丽丽愣在那里,嘴里嘀咕着:“他谢我做什么?” 富常生富老板不说话,眯缝着眼睛笑。 他的徒弟他最了解,别看凤燕唱戏天赋极好,但他本心并不愿意从事这一行。 每当台下出现不懂行的愣头青挑事时,他表面上不显什么情绪,心里其实很烦躁。 他不喜欢别人当他是女人。 秋丽丽的出现替他说了他不能说的,替他出了气。 所以凤燕才会主动提出从他的工钱里扣出一部分来给秋丽丽当工钱。 “那你就留下吧。”富常生道,“你先在后台熟悉熟悉环境。” “谢谢富老板。”秋丽丽就这么留下了。 戏台上,凤燕二次登台。 一声“海岛冰轮初转腾”引来台下村民的叫好声。 秋丽丽躲在戏台一侧,偷看台上表演。 凤燕手持金折扇,展开的扇面半遮半掩,将杨贵妃的雍容与高贵诠释得淋漓尽致。 秋丽丽看得两眼放光。 “二师兄美吧?”一旁挤过来一个少年,看着台上的凤燕颇为自豪地问秋丽丽。 “嗯,很美。”秋丽丽不懂戏,但这不妨碍她欣赏凤燕的美。 “你就是刚才在台下揍村长孙子的那个人?”少年问。 “我叫秋丽丽。” “我秦玉山,是凤燕的师弟。”少年自我介绍道,最后还特意补了句,“我是唱武旦的哟。” “你也是反串啊。”秋丽丽这才认真打量了对方几眼。 秦玉山并没有穿武旦的戏服,而是打扮成跑龙套的,就是上场后手里拿着旗子当兵卒的那种角色。 “你怎么这个打扮?”秋丽丽好奇的问。 秦玉山不好意思道,“前几天我犯了错,师父罚我不能上台。” “你干什么了?” “那天演出太累了,我在大衣箱上睡觉……” 秋丽丽一时没反应过来。 睡个觉就罚不让上台,罚的也太重了吧。 秦玉山话没说完,富常生正好走过来,表情严肃地呵斥秦玉山,“你不去候场在这干什么?” 秦玉山回头看到富常生吓得变了脸色,“师父……” “秋丽丽刚到咱们剧团,她还什么都不懂,你别带坏了她。”富常生严肃道。 秦玉山偷偷吐了吐舌头,跑掉了。 富常生看着秦玉山的背影摇了摇头,“凤燕像秦玉山这么大时,早就能登台了,这孩子真是……哎。” “您是秦玉山的师父?”秋丽丽惊讶道。 “对啊,我唱的也是男旦。” 也就是跟凤燕一样的行当。 秋丽丽张大了嘴,“您您您……”她完全无法想像富老板身着女子戏装的模样。 风华绝代与眼前这个中年人怎么也划不上等号。 富常生砸吧着嘴,似乎在回味着往事,“我年轻时不比现在的凤燕差。” 秋丽丽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扮演杨贵妃的场景。 她猛地打了个寒战。 对不起,太辣眼,承受不起! 戏台上凤燕的表演进入尾声:“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秋丽丽和富老板静静地听着台下的叫好声。 等凤燕从下场门进来,富常生对秋丽丽丢下一句,“你可以自己转转,看看后台有什么你能干的活,决定好就跟团里的总管事说,他是我师弟,他会给你安排。” 富常生走开了,秋丽丽打量着后台有些迷茫。 她原以为在后台打杂就是干点零活,可能就是扫扫地,帮忙跑个腿之类的活。 可是真的到了后台她才发现,这里每种工作都有专人负责,甚至就连上场门和下场门的门帘都有专人负责“打帘”。 她能干什么呢? 在后台转悠着,身边时不时有人匆忙与她错身而过。 秋丽丽怕自己站在那碍事,转头看到一旁放着几个箱子,于是想过去坐下。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能坐。” 秋丽丽扭头一看,原来是卸了半妆的凤燕。 没了头上的凤冠后,他的脸上显出几分年轻男子的清秀。 “不能坐吗?”秋丽丽不解。 凤燕冲她摇了摇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拉着对方的胳膊。 他迅速抽回手,就像被什么烫到似的,“抱歉。” 秋丽丽并不在意他刚才拉她的举动,反而热情地缠着他,“你要是不忙跟我说说后台的规矩吧,你师弟秦玉山跟我说他在箱子上睡了个觉就被师父罚了,我以为坐一下又不是睡觉不会有事。” “后台的衣箱不是谁都能坐的。”凤燕严肃地告诫道,“行有行规,一时半会说了你也记不住,你只要记住几点,大衣箱上不能睡觉,箱案上也不能坐,不能用脚嗑箱子。” 秋丽丽一边听着,一边看到有人过来掀起大衣箱,从里面拿蟒袍戏服。 虽然他动作很快,但秋丽丽还是看见箱子里装着一个假娃娃,脸朝下趴在戏服的最上层。 秋丽丽的强迫症一下子犯了。 那个娃娃没放好…… 凤燕离开后,她趁着周围没人,打开箱子,把那个假娃娃翻了过来,还把它摆正。 嗯,很好。 她满意地盖上了箱子,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第3章 戏班规矩之二,喜神不能翻过来 剧团只在白天演出,当天的演出结束后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秋丽丽过来时什么行李也没带,她跟剧团后台的管事说了声,想回家一趟拿点随身换洗的衣物什么的。 管事同意了。 反正现在秋丽丽也没有定下做什么活,她留在后台还挺碍事。 秋丽丽出门时发现凤燕也在门口,跟一个村里的小孩子在说话。 他穿着件洗的泛旧的素色衬衫,脸上的白色油彩还没来得及洗去,眉间的胭脂让他透着一股别样的美。 凤燕觉察到视线,抬头发现是秋丽丽,他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秋丽丽觉得奇怪,“你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凤燕接过村里孩子递给他的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那孩子看到秋丽丽时就像猫看到耗子,转身就跑。 “喂,你住站,跑什么?”秋丽丽喊了一嗓子。 结果那孩子跑得更快了。 就连凤燕都忍不住露出微笑,“村里的孩子好像很怕你。” “估计是因为他们的爹在小时候都被我揍过。” 凤燕目瞪口呆,“你才多大……” 秋丽丽耸了耸肩,“我们村男的18岁就结婚也大有人在。” 凤燕目光落在秋丽丽的身上,“你也结婚了吗?” “怎么可能。”秋丽丽嗤嗤的乐,“结婚就得在家带孩子了,谁家敢要我这种女人。” “你这种……也没什么不好。”凤燕弱弱道。 “你说什么?”秋丽丽像是没听清,把头凑过来些。 凤燕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与秋丽丽之间拉开距离。 他的动作幅度过大,就连秋丽丽都愣住了,“你怎么了?” “没,没事,你要出去吗?”凤燕掩饰着尴尬。 “我回一趟家,把行李拿过来。” “那你去吧,晚上村长家管饭,你要是回来晚了不一定有你的份。”凤燕移开目光不敢与秋丽丽对视。 秋丽丽满不在乎,“那我就在我叔家吃完再回来。”说完她潇洒一笑,冲凤燕摆了摆手,出了院门。 凤燕定定地注视着秋丽丽的背影,过了许久才想起手里捏着的那张纸。 他把纸展开,只见上面有一行歪歪斜斜的笔记:“想知道秋大哥的事,晚上来村南小桥边上,谁不敢来就不是男人。” 凤燕反复把上面的字看了几遍,在看到最后一句“谁不敢来就不是男人”时,他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哎呀,我地妈呀,不好了,谁把喜神翻过来啦!”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凤燕也被这突然间的一声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院里众人纷纷冲进屋内。 “喜神翻过来啦!” “啊啊啊啊,这哪个缺德的干的,欠打啊!” “秦玉山呢,是不是他干的?” “上次他还睡大衣箱呢,说不定就是他。” “秦玉山!” 屋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凤燕挑帘进屋,看到众人围着大衣箱。 “快,先把喜神脸盖上。” “手帕呢,快拿来……” 凤燕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二师兄,不知谁把喜神翻过来了,脸朝上。”一个衣箱师傅气得脸色发青,“太不像话了!” 凤燕一愣,“师父知道吗?” “ 班主被村长请去喝酒了,现在还不知道,要是等他回来我们就要遭殃了,打通堂是免不了的。” 凤燕也跟着发愁。 梨园这行有很多规矩,如果有学徒犯了大错,不管犯错的是几个人,全体都会遭到师父或班主的处罚。 大家一块被痛打,这种就称作“打通堂”。 有人拿过块戏里的道具帕子过来。 衣箱师傅小心翼翼打开大衣箱,露出躺在最上面的那个娃娃,然后毕恭毕敬地用帕子把娃娃的脸盖住了。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盖上箱子后,众人一起向大衣箱拜了几拜。 “快,在班主回来之前,把翻喜神那人找出来!” “先找秦玉山问问吧,他向来爱闯祸。” 秦玉山早就跑出去玩了,管事派人出去找。 凤燕看着大衣箱,突然想起什么,“也许……不是秦玉山。”他喃喃自语。 “不是秦玉山会是谁干的?”衣箱师傅问。 凤燕嘴角抽了抽,“我也不确定。” 他转身走开,生怕衣箱师傅看到他脸上的笑。 秋丽丽跟秋大哥还真是有点像……凤燕回忆起往事,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在他的记忆里,秋大哥总是闯祸,虽然那时他们都是孩子,但是秋大哥总是护着他,有一次因为他没有背住戏词遭到师父责罚,不给饭吃。 秋大哥在夜里偷偷翻墙给自己送烤红薯吃。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烤红薯。 晚饭前秦玉山回来了。 他刚回来就被衣箱师傅逮住,拎着棍子在院子里追着打。 秦玉山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还一边叫屈,“真的不是我!我哪敢动喜神!” “不是你还有谁能干这种事?” “真不是我,我又不是新入行的,我知道喜神不能翻过来。” 喜神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娃娃,但它却是戏班里最神圣的存在。 如果台上需要,它可以被演员抱上台去充当戏里婴儿道具,但是只要下了台,大家都会对它十分恭敬。 其中一条规矩就是喜神必须脸朝下放置,不得脸冲着天。 如果有谁坏了规矩,剧团就要倒大霉。 还有的说法是喜神发怒后会离开所在的戏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是哪一种传说,剧团里的这些人都不想亲身体验。 特别是发生了这种事,富常生富老板是要生气的。 到时一通打是免不了。 现在的问题是谁把喜神翻过来,就得让那人去把喜神再“请”回去。 如果不是秦玉山翻的喜神,那会是谁? 剧团众人全都懵了。 晚饭后,凤燕一个人独自离开院子,去了村南的桥边。 剧团内,大伙吃完了晚饭三三两两的休息,没人注意到他去了哪。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悄溜进存放衣箱的屋子,打开大衣箱。 喜神脸上盖着手帕,静静地躺在那里…… 第4章 记忆里的秋大哥 秋三蹦家。 “阿嚏!”秋丽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秋三蹦斜眼看着自家侄女,“谁又在骂你了?” “呸呸呸,叔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秋三蹦嘿嘿的乐,“不会是村长家那小子在骂你吧,你今天当着大伙的面揍他,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 秋丽丽在戏台下揍秋河东可是当着全村人的面。 “原本就是他不对,骚扰台上演员,活该被打。” “秋河东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小心他报复你。” “他敢。” 秋三蹦哼了声,“这不好说,我傍晚时看到秋河东找了个村里的小孩,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还怕我听见,我假装经过,听了那么一耳朵,他们好像在说村南小桥边什么的……你一会回去时要经过那边,当心点。” 秋丽丽并不害怕遭人埋伏,不过她想起一件事。 她离开剧团时凤燕接了个村里孩子递给他的纸条。 难道秋河东要埋伏的不是她,而是凤燕? 秋丽丽匆匆收拾了东西往回走。 经过村南小石桥时,远远看见桥边站着两个人影。 她把行李丢在地上,悄悄靠过去。 那两人真的是凤燕和村长的孙子秋河东。 因为天太黑,秋河东根本没有发现秋丽丽,他梗着脖子正一脸得意,“……你不过是个唱戏的,装什么装?我爷爷出钱请你们来,我顺便让你当我一天女朋友怎么了,我又不会真的拿你怎么样,你就打扮成小娘子那样,我带你出去玩一天,你要表现的好我再给你加个红包,怎么样?” 凤燕脸上带着怒意,“你在纸上说找我来可不是为了这件事。” 秋河东龇牙乐,“不那样你会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秋大哥?” “你们刚来村里的时候,你跟村里的孩子们打听过,那些孩子都告诉我了。”秋河东挺着胸脯,“村长是我爷,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过后我帮你打听打听,秋家台姓秋的可多了,你又不知道名字,是找不到的。” 说着秋河东上前不怀好意的想拉凤燕的手。 凤燕一把甩开秋河东。 “呦呵?你再给我装贞洁烈女?”秋河东摆出一副无赖嘴脸。 凤燕忍无可忍。 他原本不想动手。 打了秋河东就等于得罪了村长。 村长可是这次请剧团来的东家,得罪了他搞不好连剧团的酬金都拿不到,还要赔人家的医药费。 凤燕的手颤抖着,攥成拳。 不能打。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他不能连累剧团的人都拿不到辛苦费,他们能来一趟演出不容易。 秋河东见他脸上虽有怒意但是却没什么实际行动,笑开了花,“真是个小美人,就连生气都这么好看,来,让我亲一个……哎呦!” 没等他把脸凑过来,从凤燕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一手搭在凤燕的肩膀上,将他拉向后方,另一只手结结实实照着秋河东的脸来了一下子。 秋河东被打得向后仰过去,摔在河滩上,满河滩的石头子,硌得他后背生疼。 “谁敢打我,我爷爷是村长!”他大叫。 “今天就是你爷过来,我也照打不误。”一个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 秋河东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小……小栗子姐?” “现在叫我姑奶奶也没用。”秋丽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秋河东跟前,一脚踏住秋河东。 “别别别,小栗子姐,咱们有话好说……”秋河东见势不妙,想要逃走。 秋丽丽脚下用力,把他踩得动也动不了。 “我今天不替你爷爷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秋!”秋丽丽左右开弓,照着秋河东的脸开揍。 每一拳都打在秋河东的脸上,骨头相撞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凤燕站在秋丽丽身后,看着她发飙揍人,恍惚间他好像在她的身上见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六岁时来秋家台时遇到的一个小哥哥,他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记得自己当时叫他秋大哥。 秋大哥与他同岁,但是生日比他大了两天,他剃着个光头,脆生生的叫自己燕弟弟。 有一次他被村里孩子欺负,也是被那些孩子当成女孩子嘲讽,秋大哥替自己出头,把那几个孩子打得哭爹喊娘。 听说后来秋大哥因为这事还被家里关了起来,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 秋河东被秋丽丽打得惨叫连连。 开始他还试图躲闪和还击。 片刻之后,他感到了绝望。 秋丽丽下手那是真狠! 他觉得自己今晚要死在河边。 “秋姐……我错了……呜呜呜,我错了……求你别打了……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秋河东拼着命地求饶。 凤燕回过神,知道再打下去恐怕真的要出大事,“行了,别打了。” 秋丽丽像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凤燕伸手想要拦住她,但手伸出去时犹豫了一下。 除了剧团里的人以外,别人都不知道他有个奇怪的毛病:他非常厌恶与女人身体接触。 哪怕就是碰一碰手,也会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这一次,他只犹豫了一瞬,上前一把抓住了秋丽丽的手腕,“别打了,再打就出事了。” 秋丽丽保持着挥拳的动作僵在那里。 凤燕这时才看清她的眼睛。 她满眼的杀气,眼底血丝全都爆开,看着就像要吃人一样。 凤燕心里一惊,慌忙松开秋丽丽的手腕后退一步,“秋丽丽?” 秋丽丽一动不动。 凤燕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秋丽丽的眸子转了转,看向他,“燕……” 熟悉的称呼差点脱口而出,又被她生生咽下,“凤燕。” 凤燕暗暗松了口气,“放了他吧,再打下去村长好找我们要医药费了。” 秋丽丽低头看向秋河东。 秋河东这时满脸是血,两只眼睛也肿了起来,牙掉了三颗。 秋丽丽踹了他一脚,“你要再敢不学好,别怪我不客气,见你一次打一次。” 秋河东死中得活,手脚并用爬向路边。 他心里纵有一万句骂人的话,这时也不敢说出口。 先活着从野蛮的小栗子姐手里逃走才是真的。 秋丽丽不去理会狼狈爬走的秋河东,她去桥边找回自己的行李,跟着凤燕回了剧团。 刚进门,她就被一大帮人围住了。 “是你翻了喜神?” “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动了?” “你快点说啊,班主正发火呢,弄不好我们全得挨打。” 秋丽丽有点懵,“什么喜神,你们在说什么啊?” 凤燕扭过脸,不忍看她,小声提醒,“喜神就是装在大衣箱里最上面的那个娃娃,是你动了吧。” “哦,你说它呀。”秋丽丽一拍大腿,“对啊,我见它脸朝下趴在那,就把它翻过来了,还摆的挺正呢,哈哈哈,你们不用感谢我。” 众人:“……” 我地老天爷,原来是你闯的祸。 你还翻过来摆正……喜神用你摆正? 这真是地上的祸不闯,非要闯天上的祸,刚进剧团就触了霉头。 看来她要被班主赶走了。 第5章 喜神失踪了 众人簇拥着秋丽丽进屋来见班主富常生。 富常生从村长家喝酒回来,听说喜神让人翻过来,当时就火了。 小师弟秦玉山差点替秋丽丽背了黑锅,还被富常生拿着柳条棍抽了好几下。 秦玉山委屈巴巴地看着秋丽丽,“姐,你看我被师父打的,都因为你。” 秋丽丽看到秦玉山胳膊上被抽出的红道道,立即主动上前,对富常生道,“那个娃娃是我翻过来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别打他们,我刚才听他们在外面说了,你要给他们大通铺。” 众人:“……” 凤燕低着头,似乎在忍着笑,肩膀一颤一颤,“是打通堂……” 大通铺是一种睡很多人的床铺,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反正都差不多,全部排成一排。”秋丽丽咕哝着。 富常生铁青着脸,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富班主你别生气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说吧,怎么罚我都接着。”秋丽丽挽起袖子,挺身而立。 众人:“……”你这样子,看着好像要打架。 富常生恼道,“你还想打我不成?” “怎么会。”秋丽丽讪笑,“我是诚心认错,我真不知道那个娃娃是什么喜神,我见它脸朝下趴在箱子里,就把它翻过来了。” 一旁富常生的师弟,总管事何自强凑过来,“师兄,处罚的事一会再说,先让秋姑娘去把喜神给请回去吧。” 富常生点了点头。 秋丽丽站在原地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有人在身后拉了她一下,“秋姐,快走啊。” 拉她的人是凤燕的小师弟秦玉山。 秦玉山拉着秋丽丽出了屋子,这才小声跟她解释,“我师叔是在帮你,他现在是剧团的总管事,能在师父跟前说得上话,你先去把喜神请回去,他才好帮你求情。” “你师叔以前也是唱戏的吗?”秋丽丽问。 秦玉山突然不说话了,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跟着他们,这才小声凑到秋丽丽耳边,“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秋丽丽两眼烁烁放光,一个劲地点头,“你放心,我这人嘴可紧了。” “我师叔年轻时可崇拜我师父了,他原来也是唱男旦的,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比不过我师父,后来赌气转了小生。” “你师父以前那么厉害啊?”秋丽丽真的无法想像,富常生年轻时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他们都说我长的跟师父年轻时有点像。”秦玉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秋丽丽仔细打量秦玉山。 刚刚20岁的小男生,稚气未脱。 他与凤燕的美不同。 凤燕上了戏妆时美艳动人,卸妆后带着男子的英气。 秦玉山却是在不上妆时也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他是一种中性美。 秦玉山见秋丽丽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崇拜我二师兄,希望有一天能超过他。” “我想你会的。”秋丽丽鼓励道,“加油呀。” 秦玉山得了秋丽丽的鼓励,兴奋地两眼闪闪发光。 两人进了屋,秦玉山先去开灯。 “怎么把喜神请回去?”秋丽丽问。 “就是把它再翻过去。” “哦,这个简单。”秋丽丽松了口气。 秦玉山来到大衣箱前,先是朝箱子拜了拜。 “我也要拜?”秋丽丽指着自己。 “对,只要是剧团的人,都要拜。” 秋丽丽没有办法,拜了大衣箱,“你们都管它叫喜神,它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你们这的人那么尊重它?” “它是我们的大师哥。”秦玉山解释道。 “啊?”秋丽丽茫然状。 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是把这几个字串到一起,她却无法理解了,“喜神是你们的大师哥?” “对。” “它是……凤燕的大师哥?” “是。” 秋丽丽用手揉着脸,她的三观受到剧烈冲击。 本想让秦玉山讲得再清楚些,可是这时秦玉山已经掀起了大衣箱。 然后……秦玉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完了,喜神走了!” 秋丽丽越过秦玉山望向箱子里。 箱子最上层原来放着喜神的地方空着,只剩下一方帕子。 秦玉山尖叫着冲出门,整个院子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师父!二师兄!不好了,喜神不见了!” 所有人都跑出来,聚集到大衣箱周围。 秋丽丽被他们挤到了最外层。 “……完了完了,我们剧团要倒霉了。” “打通堂看来是免不了了。” “啊啊啊啊,好惨啊,今晚要是打了,明天怎么上台啊。” “咬着牙上哩,以前又不是没被打过。” 秋丽丽一头雾水站在人群外,她想找个人问问,但是其他人这时都不理她。 好在凤燕过来了,秋丽丽总算是看到个熟人,连忙上前询问,“喜神还会长腿跑吗?” “当然不会。” “那它怎么会不见?” 凤燕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秋丽丽觉得,他这一眼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她眨了眨眼睛,“是不是有人把喜神偷走了?” 凤燕低低道,“原来你不止会打架,还挺聪明的。” 秋丽丽乐了,“谁说打架不要用脑子的,不动脑子那叫野人打架,用了脑子才叫功夫。” 凤燕见周围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大衣箱上,他向门口扭了扭脸,示意让秋丽丽跟他出来。 两人来到外面,凤燕小声道,“你快走吧。” “啊?”秋丽丽愣住,“我去哪?” “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走?”秋丽丽不解。 “不管喜神是被谁偷走的,你都免不了要受到师父的责罚,而且就算你受了罚,师父还是会把你赶出剧团,你何苦要遭一顿打再走?” 秋丽丽抱着肩,“我不怕挨打,但是我没有偷喜神。” 凤燕皱着眉。 她太固执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微微叹了口气,凤燕向秋丽丽说起喜神,“对于我们来说,喜神的地位仅次于祖师爷,这也是为什么梨园界称它为大师哥。” “喜神有时等同于戏神一般,如果到谁家唱堂会,没有祖师的神龛,便会拿喜神来代替……传说戏班学戏时,如果有谁在梦中梦到一个小孩子来教戏,那便是喜神入梦。” “还有一种说法,喜神原本是唐明皇的太子,因为死在了梨园的大衣箱上,后被唐明皇封为大师哥,也就成了喜神……” “现在喜神不见了,你觉得你要怎么洗脱罪责?”凤燕神色凝重,“找不回喜神,这顿打是免不了,我们也一样,你还是快点跑吧。” “如果我能找回喜神,富老板会留下我吗?”秋丽丽问。 凤燕一愣,“找回喜神?你怎么找?”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秋丽丽笑嘻嘻地,“我要是真把喜神找回来了,你能不能唱戏给我听呀。” 凤燕:“……” 第6章 秋丽丽带回只老狗 小常生剧团的人都聚在屋里,围着大衣箱。 富常生和他的师弟,总管事何自强听说喜神不见了,也赶了过来。 “让一让,师父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大伙闪向两边,留出一条通道给富常生跟何自强。 富常生挤到大衣箱跟前,看了一眼箱子里面。 原本放喜神的位置空着,只剩下了一个帕子。 “怎么会不见。”何自强喃喃自语,“难不成传说是真的?” 富常生瞪了他一眼,“别乱说话。” 何自强不服气,“咱们这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虽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种事,但是现在喜神不见了,我们剧团怕是要倒霉了。” 一旁几个小徒弟战战兢兢,窃窃私语,“难怪我晚上在外面摔了一跤,把腿都摔破了,真够倒霉的。” “今晚吃饭我不小心还把碗摔碎了,还好村长他们家没让我赔……” “哎呀,我晚上这会背词总记不住不会就是因为喜神走了的缘故吧?” 越来越多的人议论起此事。 富常生盖上大衣箱,“秋丽丽呢,让她进来。” 众人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凤燕。 “那个小丫头呢?”何自强问。 “她说有事想先回一趟家。”凤燕道。 “回家?她不会是跑了吧。”不知谁冒出一句。 何自强不太高兴,“派人去把她找回来,这件事因她而起,不能就这么算了。” 富常生点头同意,“去把她找回来。” 有人自告奋勇要去秋丽丽家找人。 凤燕拦住那人,“她会回来的。” 富常生盯着自己的徒弟,思考着什么。 何自强抢先开口道,“她才第一天进剧团,你怎么敢信她的话。” “我信。”凤燕认真道,“她会回来的,而且她还说要找回喜神。” 何自强咧着嘴,有些不屑,“也就你这天真的性子会相信,她有什么本事能找回喜神?”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有办法,师父,我们不如等她一会吧。”凤燕哀求地看着富常生。 “师兄,我信不过那丫头,原本我还想替她求情,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跑了。”何自强愤愤不平,“说不定她是其他剧团派来,专门为了搅我们的场子也说不定。” 富常生摇了摇头,“她应该不是其他剧团派来的。” “你怎么知道?”何自强看向富常生。 “我看人比你准。”富常生自信地笑了笑。 何自强脸色瞬间变的有些难看,“哼,你又想显摆你收的几个徒弟比我好是吧。” 富常生拍了拍何自强的胳膊,“我的意思是我觉得秋丽丽还会回来,你快把你那点小心眼收起来吧,徒弟们都在这,你也不怕丢你的老脸。” 何自强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不过最终也还是嘿嘿一笑,和富常生重回于好。 “既然凤燕说她回家去了,我们就先等一会。”富常生回了正屋。 秦玉山提了热水来泡茶。 富常生和何自强盘腿坐在炕上,一个喝着热茶,一个磕着瓜子。 凤燕悄悄走到门口,望着院门的方向。 秦玉山送水后出来,凑到他身后,“师兄,秋姐真的会回来吗?” “会的。” “她要是跑了你可就惨了,师父会打死你。” 凤燕面无表情,“我知道。” “你不怕被师父打吗?”秦玉山问。 “……还好。”凤燕喃喃道,“习惯了,学这行哪有不挨打的。” 秦玉山哭丧着小脸,“我最怕疼了,师父总拿我跟你做比较,我挨打比你还多。” “严师出高徒嘛,你总有一天会超过我。”凤燕安慰道。 秦玉山正想接话,忽见院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秋姐回来啦!” 一嗓子就把所有人都惊动了。 大家都跑出来看热闹。 富常生和何自强坐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声音,但是没有动。 秋丽丽走近后众人才发现,这次来的不光是她一个人,她的身后还跟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汉子手里牵了只老狗。 老狗老得嘴边的毛都白了,瞎了一只眼,腿也瘸了,走路一翘一翘的,特别慢。 “我回来了。”秋丽丽来到凤燕身边介绍她身后的汉子,“这是我三叔,村里人都叫他秋三蹦。” 凤燕礼貌地向秋三蹦点了点头,“三叔好。” 秦玉山挤过来,“秋姐,你怎么还带了条狗过来呀,它也太老了吧。” 狗似乎听懂了秦玉山的话,抬头冲他喷了一下鼻子,“嗤!” “哎呦,它居然听得懂人话!”秦玉山惊呼。 “它叫闪电,你们别看它现在这样,它年轻时可是当过军犬呢。”秋丽丽自豪地介绍道,“可惜它后来在执行任务时负伤,眼瞎了一只,腿也瘸了,就退役了。” “秋姐,难道你是想用这狗找喜神?”秦玉山觉得新奇,不住的盯着狗看。 “对,让它来找。” 凤燕带着秋丽丽进屋去见富常生。 门口有人在嘀咕:“要找的可是喜神啊,让狗去找,也太不尊重喜神了吧。” 凤燕猛地扭回头,冲着说话那人冷冷道,“找不到喜神,咱们剧团就等着散吧。” 那人被凤燕呛得不敢支声。 凤燕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见没人敢再多嘴多舌,这才回身跟上秋丽丽。 秋丽丽眨巴着眼睛,“没想到你也挺威风的嘛。” 凤燕皱着眉头,压低声音,“你确定能找到喜神?” “试试看啰。”秋丽丽语气轻快。 进了屋,秋丽丽向富常生表示她要试一试,找回喜神,将功补过。 富常生自然不会拒绝。 总管事何自强表示怀疑,但最后做决定的人是班主,他就算说反对的话也没用。 秋丽丽和秋三蹦牵了狗前往存放衣箱和道具的屋子。 凤燕陪他们一起,取了钥匙开门。 “如果喜神被毁了……你知道后果是怎么样的吗?”凤燕打开门,表情严肃地看着秋丽丽。 他最担心的就是喜神找回来后已经被损坏,这对剧团的发展极为不利。 其他剧团要是知道这件事,还会利用它来制造谣言。 到最后他们剧团就会人心涣散,分崩离析。 “我认为喜神不会被损坏。”秋丽丽掰着手指分析,“偷走它的人应该是把它藏起来了,只要让闪电去闻一闻大衣箱里的那块帕子就行。” “你为什么觉得喜神不会被损坏?” 秋丽丽露出一副“你是傻子吗”的表情,“谁会偷喜神?村民?” “不可能,存放衣箱的房间没人时会上锁。” “你看,门窗都是完好的,也就是说不可能是村民偷偷进来拿走了喜神。”秋丽丽隔着窗户看着院里站着的那些人,“能偷偷拿走喜神的人,只能是你们剧团里的人。” 凤燕心里咯噔一下。 他一直在焦虑如何找回喜神,完全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现在秋丽丽做了分析,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喜神,应该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拿走的。 可是……谁会干这种事。 凤燕眼底浮起担忧之色。 第7章 找到喜神,有蛇 秋丽丽拿着盖过喜神的帕子,凑到老狗跟前,“闪电,好好闻闻。” 闪电睁开仅剩下的一只眼睛,鼻子抽了抽。 秋三蹦一手牵着链子,另一只手拍了拍狗头,“去吧,把东西找回来,要是找到了明天赶集我给你买肉吃。” 闪电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 也不知它是真的听懂了还是怎么着,一瞬间,它就来了精神。 “汪汪!”它低沉地叫了两声,然后低头在地上仔细地嗅闻起来。 秋丽丽和秋三蹦耐心地看着闪电。 闪电在地上闻了一会,开始往门外走。 院里,剧团众人都站在那里看热闹。 小师弟秦玉山好像特别喜欢狗,他小心地靠过来,眼巴巴的想要摸一下闪电。 “一边去,咬到你算谁的。”凤燕不悦地驱赶他。 秦玉山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时添乱,但还是不甘心地跟在后面。 闪电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直奔院门去了。 秋丽丽对凤燕道:“喜神应该是被人藏在外面了。” 凤燕点了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去。” “二师兄,我也去。”秦玉山跟出院。 “我也去。” “二师兄,我也来帮忙。” 凤燕的几个师弟都跟了出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 “这样真的能找到喜神吗?” “要是找不到麻烦就大了。” “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希望找到吧,我可不想挨打。” “我也去帮忙。” 越来越多剧团的人离开院子,跟在秋丽丽他们身后。 被秋三蹦牵着的闪电一直绕到院子后面,一头钻进了田边的柴火垛里,爪子在地上抓挠着,鼻子直哼哼。 秋丽丽看了眼高高的柴火垛,挽起袖子。 凤燕看到也跟着挽起袖子。 “别别别……”秋丽丽拦住凤燕,“你细皮嫩肉的,别干这种粗活。” 凤燕皱眉,“我怎么就不能干这种活了?” 在剧团当学徒时,什么活都要做,劈柴烧火什么的,他干了好几年。 “你现在可是角儿。”秋丽丽打趣道,“你给我往后站,让他们这些糙汉子来帮忙就行。” 秦玉山拉了拉凤燕的衣角,“二师兄,我们还是站在这看吧,要是被柴火划伤脸明天的演出就真的麻烦了。” 凤燕和秦玉山都是唱旦角的,不得不承认,旦角有一部分还是要看脸的。 其他人见状都过来帮着搬柴火。 剧团人多,但是足足搬了二十多分钟还没搬完。 凤燕站在边上焦急地看着,突然他看到村长顺着小路往这边来。 “秋丽丽,我可找到你了,你白天跟河东打架我没说你什么,可你居然背后欺负人,怎么着,欺负我们家河东年纪小?”村长走得气喘吁吁,上来就要去扯秋丽丽。 凤燕迅速拦在了秋丽丽身前,“村长,有话好说,别动手。” 村长打量着凤燕,好不容易才认出他来,“哦……你啊,对,还有你一个,就是因为你我孙子才会被秋丽丽打,你们两个都别想跑,赔我孙子医药费,先到我家去给河东道歉去!” 村长正在气头上,说得口沫横飞。 突然从旁边过来一个人,一把揪住了村长的衣服,“你别以为你现在当了村长我就不敢打你,你再给我凶一个试试,我秋三蹦的侄女你也敢骂?” 村长定睛一看,发现揪着他的人是秋三蹦,当下跳了脚,“秋三蹦,你想干什么,护短是不是?你侄女干的好事,把我孙子打掉三颗牙,现在人都送去卫生所了,这事我跟你说,咱们没完!” 秋三蹦冷笑,“你那个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说丽丽打得好,我早就想抽那个浑小子了。” “你放开我!”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凤燕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村长眼前,“这是你孙子让人给我送来的信。” 村长愣了愣,等他看清信上的字迹时,认出是他孙子秋河东写的。 凤燕目光微冷,“我这次来秋家台顺便想打听一个我儿时的朋友,秋河东却骗我去村南小桥边,跟我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村长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当着大伙的面说给你听。” 村长迟疑了一瞬。 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孙子。 秋河东很有可能干出这种浑事。 凤燕指着秋丽丽道,“她路过小石桥,正好听到我和秋河东说话,她性子烈了些,看到不平的事就想管,就这么跟秋河东打起来了。” 秋三蹦眯着眼睛冷笑,“村长,你家秋河东真出息啊,连个唱戏的都不肯放过,再过几年怕是要被抓进去判刑的料。” “你、你胡说。”村长有点慌,“河东现在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他懂事了就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 “哈哈哈,河东还小?”秋三蹦仰头大笑,“都20岁了,你家孙子是巨婴啊,是不是还没断奶啊?” 村长老脸臊得通红。 他是听了自家孙子的一面之词,认为秋丽丽欺负他孙子,所以就找上门来想替孙子出气。 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凤燕的话村长并没有怀疑。 他就是个唱戏的,也是刚认识秋丽丽,不可能为了秋丽丽撒谎骗他。 村长知道自己冲动了,开始打退堂鼓。 谁知道他想退,秋三蹦却不干,“别走,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村长一头汗,“误会,都是误会。” “我今晚要是不在这,我侄女岂不是要被你给欺负了?”秋三蹦无赖似的瞪着眼珠子。 “你别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我欺负你侄女,就她那个样子,咱们村有人敢欺负吗?”村长讪讪地辩解。 两个老头在路边吵着吵着,眼看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秦玉山嚷了一嗓子,“找到啦!喜神找到啦!” 众人呼啦一下围过去。 在柴堆最底下,躺着个娃娃,仰面朝天…… 因为是黑天,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娃娃的脸显得十分诡异。 没有表情的面部带着阴影,隐隐的好像带着煞气。 众人:“……” 哎呦喂呀,好可怕! 一时间,谁也不敢伸手动喜神。 “要不……我来吧。”一个胆子大的试着伸出手。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喜神时,一个滑溜溜、冰凉凉的东西从喜神身下钻出来,吐着信子。 “啊啊啊啊啊蛇啊啊啊啊!” 那人的惨声响彻夜空。 第8章 剧团内部有人破坏? “有蛇!啊啊啊啊蛇!” 凤燕和秋丽丽迅速来到柴堆前,刚才伸手想抓喜神的人吓得白了脸,一个劲地甩手,好像蛇就缠在他胳膊上似的。 “让开。”秋丽丽挤到前面,“哇,好肥的蛇。” 众人:“……” 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啊! 凤燕十分担心,“找根棍子把它挑开吧。” “不用,它没我快。”秋丽丽说着把手伸向蛇的脑袋。 几个师弟惊得叫出声,“小心,它要咬人了!” 蛇感受到了危险,张开嘴,朝向秋丽丽。 秦玉山吓得闭上了眼。 蛇发出攻击的一瞬,秋丽丽也出手了。 众人只看到秋丽丽胳膊一动,然后她直起腰站了起来。 “凤燕你喝蛇汤吗?”秋丽丽没心没肺地问,并扬起手里捏着的蛇。 蛇的尾巴差点甩到凤燕身上。 “啊啊啊,秋姐你快把蛇拿走!”秦玉山吓得躲到了凤燕的身后。 凤燕也被吓的不轻,“你快把它拿走,没人吃这玩意,喜神呢?” “哎呀,光顾想着蛇汤,把喜神忘了。”秋丽丽嘿嘿笑着,重新弯腰用另一只手把喜神从柴堆下面捡了出来。 喜神身上沾了不少草屑,弄得有点脏。 秋丽丽吹了吹,把喜神交给身边的人。 结果……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接。 “那个……还是你亲手把喜神放回去吧。”众人尴尬道。 “好吧。”秋丽丽满不在乎,单手抱着喜神往回走。 临走还不忘对秋三蹦道,“三叔,明天别忘买点肉犒劳一下闪电。” “你放心吧,忘不了。”秋三蹦嘴上回答着,眼睛却盯着村长。 村长心里有点毛,他知道秋三蹦这个人最难缠,要是得罪了他,他能天天来家门口蹦,让你不得安生。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认错,“这件事是我冲动了,改天我带酒去你那,咱们哥俩好好喝一顿。” 秋三蹦撇嘴,“光有酒哪够。” “还有肉,我带三斤……啊不,带五斤肉去,咱们哥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下次一定要喝个痛快。” 秋三蹦鼻子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秋丽丽等人回到院子,先进屋去见富班主。 富常生和何自强看到喜神时都挺高兴。 “秋丽丽你去把喜神送回去。”富常生道。 秋丽丽刚要走,被何自强叫住了,“等一下,师兄你也把处罚决定说一下,我们虽然是个小剧团,但也是要讲规矩的。” 富常生盯着秋丽丽看了一会,“念在她刚进咱们剧团,很多事还不懂,就罚她三个月的工钱好了。” 众人一听全都吃了一惊。 要知道动了喜神,只罚三个月工钱,这可是相当轻的处罚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秋丽丽又不是他们这些学戏的,她才刚来第一天。 秋丽丽表示接受这个处罚结果,“对了,那你还要打他们的通铺……” “是打通堂!”凤燕迅速小声提醒她。 “哦,你还要打他们吗?”秋丽丽眨着眼睛问富常生,“这件事跟他们无关,要是他们被打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如果我真要打他们,你会怎么样?”富常生饶有兴趣的问。 秋丽丽转头看了看众人。 众人期待地望着她。 大伙都希望秋丽丽能说服他们师傅,免得挨板子。 结果秋丽丽在环视完众人后,一指凤燕,“你要是打他的话,我替他。” 众人:“……” 秦玉山忍不住小声吐槽,“你为什么只替我师兄?” 秋丽丽理直气壮,“他为我损失了自己的工钱,我替他理所应当。” “好。”富常生赞叹地点头,“就冲你这份义气,今天打通堂就免了。” 众人喜出望外,看向秋丽丽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感激。 富常生挥手示意让他们散了。 凤燕和秦玉山陪着秋丽丽前往送还喜神。 一路上秦玉山嘴里不断地叮嘱秋丽丽,“秋姐,以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团里的规矩我都知道。” 凤燕白了他一眼,“知道你还在大衣箱上睡觉。” 秦玉山微微汗颜,“我那是……太困了。” “就你困,别人都不困?” “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就别再说我了。”秦玉山讪讪地低头,不再说话了。 凤燕对秋丽丽道:“后台所有放戏服的箱子你都不要动,特别是大衣箱……每个衣箱都有负责的衣箱师傅,每次演出前都有他们负责这些箱子,你千万不要插手,在后台也不能坐箱口,箱案也不能坐。” “那我倒是坐哪?”秋丽丽问。 “这要看你以后做什么了,后台不能打架,千万不能冲撞祖师的神龛,管事的人有帐桌可以坐,负责催场上下场的坐后场门旗包箱……大家各司其职。” 秋丽丽以手扶额,“我有点晕。” “如果你不想留在后台,你可以跟师傅说,到时你就留在台下维持秩序。” “可以吗?”秋丽丽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她本来就不懂这些东西,要是留在后台说不定又会出现各种问题。 “我们目前还不知道是谁偷走了喜神,如果你留在后台,恐怕那个人还会利用你。”凤燕表情凝重。 秋丽丽乐了,“你是在担心我吗?” 凤燕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下子红了脸。 秦玉山好奇地伸着脖子,一会看看凤燕,一会又看看秋丽丽,“你们在说什么呀,为什么我师兄脸红了……秋姐,你是不是欺负我师兄了。” “你想多了,我们是正常谈话。”秋丽丽迅速岔开话题。 他还会记得她吗? 她很想知道答案。 另一边。 屋里面富常生和何自强还在讨论喜神丢失的事。 何自强有些不满,“师兄,这可真不像你的做风,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有罚他们。” “罚他们做什么,他们也不想的。”富常生轻描淡写地喝了口水。 “我以为你会赶走那个小姑娘。”何自强道。 “你会为她求情?”富常生问。 何自强点了点头,“我觉得赶走就好了,打……就不必了,人家是个女孩子,又不是来学戏的。” “我怎么可能打她,真正该打的是偷走喜神的那个人。”富常生冷笑了声。 何自强吓了一跳,“喜神不是秋丽丽弄丢的吗?” 富常生斜了他一眼,“秋丽丽是动了喜神,但她没有理由把喜神丢到外面去。” “不……我的意思是,秋丽丽有没有可能觉得好奇拿了喜神出去玩,结果被村里的孩子要去……” 富常生摇头,“秋丽丽不会拿喜神出去。” “女孩子都对娃娃这些东西比较好奇。” “别的女孩子可能会好奇,但是秋丽丽不会。” 何自强不解,“为什么?” “你没看到她手上还拎着条蛇吗,哪个喜欢娃娃的女孩会玩蛇。”富常生幽幽道,“况且我留下她还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我要用她引出我们剧团里的叛徒。” 何自强倒吸一口凉气,“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偷走喜神的人,就是我们剧团内部的人,今天多亏了秋丽丽,那人才没有得逞,我觉得秋丽丽会是那人的克星,一定能把对方引出来。” 何自强紧锁眉头,陷入深思。 第9章 盔箱师傅的重要性 第二天早上,秋丽丽被窗外胡琴和演员吊嗓的声音吵醒。 她推开窗看了看外面。 天还没亮透。 她打着哈欠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院子里都是凤燕的师弟,大伙在练功吊嗓,厨房里飘出烧火呛人的气味。 秋丽丽打了井水洗了把脸。 清爽! 凤燕正在师父严厉的注视下练习唱段,虽然没有上扮相,但他一颦一笑完全不会让人感觉违和。 秋丽丽坐在屋檐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凤燕。 秦玉山走过来,笑嘻嘻地问,“秋姐,你是我二师兄的戏迷吗?今天这场戏要上《大破天门阵》,可好看了。” 秋丽丽两眼放光。 《大破天门阵》是刀马旦应工戏,戏里的穆桂英潇洒帅气,英武绝伦。 她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看凤燕上装。 等到凤燕化妆时,她忍不住悄悄溜进后台…… “……怎么回事,哪来的蛇?” “快把它弄走!” “完了,咬到人了……” “谁被咬了?” “盔箱师傅……” “快送卫生所吧!” 后台有些乱,人们吵吵嚷嚷的。 秋丽丽好奇地站在一边,伸头想看看热闹。 这时有人发现了她,“你怎么在这?” “是你做的吧,把那条蛇放进了盔箱里?” 秋丽丽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盔箱里有条蛇,是不是你昨天捉的那条?”后台一个小管事怒冲冲质问秋丽丽。 “昨天那条蛇被我丢了,你们又不喝蛇汤。”秋丽丽挤到盔箱跟前,“我看看是不是它?” 盔箱里装的都是盔头和勒头,每个角色头上戴的帽子,还有一些髯口。 秋丽丽没有看到蛇,“在哪呢?”她问一旁捂着手的盔箱师傅。 “它刚才钻到下面去了。” “我先看下你手上的伤。” 盔箱师傅把捂着的手移开。 秋丽丽看到伤口时愣了一下,“这条蛇有毒,不是昨天我抓的那条。” “谁知道昨天那条有没有毒,你说没毒就没毒,我们又不知道……”身后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 秋丽丽皱了一下眉,回头道,“这种蛇有毒却不会要人命,不过还是快点送去医院比较好,另外刚才是谁说怀疑我昨天抓的那条蛇有问题。” “是我,怎么着。”一个唱小花脸的哼了声。 秋丽丽认真看了看他,“一会我去把那条蛇找回来,给你对比一下。” 小花脸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秋丽丽会这么较真,“你都说把蛇丢了,要是再随便抓条别的我们也认不出来。” “昨天那条被我抓住的时候受了点伤,很好认的,我就把它丢在后院的柴垛上了。” 秦玉山僵住:“秋……秋姐,我早上去后院柴垛上拿过柴……” 他吓得腿都软了。 秋丽丽安慰地冲他笑了笑,“放心,那条蛇受了伤,没心思咬你。” 总管事何自强派了两个人送盔箱师傅去镇上的卫生所。 秋丽丽拿着根棍子,在盔箱跟前小心地翻找里面的蛇。 何自强挺担心,“你小心点,别把箱子里的东西弄坏了。” 那些髯口都摆放得很整齐,他就怕秋丽丽拿棍子一通搅合,再把东西给破坏就麻烦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演出,他不想再生事端。 “放心吧,我会小心点的,不过就是慢一些。”秋丽丽全神贯注地找蛇。 就在这时,几个演员找了过来。 他们是准备上妆时发现老盔箱师傅不见了,虽然剧团里还有两个盔箱师傅,但她们都是学徒。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演员问。 “有蛇进了盔箱,咬了盔箱师傅的手。” “蛇怎么会跑进去?” 晚上箱子都是锁着的,别说蛇了,就连个虫子也钻不进去。 秋丽丽耐心地用棍子将箱子里的冠、帽等物拨开。 “能不能快些,要勒头了,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有人不断地催促。 就在这时,秋丽丽突然一抖手,一条蛇被她用棍子按住了脖子,然后就被她抓着七寸提了起来。 众人纷纷躲避。 “这条蛇不是昨天秋姐抓的那条。”秦玉山第一个叫起来。 蛇身上的花纹跟昨天那条完全不同。 “不是她放的,那会是谁?”小管事不满地问。 “没证据你也不能这么欺负秋姐吧,她才刚来两天。”秦玉山替秋丽丽打抱不平。 “那总不会是蛇自己爬进去的吧?”小管事瞪着秦玉山。 “今天有谁来过吗?”秋丽丽提着蛇问,“我指的是村里的人。” 小管事顿了一下,“几个年轻人来过,说是村长要他们帮着送些水果,他们各处转了转,挺好奇,因为他们是村长让来的,所以我就……” “长的什么样的年轻人?”秋丽丽问。 小管事有点慌。 之前他以为这事一定是秋丽丽闯的祸,结果转来转去是他自己的锅。 “二十出头……没什么特别的。” “一共几个人?” “四个。” 秋丽丽皱眉,“我们秋家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去了,唯一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村长的孙子秋河东,还有一个就是我。” 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吧,那四个年轻人说是村长让他们送……”小管事结结巴巴。 “去问问村长就知道了。”秋丽丽提着蛇转身出去了,她要找地方把蛇处理掉。 何自强目光锐利地看着小管事,“是你放那四个人进来的吗?” “是……他们送的水果我也给班主和您送去了,当时您还问我来着……” 何自强气得不行。 小管事的确是给他和富常生送过水果。 可他当时没说清,他还以为是村长亲自送来的。 何自强一边派人去村长那打听,一边让剩下的两个盔箱师傅临时上阵。 戏还是要唱下去的。 每个衣箱师傅都有各自的任务。 在开场前,检查道具,确认道具位置,演员头上贴的“片子”假发也要先经过衣箱师傅的处理,泡好才能使用。 盔箱师傅会帮演员把头勒紧,为的是让眼睛能更加的有“型”,眼尾向上吊起。 一个经验老道的盔箱师傅可以完美地把握勒布带的分寸,既不会太紧,又不会太松。 老盔箱师傅手被蛇咬了,去了卫生所,剩下的两个盔箱师傅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啊! 今天演的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凤燕扮的穆桂英要穿红女靠,头上戴冠,插翎子,扎靠旗……勒头不紧,盔头就容易不稳。 特别是后面还有动作戏。 打斗的时候盔头要是当众掉下来…… 两个还是半生手的盔箱师傅瑟瑟发抖。 这种情况行话叫掭(tian四声)。 是场上的大忌! 第10章 凤燕的怪癖 后台剩下的两位盔箱师傅面面相觑。 总管事何自强脸色不太好看,问两个盔箱师傅,“你们谁去负责给凤燕勒头?” 两人同时指着对方,“她。” 众人:“……” 你们的嫌弃还能表现得再明显点吗? 何自强火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只能靠你们了,若是台上出事剧团大伙都得完蛋!” 两个盔箱师傅生无可恋状,“何管事,不是我们推诿,你去问问凤燕,他愿意让谁帮他勒头?只要他点名,我们就算是硬着头皮也会把这责任担了。” 何自强沉默了。 大伙也都跟着一块陷入了沉默。 秋丽丽好奇道:“不就是勒个头吗,有这么严重?” 何自强瞥了秋丽丽一眼,冷哼了声:“要不你去?” “我去就我去,不过我可没什么经验。”秋丽丽咕哝着,“不过我还是学过的。” “你在哪学过?”何自强皱眉。 “小时候……”秋丽丽打着哈哈。 何自强根本不相信她,“算了,还是让盔箱师傅去试试吧。” 两个盔箱师傅苦着脸去了。 后台众人也都各自散了。 只有秋丽丽没事做,一会到这边转转,一会到那边转转,不管走到哪都有人嫌她碍事。 秦玉山这时钻进门,悄悄拉了拉秋丽丽的衣角,“秋姐,我刚才去村长那边打听过了,他说他没有让人来送水果。” 秋丽丽神色凝重:“我知道了。” “秋姐,你知道来送水果的人是谁吗?” “我大概猜得出来。”秋丽丽捏着拳头,骨节嘎巴嘎巴的响。 秦玉山看得直了眼,“那个,秋、秋姐,你不会去找他们打架吧?” “像他们这种人,不好好地教训一下,他们是不会老实的。”秋丽丽面带“核善”的微笑。 秦玉山风中凌乱,“今天是最后一天演出了,你可千万别惹事啊。”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听秋丽丽这么说,秦玉山更加慌了。 就在这时,一个屋里传来演员抱怨的声音,“盔箱师傅哪去了,谁来帮我一下。” “你不能自己勒下头?” “别闹,你是唱老生的,又不用在台上翻跟头……快来个人帮我弄下!” “盔箱师傅呢?” “快点,一会就要开场了!” 后台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秦玉山本来还想叮嘱秋丽丽几句,结果也被别人叫走了。 秋丽丽知道自己这时候帮不上忙,只会添乱,于是她挑了帘去了院里。 她刚出门就听屋里传来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 屋里原本的嘈杂声一下子消失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吓人。 秋丽丽觉得奇怪。 是谁摔的瓷器,难道是富班主生气了? 她转身挑了帘子,把头伸进来。 结果她看到一位盔箱师傅红着眼睛从里屋跑出来,一旁还有几个演员在安慰她。 一名小管事想要缓和气氛,“大家别愣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就快开场了,别觉着时间很充裕,要是锣鼓开场了上不去,丢的可是我们剧团的脸……” 众人于是各自低头接着上妆。 只不过气氛却比之前要压抑许多,一些嚷嚷着要人帮忙勒头的龙套也都闭了嘴。 秋丽丽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凤燕从进屋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妆已经完成,脸上的油彩再配上红色胭脂,让人觉得既美艳,又英气十足,还有一种男女莫辨的美。 凤燕眼神略显惊慌,他环视屋内。 大家全都不敢看他,各自忙各自的。 两个盔箱师傅更是沮丧得不行,其中一个盔箱师傅还一抽一抽的,像是受了委屈,在哭。 凤燕脸色有些难看,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秋丽丽的身上,似乎带着些迟疑。 秋丽丽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指了指自己,“你是在找人帮忙吗?勒头?” 因为她发现凤燕的头发并没有整好。 凤燕皱头紧蹙,“不用了。” 秋丽丽乐了,“你别看不起人,我还真懂一点,而且我有把子力气,一定会把你勒得结结实实,跟粽子一样。” “噗!”一个演员没忍住,直接笑喷。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笑,马上用咳嗽来掩饰自己。 凤燕斜斜地瞅了那个演员一眼,转身进了里屋,同时丢下一句:“那你进来试试。” 秋丽丽爽快地答应一声,也跟了进去。 他们刚进去,外屋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嘶……她进去了! “嘘,闭嘴,当心让凤燕听见。” “可是秋丽丽她、她是女的啊?” “闭嘴啊,我眼不瞎,知道她是女的。” “凤燕怎么会叫她进去?他这是……把那毛病治好了?” 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总管事何自强站在角落里,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阴晴不定。 在他们剧团,所有人都知道凤燕有个打小留下的毛病:不喜欢跟女人太接近。 听凤燕的师父富常生说,他打医院把凤燕带回来时,他还没有这个毛病。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众人才发现他有个怪癖,不喜欢跟女性亲近。 如果只是说说话还好,但是如果有身体上的接触,他就会相当排斥。 这几年给凤燕上妆和勒头的师傅都是男的,到后来凤燕自己学会了上妆和勒头。 只不过今天这场是重头戏,不能出一点差错。 众人手里忙着各自的活,耳朵却支楞着,听着里屋的动静。 甚至有人在打赌,秋丽丽几分钟会被凤燕赶出来。 有人说三分钟,有人说五分钟。 结果十分钟过去了,里屋还是没有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吧……他这毛病真的好了?” “也可能是他自己勒了头,没用秋丽丽上手。” 大伙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秋丽丽刚来剧团,她哪里懂什么勒头,光有力气不行,还要懂得会用巧劲,不然勒得太紧会让演员头重脚轻,别说上台演戏了,光是走几步都会头晕眼花。 秦玉山实在好奇得不行,悄悄溜到里屋门边,挑帘往里面窥探。 结果他看到秋丽丽站在凤燕身后,手里抓着布带,真的在帮凤燕勒头。 秦玉山眼珠子瞪得老大,就跟见了鬼似的。 第11章 戏班规矩之三,不能叫大师哥 秦玉山不可置信地把帘子放下,退回来。 有人把他拉过去,小声问:“你看到什么啦?” “秋姐在,在……在帮我大师兄勒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谁冒出一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何自强瞪着众人,“别废话了,都麻利点。” “哦。” 大伙不敢再八卦,纷纷低头干活。 何自强走到里屋门口,忍了又忍,还是把帘子挑起一道缝,往里面看了看。 凤燕背朝门口坐在那里,两手扶着额角位置,调整眼角上吊的角度。 秋丽丽站在凤燕的身后,何自强看不到她手上的动作,只听她问凤燕:“你好厉害,不会把头骨勒坏吗?” “不会,还可以再紧一些。” “别再紧了,我都听到你骨头的声音了。”秋丽丽抱怨着。 “还能再紧。”凤燕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上的波动。 何自强缓缓放下帘子,刚转身差点迎面撞上一人,“师兄?” 富常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也在跟着看“热闹”。 “挺好的不是嘛。”富常生笑了笑,没有打搅里屋的两人,跟何自强走出院子。 何自强深深看了富常生一眼,“这个秋丽丽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凤燕不会排斥她的接近?”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富常生呵呵的笑。 何自强不满道:“师兄,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里有事从来不肯告诉别人。” “我心里能有什么事。”富常生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想多了。” “我总觉得我看不透师兄。”何自强喃喃自语。 富常生拍了拍他的肩,“你想多了,凤燕那孩子命挺苦的,如果他能一点点接受秋丽丽,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何自强皱着眉,“你真的不是因为提前知道这些才把秋丽丽留下的?” 富常生摇头,“自强啊,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事总爱瞎想,时间不早快开场了,我先去戏台那边看看。” 富常生走了,留下何自强一个人站在院里,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里屋,凤燕终于勒好了头,开始贴片子。 秋丽丽并没有走,而是拖了把椅子过来倒跨着坐在上面,端详着凤燕的脸。 凤燕被她盯得表情有些不自然,“你怎么会勒头?” 秋丽丽笑眯眯的,“小时候,跟别人学过。” 凤燕整理头发的手一顿,“谁教你的?” “一个朋友。”秋丽丽含含糊糊。 “他叫什么?”凤燕手里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他转过脸直直地盯着秋丽丽,眼底闪烁着某种莫名的期待与悸动。 秋丽丽清了清喉咙,“就是偶然遇到一个朋友,他也是唱戏的。” “他是男的?” 秋丽丽点了点头。 凤燕神色激动,“他是秋家台这里的人吗?” “不是。” 凤燕眼中的火焰一下子暗了。 他在期待什么? 怎么可能那么巧,他想找的人,就是教会了秋丽丽勒头的那个朋友。 凤燕失望地收回目光,拿起一片假发,贴在鬓角处。 “它怎么是湿的?”秋丽丽试图缓和气氛,好奇地伸手碰了一下,“它上面涂了胶水吗?” 假发片子一下就粘到了凤燕的鬓角,特别服帖。 “不是胶水,是用榆树皮水泡出来的。”凤燕一边从容往脸上贴片,一边向秋丽丽解释,“有专门的师傅会提前把假发处理好,用榆树皮水泡好,并用篦子刮平,这样处理过的片子又黑又亮,贴上去的时候带着粘性,不会掉。” “但是它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一定很不舒服吧?”秋丽丽看着其他泡在榆树皮水里的片子,一脸嫌弃。 凤燕轻笑,“这算什么不舒服,学戏从头到尾没有容易的,光是勒头就比它要不舒服一万倍。” 秋丽丽越发觉得好奇,“等以后我能试试吗?” “你想试?”凤燕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等秋家台的戏唱完了,回去后我找机会让你体验一下。” “真的?”秋丽丽高兴极了,“可以再拍个照吗?” 凤燕想了想,“我大师兄那里有照相机,可以问他借来拍。” 秋丽丽一下子白了脸,“喜神还会照相?” 凤燕被她弄蒙了,“什么喜神?” 秋丽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秦玉山跟我说的啊,喜神又叫大师哥……难道它真的是活的?” 凤燕噗嗤一下笑出声,“哈哈哈哈,秋丽丽,你呀……哈哈哈……” 秋丽丽被他笑得一头雾水,但是又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她很享受看着这样的他,“怎么了,我有说错吗,喜神会拍照很好笑吗?” “我说有照相机的人是大师兄,不是大师哥。”凤燕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我大师兄名叫马恭义,就是唱老生的那个,你之前也见过他。” 秋丽丽挠了挠头,“我怎么没印象?” “大师兄存在感有点低。”凤燕笑道,“不过他人很好,而且他不是为了生计才来唱戏,他家里是做小生意的,生活不愁,他出来唱戏完全是为了爱好,我们剧团里就他有台国产相机,等到时我向他借来就是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师兄跟喜神……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秋丽丽彻底蒙了。 凤燕正想解释,门帘被挑起,有人伸头进来,笑呵呵地催凤燕,“你再快着点吧,就快开场了。” “马上就好。”凤燕加快手上动作。 秋丽丽扭头看着门口,刚才进来催凤燕的那人已经走了,“他是干什么的?” “催戏的。” “啥?” “他的工作就是催演员上台。” “还有这样的工作呀。”秋丽丽还是头回听说。 “慢慢你会适应的。”凤燕动作熟练地开始往头上插点翠,“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跟着盔箱师傅学点东西,我感觉你勒头劲道不错,以后可以给我帮忙。” “好呀。”秋丽丽得了夸奖,心里美滋滋的。 戏台上响起了锣鼓声。 衣箱师傅帮凤燕穿戴好戏服,做最后的检查和整理。 秋丽丽插不上手,站得远远的看着。 就在这时,一位老生演员从她身边经过,“借过,让一让。” 秋丽丽往一旁闪了一下,看了对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你是马恭义?” 老生演员愣了一下,“是我。” “原来你就是喜神啊!”秋丽丽热情地与他握手。 马恭义两眼茫然:“……” 第12章 《穆桂英大破天门阵》 马恭义一身老生的扮相,茫然地被秋丽丽握着手。 他是……喜神? 等一下,他正准备上台,他跟喜神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小姑娘又把喜神给从大衣箱里搞出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站在那里开始哆嗦。 周围众人全都在忍笑。 秦玉山跑过来把马恭义解救出来,“秋姐,他是大师兄,不是喜神,你别欺负他。” 秋丽丽不解,“我怎么欺负他了,不是你告诉我的,说是喜神也叫大师兄?” “我是说喜神也叫大师哥,不是大师兄,秋姐你记错了一个字。”秦玉山急道,“你别耽误大师兄上台,他要是在这会被打扰,一会上台可是要忘词的。” 旁边众人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抽,“哈哈哈哈秋丽丽……你好有意思哈哈哈哈……” 秦玉山举眼向天,艰难地向秋丽丽解释,“你只要记得马恭义是我们大师兄,不是大师哥。”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秦玉山把秋丽丽拉到一边,小声解释:“大师兄和大师哥在我们梨园行指的是两个人,大师兄是指师父收的大徒弟,而大师哥指的是大衣箱里的那个喜神,你可不能搞混了。” 台上这时锣鼓开场。 戏开始了。 在后台,秦玉山把秋丽丽拉到角落里,跟她解释,“……梨园行也把喜神叫大师哥,没人敢排在它前面,所以师父收的大徒弟只能叫大师兄,你别看只有一字之差,但是规矩不能变。” “有关喜神的来历有好几种说法,其中一种说法是喜神是唐明皇封的。” “相传唐明皇经常在宫里的梨园演戏,后来我们这行也就被称作梨园,有回他做寿,每次生日都要找很多梨园的子弟来唱戏祝贺,那天皇太子到后台玩,睡在了大衣箱上,也不知怎么就死在了那里。” “后来皇上就封死去的太子为喜神,梨园为了表示对太子的尊重,戏班里凡是最大的徒弟一概称为大师兄,不能叫大师哥,就是为了避免与喜神同名……” 秋丽丽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往嘴里塞着,“讲的真好,你再继续说呀。” 秦玉山:“……” 他是在讲梨园行的规矩,秋姐居然把他当成了说书讲故事的人了。 “秋姐,你究竟有没有认真听。”秦玉山哭笑不得。 “在听,都听进去了。”秋丽丽吐掉瓜子壳,把手里剩下的瓜子往秦玉山手里一塞,“你接着吃,我去台下转转。” 秦玉山接过瓜子,茫然地看着秋丽丽绕到了台下。 “她去哪了?”一旁其他演员问秦玉山,“她不会又去闯祸吧?” “我也不清楚。”秦玉山下意识把手里的瓜子往嘴里塞去。 “希望别出事,今天是最后一天演出。” “哎。”大伙叹息着。 秋丽丽这时转到台下。 乡亲们都在看戏,一个个两眼放光,盯着台上。 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讲的是穆桂英挂帅出征,大破天门阵凯旋的故事。 穆柯寨小姐穆桂英听探子来报,说山下有宋将孟良、焦赞闯寨,决定下山一战。 原来宋辽开战后,辽摆了天门阵与宋约赌输赢。 元帅杨延昭为了破阵前去试探,结果被阵里的毒气所伤,差点丢了性命。 能解毒的只有一种名为“降龙木”的东西,而降龙木是世上罕有之木,只在穆柯寨里才有此宝木。 杨延昭命孟良和焦赞去穆柯寨讨要降龙木。 二将对山下的穆桂英说明来意,可是穆桂英没有同意,并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两人没有法子,鼓动杨延昭的儿子杨宗保前去穆柯寨索要降龙木。 结果……穆桂英又把杨宗保也给揍了。 穆桂英见杨宗保英武帅气,交手时便暗暗喜欢上了他,于是她把杨宗保活捉回了寨子。 孟良和焦赞没办法,为了救回杨宗保他们放火烧了穆柯寨。 穆桂英下山灭了火,孟良和焦赞放火不成,反被火烧焦了自己的胡须,狼狈不堪。 穆桂英回去审讯杨宗保,并试探他,想与其结百年之好。 杨宗保被穆桂英所折服,于是两人结为夫妻。 另一边杨延昭为了救回他的儿子化名攻打穆柯寨,结果遇到穆柯寨的寨主,也就是穆桂英的父亲。 杨延昭把穆桂英的父亲杀败后,穆家家仆跑去向穆桂英报信。 穆桂英一听连忙骑马下山,大战杨延昭。 正巧杨宗保到半山观战,一看是自己的父亲来了,十分着急,可是又无可奈何。 穆桂英并不知道杨延昭是谁,她武艺精湛,把对方走马活擒。 孟良没法子,当场喝破双方身份。 穆桂英没想到自己活捉了自己的公爹,羞愧之余把杨延昭扔到了马上,自己回山去了。 杨延昭也挺羞愧,回营后不久他的儿子杨宗保也回来了。 孟良和焦赞通报后杨延昭看到儿子回来勃然大怒,当场要把儿子辕门斩首示众。 孟良和焦赞连忙把老太君请出来说情。 不管老太君如何说情,杨延昭就是不肯放了自己的儿子。 八贤王闻讯赶来,也为杨宗保说情,可是他也说不动杨延昭。 最后穆桂英听到消息,来营见了杨延昭,并为救夫,献上了破阵争需的“降龙木”。 杨延昭见穆桂英容貌出众,英勇过人,再加上佘太君和八贤王两人助攻作保,于是免除杨宗保的死罪,并让杨宗保和穆桂英披挂上战场,夫妻两人大破天门阵,带罪立功。 这出戏有文有武,角色众多,行当齐全,唱念做打的要求特别高。 台下村民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爆发出叫好之声。 秋丽丽不动声色穿行在村民身后,目光落在人群里的四个年轻人身上。 那四人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他们坐在靠后排的位置,交头接耳。 “河东这小子眼光挺不错啊,台上的小娘子够味。” “别扯了,那是个男的。” “真的假的,男的能这么俏?” “那叫男旦。” “河东也真是的,怎么看好个男人。” “你们先别管他男的女的了,河东哥把钱都给我们了,我们总得替他把这事办好,让这出戏砸在这里。” “我把蛇都扔进去了,那可是我花十块钱买来的。” “水果我还花钱了呢……” 秋丽丽抱着肩膀站在他们四人身后,白里泛青的眼珠子向下,俯视着他们,就像一尊瘟神…… 狰狞恐怖。 第13章 台上台下同演全武行 秋丽丽就站在四个小青年身后,可怕的眼神盯着他们。 四人浑然不知,还在交头接耳。 “我明明把蛇扔进他们装衣服的箱子里了,为什么他们还能正常演出,难道蛇没咬到人?” “被咬的是打杂的人吧。” “不可能,我打听过了,打杂的人不能碰那个箱子。” “那就奇怪了……” 戏台上,演出还在继续。 看戏的村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秋丽丽混在他们当中。 可是连接几场戏下来,有村民离场去解手,一回头就见秋丽丽站在最后方,在她面前坐着四个明显不是本村的年轻人。 “那四个人是谁啊,怎么得罪小栗子头了?”有好事的悄悄打听。 “哪四个?” “就在那呢,后面坐着的。” 有好事的伸着脖子往后看,很快的,就连前排看戏的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们也跟着回头看。 四个年轻人正在嘀咕一会要找个机会闹点事,把这场戏搅了,结果就觉得周围气氛越来越奇怪。 所有人都扭头盯着他们看。 “看啥,我们脸上又没长戏?”其中一个年轻人凶巴巴朝看他的村民瞪眼睛。 那个村民也不害怕,而是冲他笑了笑。 笑容里似乎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年轻人腾地站起来。 戏台上这时演到了第二场,因为是在村里演出,并没有演全本的戏,只挑了几出最精彩的片段。 众将齐聚,唱曲牌《点绛唇》:“将士英豪,儿郎虎豹,军威浩,地动山摇。要把,狼烟扫。” 众人齐喝:“啊!” 穆桂英来到主帅之位,念白:“运筹帷幄统雄兵,斩将杀敌显奇能。三关解围军威振,今日一战破天门。” 凤燕在台上演着,眼睛实际上早把台下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开始台下的骚动还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到后来就连第一排的村民都回过头往后看,他再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那可真的是闭着眼睛在唱戏了。 他顺着村民的视线望过去。 除了坐着看戏的村民外,周围还有不少没有位置坐的,大伙都站在那,人挤人,人挨人。 在最后的位置,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秋丽丽? 凤燕愣了一下。 他虽然走了个神,但身上扮着戏装,脸上又有油彩,台下观众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扮演杨延昭的演员也发现了台下的异常。 演出时,他们不能说闲话,不过演员间彼此都熟悉,相处时间久了,自然会生出一种默契。 穆桂英:“……父帅请来传令。” 凤燕眼眉动了动,看向扮演杨延昭的演员。 杨延昭:“不必过谦,还是元帅传令。”他也向凤燕挑了挑眉毛。 一瞬间,他们俩完成了无声的对话。 凤燕的意思是:搞不好秋丽丽又要闹事。 扮演杨延昭的演员:我看到了,咱们还是得唱下去。 其他演员也不是傻子,很快明白了凤燕的意图。 他们继续正常演戏,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于是众人跟着接念白。 穆桂英:“宗保听令,命你为前战先行。” “得令。” 穆桂英:“岳胜听令,命你为二路先锋。” “得令。” 穆桂英:“焦孟二将听令。 “在!” 穆桂英:“命你二人待萧天佐兵败二路劫杀。” “得令!” …… 台下,看戏的村民心情复杂。 台上已经演到点将了,下一场就是好看的打戏,可是他们这里好像要先打起来了。 秋丽丽和四个不是本村的小青年对上了。 “要不……找村长去说和说和?”有人小声嘀咕。 村长的面子秋丽丽总要给的吧。 有人左右看了看,村长没在。 “算了吧,我觉得村长是没脸出来了。” “为什么?” 有人消息灵通,“我听说村长孙子秋河东跟秋丽丽有天晚上在村南的石桥边打起来了,秋河东牙被打掉了两颗,连夜去了卫生所。” “秋河东可是村长家的独苗,那村长还不得跟秋丽丽拼命?” “呵呵,拼什么啊,前几天村长还拎着肉去秋三蹦家里找他喝酒呢,回来时喝得烂醉,看样没少被秋三蹦灌酒。” “这啥意思啊?” “你还不明白?村长认怂了,向秋三蹦赔礼呢。” “怎么会,他孙子不是被秋丽丽打了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理儿一定是站在秋丽丽这边,不然村长能拎着肉去秋三蹦家喝酒?” “说的也是……” “可是一会要真打起来,咱们怎么办,拉是不拉?” “又不是咱们的孩子,打就打哩,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秋丽丽那孩子……真不愧是秋三蹦他们家的,下手真是狠啊。” “哎,好好的戏要看不成了。” 台上几个演员提心吊胆。 台下观众也是同样。 后排四个小年轻满头问号:“他们为什么总是往我们这边看?” “我觉得背后凉凉的。” 四人同时扭头,只见身后站着秋丽丽,抱着肩膀,面目狰狞的盯着他们。 四人吓得同时跳起来。 “小栗子!” “看来你们知道我是谁。”秋丽丽伸手就把其中一个人揪住了,“来来来,我们去外面谈一谈。” 那人被秋丽丽揪住了耳朵,疼得大叫,“小栗子姐,你先放手,我们有话好说。” 秋丽丽才不管那套,揪着人就往远处走。 其他三个小年轻相互递了个眼色。 他们知道秋丽丽厉害,小时候她可是秋家台的小霸王,就连男生都打不过她。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们也长大了,难道他们四个还打不过她一个女生? 想到这里,三人的胆子瞬间大了许多。 “小栗子你放开他,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秋丽丽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另外三个人,“是秋河东让你们来捣乱的?” 三人愣了一下。 他们本来不想承认。 秋丽丽放开手里揪着的人,转过身来正面冲着他们,“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咬了盔箱师傅的蛇也是你们放进去的。” 三人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不屑,“那个不男不女的运气真好,本来以为被咬的会是他。” “小栗子姐你给我们个面子,我们今天也不想跟你为难,我们只给台上那个演穆桂英的一点颜色看看。” “想要颜色,是这样的吗?”秋丽丽突然抬手照着其中一人就是一拳。 正打中那人的鼻子,当下鼻子里就冒了血。 “小栗子,别以为我们四个会怕你。” “会不会怕,试了就知道。”秋丽丽双眼泛着无情的寒光,她甚至没容对方四人接话,挥拳打中了第二个人。 “上啊,我们人多!” “你别以为我们怕你!” 四人同时冲上来。 秋丽丽俯身蹲下,避开其中一人的冲撞,在站起来时,又掀翻了另一个人,让他大头冲下栽倒在土路上。 戏台上,凤燕等人可以毫无遮挡的看见这一幕。 “打起来啦!”村民们呼喊着。 台上这时演到杨宗保先行官与敌军交战。 其他众人可以暂时在上场门处等待。 秦玉山也跟着凤燕他们挤在一块,激动得就像过年看热闹似的:“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就是他们四个假冒村长的名义混进我们院里送水果,一定是他们放的蛇。” 凤燕看着秋丽丽与四人混战的身影,触动了他脑海中遥远的记忆。 幼时的他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时,有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孩子挺身而出保护了他,为他与其他孩子扭打在一处…… 后来,他尊敬地称那个孩子为秋大哥。 那景象,与秋丽丽的身影似乎有些重叠。 第14章 你以后专门为我勒头吧? 戏台上。 穆桂英:“马前来的敢是萧天佐?” 萧天佐:“然。” 穆桂英:“萧天佐你屡犯边镜,今日本帅大兵到此,还不下马归降!” 萧天佐:“穆桂英!前者在洪州城,你伤我数员大将,此仇未报,今日摆下一百单八天门大阵,定将你等踏为齑粉!” 穆桂英:“慢说天门阵一百单八,就是一千阵,一万阵,本帅何惧!休走,看枪!” 戏台下。 四个小青年嘶吼着:“小栗子,你今天敢跟我们动手,信不信明天我们就带镇上所有哥们来把你平了!” 秋丽丽把其中一人踩在脚下:“好呀,我等着。” 四人:“你敢不敢放我们走?” 秋丽丽:“不敢。” 看热闹的村民简直眼珠子都快不够用了。 又要看台上表演,又不想错过台下的好戏。 秋丽丽只用了十分钟就把四个小青年揍趴下了。 四人满身是土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爬起来也会被秋丽丽再次揍趴下。 还不如一直在地上趴着。 秋丽丽拍去身上的土,踢了踢四人中伤势比较轻的那个,“你去村长家,把秋河东叫来。” “我……我不去。” 秋丽丽上前就是一顿踹。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小栗子姐别打了!”那人惨叫着抱着脑袋。 “记着,你要是敢去了不回来,我就把他们三个吊到树上,你什么时候把秋河东带来,我什么时候把他们放下来。” 那人一咕噜爬起来,逃也似的往村长家去了。 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小栗子姐,你不会真要把我们吊在树上吧?” “不然呢,我向来说话算话。”秋丽丽看向村民,“你们谁帮我拿几根绳子过来。” “这呢,这有绳子!”秦玉山不知从哪钻出来,颠颠的送上绳子。 秋丽丽乐了,还摸了摸秦玉山的头,“真乖。” 秦玉山美滋滋地乐。 剧团的人都恨死这四个小年轻了,不过他们碍着村长的面子不好动手。 现在秋丽丽替他们出了气,他们当然高兴。 秋丽丽动作麻利地把剩下的三个人绑在树上,然后转身向着众人一挥手,“咱们看戏去。” 众人:“……” 看啥啊,台上这会都演完了。 戏台上,萧天佐大败逃走。 穆桂英念白:“……回朝交旨!” 众将齐喝:“啊!” 穆桂英亮相,下台。 村民纷纷叫好。 台上接下来演的是文戏,村民们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些。 凤燕没来及得卸妆,光摘了靠旗脱了硬靠就出来找秋丽丽。 “跟我走。”他一把拉住秋丽丽,拖着她往回走。 秋丽丽当众被他拉着,表情有些局促不安,“你别拉着我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凤燕无奈地放开她,“你知道你闯祸了吗?” “知道啊。” “那你知道师父会怎么处罚你吗?” 秋丽丽想了想,“不就是脱光了挨打吗?” 凤燕掩面:“……” 这个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她好像有点分不清男女之间的界限。 “秋丽丽,你是女的!”凤燕一字一顿。 “我知道啊。”秋丽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用你告诉我。” “那你觉得师父会脱……会打你吗?” “有错当然要打了,不是你说的吗,只要徒弟犯错就得挨打,不论男女。” 凤燕一愣,“我什么时候说的?” 秋丽丽一僵,下意识捂住嘴,“……好像是你说的吧,也可能是我记串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他一本正经地与她盘腿相对而坐,可爱的跟个小姑娘似的,白皙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 “犯了错师父会打人,脱了裤子打,秋大哥你真的要跟我学戏吗?” “当然啦。”年幼的秋丽丽头发剃得光光的,就跟个小和尚一样,在外人看来,她就像个假小子。 “那你要跟我学戏,以后要叫我师父。” “我能进你们剧团吗?”秋丽丽问。 凤燕摇头。 “那你怎么做我师父,再说我比你大。” “说的也是……那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秋,你就叫我秋大哥吧。”秋丽丽拍着胸脯,“我以后叫你……嗯,你叫什么名字?” “凤燕。” “那我就叫你燕弟弟。” “秋大哥。” “燕弟弟。” “哈哈哈哈……” “嘻嘻嘻……” 那是属于两个孩子的纯真童年。 “秋丽丽?”凤燕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拉回了她的思绪,“你在发什么呆?” “哦,没什么,突然想到我还是应该在树下等着秋河东,不然村长也跟来了找不到人就不好了。” 凤燕皱眉,他担心这事闹大,他师父会真的把秋丽丽赶走。 虽然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担心她。 秋丽丽转身往回走。 “秋丽丽。”凤燕叫住她。 秋丽丽回头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住她。 凤燕顿了顿,“我还需要个勒头的师傅,咱们剧团的盔箱师傅很忙,有时大型演出的时候他会顾不上我,你要不要当我专属的勒头师傅?” 秋丽丽惊讶,“我勒头的技术差远了。”虽然她小时候跟着某人学过,但是那个人早就不记得她了。 “你可以学,我让盔箱师傅教你。”凤燕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可以私下多补贴你一些钱,算是我单独雇佣你。” 秋丽丽笑了,“我不要钱。” 凤燕有些不解,“你来剧团不就是为了打工挣钱吗?” 秋丽丽笑眯眯的。 她不会告诉他,她来剧团其实是为了他。 “我不要你的钱,但我可以做你专属的勒头师傅,我觉得这事挺有趣。” “那咱们就说定了。” “嗯,我们拉勾。”秋丽丽伸出手。 凤燕看着她伸出来的小手指,突然耳根一红,“幼稚。”他没敢跟她拉勾,而是扫开了她的手,“我缠住师父那边,你这边快点解决,别让事情闹大了。” 凤燕走了。 秋丽丽望着他的背影,笑容灿烂。 凤燕跟他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善良的他总会替别人着想,但是却不想让别人领他的情。 啊啊啊啊,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好喜欢。 秋丽丽不知不觉悄悄红了脸。 第15章 秋丽丽,我们教你勒头 秋丽丽回到树下。 树上面吊着的三个小青年开始还在破口大骂,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的骂声越来越低,最后全部陷入了沉默。 秋丽丽搞了一把瓜子揣在怀里,拉过一条长条板凳,翘着脚坐在上面,“欣赏”着树上的三人:“骂啊,怎么不骂了,刚才戏没听过瘾,你们再接着演啊。” 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吊在树上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了,被秋丽丽放走去村长家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不但那人没回来,就连村长或是村长的孙子秋河东都没有现身。 三人心里开始打鼓。 就算秋河东不来,村长也应该露面吧? 他们好歹是替秋河东出头才遭了打。 又过了五分钟,秋丽丽吃完了怀里的那捧瓜子,吐出最后一口瓜子皮,“看来秋河东是怂了,他不来你们就在树上吊着吧,你们大伙谁也别给他们松绑,不然谁解的,我就让我三叔去谁家做客。” 众村民听了连连后退。 谁不知秋家台秋三蹦? 招惹了他,天天到人家门前蹦。 打又打不过他,骂又骂不过,干瞪眼能气死个人。 犯不上为这事得罪秋三蹦。 村民都表示不会插手干预,树上的三个小青年害怕了。 “喂,小栗子姐,你别走啊。” “你先把我们三个放下来啊。” 秋丽丽理也不理他们,抄起刚才坐的长条凳转身要走。 一旁有小孩子向秋丽丽打听:“丽丽姐,剧团明天就要走了吗?” “对啊,今天演出结束后就要回县城,我也要跟着剧团一起走。” “不能再多演两天吗?” “你问问村长还能再多掏点钱吗?” 孩子们都有点不舍。 虽然他们看不懂戏,但是剧团来了就有热闹看,还能从大人那里偷摸些零食出来吃。 “我回去了,你们谁要是看到秋河东就跟他说声,这件事我记着了,以后有机会找他算总账。” 小孩子们点着小脑袋,有村民小声嘀咕:“秋河东惨了。” 秋丽丽扛着长条凳子走了。 树上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央求着下面的村民,“放我们下去。” 村民们就像没听见一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只有几个顽皮的孩子聚在树下端详着他们,就跟看猴似的。 “嘿嘿嘿,他们几个打不过丽丽姐,真笨。”一个孩子道。 “你懂什么,小栗子姐姐可不是白叫的,我妈说那是刺头,谁碰就扎谁。” “她那么厉害吗?我觉得她挺温柔的……”一个女孩子弱弱插了句。 “刚才她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那叫温柔?” “树上这三个也不是什么好人吧,我听我爹说他们这种叫混混儿,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连地也不会种。” “你会种地吗?”另一个孩子问。 “当然会了,每次下地干活我都有帮忙……” 孩子们腮帮子里含着糖,说话含含糊糊的。 树上三人:“那个……小朋友,你们能帮个忙吗?” “不能。”孩子们异口同声。 树上三人:“……为什么不能?” “我们忙着呢,你们没看见吗?” 树上三人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们忙什么了?” “忙着玩啊。”孩子们理直气壮。 “你们要是把我们三个放下来,我给你们钱买糖吃。”三人诱惑道。 孩子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们害怕三蹦叔。” 树上三人差点哭出来。 他们也害怕啊。 话说回来,他们要是早点想清楚,不为秋河东出这个头,也不至于倒这份霉。 “秋河东,你要是个带把的爷们就给我们出来!”三人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嚷嚷。 其实秋河东早就收到了消息。 秋丽丽放走的那人找到村长家,秋河东根本不敢出来见人,他藏在了自家的水缸里。 村长一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没做好事,可他又是自己的孙子,他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哪舍得打。 只好硬着头皮对外人说秋河东不在家。 这一下可苦了树上的三个人,他们一直被挂到傍晚。 直到小常生剧团的总管事何自强出面,亲自把他们三个放了下来。 三人在树上骂了大半天,嗓子都哑了,面对何自强,他们红着脸,低着头,谁也不吭声。 “往我们后台衣箱里放蛇的就是你们几个?”何自强严肃起来,也挺吓人。 三个小青年还真有点怕他的黑脸,“是……秋河东让我们放的。” “下次你们再干这种事让我抓到,就直接把你们送到派出所去。”何自强不愧是剧团总管事,一张口就把三个小青年唬住了。 他们这种小混混,一不怕打架,二不怕骂街,就怕给他们往“所”里送。 何自强早就摸清了他们的心态,一出面就摆平了这件事,三个小青年还对他感恩带德,灰溜溜地走了。 “何叔那张嘴挺厉害啊。”秋丽丽赞叹道。 何自强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也挺厉害。” 言外之意,她就能闯祸。 秋丽丽并不怕他,嘿嘿地笑。 一旁秦玉山忍不住插嘴道,“何师叔,秋姐也是为了替我们出这口气,盔箱师傅手被咬了去卫生所根本没用,最后还被送去了市里的医院,现在还在医院打吊瓶呢。” “就是,秋丽丽给我们出了气,何叔你就别说她了。” 众人纷纷站出来替秋丽丽说话。 秋丽丽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之前喜神失踪时她还被剧团排斥在外,现在却一下子接受了她。 大伙笑嘻嘻的把她往屋里推,并把何自强拦在外面,“何叔还有好多事要忙,你先进屋去吧,凤燕说是有事找你呢。” 秋丽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大伙给“保”了下来。 进了屋,就见剧团里两个盔箱师傅站在那里,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丽丽,听说你要学勒头,这可太好了,以后给凤燕勒头就全靠你了。” “我们先给你勒一次头,让你找找感觉。” 秋丽丽又被两个盔箱师傅拉走了。 凤燕刚好从里屋出来,看到这一幕。 “大师兄,她们拉秋丽丽去干什么?”他问一旁经过,毫无存在感的大师兄马恭义。 马恭义睁着没睡醒似的一双眼睛,“啊?你叫我?” 凤燕看着马恭义睡眼惺忪的模样,“没事了,大师兄你继续睡你的吧。”说着他转身出去找秦玉山去了。 马恭义委屈巴巴地嘀咕:“我哪有睡觉……你见过谁站着睡觉的吗?” 第16章 晕过去了 秋丽丽被两个盔箱师傅拉进里屋,按在椅子上。 “你们要干什么?”秋丽丽不解。 这两个盔箱师傅满脸带笑,“当然是先让你体会下勒头的感觉啊。” “你们要给我上妆吗?”秋丽丽隐隐竟有些期待,“对了,凤燕说大师……兄他有个照相机,如果你们给我上了妆,我能不能拍张照片?我想留个纪念。” “你说的是大师兄马恭义?”其中一个盔箱师傅回身去箱子里翻了一会,找出一个胶卷照相机来,“他的相机前几天被我借来了,还没来得及还呢,正好里面还有几张胶卷没拍,一会你上妆后给你拍两张。” 秋丽丽兴奋极了,“你们给我化得好看点。” 两个盔箱师傅相视一笑,“那当然,不过第一次勒头会有点不舒服,你要忍一忍。” “你们随便弄,不用担心。”秋丽丽从小打架翻墙头,摔断了胳膊都不会哭一声,勒个头能不舒服到哪去? 她美滋滋地想着拍出来的照片会是什么样子,要多洗两张,然后送给凤燕一张。 盔箱师傅为她脸上涂了油彩,嘴里啧啧说个不停。 “丽丽你想扮哪个角?” 秋丽丽想了想,“在舞台上最厉害的一般是哪个?” “花脸或刀马旦。” “刀马旦就是今天白天凤燕台上扮的那个?”秋丽丽问,“我记得凤燕不是武旦吗?” “咱们这种小剧团人手本来就少,富班主没办法养那么多角,凤燕其实是花衫。” “花衫?”秋丽丽回忆着,“我小时候听戏只听说过青衣、花旦还有刀马旦,从来没有听说过花衫这种。” “这是后来形成的新旦角,又能演青衣又能演花旦,不过也就是凤燕这种老天爷赏饭吃,他还能演刀马旦呢。他师弟秦玉山虽然扮相柔美,但是却没有凤燕的本事,他演青衣可以,演花旦功底不够。” “呃,旦角一共有几个啊?”秋丽丽听得有点糊涂。 “我来给你简单解释一下,你就懂了。”其中一个盔箱师傅道,“其实旦角就是京剧里不同身份女性角色的一种称呼,你可以按照她们的不同年龄、身份还有性格来区分,比如秦玉山演的青衣,这种角色主要是一些庄重的女生,以唱功为主,在台上没什么大幅动作,不用打打杀杀,只要稳重些,唱功好些就可以了。” “花旦一般是京剧里的青年女性,一般这种人物都性格开朗,表演以做功为主。” “老旦就是字面的意思,在京剧里演老年妇女的角色,唱的时候用本嗓。” “武旦是凤燕最擅长的,在台上一般重武打,特别吃功底。”盔箱师傅说着压低了声音,“凤燕练的可是童子功,从小跟了咱们富班主,四功五法没少吃苦。” “四功五法厉害吗?”秋丽丽一听说有关功夫的事眼睛立时亮了。 可是两个盔箱师傅并不想多提这个,接着道:“武旦虽然重武打,但并不是刀马旦,今天凤燕在台上扮的穆桂英就是刀马旦。刀马旦在台上一般演一些巾帼英雄,都是提刀跨马的女性角色,表演以唱、念、做为主,重点是要演出人物的威武气质。” 秋丽丽听得脑袋有些大,“凤燕又要会武旦,又要会刀马旦,还有青衣,那岂不是更难演?” “对,所以我们说凤燕很厉害。”两个盔箱师傅齐声夸赞凤燕。 “那……你们为什么不肯帮凤燕勒头?”秋丽丽一句话就把两个盔箱师傅噎住了。 两人支支吾吾,“这个……你就别问了,反正只要你能学会帮凤燕勒头的话,以后我们每个月请你去外面吃一次馆子。” 别人请吃饭当然是件好事,但这好事来得也太容易了点,反而引起了秋丽丽心里的疑惑:为什么这两个盔箱师傅都不想帮凤燕勒头? 他们同在一个剧团,就算关系不好,为了演出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闹别扭。 再说两个盔箱师傅在她面前一个劲的夸凤燕,显然不像是与凤燕恶交。 秋丽丽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时一个盔箱师傅拍了拍她的肩,“画好了,你看怎么样?” 秋丽丽回过神。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美女。 秋丽丽惊讶地身体前倾,想用手去摸自己的脸来确认镜子里面的美女是不是自己。 “别用手摸!”盔箱师傅拦住她的手,“油彩在脸上,乱摸就花了。” “真的是我吗?”秋丽丽只能挤眉弄眼的来确定镜子里的美女会不会也做同样的动作。 两个盔箱师傅被她逗乐了,“哈哈哈,秋丽丽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秋丽丽表情无辜。 就在这时,身后门帘挑起,凤燕和秦玉山走进来。 秦玉山看见上了妆的秋丽丽时半天没认出来,“她是……秋姐姐?” 秋丽丽大大方方转过身,“怎么样,好看吗?” “哇,好漂亮,比我二师兄上妆还要好看。” 秋丽丽白了他一眼,“那当然了,我本来就是女的。” 秦玉山乐了,“这是秋姐姐的天然优势,谁也比不了,二师兄,你说对吗?” 凤燕没有回答他。 秦玉山用胳膊肘碰了碰凤燕,但是凤燕还是没有说话。 秦玉山抬头去看凤燕。 却见凤燕把头扭过去,好像在看墙边放着的衣箱,“明天我们就要回县城了,这些衣箱还没收拾好。” 秦玉山一头雾水,“这些衣箱都有衣箱师傅来负责,二师兄你怎么担心起这个了?” “没……我就是随口说说。”凤燕隐藏起略显慌乱的眼神,与秋丽丽四目撞在一处。 秋丽丽发现凤燕面颊微红。 虽然凤燕这时没有上妆,但秋丽丽就是觉得他好看。 秋丽丽盯着凤燕不错眼地看,凤燕也回盯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就这么僵持着。 秦玉山和盔箱师傅们:“……” 怎么回事?这两人这是……对了眼了? 最后还是凤燕先移开目光,“你们给她勒头吧,她早就跟我说想上妆拍几张照片。” “对呀,马恭义的照相机还在这里呢,丽丽你快坐下。”盔箱师傅拿来布条,缠绕,十字交叉,然后一勒…… 秋丽丽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两眼一黑。 她晕过去了。 第17章 佩戴水钻头面 盔箱师傅手上一用力,秋丽丽直接脑袋一歪。 秦玉山惊呼:“快松一点,秋姐晕了。” 盔箱师傅连忙放松手上力道。 秋丽丽这才缓过一口气,“我刚才是睡着了?” 众人:“……” 好家伙,这丫头的反应神经够大条的。 凤燕有些无语:“你差点晕了。” “真够劲啊。”秋丽丽咧着嘴,“我帮你勒头的时候,你也是这种感觉吗?” 凤燕摇头,“我是习惯了,你是初次体验,让她们给你松一点。” “不,不要松。”秋丽丽逞强地坐正身体,“就按凤燕的那种,给我上刑!” 两个盔箱师傅:“……” 这是勒头,不是上刑。 秋丽丽深深吸气:“刚才我是没有防备,现在我准备好了,你们尽管来吧,我挺得住。” 秦玉山笑得肚子疼,“秋姐你就是体验一下罢了,不用这么拼命。” “那怎么行,我一定要体验到凤燕勒头的感觉才行,不然以后我怎么能帮到他?” 秦玉山嘿嘿笑着偷眼去看凤燕:“二师兄,秋姐对你真好。” “别胡说。”凤燕板着脸。 秦玉山见他生气了,不敢再乱说,讪讪地躲到一边去。 盔箱师傅再次用力。 秋丽丽坐在那里龇牙咧嘴。 秦玉山贴心地询问:“秋姐,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两眼发黑……勒好了吗?” 盔箱师傅笑着,“这还早的呢,你急什么。” 秋丽丽只好耐着性子忍耐。 刚开始她还能忍受,感觉脑袋发胀,两眼发黑。 盔箱师傅不断收紧,秋丽丽感觉到了疼痛。 这不像外伤的疼,这是一种紧绷感,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不断地缩紧她的脑袋。 盔箱师傅勒好网子,开始在她头上缠水纱。 秋丽丽在帮凤燕勒头的时候摸过水纱。 那是一种黑纱,大约四尺半长,宽度也有半尺,很薄。 水纱,顾名思义,用时授水。 浸水后,黑纱变的非常柔软。 盔箱师傅把水纱斜着从秋丽丽的前额勒着的网口处,分别自左右,斜着绕过额头。 绕至后脑处一周,结节。 然后盔箱师傅重复操作刚才的动作,将剩余的水纱按左右绕到前额,再返回。 秋丽丽从镜子里看到,水纱在她的耳根处形成对称的弧线,连着她的鬓角。 盔箱师傅道,“这种也叫月牙头,缠水纱用处可大了,盔头戴上后就会稳固,不会掉,而且它的边缘还能勾勒出你的前额轮廓,可以起到美化面部的作用。” 秦玉山接口道:“要是不戴盔头的话露出的水纱可以充当头发边缘部分,也更方便插头面。还有……有一些扮演鬼魂的角色,就需要披开剩余的水纱,充当松散的头发。” 秋丽丽听着秦玉山和盔箱师傅的话,脑袋却感到越来越刺痛。 “疼吧?”凤燕柔声询问。 秋丽丽本想说是,但是抬头看到凤燕关切的目光,她硬生生把那个字吞了回去。 “没事,你都能行,我更不在话下!” 秦玉山挑大指:“秋姐,你是这个,我第一次勒头时都吐了。” “吐了?有这么夸张吗?”秋丽丽不太相信,疼是真疼,但是会吐……这个是不是太过了? 她看向凤燕,向他求证。 没想到凤燕居然认真地点头,“我当年第一次勒头还病了两天。” “不是吧,这么厉害吗?”秋丽丽仍然不太相信。 但是很快,她就体会到了凤燕和秦玉山所说的,第一次勒头后又吐又生病是怎么一回事了。 因为勒完了头后,两个盔箱师傅开始往她的头上戴假发片。 折腾完了,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更重了。 “还没完呢,还要戴泡子。”盔箱师傅拿出首饰。 “泡子是什么?”秋丽丽问。 “就是亮头面。”盔箱师傅看向凤燕,“我能用你的那套头面吗?” 凤燕点了点头。 秋丽丽看向装头面的盒子。 里面东西可真不少,一件件首饰闪闪发光。 “有些角的头面是自己出钱打造的,好的头面当然价格也高。”盔箱师傅说着拿起一个圆圆的中央镶大红色水钻的泡子,插在秋丽丽前额的中央位置,“今天给你戴的是水钻头面,等以后有机会再让你看看其他头面是怎么回事。” “头面难道不全是一样的吗?”秋丽丽有些茫然。 她记得台上旦角一个个头上全都是插的漂漂亮亮的。 “怎么可能一样。”盔箱师傅笑道,“头面就有很多种,台上的不同旦角戴的头面也不相同,比如银钉头面看上去比较朴素,这种就是薛宝钗的头面。” “你现在戴的这种水钻头面,一般在台上扮演的都是有钱人家小姐的角色,还有点翠头面,戴绸子,戴白额子,戴道姑巾……反正都是根据台上人物来插戴的。” 秋丽丽两眼发直。 秦玉山:“秋姐,你还好吗?” 秋丽丽:“……我觉得,我可能好不了了。” 秦玉山噗嗤一声乐了,“你又不是上台唱戏的,不用怕,以后我二师兄会慢慢教你,你先看盔箱师傅怎么给你上头面,这个也是有顺序的。” “原来这个也不是随便插的啊。”秋丽丽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当然不是乱戴的,要先戴中央的大泡,然后左右各插三个小泡。”盔箱师傅拿来一条长长的布带子。 布带子分暗红与深绿双色,上面缝着一长串小泡,不过它们的大小比小泡还要小一些。 “这是泡条。”盔箱师傅把布带子系在了秋丽丽的头上,紧挨着插在她前额位置的大泡和小泡,布条的尾端系在秋丽丽后脑处。 另一个盔箱师傅拿来了两块像是发卡般的首饰,介绍道:“这叫联,有的横戴,有的竖着戴,戴在你脑后的发髻上面。” 秋丽丽看了一眼,发现那东西虽然像发卡,但是带的时候是要靠它两端长长的带子,绑在她脑后的假发上面。 两个盔箱师傅动作麻利地不断往秋丽丽头上添加东西。 银穗子,戴在后兜上,穗子要垂在脑后。 发辫上,两侧插“耳挖子”,而且还要盖住耳朵。 然后就是一些小头饰、戴顶花…… 秋丽丽的脑袋越来越重。 秦玉山赞叹道:“秋姐,你上妆真好看。” 秋丽丽:“……” 她现在已经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 她的头在不断地疼、疼、疼! 原来戏台上那些光彩照人的背后,竟然要遭受如此恐怖的“折磨”。 第18章 戏台背后的艰辛 秋丽丽上了妆后,盔箱师傅又叫来衣箱师傅,帮着秋丽丽穿上戏服。 秋丽丽就像个傀儡似的,被大家摆弄来摆弄去。 秦玉山见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觉得好笑,悄悄问她,“秋姐,你感觉怎么样?” 秋丽丽:“就像要死了一样。” 秦玉山同情道,“你这还算是好的,要是你第一次戴的是盔头就知道有多厉害了。” “我现在头上这些不是盔头?”秋丽丽觉得晕乎乎的。 “你这叫头面,盔头就是戏中人物戴着的各种冠帽的统称。”一个盔箱师傅接口道,“一般有冠、盔、巾还有帽四大类,要是从用料上划分有软帽与硬帽之分,硬帽就是我们所说的盔,比如纱帽啦,帅盔啦,都是属于硬盔一类,哎,这东西可贵了,特别是上面的点翠技法,快要失传啦。” 衣箱师傅也跟着叹气。 “点翠?我见过吗?”秋丽丽觉得并没有见过像她们说的,很贵的硬盔。 “今天凤燕唱的这出戏就是戴着硬盔,穆桂英扮相扎靠,戴盔头,背后插靠旗。”盔箱师傅解释道。 秋丽丽这才明白所谓的盔头是什么。 好不容易换好戏服,秦玉山自告奋勇拿着相机为秋丽丽拍照。 秋丽丽表情僵硬。 “秋姐,你笑一笑啊。”秦玉山催促着。 秋丽丽嘴角抽搐两下。 “我是让你笑,不是让你哭。”秦玉山大叫。 衣箱师傅和盔箱师傅乐得不行。 凤燕看出秋丽丽状态不佳,知道她是在死命撑着,于是催促秦玉山道:“你就别再出难题让她笑了,拍几张严肃的也挺好。” “好吧。”秦玉山拍了两张,嘴里还念叨着,“太可惜了,就剩下了两张空白胶卷,不然我多给秋姐拍几张。” 相机在秦玉山手里传出倒胶卷的声音。 整卷胶卷拍完后,相机就会自动倒卷,为了方便拿出去冲洗。 凤燕道:“玉山,你把相机给大师兄送去,等明天回县城,他好拿去冲洗。” “好咧。”秦玉山勤快地拿着相机跑了。 秋丽丽拍完了照,一下了瘫在了椅子上,“可以卸妆了吗?” 盔箱师傅和衣箱师傅笑着点头,“可以了。” “快,我要死了……”秋丽丽两手扶着头。 “别碰,我们来帮你卸妆。” 终于,秋丽丽卸下了戏装,脑袋也给放开了。 秋丽丽直接脑袋向前,趴在了桌上,一动也不动。 衣箱师傅和盔箱师傅说说笑笑,收拾好戏服和头面离开了。 秋丽丽仍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凤燕看着秋丽丽“挺尸”,唇角忍不住带起了弧度,“你还活着吗?” “快死了……”秋丽丽闷闷道。 “头晕吗?” “是……你怎么知道?” 凤燕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秋丽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第一次勒头是几岁?” “10岁。” 秋丽丽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慢慢比出大拇指,“你是这个。” 凤燕被她逗笑了,“你也是这个。” “不不,我比不过你,我……”秋丽丽突然坐起来,捂着自己的嘴。 “是想吐吗?”凤燕显然早就猜到她会有这种反应。 秋丽丽捂着嘴不敢说话,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门外走,结果脚下拌蒜,一下撞在了门框上。 “小心。”凤燕伸手去扶。 结果秋丽丽身体突然向他这边歪过来,倒在了他的身上。 凤燕身体一僵。 就在这时,秦玉山挑帘进来,“二师兄,我把相机还给大师兄了,他说……”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因为他看到了屋里的一幕。 秋丽丽整个人都歪在凤燕身上,凤燕扶着她。 秦玉山两眼瞪得老大,像是傻住了。 凤燕脸色不太好看,他推了一把秋丽丽,“你自己站好。” 秋丽丽身子不但没有站好,腰还弯了下去。 因为她吐了。 吐了一地。 兵荒马乱地收拾完,秋丽丽被凤燕丢到了里屋的炕上。 吐完之后,她感觉好了不少,只不过脑袋还是晕晕的。 凤燕递过来半杯水,“要不要喝一口。” “不要。”秋丽丽死狗似的躺着。 “喝一点吧,不然胃不舒服。”凤燕拿着水杯固执地站在那里不动。 好像秋丽丽不喝水,他就不打算走似的。 这时,他隐隐听见窗外传来剧团成员的议论声。 “……听说秋丽丽刚才在屋里抱住了凤燕,啧啧,那丫头真是大胆。” “真的假的,凤燕的怪癖……” “嘘,你小点声,别让屋里的人听见。” “怎么可能,凤燕连咱们剧团里的女盔箱师傅都不让靠近,他会让秋丽丽抱他?” “秦玉山亲眼看到的,还会有错?” “啧啧,难怪之前凤燕会叫秋丽丽进屋帮他勒头,他们两人莫不是以前就认识的吧?” “不会,凤燕一直在剧团,就是回县城他也没地方去,富班主管得可严了。” “那他怎么会接受秋丽丽?” “谁知道呢,这事真是奇怪。” “难道他的毛病好了?” “也可能……” 凤燕听着外面的议论,眉头皱了起来。 他放下水杯,转身出去了。 炕上,秋丽丽缓缓睁开眼睛。 她虽然不舒服,窗外的议论声她一字没落,都听到了。 凤燕有什么怪癖? 她仔细回想,从她进剧团那天起……凤燕好像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除了他拒绝了两个女盔箱师傅帮他勒头。 难道这也叫怪癖? 她有点想不通。 院里这时传来总管事何自强严厉的呵斥声:“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嚼舌头玩是吧,都去给我搬道具,装车去!” 院里众人一哄而散。 秋丽丽耳根清静了不少。 她把手臂盖在眼睛上。 脑海中回响着童年时,凤燕小大人似的向她解释学京剧有多苦。 “……师父说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想成台上的名角儿,就要背后付出汗水,和常人难以想像的辛苦。” “你觉得苦吗?”小时候的秋丽丽问。 凤燕认真地点着小脑袋,“苦,好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练功,压腿、小翻、吊嗓,跑圆场,拿大顶,还要背戏词,背错一个字就要挨打。” “就算记全了戏词,唱的时候不能吃字,不能倒字,不能飘,不能口紧,不能冒调,塌调,丢板,横气,水腔……” “这么苦为什么你还要学戏?”秋丽丽不解地问。 凤燕沉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道…… “秋姐,吃晚饭啦!”秦玉山的声音惊醒了秋丽丽。 秋丽丽呆呆地盯着房顶。 刚才,她是在做梦? 当年凤燕究竟是如何回答她的,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第19章 梨园旧事 秋丽丽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果然就像凤燕和秦玉山说的那样,第一次勒头后,她感觉自己就像病了,头晕乎乎的,头重脚轻。 “秋姐你起来了吗?”秦玉山在门外叫她。 秋丽丽捂着脑袋坐起来,“起了。” “那就收拾一下,我们准备装车呢。”剧团准备回去了。 秋丽丽爬起来,收拾了自己后出了屋。 凤燕站在屋檐下,身边放着大包小卷的行李。 看见秋丽丽出来,他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三个还热着的包子。 秋丽丽接过,诧异地看着他,“这是……” “早饭,我们都吃过了,这是你的份。” 秋丽丽这才想起她应该是睡过头了,挺不好意思地接过包子,“谢谢。” 凤燕扭过脸去,“这是师父说给你留的。” 秋丽丽:“……” 富班主会考虑到她一个打杂的没吃早饭? 凤燕你口是心非。 不过她这时仍然没什么胃口,她把包子塞到了衣服里。 凤燕嘴角抽了抽。 一个大姑娘家,这种动作实在是不雅。 秦玉山等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装车。 剧团只有一辆旧货车,装着他们的道具和演员的行李。 “一辆车装不下我们吧?”秋丽丽打量着货车问凤燕。 “装不下,只有几个负责衣箱的师傅会随车走。” “那我们怎么办,跟车走?”从秋家台到县城要是用腿走的话,走到晚上也到不了。 “秋姐你想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跟车走。”秦玉山不知从哪冒出来,“我们都是骑着车来的。” 说着他指了指一侧的屋檐下,在那里横七竖八地停着一地的自行车。 秋丽丽呆了呆。 秦玉山想起什么,“秋姐,你没车吧,没关系,我可以载着你。” 秋丽丽本想说她有车,只不过放在她叔叔秋三蹦那里。 凤燕斜了一眼秦玉山,“就你骑车的技术还载人?上次大师兄坐你的车摔了,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月才爬起来。” 秦玉山讪讪地笑,“我那时车技不好,现在早就练习熟了。” “得了吧,你要是再把她摔了,师父还得付医药费。”凤燕皱着眉头。 “那怎么办,另找个人载着秋姐?”秦玉山被凤燕这么一吓,有点心虚。 “不用找别人了,我带着她就行。”凤燕板着面孔。 秦玉山一愣,他先是看向秋丽丽,然后又看向凤燕,眸光闪烁,似乎想说什么。 凤燕扭头不去看他。 “那好吧,我二师兄骑车技术的确比我好,他带着秋姐一定没问题,我去帮其他师兄收拾东西了。”秦玉山隐藏起眼底的异色,低头走了。 秋丽丽并没有注意到秦玉山刚才的表情变化,她这会心里正美着呢。 凤燕骑车载她,这样他们一路上都能在一起说话了。 想到这里,她美滋滋的用肩膀撞了撞凤燕的肩膀,“你的车是哪一辆?” 凤燕迅速往边上挪了两步,跟她拉开距离,斥责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秋丽丽忍着笑,“可我就是喜欢这样。” 她就喜欢看他假装正经,其实内心慌成一团的模样。 凤燕紧锁眉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咱们是个正经剧团。” “噗嗤。”秋丽丽没忍住,直接笑喷,“哈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咱们是个正经剧团,富班主又没有让你们去卖笑。” 凤燕脸色一下子沉了,语气带着些怒意:“这种话以后少说。” 他……生气了? 秋丽丽一时没反应过来。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就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他就生气了? 凤燕冷着脸把她丢在原地,自己走了。 秋丽丽挠了挠头。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刚才哪句话说错了? 找了个机会,她单独向秦玉山打听,“……凤燕好像生气了,为什么啊?” “秋姐,你跟我二师兄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她把之前和凤燕开玩笑的话说了一遍。 秦玉山也变了脸色,“秋姐,以后这种玩笑话千万别在我二师兄面前提。” “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呀。”秋丽丽不解。 秦玉山压低声音:“说来话长,听我师父说梨园一行自清时起有一规矩,怕老百姓闹事,所有戏园子都集中在一处,再加上那里聚集了所有的商号,用现在的话说那里就是最大的娱乐中心,不过当时的规矩是戏园晚上不能营业,为了挣钱,不少戏园都是下午唱戏,晚上让演员陪酒。” 秋丽丽愣住,“演员陪酒?” 秦玉山苦笑,“那还是清代,说演员是好听,其实就是戏子。” 秋丽丽恍然。 唱戏的演员在封建社会的地位相当低下,被称为“戏子”。 一个戏子再红,也逃不过戏园的控制。 “当时好多梨园行的人都自家办私寓,也就是专门用来招待盐商、煤商等贵客的地方。”秦玉山小声道,“那里藏污纳垢不说,演员毫无尊严可言,贫穷,低贱。” 秋丽丽表情严肃,“我知道凤燕为什么生气了。” 凤燕表面上冷漠,其实内心非常脆弱,而且对他唱戏的身份,其实是有着一份自卑的。 剧团开始撤离。 旧货车先走了,众人骑着车慢慢跟在后面。 反正货车速度快,早晚会拉开距离,他们也不会在后面追车,还不如慢慢骑。 秦玉山先骑上车,看向凤燕和秋丽丽这边。 凤燕沉阴着脸,不理秋丽丽,不过他还是等在那里,没有独自走。 秋丽丽过去,“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凤燕嘴上说着,眼睛却根本不看她。 “我知道刚才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 本以为她道了歉,凤燕态度会缓和,结果他眉间表情更冷了,“快上车,你想不想走了?” “来了。”她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凤燕骑车向前。 秦玉山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秋丽丽悄悄把手放在凤燕的腰上,扶住。 凤燕身体一僵。 秋丽丽感觉到他的僵硬,不过她没有把手挪开,反而搂得更紧。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后,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凤燕,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说那种玩笑话了。” 凤燕骑着车,目光望向前方。 在他的眼中藏着秋丽丽看不见的阴郁,“我没有生你的气。” 是的,他并不是在生她的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只是无意中触动了他心底的那块脆弱与不安。 成为一个男旦演员,并不是他的本意。 一切都源于,小时候的他没有别的选择,要么跟着师父学唱戏,要么……被那对男女活活折磨死…… 第20章 凤燕的往事 凤燕骑着自行车载着秋丽丽,越骑越快,逐渐把剧团其他人甩在身后。 秋丽丽回头看向众人。 除了秦玉山冲着她扮鬼脸外,其他人都是一脸僵硬,看着她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秋丽丽奇怪地问凤燕:“为什么大家全都在看我们?” 凤燕:“……我们骑在前面,他们不看我们看哪里?” 秋丽丽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 骑车不看前面的路,会翻到沟里。 凤燕一路不再说话。 秋丽丽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她伸长脖子想去看凤燕的脸。 凤燕感觉到她在身后动来动去,扶在他腰上的手也变得不老实起来。 “别乱动。”他严厉地制止她,“车要是摔了我可不负责。” “你陪我说说话嘛,干坐着很无聊啊。”秋丽丽提议,“要不换我来载你吧,我也会骑车。” 凤燕不同意,秋丽丽不肯放弃,一直磨着要跟他换骑。 最后凤燕实在被她烦得不行,在路边停下车,“那你来骑吧。” 秋丽丽乐颠颠的与他换了位置,“你可要抱紧我呀,不然会把你甩下去。” 凤燕皱着眉头,“我不用。” “我骑车速度很快的,你要是不抱紧我掉下去摔伤了,富班主还不得骂死我。”秋丽丽撇嘴。 凤燕也知道他是剧团的小台柱,要是他受了伤,师父一定会责罚秋丽丽。 犹豫再三,他用手拉住秋丽丽的衣角。 秋丽丽:“……你是小媳妇吗?” 凤燕恼了,“你到底走不走?” 秋丽丽突然抓住他的手,强行按在自己腰上,“要像这样,抱紧了!” 凤燕突然与她身体贴在一起,呼吸骤然一滞。 秋丽丽这时开始蹬起脚踏板,并没有回头看到他的脸色变化,“我们走啰!” 自行车猛地加速。 凤燕只觉得身体被猛地拉向后面,吓得他本能地收紧了胳膊,抱紧了秋丽丽的腰。 秋丽丽开心地大呼小叫,自行车被她蹬得飞快,两只脚简直快得看出了残影。 剧团众人眼睁睁看着秋丽丽载着凤燕像阵风似的冲向前方,转眼就变成了小小的一个身影。 秦玉山目瞪口呆:“秋姐太牛了,能骑得这么快。” “你行吗?”一旁有剧团成员问秦玉山。 秦玉山想也不想摇头,“就算我能骑这么快,可是没有耐力,一会就没有劲了。” “秋丽丽还真是……野啊。” “哈哈哈感觉她比男孩子还野呢。” “像个假小子……” 就在这时,不知谁小声冒出一句:“看样凤燕的怪癖真的好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幸好他以前一直有这种怪癖,要不然早就不知被哪家姑娘拐跑了。” “现在姑娘都喜欢长得帅的小伙子,我们凤燕二师兄绝对是抢手货。” “你们没发现咱们剧团旁边饭店的老板娘都对凤燕喜欢得不行吗?” “哈哈哈,托了二师兄的福,我们去吃饭还能打折呢。” 大家嘻嘻哈哈,只有秦玉山没有参与大家的讨论。 有人注意到他的沉默,“秦玉山,你怎么不说话?” “哦,没什么,我刚才在想事情。” “想什么?” “师父曾说过,二师兄并不喜欢唱戏,我担心他的怪癖要是好了,会不会真的跟哪个女孩子结婚,离开剧团……” 听了他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凤燕才多大,怎么可能……” “二师兄今年23了。”秦玉山幽幽道,“我到现在也没能像二师兄那么优秀,要是他真的离开了剧团,我们剧团的台柱子要让谁来撑啊。” 众人纷纷点头,“说的是,大伙千万看住了二师兄,别让他被别的姑娘拐跑了。” “对了,不如我们撮合下凤燕和秋丽丽怎么样,秋丽丽也在咱们剧团打杂,如果他们两个能成,凤燕也不至于会离开。” “哈哈哈这主意不错,秋丽丽挺厉害的,而且她很单纯,如果我们去求她让二师兄留在剧团,她一定会同意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凤燕注定要被别的姑娘看上,秋丽丽的话我没意见。” “我也是。” “我也……” 秦玉山哭笑不得,“你们真的是为二师兄着想吗?” “当然了,凤燕性格太平和了,又冷冷清清的,换成别的姑娘根本说不上话。” 大伙议论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前面凤燕和秋丽丽的自行车早就跑得不见影。 凤燕扭头看向身后。 剧团其他人都已经不见踪影,秋丽丽还是骑得飞快。 “你不累吗?”凤燕忍不住问道。 “不累。”秋丽丽脸上见了汗,但是她一直在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能载着凤燕,她好开心。 “你停一下,我来载你一会。”凤燕道。 “不用,我能行。”秋丽丽不但没停,反而更快了,“你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有股子力气,小时候在村里,从没有男生能打得过我。” 凤燕眸光微动,“你小时候一直生活在秋家台吗?” “对呀。” “那我向你打听个事。” “你问吧,秋家台的事我最了解了。” 凤燕迟疑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张口,“……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秋丽丽原本正在兴头上,咧着嘴笑,结果一听到这话她脸上猛地一僵,“你想打听谁?” 她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安。 不过凤燕这时心神也很乱,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想打听一个人,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生日比我大几个月,也姓秋。” 秋丽丽心虚地抿着嘴唇,好在她在前面骑车,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身后的凤燕都看不见,“秋家台很多人都姓秋,你要是不知道名字我哪知道你想找谁?” “那人年纪跟我们一样,今年应该也23了。”凤燕道。 秋丽丽搪塞道:“你能再说得详细点吗?” 凤燕眉头紧锁。 小时候的记忆里,秋大哥光着头,皮肤黑黑的,像个小炭条。 “他……光头,皮肤很黑。” 听了这话,秋丽丽紧绷的肩膀竟微微松懈下来。 原来凤燕并不知道小时候遇到的秋大哥就是她。 “村里的小孩子都晒得很黑,你这么形容我哪知道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秋丽丽摇头,“你知道你要找的人住在哪吗?” “不知道。” “那也有可能那人搬离村了。”秋丽丽扯谎,“村里不少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去了,你要找的人如果没有留在村里就一定进城去了。” “我想也是……”凤燕语气里难掩失望。 秋丽丽却暗暗松了口气。 她还不能告诉他,她就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第21章 剧团艰难现状,没有选择 “喔喔喔!” 一声清脆的公鸡啼鸣将秋丽丽从睡梦中叫醒。 秋丽丽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得真好。 自从勒头之后,她难受了足足两天,今天才算是正式缓过劲来。 “咦咦咦……啊啊啊……”窗外传来吊嗓和京胡的声音。 秋丽丽翻身下床。 回到县城后,她跟着凤燕回了小常生剧团。 说是剧团,其实这里就是一栋旧砖厂废弃不用的办公小楼。 一共两层,前面有个小小的四方院,院里停着小常生剧团唯一的那辆旧货车。 演员们的房间都在二楼,因为秋丽丽是女的,她单独睡一间。 “秋姐,我给你留了早饭。”秦玉山看见秋丽丽下楼急忙招呼。 早饭是豆浆油条,还有一个煮鸡蛋。 秋丽丽觉得有点少,不过她没吭声,几口就把油条塞到嘴里,然后端着豆浆碗站在门口看院里众人吊嗓。 回到剧团后秋丽丽才知道,原来在没有演出活动时,剧团里的人并不是都住在一起的。 后台的大小管事都走了,用秦玉山的话说就是去讨生活了。 秋丽丽注意到就连大师兄马恭义也离开了,留在富常生身边的除了凤燕和秦玉山外,就是六个刚过二十的徒弟。 富常生一直盯着凤燕,凤燕稍有错处就会被提醒。 秦玉山好一些,有时还能在师父的眼皮底下偷点懒。 “凤燕,这几天有空教下秋丽丽化妆和服装知识,免得以后演出再闹笑话。”吊嗓结束后,富常生吩咐凤燕。 秦玉山主动凑过来,“师父,让我教吧,二师兄要忙着练功。” “你觉得自己很闲?”富常生用手里的扇子敲了一下秦玉山的头,“你想超过你二师兄就得努力练习,你二师兄是老天爷赏饭吃,你不如他,你还得加倍努力才行。” 秦玉山悻悻低下头,“我知道了。” 秋丽丽见富常生走了,这才凑到秦玉山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别灰心,你已经很厉害啦。” 秦玉山苦涩道,“秋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不如二师兄,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超不过。” “谁说的,我看你上妆后就比凤燕好看。”秋丽丽端详着他的脸。 “真的?”秦玉山眼睛一下子放出光来。 秋丽丽点头。 秦玉山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凤燕站得挺远,这才压低声音,“我师叔也总说我上妆好看,要是功底再好些,过些年我也能当台柱子。” “你师叔是……”秋丽丽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自强,就是我们剧团的总管事。” “对了,你师叔为什么也不在团里,难道他也要去讨生活?” 秦玉山表情严峻,“秋姐,你不知道,现在戏越来越难唱了。” “为什么啊?”秋丽丽不解,“以前我们村要是来了戏班,全村孩子都高兴得不得了。” 秦玉山摇头,“时代不同了,村里孩子高兴的是看热闹,可是进村唱戏挣不了几个钱,团里现在固定的演员只有几个人,其他的都改行做了别的,只有在演出时才赶回来……而且来学戏的孩子也越来越少了,师父说再过几年恐怕连徒弟都找不到。” 秋丽丽惊讶不已,“怎么会,我就挺喜欢啊,虽然我并不懂戏。” 秦玉山哭丧着脸,“剧团平时没有收入,师父要养活我们这些人就得想办法接活,像衣箱师傅和盔箱师傅他们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师叔为了给我们减轻负担在没演出的时候就到其他剧团帮忙,串场,反正什么活都干。” 秋丽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豆浆碗,“现在又多了我……是不是富班主更难了?” “你别听玉山乱说。”凤燕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警告似地瞥了一眼秦玉山。 秦玉山缩了缩脖子,从凤燕手里抢过板凳,“我来拿吧。” 凤燕也没有跟他客气,把手里的几个板凳给了秦玉山。 秦玉山和其他小师弟一起把东西送进屋。 院里只剩下了秋丽丽和凤燕。 “你的工钱是从我工钱里出的,与师父无关。”凤燕淡淡道,“我目前是剧团的小台柱,收入比他们都高,你不用担心。” 秋丽丽还是觉得不安,“你们就没有想过办法改变现状吗?” “怎么改变?你觉得现在街面上是听京剧的年轻人多,还是听流行歌曲的年轻人多?” 秋丽丽顿了顿,老实道:“听流行歌曲的多。” “那不就对了,京剧对年轻人太遥远,听不懂唱的什么,不懂情节演的什么,也看不懂我们的扮相,你让他们怎么喜欢?” 秋丽丽耷拉着脑袋,“那……怎么办?” “不知道。”凤燕抬眼看向天空,眼底的迷茫让人心疼。 “至少你和师父他们坚持下来了。”秋丽丽鼓励道。 凤燕呵地笑了声。 秋丽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凤燕笑的时候,好像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来学戏的有几个是真心喜欢的。”凤燕喃喃道。 秋丽丽惊讶极了,“你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戏才来学的吗?” 凤燕沉默不语。 “那……秦玉山呢,他是为什么来学戏?” “他是因为喜欢旦角的扮相,再加上他家里有个爷爷是戏迷,不顾家里人反对把他送来,倒仓后嗓子保住了,师父就把他留下了,其实在他上面原本还有两个师哥。” 秋丽丽虽然不太懂戏,但是她听说过倒仓。 京剧演员往往在很小的时候就学戏,到了青春期男孩的嗓音会因为发育而改变。 变低,变哑。 这个时候小演员只能停掉一切演出,还有练习,等待倒仓结束。 说白了就是在等变声期过去。 结局未知。 这对男演员来说是一个坎。 倒不过来,一生就可能要告别戏台。 历史上有许多年少成名的“角儿”,就是因为倒仓而改行,或是彻底离开这个舞台。 “还好你和秦玉山都过了倒仓这道坎。”秋丽丽叹息道,“如果你当时倒仓没倒好,你还会继续留在这行吗?” 凤燕沉默着,没说话。 秋丽丽以为他没听清她问的什么,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选择。” “什么?”秋丽丽没听懂。 凤燕喃喃自语:“当时离开师父的话,我只有死路一条。” 秋丽丽僵住。 她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 凤燕在说这话时,眼神空洞,就像……没有感情的提线人偶。 第22章 张家菜摊的小绢 秋丽丽在剧团里待了快一周,无聊得要命。 自从上次她和凤燕私下聊起倒仓的事后,凤燕的那句“没有选择”和“死路一条”,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很想再找机会向凤燕问个明白。 可是凤燕却突然间对她变了态度,总会不动声色地避开她,就是她特意找过去,他也会找借口离开。 秋丽丽想不通凤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天她私下找秦玉山打听,“凤燕最近是不是生我气了?” 秦玉山在练功房练身段水袖,“没有啊,秋姐你和我二师兄吵架了吗?” “怎么可能。”秋丽丽摇头。 “我想也是,我二师兄很少会跟人吵架。”秦玉山笑道,“除了我们大师兄马恭义外,他可是我们剧团脾气最好的人了。” 秋丽丽挠头,“那他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 “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跟女孩子凑在一起,秋姐你算是特例了。” 秋丽丽一愣,“他不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吗?” 秦玉山突然捂住嘴,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我的意思是我二师兄一心都扑在戏上,其他就顾不上了。” 秋丽丽皱眉。 不知为何,她觉得秦玉山是在说谎。 明明之前凤燕亲口告诉过她,他并非自愿进入剧团。 秦玉山明显是在骗她。 “哼,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直接问凤燕去。”秋丽丽假装生气,转身要走。 “秋姐你别去!”秦玉山慌了神,一把拉住她,“秋姐你千万别去问,不然我又要挨骂了。” 秋丽丽斜眼瞅他,“那你就跟我说实话,我保证不会把你告诉我的事说出去。” 秦玉山苦着脸,低头盯着脚尖,“你真能保证不告诉别人,这是我说的吗?” “我保证。”秋丽丽郑重地举起一只手,发誓状。 “那好吧,我就告诉你……反正早晚你都会知道的。”秦玉山吞咽了一口唾液,“其实……我二师兄有个怪癖,他讨厌女的靠他太近。” “什么?”秋丽丽惊得睁大了眼珠子,“你在开玩笑?” 她和凤燕在一起时,完全没觉得他有这方面的问题。 “是真的。”秦玉山心惊胆战地看向门口,然后压低声音:“就连我们剧团那两个女盔箱师傅都不敢给他勒头,上次在秋家台的事你又不是没亲眼见过。” 秋丽丽这才想起当时盔箱师傅被蛇咬伤去了医院,剩下的两个女盔箱师傅都不愿意去给凤燕勒头,最后还是她去帮忙打的下手。 秋丽丽老半天没回过神,“可是……我跟凤燕在一起时,没觉得他有问题呀。”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跟秋姐在一起时,我二师兄的怪癖就没了。” “怎么会,我又不是神医,还包治百病咋地?”秋丽丽乐了。 “听剧团里其他老人说,二师兄小时候经常被他亲妈打,所以他对女生向来敬而远之。” 秋丽丽心里咯噔一下。 凤燕小时候的模样她是见过的。 皮肤特别白,可爱得不行。 哪个亲妈会把自己这么可爱的孩子打出心理阴影来? “这是真的吗?”秋丽丽问秦玉山,“凤燕老家是哪的?” “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二师兄家里人来剧团探望,过年时也没见过二师兄回家去,他总是在剧团跟师父在一块。” 秋丽丽很想多问出些关于凤燕的事,可秦玉山好像知道的就这么多,她再问其他的,他总是摇头。 她心里想着,要不要找机会向富班主打听。 他是凤燕的师父,问他准没错。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练功房的门被一个师弟猛地推开了,“玉山师兄,你快看楼下,小绢又来啦!” 秦玉山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他跑向窗户向楼下张望。 院子里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手里拉着个两轮小拖车,拖车上面装满了青菜。 “小绢!”秦玉山兴奋地向楼下挥手,“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秦玉山连水袖都来不及脱,一阵风似的跑出门去了。 秋丽丽好奇地看着楼下,问前来报信的秦玉山的师弟,“这个女孩子是谁?” “她是张家菜摊老板的女儿小绢,经常过来帮她父亲送菜。” 秦玉山跑到楼下,兴奋地迎过去,“你又过来送菜啦……” 秋丽丽看着楼下这年轻的一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年轻真好。” 一旁师弟嘴角抽了抽,“秋姐,你也才23。” “哎,不行了,23,老啰。” “噗,秋姐,你别闹了。” 他们开着玩笑,突然她余光瞥见楼下送菜的小绢向着另一个方向扬起笑脸,“凤燕哥!” 秋丽丽敏锐地感觉到秦玉山身体一僵,刚才的兴奋劲顿时消失不见。 凤燕带着两个师弟出来,小绢抛下秦玉山跑过去,“凤燕哥哥好久不见啦。” “嗯。”凤燕淡淡地应了声,“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去给你拿钱。” “不急,我爸说了,等下次一块算钱就行。”小绢羞涩地看着凤燕,眼睛里波光潋滟。 “哇哦。”秋丽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楼下众人听见,全都抬头看过来。 秋丽丽见自己被大家发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大家挥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众人:“……” 凤燕一见是她,忙移开目光。 “凤燕哥哥我帮你把菜送进去,你别动手,会弄脏手的,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手比我们女生都白……” 小绢拖着小车准备进门,凤燕身边的两个师弟连忙接过小拖车,“我们来就行。” 两个师弟带着菜进屋去了,小绢冲着凤燕一个劲地笑。 凤燕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菜钱还是今天结了吧,我去拿钱。” 说着凤燕转身要回屋。 “我都说了,不用啦!”小绢一把扯住凤燕的胳膊。 一瞬间,秋丽丽发现凤燕变了脸色,他猛地挥手甩开了小绢。 小绢没有防备,一下被凤燕甩倒在地上。 “小绢!”秦玉山冲过去从地上扶起她。 小绢委屈极了,她不明白凤燕刚才为什么会这么粗鲁。 她看向凤燕,以为他会向自己道歉。 然而凤燕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只留给了她和秦玉山一个背影。 第23章 师兄弟不和? 凤燕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小绢委屈巴巴地望着门口方向。 秦玉山看不下去了,冲着屋里嚷嚷,“二师兄,小绢她什么都不懂,你不能这么对她,推了人家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院里其他师弟们都惊住了。 谁不知道秦玉山最怕凤燕了,今天他竟然会为了送菜的小绢跟凤燕叫板。 秋丽丽站在二楼的窗口,抱着肩膀像是在看戏,并没有下楼的意思。 她身边的师弟不安道,“秋姐,你不去管管吗?” “不去。”秋丽丽摇头。 “为什么?你难道不担心二师兄和玉山师兄打起来?” “反正秦玉山打不过凤燕,我不担心。” 师弟默默心疼了秦玉山一秒。 秦玉山在院里大喊大叫:“小绢她有什么错,二师兄你太让人寒心了!” 秋丽丽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 现在的秦玉山就像只发狂的狮子狗。 嗯,没错,还是那种很萌的没有杀伤力的狗子,虽然他嗷嗷地叫,可是却没有威胁性,只让人感觉到他的可爱。 特别是秦玉山身上还穿着水袖,吵起来更加的柔美。 凤燕一直没有出来,不管秦玉山怎么叫,他就是不出声,也不露面。 小绢想阻止秦玉山继续喊下去,可是秦玉山正在气头上,不管小绢如何劝阻,他就是不听。 最后反把小绢气哭了,她捂着脸转身跑出小院。 “小绢?”秦玉山反应过来时,小绢已经离开了剧团。 秦玉山追出去,一路叫着小绢的名字。 秋丽丽望着秦玉山的背影,摸着下巴,“秦玉山喜欢小绢姑娘?” 一旁的师弟深深地看了秋丽丽一眼,“秋姐你也看出来了?” “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好吧。”秋丽丽嗤嗤的乐,“太明显了。” 秦玉山甚至不惜为了小绢和凤燕吵架,看来爱情的力量真的是太强大了。 秋丽丽下楼时,秦玉山刚好回来,气喘吁吁的,脸色不太好看:“二师兄呢?” “二师兄还在屋里。”一个小师弟回答道。 秦玉山大踏步进了屋。 院里的几个小师弟全都缩了缩脖子,有人小声嘀咕:“看来玉山师兄真的生气了。” “只要关系到小绢的事,他都很在意。” “在意有什么用,小绢喜欢的又不是他。” 师弟们议论的声音很小,但是秋丽丽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小绢喜欢凤燕? 是的,她看得出来。 在看凤燕的时候,小绢的眼睛里有光。 屋里隐隐传来秦玉山与凤燕的争吵声。 众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进去劝。 “秋姐……”有人怂恿秋丽丽,“你进去劝劝哩?” “是啊秋姐,就只能靠你了。” “他们要是再吵下去,师父回来知道了一定会罚我们的。” 秋丽丽被他们央求得没办法,只好走进去。 房间里,凤燕板着面孔默不作声,也不看对面的秦玉山。 秦玉山眼睛通红,“二师兄,你去是不去?” “不去。”凤燕把一叠钱丢在桌上,“菜钱在这里,要去你去。” 秋丽丽先是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钱,“你们吵什么?” 凤燕没说话。 秦玉山道:“我让二师兄去给小绢道歉,他把人家姑娘推倒了连句话也没有,说不过去。” 凤燕冷冷道,“她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拉拉扯扯的。” “那是因为……她喜欢你。”秦玉山气得直哆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清楚!” 凤燕站起来,“反正钱在这里,你要去送钱就去,我不会拦着。” 说完他离开房间。 “二师兄!”秦玉山不依不饶地追出去。 秋丽丽叹了口气。 没想到为了一个送菜的小绢,秦玉山会和凤燕吵成这样。 看了一眼桌上的钱,秋丽丽把钱收了,出门到院里找了个师弟打听,“张家菜摊在哪?” “出剧团大门往东走不远,菜市场边门最右边的摊位就是了。” 秦玉山这时追着凤燕上了二楼,透过二楼的窗户,还能听见秦玉山扯着嗓子在嚷,“……你去给小绢道歉!” 没想到秦玉山居然是个相当执着的家伙。 秋丽丽带着菜钱去了菜市场,找到了张家菜摊。 小绢正在菜摊上给她父母帮忙,眼睛还是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不久。 她的母亲似乎想要打听出她闹情绪的缘由,可是小绢不肯说话,总是低着头。 秋丽丽走过去,“我是小常生剧团的,这是你们的菜钱,小绢走时忘记拿,我帮你们送过来。” 小绢的父母愣了愣,“以前没见过你……” “我刚进剧团不久。”秋丽丽露出微笑,把钱递过去。 “哦,难怪见你脸生。”小绢的父亲接过钱。 小绢红着眼睛有些期待地望着秋丽丽,“是……凤燕哥哥让你送钱来的吗?” 秋丽丽顿了顿,“不是,是秦玉山让我来的。” 一瞬间,小绢眼中的光华消失了。 秋丽丽心里顿时有了数。 看来小绢对秦玉山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喜欢的是凤燕。 只不过她和凤燕之间发展到什么程度,她并不清楚。 秋丽丽送完菜钱后回了剧团。 进院就见富常生怒冲冲拎着根棍子站在那里,几个徒弟全都低头站在院里,就连凤燕和秦玉山也在。 富常生手里棍子抽在徒弟们的身上,大家疼得直咧嘴,谁也不敢叫出声。 “……你们是刚过几天舒坦日子就把练功的事都忘了,秦玉山你居然还学会跟你师兄顶嘴吵架了!” 秦玉山低着头,咬着嘴唇。 显然他也没少挨打,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退缩,小脸带着倔强,一看就知道心里不服。 “你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说今天你们就谁也别想吃饭。”富常生怒冲冲瞪着他的徒弟们。 大家都不敢吭声。 秋丽丽觉得奇怪。 大家为什么不把小绢的事告诉富常生? 她心里正想着,忽听富常生叫她,“秋丽丽,你知道刚才剧团里发生了什么事吗,秦玉山为什么和他二师兄吵架?”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秋丽丽的身上。 众人的目光里带着乞求的意味,好像都在无声地说:秋姐,拜托,千万别告诉师父。 秋丽丽眨巴了两下眼睛,茫然状:“我刚从外面回来。” 言外之意,我啥也不知道。 富常生信了秋丽丽,没有再抓着她深究。 不过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当天晚上,所有人都没有饭吃。 秋丽丽一个人陪着富常生,大碗饭吃了个肚皮滚圆。 第24章 《白蛇传》里的终成眷属 秋丽丽借着收拾碗筷的机会,去厨房偷了个煮熟的玉米,塞在怀里藏着。 富常生饭后回房间去了,秋丽丽悄悄去了凤燕的房间。 “饿不?”她把玉米从怀里掏出来,“哇,好烫。” 凤燕一脸嫌弃地看着玉米,努力不去想这个玉米刚才在某个地方待过。 “吃吧,你不饿吗?”秋丽丽问。 “没胃口。”凤燕推开玉米,拿起手边的书。 秋丽丽盯着他手里的书,见他半天也没有翻一页,知道他只是在佯装不在意。 “你在看什么书?”她伸手抓住书的上半部,翻过来看见封面:《白蛇传》。 “你居然也看这种杂书。”秋丽丽大为好奇,“我也喜欢,你看完借给我也看看哩?” “暂时看不完。”凤燕把书收回来,不让她碰,“师父给我排了出新戏《白蛇传》,这本书我还要看几天。” “你要扮白素贞呀。”秋丽丽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支着下巴,“我知道《游湖借伞》还有《盗仙草》,富班主要你唱哪一段?” “《断桥》。” 秋丽丽眨巴着眼睛,半天没坑声。 凤燕看到她那模样忍不住笑她:“怎么,不记得内容了?” “我记得,是断桥相会吧……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凤燕皱着眉头,“许仙听信法海之言,端午让白素贞喝下雄黄酒,现出白蛇之身。许仙受惊致死,白素贞为救他前往昆仑山盗取仙草救他活命,谁知他活过来后法海再次骗他,说是蛇妖会杀了他,于是许仙跟着法海去了金山寺皈依佛门。” “白素贞与青儿一起赶往金山寺,恳求法海把许仙还给她,法海却想借机收伏白蛇。后来双方大战金山寺,白素贞招来水族水漫金山。” “因为白蛇身怀有孕,没有斗过法海,她与小青双双逃走,两人逃到西湖断桥上歇脚,正好从金山寺逃出的许仙经过这里,双方见面后青儿在气愤之下想要杀死许仙。许仙向白素贞求饶……如果你是白素贞,你还会觉得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凤燕一番话把秋丽丽说得黑了脸,“要是我的话……我会弄死许仙。” 凤燕盯着手里的书,喃喃道:“这一幕,有恨,有爱,有怨,也有不甘,但是最后,白素贞还是原谅了她的丈夫。” 秋丽丽小声嘀咕,“要是我,我就不会原谅他。” “这是戏。”凤燕敲了敲书脊。 “我知道,但我还是觉得不值,白素贞怎么那么瞎眼,看上许仙。” “因为他们两个有缘。” “有缘的人多着呢,我看你跟今天送菜的小绢还有缘呢。” 凤燕僵住。 秋丽丽余光看见他的反应,装做不在意道,“我有说错吗,小绢那姑娘多好,家里又有小生意,收入也稳定,比你在这里唱戏强,你们俩要是真在一块,以后你就不用再担心没人听戏挣不到钱了。” 凤燕冷了脸,“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我和小绢之间什么都没有。” “不能吧,今天小绢哭得可惨了。” 凤燕拿起书照着秋丽丽身上打去,“你给我出去。” 秋丽丽没躲,凤燕的书正好打在她的身上,她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 凤燕:“……” 秋丽丽盯着他的手腕看,“……” 凤燕被她弄得不知所措,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她紧紧抓着,“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做个实验……不对啊,你怎么会没反应呢……”秋丽丽嘴里嘀咕着。 “你到底想干什么!”凤燕甩开她的手。 “你好像对我没那么排斥。”秋丽丽思索着,“你对其他女生就像对小绢那样的反应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凤燕往门外赶秋丽丽,他不想让她知道他的毛病,“你走不走,再不走我不客气了。” 秋丽丽邪气十足地笑了,“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凤燕愣住。 秋丽丽大咧咧坐在那里,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想赶她走? 嘿嘿,她就不走,难道他还能把她扔出去? 凤燕回瞪着秋丽丽,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凤燕的肚子里传来一声:“咕噜……” “噗。”秋丽丽忍不住笑出声,拿起桌上的玉米,“快吃吧,别跟我废话了,吃饱了才有力气瞪眼睛。” 凤燕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最后只好接过玉米,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秋丽丽等他吃完了,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跟小绢的事?” “什么怎么处理,我跟她原来就没有什么。” “她喜欢你,我看得出来。”秋丽丽道。 “你怎么知道。” “她在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凤燕注视着她的眼睛,半晌冒出一句,“你眼睛里也有光。” “对啊,我也喜欢你!”秋丽丽一拍大腿。 凤燕:“……” 好家伙,如此直白,反而显得他有些矫情了。 “秋丽丽,你是个女孩子。”凤燕觉得头疼,“没有哪个女孩子这么直接的对别人说喜欢,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喜欢就是喜欢。”秋丽丽撇嘴,“我要是不喜欢谁就会直接拒绝,免得让对方还抱着幻想。你要是不喜欢小绢,你告诉过她吗?” 凤燕没吭声。 “那就是没有了。”秋丽丽掰着手指分析给他听,“你看……你如果当面拒绝了她,虽然她会伤心,但她以后就不会再缠着你了,而且我看秦玉山也挺喜欢她的,你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啊,你不要的人家还要呢。” 凤燕瞪了她一眼,“别胡说,秦玉山就是喜欢也跟她没可能的。” “为什么呀,喜欢不能在一起吗?” “师父不允许。” “都什么时代了,富班主不会这么死脑筋吧。”秋丽丽摇着头,“反正你要是不喜欢对方的话,就快点说出来,不然到时大家都要跟你和秦玉山一起挨罚。” 凤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以前曾经给她写过一封信,在信里明确拒绝过她。” “小绢收到信了吗?”秋丽丽问。 “收到了,可她好像没什么反应。”凤燕回忆着,“难道她没看那封信?” “你亲手把信给她的?”秋丽丽问。 “不,我是让盔箱师傅帮忙转交的。” “哪个盔箱师傅。” “就是让你体验勒头的两个盔箱师傅当中的一个,不过我忘记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了。” “那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秋丽丽拍着胸脯。 “你为什么要掺合这件事?”凤燕表情疑惑。 “没什么原因,我也是剧团的一员嘛,你有了麻烦我当然要帮了。”秋丽丽笑嘻嘻的,“再说我的工钱还是从你工钱里扣的,我可得把你盯紧了,你要是跑了富班主扣我工钱怎么办。” 尽管秋丽丽这么解释,凤燕仍然不太相信。 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在她身上,有一种令他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但是却会不由自主的对她放松戒备,不会产生排斥感。 第25章 到底信是谁送去的? 第二天,秋丽丽按照剧团里众人提供给她的线索,找到一家商场。 穿过拥挤的货架,她终于找到了在这里当售后员的盔箱师傅。 “我来向你打听点事。”秋丽丽开口道。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盔箱师傅吓得直摆手。 “怎么了?”秋丽丽不明所以。 “嘘,别在这里跟我说话,要是被抓到了我是要被罚款的。”盔箱师傅紧张不安地躲在衣架后面,四处张望。 秋丽丽也向四周看了看,她只看到了来来往往的顾客,“谁会罚你钱啊?” “商场管理人员。”盔箱师傅冲她摆手,“你先走,等我中午午休的时候你再来。” 秋丽丽只好先离开,她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逛了两个半小时,总算等到了盔箱师傅的午休时间。 两人来到商场附近的一家拉面馆,点了两碗拉面。 “你们平时就在这里工作?”秋丽丽问。 盔箱师傅用筷子夹起拉面,用嘴吹着热气,“对啊,总要生活的。” “另一个盔箱师傅呢,她做什么工作?” “和我一样,不过她在另一个楼层工作,今天她刚调了班,不然我就找她一块出来了。” “被蛇咬的那个盔箱师傅,他也有别的工作吗?”秋丽丽问。 “怎么可能,他早就退休了。”女盔箱师傅大口吃着拉面,“他以前是县京剧团的,他们剧团解散时他正好退休,可是他这人闲不住,就到了小常生剧团来工作,他不为钱,就是为了有事可做……对了,我们之前还答应说要请你吃饭呢,明天你有空吗,我正好休班。” 秋丽丽摇头,“我找你是为了打听一件事。” “什么?” 秋丽丽把昨天张家菜摊小绢来送菜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盔箱师傅听后眼睛睁得老大,“秦玉山和凤燕吵起来了?秦玉山这孩子真是疯了,他明知道小绢喜欢的人是他二师兄。” “就连你也知道小绢喜欢凤燕的事?”秋丽丽挺意外,“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知道呢。” 盔箱师傅笑起来,“那么明显的事,谁不知道啊。” “富班主他知道吗?”秋丽丽眼珠转来转去。 “他当然知道了。”盔箱师傅出溜出溜地喝着拉面汤,“能当班主的人都是老江湖了,他什么不知道。” “那他昨晚还故意罚他们。” “那是他们该罚!”盔箱师傅气哼哼的,“小小年纪不好好练功学戏,跑去跟人家小姑娘眉来眼去的。” “凤燕说他曾给小绢写过一封信,在信里明确拒绝过她,并委托你或是另一个盔箱师傅交给小绢。” “好像有这么回事。”盔箱师傅回忆道,“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记不太清。” “凤燕真的给小绢写过信?”秋丽丽问。 “其实是小绢先给凤燕写了封信,不过信里写的什么我们不知道,凤燕只是回她的信罢了。” “那你把信交给小绢以后,小绢怎么说?” 盔箱师傅摇头,“信不是我交给小绢的。” 秋丽丽一愣,“凤燕说他委托你们把信交给小绢。” “对啊,他是把信给我们了,不过当时去送信的却不是我们。” “那是谁?” “是总管事,何自强。” “凤燕的师叔?”秋丽丽没想到事情会往意外的地方发展。 “当时剧团正闲着,又没有演出,何自强在别的剧团找了个杂事做,他说自己顺路,我就把信给了他。” 秋丽丽皱起眉头。 看来她只能找何自强打听一下了。 他到底有没有把信送到小绢手上。 下午,秋丽丽按照盔箱师傅给她的地址,找到另一家剧团。 这家剧团正在演出,后台忙忙碌碌的,在往门外的车上装箱子。 秋丽丽找到何自强的时候,他正满头大汗地处理后台的零碎事物。 “你怎么来了?”何自强看到秋丽丽时愣了一下。 “我向你打听点事。”秋丽丽把张家菜摊小绢的事简单说了。 何自强皱着眉,“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要不问我都想不起来。” “你帮凤燕把信送给小绢了吗?”秋丽丽问。 “送了。” “小绢当时有没有说什么?” “我哪记得。”何自强不耐烦地摇头,“我还有事,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他们剧团要演出,这几天我都没空。” 说完有人来把何自强叫走了。 秋丽丽回到小常生剧团,找到凤燕,说了她找盔箱师傅以及何自强的事。 “是师叔帮我送的信?”凤燕眸子暗了暗。 “盔箱师傅是这么说的。” “师叔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 “现在我们只能找小绢问问看了。” 凤燕眼底闪过一丝不安,“我不想去。” “我又没说要让你去,我帮你去问问,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真的不想跟她在一起,我就直接跟她说了,免得你再后悔。” 凤燕气得瞪她,“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找小绢问问看。” 第二天傍晚,秋丽丽去了张家菜摊。 菜摊上只有小绢一个人在看摊,她的父母都不在。 “是秋姐姐呀。”小绢看见秋丽丽来热情地打招呼。 秋丽丽佯装看菜,和她搭了几句话,见小绢神色不那么戒备于是随口问道,“对了,你喜欢凤燕吗?” 小绢的脸腾地红了,不过她并没有扭捏着不回答,而是点了点头。 “青春真好啊。”秋丽丽羡慕道。 小绢没想到她会感叹这个,“噗嗤”笑出声,“秋姐姐你真有意思,这和青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青春大好年华,才会让人奋不顾身地去爱。” 小绢红着脸,“秋姐姐也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从小就喜欢,一直……” 小绢又是惊讶,又是羡慕,“真好,你们在一起了吗?” 秋丽丽摇头。 “既然是喜欢,为什么没在一起?” “因为我还不能确定他喜不喜欢我。”秋丽丽耸了耸肩。 “如果他不喜欢你,你该多伤心啊。”小绢替秋丽丽感到难过。 “这有什么的。”秋丽丽释然道,“就算他不喜欢我,我还是喜欢他,只不过我不会去打扰他,我会默默地喜欢、守护他。” “他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你怎么办?” “只要他幸福,我也就幸福了。” 小绢被秋丽丽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他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喜欢的东西他不一定喜欢,他喜欢的东西,我不一定了解,我不能强求让他进入我的世界……或者我会试试看了解他的世界。” 小绢听着秋丽丽的话,眸光闪烁。 “最后向你打听件事。”秋丽丽若无其事地问,“两年前凤燕给你回了一封信,当时你收到了吗?” 一提这事小绢立时不好意思了,脸红到了耳根,“收到了,我很开心。” 秋丽丽:“……” 凤燕不是说他在信里拒绝小绢了吗,为什么小绢这个模样……看完不像被拒啊。 第26章 想吃饭,一窝旦 秋丽丽回去后本想找凤燕,说说她对这件事的疑问。 小绢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收到了拒绝的信。 可是她回到小常生剧团时才发现,凤燕不在。 她找人打听,有人告诉她凤燕跟着师父外出去了。 等到晚上,凤燕和富常生才回来,两人在屋里说了很久的话。 秋丽丽和其他人都觉得奇怪。 “师父跟二师兄在屋里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我刚才进屋送水,隐隐听了一耳朵,他们提到《白蛇传》。” 秋丽丽眼睛一亮,“凤燕说师父正教他新戏,就是《白蛇传》。” “如果是学新戏哪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秦玉山摇头,“我觉得是与其他剧团合作的事。” 众人大惊,“玉山,你从哪听到的消息?” “师叔说的,中午时师叔来过,师父和二师兄就是跟他一起出去的。”秦玉山道,“听师叔说,他那边帮忙的剧团主角昨儿遇到意外,衣箱把脚砸伤了,不能上台。” “他们是想借二师兄过去?”其他几个师弟兴奋不已。 “很可能,他们剧团平时只有两个旦角,还有一个只能跑跑龙套什么的,不成手。”秦玉山眸光幽暗,“而且这次他们说是在一个大剧场演出,还有当地的领导来视察。” “哇!二师兄要出名啦!“ 众人都替凤燕感到高兴。 人群里,只有秋丽丽和秦玉山没有笑。 秋丽丽盯着秦玉山,“凤燕要是演砸了会怎么样?” “我们剧团也会受影响,再说这出戏二师兄也是才学,还没有上台正式演过这出。”秦玉山担忧道。 秋丽丽紧抿着嘴唇,“不能上其他的戏吗,非要演这出《白蛇传》?” “上什么其他的?” “比如换个别的戏,老生或是花脸。” “不行。”秦玉山和其他师弟纷纷摇头,“要撑场面又好看,必须有旦角。” “别的角就不行?”秋丽丽想不通。 秦玉山苦笑:“我们这行有句老话,想吃饭,一窝旦,就是说一个戏班想生存,旦角很重要。上旦角的戏,大家都有饭吃。” “为什么啊?” “因为旦角的戏好看啊。” 试问,谁不喜欢看漂亮的? 秋丽丽眉头结了个大大的疙瘩。 房门这时打开了,富常生和凤燕一前一后走出来。 “玉山,你去把胡琴拿来。” “哎!”秦玉山答应一声,跑开。 很快,拿来了胡琴。 富常生坐在凳子上,对凤燕道,“这几天你哪都别去,除了吃饭睡觉,咱们一定要把这场戏练好了。” “知道了。”凤燕垂着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院里的二胡声咿咿呀呀的一直持续到深夜。 秋丽丽困得打了个哈欠,隔着窗户,她还能听见凤燕的声音。 一段西皮快板:“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 “你忍心,将我诳,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随法海入禅堂。” “你忍心,叫我断肠,平日恩情且不讲,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 “你忍心,见我败亡,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只杀得云愁雾惨,波翻浪滚连天响,你袖手旁观在山岗。” “手摸胸膛你想一想,你有何面目来见妻房?” 秋丽丽在床上翻了个身,眉头紧锁。 这一段越听越让人难过,她仿佛看到断桥上许仙与白素贞两人,昔日海誓山盟,此刻却变成了恨与怨。 不不,也许还有爱与怜。 秋丽丽猛地坐起来,她想起那天凤燕对她说的话。 白素贞一方面责许仙薄幸,另一方面却还是心存爱怜,因为她阻止了小青,不让小青杀死许仙。 真是复杂的感情啊。 秋丽丽心里叹息着,重新躺了回去。 看来张家菜摊小绢的事,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了。 伴着窗外的胡琴声,她沉沉地睡去。 一连三天,凤燕除了吃饭睡觉,都在院里练功。 富常生亲自盯着他,不容他有丝毫懈怠。 “凤燕应该很累了吧。”秋丽丽小声问秦玉山,“就不能歇会吗?” “师父很严格的。”秦玉山摇头。 “休息一小会又不会怎么样。”秋丽丽有些担心凤燕,“这么练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们这行就这样,没想到秋姐心还真软呢。”一旁的师弟们玩笑道。 秋丽丽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才不是心软,我只是担心凤燕。” “哈哈哈在秋姐眼里,只有我们二师兄。” 大家因为富常生在跟前,不敢放肆地笑,全都捂着嘴嗤嗤地乐。 “院里有人吗?”大门口传来女生清脆的声音。 “是小娟又送菜来啦。”一个师弟冲秦玉山使眼色。 秦玉山眼巴巴地看向院门方向,但是他没敢过去。 众师弟见他不动,他们也不动。 最后只好秋丽丽这个“闲人”过去帮小绢,“又来送菜啦?”她向小绢打着招呼。 “这次的菜很新鲜,我爸特意让我早点送过来。”小绢说着话,眼睛却盯着院里练功的凤燕。 秋丽丽不动声色喊秦玉山过来帮忙拖菜车。 秦玉山颠颠地跑过来,眼睛却不敢看小绢。 秋丽丽心中暗笑。 富常生这尊大杀神在,把他的徒弟们都镇住了。 秦玉山送菜出来后富常生喊秦玉山把菜钱给小绢。 小绢忙说不用,秦玉山腿快,已经把菜钱拿了过来,怯怯地递过去。 小绢大大方方地接了,“谢谢。” “……不用谢。”秦玉山咕哝着。 小绢接了菜钱并不走,站在院里看凤燕练功,“他这是唱的什么啊?” “《白蛇传》里断桥一折。”秦玉山道,“别的剧团少个旦角,要我二师兄去临时顶替一下。” “哦。”小绢似乎对在哪演出并不在乎。 “要不……我给你搬个凳子坐?”秦玉山见小绢站着不走,试探地问。 “好呀,谢谢玉山弟弟。”小绢笑着道谢。 秦玉山微红着脸搬了个凳子过来。 小绢坐下后两手放在膝盖前,乖巧坐姿,目光还是落在凤燕身上,“凤燕唱得可真好。” “师父说他差得远了。”秦玉山悄悄撇嘴。 “没有啊,我觉得他唱得很好。”小绢满眼都是凤燕,根本听不出秦玉山话里的酸味。 第27章 绸子打头,水纱茨菇叶 小绢坐在那里看凤燕练功,秦玉山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就跟空气似的。 “秦玉山,你不去练功吗?”秋丽丽问了句。 秦玉山梦醒,“我马上就去!” 看着他卖力地练功,认真的劲堪比上台演出,周围众师弟都忍不住想笑。 但是师父在这里,他们不敢笑出声,一个个忍得很辛苦。 秦玉山像是感觉不到师弟们异样的目光,格外卖力。 秋丽丽偷偷瞥了小绢一眼。 小绢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凤燕的身上。 秋丽丽清了清喉咙,问了句,“你看秦玉山怎么样?” 小绢这才看向秦玉山。 秦玉山听见了秋丽丽这声问话,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秋姐,你真够意思! 他竖起耳朵想听小绢是怎么评价他的,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 他忍不住走了一下神,往小绢那边看过去。 结果见她捂着嘴咯咯的与秋丽丽说悄悄话,秋丽丽也在笑。 秦玉山心里就像被猫抓似的,痒痒得不行。 她们在说什么? 他好想知道。 “砰!”他正走神,腿上挨了重重一记棍子。 秦玉山一个激灵,发现师父富常生站在他的面前,举着手里的棍子。 “师父我错了!”秦玉山马上收回心神,认真练功。 “咯咯咯……”小绢的笑声隐隐传来,秦玉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绢是在笑话他吗? 她会不会认为他不如二师兄凤燕? “砰!”他的腿又挨了一记棍子。 “集中精神,你在想什么?”富常生吼道。 秦玉山拼命想要集中精神,但是他的大脑就是不听使唤,一个劲地走神。 “玉山弟弟可真淘气。”小绢笑着对秋丽丽道,“每次挨打最多的就是他了。” 秋丽丽同情地望着秦玉山。 要不是因为小绢在这里,秦玉山还不会挨这么多的打。 看来秦玉山还真的是喜欢这个小姑娘。 她又往凤燕那边看过去,凤燕这时已经很累了,背后被汗湿了一大片,但他仍然努力保持着最佳状态,只要师父指出问题,他马上纠正。 就凭这一点,秦玉山就比不过凤燕。 小绢又待了一会,回去了。 秦玉山顿时泄了气,又被师父揍了三回,他抹了眼泪。 师弟们全都不敢说话,富常生眼神凌厉,但是却没有罚他。 大家知道这是因为对师父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教会凤燕《断桥》这出戏,其他的事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晚饭后,富常生把秋丽丽叫过去,“今晚凤燕可以不用练功,他的任务是教会你帮他上妆。” “扮白素贞的行头吗?”秋丽丽顿时来了精神,“凤燕演出的那天我也能跟去?” 富常生点了点头,突然压低声音,“演出那天你全程跟着凤燕,除了上台,你还要守着他的行头衣服之类的。” “不就是看摊吗,我会。” 富常生原本还想说什么,但他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凤燕总算得了时间休息,秋丽丽到他房间敲门,他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只穿了件半旧的衬衫,下面穿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哟,这小帅哥是谁啊?”秋丽丽冲着他吹口哨。 凤燕白了她一眼,不过没有真的生气,“进来吧。” “富班主都跟我说了,演出那天我跟你一起去。”秋丽丽兴奋得两眼放光。 “你就这么喜欢看戏?”凤燕诧异地问。 说是喜欢,可她又根本不懂戏。 “应该说我是喜欢看你的戏。”秋丽丽笑眯眯的,“我是你的戏迷。” “得了吧,我哪有戏迷。” “现在你就有了。”秋丽丽自豪地挺起胸膛,“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罩着你。” 凤燕哭笑不得,“那不叫戏迷,你这叫保镖。” “戏迷兼保镖。” “说这些没用,你要是帮不上忙师父就只能换别人来了。” 听了这话秋丽丽马上换上认真的表情,“我会认真学习。” 凤燕被她突然换脸弄得一愣一愣的。 凤燕来到桌前,打开化妆匣,“我记得……先抹底油对吧。” 以前凤燕教过她,演员在上油彩之前,会先抹一层底油,可以保护面部的皮肤。 “化妆和贴片子我可以自己来,但是戴头面就要别人帮忙了。”凤燕坐下来。 “是银钉头面还是水钻头面?”秋丽丽上一次就享受了水钻头面,害她勒头后不舒服了好几天。 “都不是,你先帮我勒头。”凤燕面对镜子。 秋丽丽撸起袖子,“好咧,要是勒得重了你就跟我说。” 凤燕唇角勾了勾,像是在笑。 秋丽丽只顾忙着帮他勒头,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罩好纱网后,凤燕让她从箱子里取出白素贞的头面。 “哎,这个头面怎么是白色的?”秋丽丽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哈哈哈,我忘记啦,白素贞当然是白色的啦。” 与《穆桂英大破天门阵》那出戏,头上戴着的盔头有点相似,只不过这个更加简单些,上面缀着白色的绒球,当中有一个大红绒球异常醒目。 “这不是白素贞专用,不过它只用于武旦戏。”凤燕解释道:“《白蛇传》里每一折白素贞的扮相都不一样,比如《游湖》一折,她就是花衫梳大头,水钻的头面,大家闺秀的模样。” “《盗仙草》一折,就是白彩球,白战裙,戴甩发……” 秋丽丽听得直发晕,“为什么要这么多扮相?” “这是根据每一折戏里人物不同的境遇,以及人物身份变化,比如《盗仙草》里白素贞会有白绸子打头,这是为了表现白素贞当时的情绪变化。出现白绸子,或是水纱茨菇叶你就能知道这个人物在戏里表现的是贫苦,或者是颠沛流离等情况。” “茨菇叶我知道,评书里经常听。”秋丽丽模仿着说书人的语气:“只见对面来了一人,此人长得真是非比寻常,但见他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小眼睛,塌鼻梁,头上戴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士巾,顶梁门倒拉三尖茨菇叶,鬓插绒球……要想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28章 薛仁贵与薛平贵是一个人吗? 秋丽丽拧眉瞪眼的模样一下子把凤燕逗笑了:“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说书的天分。” “小时候常听收音机里讲嘛。”秋丽丽被凤燕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搓了下鼻子,“我偶尔也听戏,不过听不懂。” “真不明白你听不懂戏为什么还跑到剧团来打工。”凤燕轻轻摇头。 “你还不是一样,明明说自己不爱唱戏,却成了剧团的小台柱子。”秋丽丽脱口而出。 凤燕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僵住了。 秋丽丽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异常,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我记得三尖茨菇叶都是武旦和武生用的,怎么旦角也戴这个……我记得好像没哪个旦角的前额也戴着这玩意。” 她嘀咕半天没见凤燕接话,于是去看镜子里的凤燕,“喂,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凤燕脸上因为涂了油彩,所以看不出他的脸色有什么变化,“旦角头上的茨菇叶戴的与武生他们不是同一个位置。” “旦角茨菇叶是戴在哪里?”秋丽丽问。 “旦角的头面里有钻石茨菇叶和点翠茨菇叶,因为不是黑色的,所以你可能把它当成了别的东西,只有青衣一般戴水纱系的茨菇叶,象征贫穷的中年妇女。” 秋丽丽努力回想,“贫穷中年妇女的戏……我想想都有谁……” “《红鬃烈马》里的王宝钏。” “这个我知道!”秋丽丽眼睛一亮,“就是那个负心汉子薛仁贵把他老婆扔在寒窑里十八年的那个故事。” 凤燕肩膀一顿,“不是薛仁贵,是薛平贵。” 秋丽丽:“他们两个亲戚?” 凤燕:“不是。” “那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没有关系。” “不可能!”秋丽丽眼睛瞪得溜圆,“他们名字这么像,一定有关系!” “真没有。”凤燕开始觉得头疼了。 秋丽丽挠着头,“为什么我觉得薛仁贵这个名字那么熟,他好像也外出征战十几年回家找老婆来着……” 凤燕生无可恋状:“你说的那是《汾河湾》,薛仁贵的妻子名叫柳迎春,她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薛仁贵,薛仁贵外出征战十几年后衣锦还乡,途中经过汾河湾,遇到打雁的薛丁山,因为薛丁山箭术精湛引起他的注意,没想到突然窜来一只猛虎,薛仁贵担心老虎伤人,于是发袖箭射虎,没想到误伤薛丁山,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他回到家中见到妻子,叙述了别后之情,但是他发现床下有男人的鞋,便怀疑妻子不贞,后来经妻子说明才知道那是他儿子的鞋。他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结果妻子告诉他儿子去汾河湾打雁去了,他这才知道自己误杀的竟是自己的儿子。” 秋丽丽听完了目瞪口呆,“这跟《红鬃烈马》的情节很像啊,都是妻子不顾家中反对出嫁,两个人的男人又都是外出征战十几年,都又是衣锦还乡,而且还都怀疑妻子不贞,于是试探了一番……” “是很像,但薛仁贵和薛平贵真的不是一个人。” 秋丽丽愤愤不平:“反正他们都挺渣的。” 凤燕无可奈何,“又不是让你上台唱戏,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是不懂戏,但我只有学会了才能更好地帮你嘛。” 凤燕没想到她的出发点居然是为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两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秋丽丽终于掌握了要领。 “明天就瞧我的吧,绝对没问题。”秋丽丽自信满满。 凤燕眉头紧锁,似乎不太相信,“你确定明天不会忘?” “别的事我可能会忘,你的事我从来不忘。”包括小时候她第一次在村里遇到他,她带他去山上疯跑,他被村里孩子欺负,她为他打架,最后打成了秋家台“一霸”,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事,她都不会忘记。 临走时秋丽丽停在门口,“对了,小绢那件事我帮你问了,信不是盔箱师傅送去的,而是你师叔何自强。” 凤燕吓了一跳,“我师叔从没跟我说过。”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他是你师叔,按道理应该会阻止你给小绢回信。” “我回信是因为礼节需要,又不是写信向她表白。”凤燕不爱听她这话。 “你师叔嘴挺严的,他好像没有告诉你师父,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秋丽丽道,“不过我问起小绢那封信时,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凤燕不解,“怎么不对劲。” “小绢当时就羞红了脸。”秋丽丽撇着嘴,“你确定你当时在信里拒绝了她吗,为什么我看她的表现好像是跟你缘定三生似的。” 凤燕冷了脸,“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对她有别的想法,我只会唱戏,剧团越来越难,以后要是解散了剧团,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怎么可能去拖累别人。” 秋丽丽抱着肩膀,“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你去跟小绢说呀。” 凤燕身体顿时僵了。 秋丽丽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凤燕,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不敢靠近女的?” 她话音刚落,凤燕抓起桌上的东西向她砸过来,怒道:“你出去!” 秋丽丽稳稳地接住他丢过来的东西,也不恼,“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凤燕气得背过身不理她。 秋丽丽腆着脸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到他的桌上,然后还顺带着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凤燕身体猛地一颤。 “哈哈哈哈……”秋丽丽得手后狂笑着跳出了屋。 等到凤燕咬着牙追出来时,秋丽丽已经跑得没了影。 凤燕关上门,想要砸东西但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秋丽丽说的没错,他是有问题。 他没有办法接受女性离得太近。 有时站得太近都会让他觉得不舒服,更别说用手接触他了。 不过秋丽丽却是特例。 从她来到剧团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他对她居然不会排斥。 在她身上,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跟她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第29章 上代戏班师兄弟之间的恩怨 一大早富常生在院里检查凤燕要带去的行头,以及他自己的一些随身物品。 “玉山,这些东西你要帮你二师兄盯住了。”富常生嘱咐秦玉山。 秋丽丽插了句:“富班主,秦玉山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凤燕的行头是自己的,玉山对这些很熟悉,他也能帮你们看着东西,省得跟他们剧团的东西混了。” 秋丽丽意外地看了秦玉山一眼,私下小声问他,“你不生凤燕的气了?” 秦玉山脸色一僵,“演出的事更重要。” 也就是说他不是不生气,而是必须听师父的。 秋丽丽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两人心里存着疙瘩,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你想不想和凤燕和解?”她问秦玉山,“我帮你们当中间人。” 秦玉山苦笑,“不是我不想和解,二师兄做事太不负责,他不该骗小绢。” 秋丽丽一愣,“他怎么骗小绢了?” 秦玉山刚想说话,正好看见凤燕过来,于是闭上了嘴。 “我们上车吧。”凤燕没有理秦玉山,叫秋丽丽过去上车。 “来了来了。”秋丽丽推了把秦玉山,示意让他跟自己一块上车。 秦玉山摇头,拒绝了,“一会师父可能还要嘱咐我几句,我一会再上车。” 于是秋丽丽跟着凤燕先上了面包车。 “今天的车不错啊,租的?”秋丽丽没话找话,故意问凤燕。 凤燕眼睛不看她,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这是平阳剧团的车。” “富班主不一起去吗?”秋丽丽看到富常生叫过秦玉山又在说着什么。 “平阳剧团的秋班主跟师父关系不太好,师父就不跟着一起去了。” “果然,同行是冤家。”秋丽丽一副很懂的模样。 凤燕白了她一眼,“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事导致两家剧团不合?”秋丽丽打破沙锅问到底。 凤燕顿了顿,“因为我师叔。” “因为何自强?”秋丽丽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个人,“他现在不是就在平阳剧团工作吗?” “小常生剧团是我师公留下来的,师叔以前是这里的台柱,我师父虽然也不错,但是却没有他红……结果师公走时,把剧团留给了我师父。” “我明白了,是不是何自强以为他会接手小常生剧团,成为班主?” 凤燕缓缓点头,“师叔不服气,提出要跟师父比试,又让剧团众人做观众,由大家投票选出谁才最适合做班主。结果比试完,剧团众人都选了我师父,师叔一气之下离开剧团,去了平阳剧团。” 秋丽丽惊讶不已。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呢。 “后来呢?”她问,“何自强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剧团不景气,我师父这边缺少人手,我师叔的确有能力,唱得又好,但是他却在输给我师父后再也没有登过台。” “他是怎么输给你师父的?”秋丽丽不解,“你不是说何自强以前是小常生剧团的小台柱吗,按说他应该比你师父厉害。” “是的,他唱戏比我师父厉害,但我师公却把剧团留给了我师父,那时候还不叫剧团,叫戏班……”凤燕喃喃道,“师叔当着我们的面总是说他不如我师父,不过有一次他们私下争吵被我不小心听见,我记得当时师叔冲着我师父吼,说他们的师父告诉他,他不如我师父的不是艺。” “什么意思?” 凤燕没接话,显然不想回答。 “艺?指的是技艺吗?”秋丽丽歪着头,思索着。 “可能是。”凤燕敷衍她。 “这么说何自强并没有在戏上输给富班主,他是输在别的地方了,导致你师公没有看上他,不放心把剧团交给他。” 凤燕轻笑了声:“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秋丽丽不好意思地笑了,“比起你来差远了。” 凤燕:“……” 他只是随口夸夸,她还当真了。 十分钟后,秦玉山上了面包车。 车子启动,离开小常生剧团。 来到平阳剧团,何自强带人亲自迎接。 “怎么样凤燕,能行吗?”何自强不放心,低声询问凤燕,“上台没问题?” “嗯。”凤燕点了一下头。 何自强身后不远处站着几个平阳剧团的演员,看见凤燕过来纷纷鼓掌,“今天就看你的了。” “凤燕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扮演小青的演员。”何自强指着演员当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小青”脸上涂了油彩,不过没有扮行头,她冲凤燕大大方方的笑着伸出手,“凤燕师兄,台上多带着我点。” 凤燕盯着“小青”伸出的手,没有去握。 秋丽丽与秦玉山看在眼里,气氛有些尴尬。 “小青”不解地看向何自强,不知所措。 秋丽丽感觉到凤燕的呼吸开始加快,气息不稳。 何自强清了清嗓子,“我们先进去再……” 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完,秋丽丽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小青”的手,“你好小青姑娘,你真的太漂亮了,就连凤燕都看傻了眼,哈哈哈哈,你别在意,他这一路上都在背戏词儿呢,估计这会看见你把你真当小青了,哈哈哈……说不定他还差点想要唱出来呢。” “小青”被她逗得“噗嗤”笑出声。 其他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秦玉山暗暗向秋丽丽挑起大指。 多亏了她,不然刚来就闹僵,下面的戏可怎么演啊。 凤燕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还是冲“小青”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才学《断桥》一折,这几天被师父赶鸭子上架,我担心自己唱不好。” “小青”理解道,“没事,我们这几个人上恐怕还不如你,都是半斤对八两,一会我们对对戏?” “好。”凤燕答应后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秋丽丽你也跟我们一起。” 秋丽丽挠了挠头,“好吧。” 平阳剧团众人打量着秋丽丽,“她是……演什么的?” 秋丽丽:“我是……” “她不是演员,是我的保镖。”凤燕淡淡道。 众人:“……” 保镖? 我的天,这么有排面的吗? 众人一下子炸了锅。 虽然不敢当凤燕的面议论,私下却眉来眼去的。 “小青”显然也没想到秋丽丽的身份居然是保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秋丽丽打着哈哈,“上次在秋家台就有个看戏的看好了我们家凤燕,台上戏还没完他就吵着要凤燕做他女朋友,把戏也给搅了。今天演出要是再有这种事,你们就交给我好了,我直接把闹事的拖出去收拾一顿。” 我们家凤燕的个称呼就很灵性。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何自强气得咬牙根:“今天是给上面的领导演出,你别给我闹事。” “小青”笑得肚子都疼了,“哈哈哈哈,你太有意思了,你叫什么名,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叫秋丽丽。” “我叫陈梅,走,我带你们去休息室。” 秋丽丽很快与“小青”混熟了,他们几个一起进了屋。 秦玉山默默擦了擦头上的汗。 不愧是秋家台的小霸王,秋姐威武! 第30章 五箱一桌 凤燕和陈梅饰演的“小青”对戏。 秋丽丽闲来无聊,拉了条凳子靠在门口坐着,走廊上有人经过,看见她这样子都吓一跳。 真不愧是保镖,光看这坐姿就挺有架势。 有两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小师弟悄悄跑过来和秋丽丽搭话。 “你以前就是做保镖工作的?” “以前你在哪工作,是哪的人?” 秋丽丽态度和善,“我是秋家台的,以前做过保安。” 两个小师弟一愣,“保安,真的有女人当保安的吗?” 通常保安这种工作,招的都是男人,从来没听说哪家公司会招女保安。 秋丽丽摸了摸鼻子,“我是给老板单独做保安,其实就跟保镖差不多。” “哪家公司的老板招人啊,秋姐你也跟我们说说哩?” 秋丽丽上下打量他们,“怎么,你们也想去应聘?不想唱戏了?” 两个小师弟嘿嘿地笑,“唱戏这行要祖师爷赏饭吃才行,我们天赋不好,就是再唱下去也是个跑龙套的,以后说不定就得转行,不然要饿死。” 秋丽丽之前听凤燕说过京剧这行不太景气,理解道,“我是给一个港商老板当保安,他公司不在内地。” 两个小师弟惊得瞪大了眼珠子,“不是吧,秋姐,你是给港商老板当保镖,你好飒啊。” 秋丽丽哈哈大笑,“还好还好,就一般飒。” 屋里和陈梅对戏的凤燕被她的笑声弄得一下子忘了词。 “对不住。”他连忙道歉。 陈梅也忍俊不禁,“秋姐太活泼了,嘴闲不住。” “你去别的地方转转,别在这影响我们。”凤燕想赶秋丽丽走。 秋丽丽摇头,“不行,富班主说了,今天我就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要寸步不离。” 两个小师弟嘻嘻哈哈地乐,“他上厕所也要跟着吗?” “那当然。”秋丽丽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在开玩笑。 陈梅噗嗤一下乐了。 凤燕一下子红了脸,“你给我到外面去守着,别在这烦我。” 秋丽丽也不跟他顶嘴,一手拎着凳子去走廊上站着,随手还把门关了。 凤燕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陈梅道:“秋姐真的好护着你哦,看的我都有点妒嫉了。” 凤燕一滞,茫然不解:“你妒嫉什么?” “身边能有个人真正的关心你,这种才是最难得的,我能感觉得出秋姐是真的在乎你,她应该挺喜欢你的吧。” 凤燕面无表情,但是耳根却悄悄地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她就会闯祸,害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的。” “秋姐会闯什么祸?”陈梅好奇地问。 “她把我们剧团大衣箱里的喜神翻过来了。” 陈梅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跟茶杯似的。 等她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开门冲出去,招呼走廊里的小师弟,“你们千万看住了秋姐,别让她靠近五箱一桌。” 小师弟们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她会把喜神翻过来。” 两个小师弟头发差点立起来,“秋姐,你还干过这么厉害的事呢?” 秋丽丽笑眯眯地,“呵呵,还好,一般厉害。” 陈梅和两位小师弟头皮发麻。 “对了,你们剧团也有喜神吗,也在大衣箱里吧,等我去看看。”秋丽丽突然上来了好奇劲,从凳子上站起来。 “别别别,秋姐您坐!”两个小师弟一左一右拼命地想把她按回原处去,“求求您了,就别惦记我们的喜神了。” “我就是看一看,不动。”秋丽丽解释。 “没什么好看的,您要是闲得无聊我们带你看后台演员勾脸,一样好看。” “好啊,那我就去看他们上妆吧,正好我最近正在学这个。”秋丽丽跟着两个小师弟准备离开,忽地想起什么,回头指着凤燕,“我警告你,对完了戏别乱跑,等我回来找你。” 凤燕:“……” 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乱跑? 平阳剧团的演员们都在化妆。 前几次小常生剧团演出,秋丽丽在后台也没什么机会看他们勾脸,那时候她刚来剧团,什么都不懂,光看大伙来来往往,眼花缭乱的。 自从凤燕教会了她勒头和一些相关的知识,她大概也能看懂一些。 比如每个演员脸上勾勒的脸谱,它们每种颜色不同,代表的意义也不同。 金色银色多是用于演出妖魔鬼怪,以及神佛一类。 白色脸谱表示奸诈之人。 蓝色代表勇猛。 红色是忠义。 黑色脸谱扮演的,通常是豪爽或耿直性格之人。 紫色扮演着智慧与信义。 黄色则是代表着凶残暴虐。 她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默默往心里记,就在这时从她身后经过几人,抬着重重的箱子。 抬箱子的人手有点不够,箱子有些不稳。 “搭把手,前面的!”后面抬箱的人吆喝。 秋丽丽向来勤快,伸手把箱子接住了。 等到箱子放下,衣箱师傅们过来打开各自管理的箱子,有人发现秋丽丽脸生。 “你是谁?以前没见过你。” “我是小常生剧团那边过来帮忙的。”秋丽丽笑呵呵的凑过来盯着箱子看。 那是个盔头箱,她没能看到她想看的东西。 衣箱师傅听说她是小常生剧团过来的,于是放松了警惕,各自忙活起来。 秋丽丽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看过去,终于找到了大衣箱,“哎呀,原来你们剧团的喜神长这样。”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全都愣住了。 “秋姐!” “秋姐你手下留情啊!” 远处跑来两个小师弟,哭丧着脸,“我们才刚走开一会,你就跑到这了,姑奶奶,求你放过我们剧团吧,今天的演出相当重要,求你了。” 衣箱师傅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师弟拉着秋丽丽,让她远离大衣箱。 另一个小师弟则向大家解释了一番,“……就是这么回事,秋姐刚入小常生剧团时,把他们的喜神翻了过来。” 几个衣箱师傅听后同时变了脸色,冲过去一把就将大衣箱的盖子合上了。 “秋姐,走了走了,你就放过我们吧。”两个小师弟都快被吓哭了。 要是秋丽丽把他们的喜神翻过来,师父能揍死他们。 第31章 班主你真是神机妙算 秋丽丽被平阳剧团的两个小师弟簇拥着离开了。 “凤燕和陈梅排练完了吗?”秋丽丽问。 “没呢,演许仙的演员刚来,他们想再走一遍。” 秋丽丽站在门口伸头看了一眼。 屋里凤燕和另外两个演员正在认识地对戏。 “秋姐,你怎么还在这?” 秦玉山不知从哪冒出来,“二师兄的东西都送到化妆室去了,你要不要也跟着过去?” 秋丽丽最后又看了一眼屋内对戏的三人,轻轻关上门,“行,反正我等在这也没什么事,我们一起过去吧。” 平阳剧团的两位小师弟见秋丽丽跟着秦玉山去了化妆室,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位秋姐姐也太能折腾了。” “小常生剧团的富班主也挺厉害的,敢招这么个人当凤燕的保镖。” “她真有那么厉害吗,哪有女人当保镖的,尽胡闹。” 平阳剧团后台的一个工作人员经过,不屑地插了句。 “她说以前给港商做过私人保镖呢,钱一定没少挣。” “真要那么挣钱,她为什么要回来,给凤燕当保镖能挣多少钱,就富常生那个抠门的样,连剧团都要养不活了,还养什么保镖。” 秋丽丽和秦玉山没走远,听见身后有人在嚼耳根子。 秦玉山不安地偷眼去看秋丽丽。 “你看什么?” 秋丽丽面无表情地问。 “秋姐,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啊。” 秋丽丽轻呵了声,“嘴长在他们身上,想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 “可……他们说你是闲人……” “我本来就挺闲的嘛。” 秋丽丽笑眯眯的。 秦玉山有些泄气,“为什么你和二师兄都这么淡定,我就不行,只要一想到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就生气。” 秋丽丽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年纪还小,热血上头难免的。” “我才不小,我今年都20了,你跟二师兄才多大?” “我们23。” “你怎么知道二师兄23?” 秦玉山一愣,他记得没人告诉过秋丽丽这件事。 秋丽丽重重拍了一把他的肩,差点把他脸朝下拍到地上去,“上次跟富班主聊天时,他无意中说起的,你小小年纪,疑心怎么这么重。” “我……我没有……” 秦玉山想要解释。 秋丽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个,化妆室在哪?” 秦玉山推开一扇门,带着秋丽丽走进去,“这里就是平阳剧团临时分配给我们的化妆室,因为二师兄有些怪癖,所以他们单独给了他一个化妆室。” 小小的化妆室不足二十平米,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房间里什么都有,还挺齐全。 秋丽丽指着地上的几个箱子,“这是凤燕的东西吧?” “对。” 秋丽丽上前直接打开箱子,把里面的行头一件件拿出来。 秦玉山吓得差点跳起来,“秋姐你干什么,别动!会弄乱的!” “要先检查一下才能放心。” 秋丽丽动作麻利地一件一件检查,秦玉山跟在后面一件一件地把行头收好。 “秋姐,我求求你了,别闹了,这些是演出要穿的,你要是弄坏了可没东西替换。” “放心,我会小心。” 秋丽丽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很快,她将盔头检查完了,又拎过一件戏服。 秦玉山苦着脸跟在她身后,生怕她把戏服弄坏了。 秋丽丽拎起戏服,先用手撸了一遍领口部分,又往袖口摸了一圈。 秦玉山劝道:“这些东西都是从我们剧团带过来的,不会有问题。” “我知道,可是箱子放在这里的时候,没人照看。” 秋丽丽一边检查戏服,一边问秦玉山,“我们临来时,富班主不是让你帮我们盯着这些东西吗,你为什么没在这里等我们?” “我……”秦玉山顿了顿,“师叔找我说话,我离开了一会。” “何自强找你?” 秋丽丽垂下眼睛,睫毛遮挡住眼里的微光,“他找你什么事?” 秦玉山撅着嘴,显然不想回答。 “是见不得人的事?” 秋丽丽问。 “秋姐,你想到哪去了!” 秦玉山急了,“师叔就找我说几句闲话。” “这个时候说闲话?” 秋丽丽白了他一眼,“撒谎都不会撒。” 秦玉山被噎得接不上话。 “说吧,何自强找你到底说了什么事?” 秦玉山脸憋得通红,“是一点私事。” “跟小绢有关?” 秦玉山猛地僵住了,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秋姐,你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秋丽丽手里拿着白素裙子还有腰包,另一只手在碰到腰包时猛地一缩。 秦玉山情绪激动,并没有注意到秋丽丽手上动作的异样。 “秋姐你千万别告诉师父,师叔他也是为我好,听说我和二师兄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他开导我两句。” “哦,是这样啊。”秋丽丽随手放下白素裙子和腰包,另一只手微微收拢,“对了,平阳剧团这里哪有电话?” 秦玉山惊恐万状,“你不会是要跟我师父告状吧?” “怎么会。”秋丽丽笑道,“我突然想起点事要问问富班主,你放心,我绝不会出卖你的。” “真的?”秦玉山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我一定不会往外说的。” “门卫那里有电话,可以打出去。” “你在这里等着,在凤燕回来之前,你哪也不准去。” 秦玉山看着一堆被秋丽丽翻得乱七八糟的行头,心说他要是走了一会凤燕回来看到准要向师父告状不可。 要是师父问起来,他的事就瞒不住了。 于是他听话的留下来。 秋丽丽来到门卫那里,借了他们的电话。 她拨通了小常生剧团那边的号码。 “喂。”接电话的是小常生剧团的一个师弟。 “富班主在吗,请找他接电话。” 秋丽丽背过身子,不让门卫听见她在说什么。 “是秋姐吗?好咧,你稍等。” 过了一会,富常生接起电话,“秋丽丽吗,出了什么事?” 秋丽丽轻笑,“班主你可真是神机妙算,算准了我们会出事。” 富常生沉默了一会,“出了什么事?” 秋丽丽张开合拢的另一只手,在她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银针。 第32章 宁穿破,不穿错的行头 秋丽丽看着掌心躺着的一枚银针,眼底隐隐透出寒意。 电话另一端富常生沉默了片刻,“是什么?” “凤燕的行头里藏着一根针。” “你知道是谁做的?”富常生问。 秋丽丽轻笑,“你不是也能猜得到,为什么要来问我?” 富常生叹了声:“今天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着凤燕。” “照顾他没问题,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任务,不过你总要给我透个话,背后捣鬼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把今天这出戏演完再说。” 秋丽丽挑了挑眉。 听富常生这意思是还想给对方留些面子。 “行,现在你是老板,我当然要听你的,不过你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如果他敢再打凤燕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我可不管他跟你们是什么关系,落到我手里的下场你知道的。”秋丽丽霸气道。 如果此时秦玉山在她身边,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这时秋丽丽对富常生语气完全不像是剧团班主与打杂人员之间的对话。 听着富常生好像还要忌惮秋丽丽三分。 “凤燕就麻烦你了。”富常生道。 “行了,我先挂了。”秋丽丽挂断电话,回身冲着门卫室里的大爷咧嘴一乐,“大爷,电话费多少钱?” “四毛。” 秋丽丽付了钱回到化妆室。 凤燕回来了,正在和秦玉山一起整理行头。 “这些都是你弄乱的?”凤燕似乎有些生气,跟秋丽丽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更加严肃。 “对啊,因为要检查一遍确定是否安全。”秋丽丽抱着肩膀,“有什么问题吗?” “行头是很重要的东西,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凤燕越看秋丽丽这散漫的态度越有气。 今天的演出相当重要,他一直紧绷着神经。 可她倒好,给他添乱不说,还把行头弄得一团乱。 “要不我帮你们一起收拾?”秋丽丽眨巴着眼睛。 “不用你,你给我站远点。”凤燕冷冷道。 秋丽丽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你生气了?” 凤燕没理他。 秦玉山同情地看了秋丽丽一眼,小声道:“还用问,你把行头弄得一团乱,要是我师父在早就火了,说不定还会开除你。” “我好害怕啊。”秋丽丽缩了缩肩膀,装作害怕状。 凤燕重重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给我出去。” 秦玉山吓了一跳,没想到凤燕真的会跟秋丽丽翻脸。 “二师兄,秋姐她只是……” “我没跟你说话,我让她出去。”凤燕直视着秋丽丽。 “我出去了一会谁帮你勒头?”秋丽丽耍起了赖皮。 “玉山可以帮我。” “他技术不行吧?” “就算他再不行,我也不想要一个不尊重行头的人。” 秋丽丽无奈地看了一眼秦玉山。 秦玉山瞬间秒懂,“那个……我先出去一下。”说完也不等凤燕发话,直接开溜。 秋丽丽见秦玉山走了,随手关上门,“我翻这些行头是有原因的。”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凤燕背过身不看她,手上不停地整理着他演出时的戏服。 “我又没弄坏行头,你就别生气了。”秋丽丽厚着脸皮上前想要帮凤燕。 凤燕避开她,“在你眼里,行头只是些华丽的服装,可是在我们眼里,它是将军出战的盔甲,披上它,我们上了台便是戏中人。” “我这套行头是师父的,平时师父一直很爱惜,甚至都舍不得让它们弄皱一丝,你却把它们随手丢在一起……” 秋丽丽愣了一下,“这套行头是富班主的?” “不然你以为呢,我以前没演过《断桥》一折,哪来的戏服。” “我明白了,今天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秋丽丽郑重道,“你别生气了,我现在就出去。” 她转身出了化妆室。 房门关上的时候,凤燕脊背微微一僵。 他心里是有气,他气秋丽丽在这时候还给他添乱,把行头弄乱不说,还自觉有理,振振有词。 但他没想到最后秋丽丽会主动承认错误,而且他让她出去她就真的出去了。 这有点不太像她的风格。 他原以为她会赖在这里不走。 秋丽丽出了化妆室后找到站在走廊上惴惴不安的秦玉山,“我跟你打听件事。” “秋姐,你问什么事?” “你师父以前演过《断桥》这出戏吗?” “当然演过啦,二师兄今天的这身行头就是当初我们师父的,要不他为什么那么生气,秋姐你别怪我多嘴,你今天真不应该弄乱行头,我们这行有句老话,宁穿破,不穿错。如果戏服破了会影响台下观众的观看效果,但是穿错行头却会让人笑掉大牙,你今天要是真把行头弄坏了,我二师兄只能硬着头皮穿破的……” 秦玉山絮絮叨叨地解释凤燕为什么生气。 秋丽丽爽快地挥了下手,“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 秦玉山:“……” 看她这么爽快地承认错误,不知为什么反而让他觉得不太真实。 “我再问你,富班主当年演《断桥》时,戏台上出过什么岔子没有?”秋丽丽问。 秦玉山愣住,“秋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回想一下,富班主以前在台上演《断桥》时,出过意外吗?” 秦玉山使劲摇头,“怎么可能出意外,我师父很厉害的。” “这身行头之前放在哪里,是衣箱师傅管着吗?” “不,这是我师父自己的行头,他自己收着。”秦玉山认真道,“对我们唱戏的人来说,每一件行头都要尊重,特别是出了些名的他们都有自己专门的行头,花大价钱定制的,像旦角的一副好头面,要花十几万。” 秋丽丽咋舌,“这么贵。” “戏服上的刺绣云纹亮片什么的,都是手工一点点绣出来,缝上去的。点翠头面用翠鸟的羽毛剪成小块,然后贴在金属底板制成,我见过我师公留下的一套点翠头面,简直华美到极致……可惜现在很少有了。” 秋丽丽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他。” “秋姐你在说什么,什么是他?” “没事,你进去吧,帮凤燕勒头,我就在门外,有事尽管叫我。”秋丽丽把秦玉山推回屋。 “哎?秋姐你真的不进来吗?” “不了,免得又惹凤燕生气,你去吧。” 秋丽丽强把秦玉山塞回了屋子。 关上门,她并没有真的待在走廊里,而是晃晃悠悠地去了别的地方。 “何自强在哪?”她向平阳剧团的演员们打听。 第33章 白素贞登场 秋丽丽在平阳剧团演员们的指引下找到何自强。 “你找我有事?”何自强正忙得满头大汗。 秋丽丽两手插在牛仔裤兜里,“凤燕的行头出了点问题。” 何自强手上动作一顿,“什么意思,他行头带错了?” “不是,我在他的行头里发现了这个。”秋丽丽掏出银针,递到何自强面前。 何自强两眼紧盯着那根针,秋丽丽则是紧盯着他的脸,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何自强呼吸急促,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这是怎么回事,我师兄是怎么收的行头,这种东西要是穿在身上,到台上恐怕会出大事。” “谁说不是呢,还好我发现得早。”秋丽丽得意洋洋,“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得点奖金啊?” 何自强眸光闪了闪,“对,幸好你发现了,等回去了我跟师兄说说,这个月给你加奖金。”他说着话,伸手接过了银针,“这东西先放在我这,你先回去吧。” 秋丽丽愁眉苦脸,“我回不去了,为了这根针我算是把凤燕得罪了,翻乱了行头,他正生气呢。” 何自强笑了笑,“凤燕跟我师兄一样,固执得很,一点也不知道变通,你别担心,等我跟他说说。” “可我现在回不去了,他看到我就生气,要不我待在你这里吧。”秋丽丽赖在他身边不走了。 何自强干活的时候,她抄着口袋坐在边上看着。 别人都忙得团团转,只有秋丽丽最清闲。 何自强看得火大,“你能不能过来干点活?” “可我不会啊。”秋丽丽耸了耸肩,“富班主让我来给凤燕帮忙,其他的事我都不懂,平阳剧团的喜神要是没了,赖在我身上怎么办。” 平阳剧团的人一听这话吓得腿都软了。 “秋姑娘,你就坐着就行,活我们来!” “没错,秋姑娘你就坐在这别动地方,你要什么就跟我们说。” “你千万别靠近我们的衣箱,要不……我们找个地儿你先睡会?” 何自强心里这个气,“她来是干活的,不是为了玩儿!” 平阳剧团的人苦笑,“干活不差她一个,只要今天的演出能顺顺利利结束就行。” 有人还好奇地向何自强打听,“你们小常生剧团的喜神后来是在哪里找到的?” 何自强烦得不行,“去去去,少打听这种事。” 秋丽丽笑眯眯地坐在那,光明正大地偷懒。 演出开始了。 秦玉山陪凤燕站在上场门处。 “秋姐她不回来,是不是生气了?”秦玉山小声问凤燕。 凤燕哼了声,“她犯错还有理生气?” 秦玉山不安地看了眼凤燕头上的甩发,“她终归不是我们剧团的人,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犯错也是在所难免,我手劲不大,勒头也不知行不行……” 凤燕闭上眼睛不理秦玉山。 秦玉山也不敢再多嘴,生怕影响一会凤燕上台。 终于到了《断桥》一折。 西皮导板,凤燕一声:“杀出金山寺怒如烈火。”上场。 秋丽丽跟着何自强凑到舞台一侧看台上表演。 凤燕扮演的白素贞上场(念白):“啊!狠心的官人哪!” 陈梅扮演的小青紧跟追上,与白素贞对哭。 何自强“啧”了一声,不满道,“这小子居然改戏。” 秋丽丽:“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白素贞应该与小青抱在一起哭,才能表现出她们姐妹间的感情,相互依靠……可他却把这里的动作改了。” 秋丽丽斜眼看着何自强,“我觉得只不过一个动作而已,没什么。” “那怎么行,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一板一眼都不能错。” “我听咱们小常生剧团那边的人说凤燕有些怪癖,不喜欢跟女演员靠得太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改了动作?” 何自强哼了声,“什么怪癖,都是矫情!” 台上西皮散板起。 白素贞:“法海贼无故起风波,官人不该辜负我,害得素贞受折磨。” 白素贞跌倒在地。 小青(念白):“姐姐怎么样了?” 白素贞(念白):“腹中疼痛,寸步难行,如何是好?” 小青(念白):“想是要分娩了,且到前面桥边,少坐片时,再想良策吧。” 白素贞(念白):“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小青虚扶着白素贞,眺望湖面。 后台,秋丽丽正看得出神,忽见何自强转身走了。 秋丽丽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何自强回头看见她跟上来有些不高兴。 “你去干什么?”秋丽丽问。 “演出结束后有献花环节,我得去安排下。” 秋丽丽自告奋勇,“算我一个,我要上台给凤燕献花。” 如果她真能上台献花,凤燕一定会惊讶的吧。 她很想看到他吃惊的表情。 哈哈哈哈,那小模样,简直太可爱了。 “不行,人员都安排好了。”何自强拒绝了她,“你别跟着我乱跑,就在这里等凤燕下场就行。” “那好吧,你别忘了到时帮我向凤燕解释,不然他还是跟我闹别扭,觉得我弄乱了行头……”秋丽丽絮絮叨叨地叮嘱,生怕何自强忘了。 “我记得呢,等演出结束我会跟他说的。”何自强摆了摆手,走了。 秋丽丽看着他的背影,眼珠转了转,念叨着,“我先去个厕所。” 舞台一侧都是平阳剧团的工作人员,他们根本不会在意秋丽丽去哪。 何自强走后,秋丽丽也溜了。 隐隐听到台上许仙的西皮散板:“却见她花憔柳悴断桥边!小青儿腰悬三尺剑,圆睁杏眼怒冲天。怪不得她把许仙怨,我害得她姐妹不周全。不顾生死把贤妻见。” 秋丽丽加快脚步。 远远的,何自强在跟一群小姑娘交代着什么。 一旁桌上堆着不少鲜花。 秋丽丽躲到一旁,偷眼打量这边。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献花的人群里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小绢? 何自强不知跟小绢说了些什么,小绢微微低头,红了脸。 秋丽丽看着小绢怀里的花束,思索片刻,伸手在杂物桌上顺走一个牙签盒…… 最后一场的《断桥》结束,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何自强带着献花的小姑娘们上场。 秋丽丽不动声色混在人群里面,也跟着上去了。 一旁有平阳剧团的工作人员看到,吓了一跳,“秋姑娘你回来!” 秋丽丽就像没听见一样,仍然往前走。 眼见秋丽丽走到了舞台正中,后面的工作人员吓得一头冷汗。 “她上去干什么?”有人问。 “我哪知道。” “她也去献花?” “你看她手里有花吗?” 第34章 凤燕别怕,一切有我 舞台上,演员集体出来谢幕。 台下观众掌声热烈。 献花的姑娘们鱼贯来到演员的面前。 凤燕和扮演小青的陈梅站在一起,有人递过鲜花时他本能地欠身,伸手想要接过。 但是对方并没有把花束递到他的手上,而是拉住了他的手,“凤燕哥哥你真棒,演出太精彩啦……” 熟悉的女声。 凤燕惊恐地发现站在他面前献花的人竟是小绢。 小绢害羞地微笑,拉着他的手顺势想要来一个拥抱。 在台下观众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其他献花的也有跟演员拥抱,或是握手,看起来都是些戏迷。 终于见到自己喜欢的角儿,难免会想要多亲近一番。 凤燕只觉得一颗心就像被人猛地攥住,让他喘不过气。 “放开我……”他仿佛回到小时候,被那个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抬头,也不让他把脸露出来让别人看到。 真疼啊…… 浑身都在疼。 他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身上还有大面积的烫伤,但那个女人却不肯让他留在医院治疗,她抱着他避开医生和护士,偷偷地溜走。 求生的欲望让他用尽全力推开眼前的女人。 “啊!”小绢惊呼一声,被凤燕推得向后仰倒下去。 台上这时挺混乱,根本没人注意到小绢倒了。 陈梅就在凤燕身边,她眼睁睁看到了全过程。 她不明白凤燕为什么去推献花的姑娘,她想拉住小绢,但是晚了一步,伸手拉了个空。 突然有人从后面接住了小绢。 陈梅一愣。 是秋丽丽! 小绢受惊不小,看到秋丽丽时有点意外,“秋姐?你怎么在这?” “你没事吧。”秋丽丽单手用力,让小绢站直。 这时台上其他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纷纷看过来。 何自强在看到秋丽丽时黑了脸,“你怎么在这里?” “上来献花啊。”秋丽丽从地上捡起刚才小绢掉落的花束,拿起来整理了一下,郑重送到凤燕面前,“恭喜,演出成功。” 凤燕惊魂未定的样子,没接花束。 秋丽丽笑嘻嘻地把花束强塞进凤燕手里,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哎呀,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才不小心推了她。” 她伸手从花束里拿出一根牙签,捏在手里亮给众人看。 陈梅恍然大悟,“它刚才扎到凤燕了吧?” “花束里怎么会有牙签?” “可能是在后台不小心掉进去的,好在没伤到人……” “凤燕你有没有被扎到?”扮许仙的演员也过来询问,刚才他们在台上合作得很愉快。 凤燕仍然没回过神来,不管别人问他什么,他都摇头。 “好了,没事就好,献花的快下去吧,秋丽丽你也下去。”何自强狠狠地瞪秋丽丽。 秋丽丽并不怕他,“我还没跟演员握手拥抱呢。” “你……”何自强气得说不出话。 秋丽丽不像普通女孩子,你吓唬两句就会害怕,她也不像剧团的人,会听指挥。 她是野性的存在,不受控制,不受拘束。 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规矩当中。 秋丽丽装模作样地与凤燕握手,并虚抱了他一下。 凤燕本能地想要推开她,耳边突然传来她的低语:“别怕,一切有我。” 没等他反应过来,秋丽丽退开了,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小绢委屈巴巴地跟着献花的人群一起下台,时不时回头看向秋丽丽。 刚才秋丽丽与凤燕拥抱了一下,凤燕就没推她。 为什么凤燕会拒绝她? 她本以为凤燕看见她时会觉得惊喜。 他给她的回信里写得很清楚了,他心里有她。 可他为什么在外人面前都不肯跟她表现得亲热,难道他信里写的都是骗她的吗? 小绢越想越伤心,眼里有了泪花。 尽管谢幕时出了点小插曲,演出还是顺利地结束了。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纷纷向凤燕道贺。 “多亏凤燕来救场,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下次再来我们剧团玩啊。” 陈梅挺舍不得秋丽丽,“以后你还会再来找我玩吗?” 秋丽丽豪爽道:“等我开了工资就来找你,咱们出去吃顿好的。” “到时也算我们一个行不行?”两个小师弟也跟着凑热闹。 “行,都来吧,朋友不嫌多。” 秋丽丽的直爽获得了大家的好感,就连秦玉山都忍不住赞叹道,“秋姐这性子真好,大家都喜欢跟她在一块。” 一旁的凤燕刚卸了妆,脸上还残留着油彩的痕迹,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不说话。 “你能告诉我刚才在台上……小绢是怎么回事吗?”秦玉山弱弱地问。 凤燕还是没说话,脊背僵硬。 “二师兄,今天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一次次的让小绢伤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凤燕眸光幽暗,“我怎么就不是个男人了。” “她为了能让你高兴,今天特意向学校请了半天假跑来给你献花,结果你却在台上推倒她,你难道没看出她有多伤心吗?” 凤燕垂下眼睛,“她那是为我高兴?” “当然了,她有多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凤燕冷漠道:“她是为了自己高兴,根本不懂戏,还跑来献花,她的父母要是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自己家好好的女儿被一个唱戏的给拐跑了,连学都不上了。” 秦玉山急了,“你这叫强词夺理,你明知道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为什么你就不能痛快点,师父就算不同意你们可也不能阻拦你以后结婚离开剧团。” 凤燕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秦玉山,“你说我喜欢她?” “对啊……” “你从哪看出来的?” 秦玉山讪讪道:“我们都知道啊。” 凤燕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玉山,“你们……包括秋丽丽吗?” 秦玉山被他盯得有些心虚,“秋姐原本不知道,是我告诉她的……我们剧团的其他人也都听说了,你当初给小绢写过一封信,我们都知道的,你想抵赖也没用。” 凤燕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写信给她是为了告诉她,我跟她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希望她能好好学习,不要成天想些没用的。” 秦玉山惊讶地张大了嘴,“……可,你那封信不是为了表白吗?” “你听谁说那封信是表白?” “是……”秦玉山嘴巴动了动,把后面没说完的人名咽了回去,“反正我们剧团的人都知道,你现在抵赖也没用。” 第35章 曾经的凤燕,褶子 凤燕、秦玉山还有秋丽丽三人回到小常生剧团。 凤燕直接一头扎进自己房间,还把门锁了。 秦玉山只好和秋丽丽两人去富常生那汇报今天的演出成果。 秋丽丽不懂戏,她站在那里听秦玉山一个人说。 秦玉山说完富常生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去把行头收拾一下。” 秦玉山看了一眼秋丽丽,“只有我一个人收拾吗?” 之前秋丽丽弄乱了行头,他还没向师父告状呢。 这时候他就是在暗示秋丽丽,你要是不肯帮忙,当心我告状。 秋丽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杵在那里不动地方。 “秋姐,你不打算帮帮我吗?”秦玉山冲她挤眼睛,“行头乱了的话可是不好收拾的。” “哦!”秋丽丽顿悟,“你说的对,我最喜欢帮忙了,走走走,咱们一起。” “秋丽丽你先等一会,我还有事找你。”富常生叫住她。 秦玉山见状没办法,只好先走了。 关上门,富常生对待徒弟时的严厉表情一下子变了,他冲秋丽丽和善道,“坐吧。” 秋丽丽大大方方坐下来,喝着富常生亲手给她倒的茶,“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收尾?” 富常生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听到对方问话,神色凝重,“我知道他大概是为了什么在背后捣鬼。” “你说的是何自强吗?”秋丽丽吹着茶水。 “是……小常生剧团是我师父留下来的,有一天就算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也是我,我是不会把它交到别人手上。” 秋丽丽看了他一眼,“我不管你们这些破事,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凤燕,我上头的老板出了高价请我来,我就要担起这个责任,要是他出了事,我不好交待。” “我明白。”富常生低低叹息,“我是他师父,当然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秋丽丽:“你就不怕有一天他跟我走了,你这剧团没了台柱?” 富常生陷入回忆,“我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凤燕,那是在医院里,他真瘦啊,肋骨一根一根的,全身只剩下点皮还连着骨头,医生要他母亲留下来办理住院观察,可是他的母亲却带着他偷偷溜走……” “他母亲把他裹在衣服里抱着,不让他出声。他们下楼的时候,我正好上楼,他抓住了我的衣服,我当时只看到了衣服里面露出的一双眼睛,明亮亮的,可是他抓着我衣服的那只手却瘦得没有人形。” “他的母亲逼他放手,他死命抓着我,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我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他是在向我求救……他想活下去……” 秋丽丽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 她第一次听到这些事。 凤燕以前从不肯和别人说他以前的事,原来……他进入剧团之前过的竟是这样的生活吗? “凤燕是那个女人生的吗?”秋丽丽问。 “我打听过,那个女人的确是生了他,不过她后来又跟别的男人结了婚,两人对凤燕都不好。”富常生沉声道,“我在医院看到他时,他的肋骨已经断了好几根,身上很多处烫伤,所以就是现在,他也从来不会跟剧团里的师弟们一起洗澡,他总是背着别人,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身上的那些伤疤。” 秋丽丽紧抿着嘴唇。 “如果有一天凤燕离开剧团,我希望他至少能过得幸福。”富常生露出微笑,“这个孩子太苦了,我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我知道他不喜欢唱戏,所以就算有一天他要走,我也不会拦着他。” “这是最后一次。”秋丽丽重重放下茶杯,“如果还有下一次,你那个师弟再敢背后里做小动作,富老板,你知道我这性子。” “我明白。”富常生惭愧道,“人各有志,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尽到了,我最后是看在我们师父的面子上。” “行,你明白就好。”秋丽丽起身离开。 秦玉山还在收拾演出的行头。 一件件仔细地收好,还要看看行头上面是否有被弄脏的地方。 秋丽丽撸着袖子过来。 秦玉山看到她时,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大衣箱。 秋丽丽乐了,“你干嘛紧张成这样,我又不会吃了大衣箱。” 秦玉山紧紧抱着大衣箱,“你别过来,你站在那边就行,我收拾大衣箱的东西。” “行,那我不过去。”秋丽丽老实站在边上,帮着秦玉山打下手。 秦玉山一边介绍,一边教她整理行头,归类存放。 “这叫褶子,但是我们不读(zhě),也不读(xí),我们这念(xué),也管这东西叫道袍。” “褶子的种类非常多,不带任何花色图案的褶子我们叫它素褶子,用大缎做的厚重的那种叫硬褶子,这种绉绸做的薄一点的叫软褶子,带有图案花色的叫花褶子……” “在台上,不同角色换不同的褶子,穿白穿青代表正直清贫,穿黄代表贫穷的老年人,穿花代表绿林,或是一些浪荡公子哥,穿蓝代表文人雅士……另外还有一种特别的褶子,它叫富贵衣。” “它一定是所有褶子里面最好看的吧?”秋丽丽问。 “错,它实际上也叫花子衣、穷衣,就是这一件。”秦玉山拿出一件褶子,黑色为主,上面点缀着红、绿、黄、粉等各色碎布块。 可以说这件褶子就是被拼接成的,看上去到处都是破洞,非常花哨。 秋丽丽看直了眼,“这明明就是乞丐服。” “没错,穿这种褶子的人物一般都是陷入极度的困境。” “那为什么它叫富贵衣,明明是叫花子穿的,这反差也太大了。” “这源于咱们老祖宗的一句老话,否极泰来,意思是逆境达到极点,就会向顺境转化。在台上身穿富贵衣的角色最后都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听我师父说,以前在老戏班,戏箱里的第一件行头就是富贵衣,第二件才能算是蟒。” 秋丽丽听得入了神,不自觉的身体靠在了一旁的衣箱上。 突然她的余光瞥见箱子里有一张面具,盖在一方帕子下面。 她伸手就想把它拿起来。 “秋姐,不要!”秦玉山看到后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扑过来。 秋丽丽被他撞得向后仰过去,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秋丽丽被秦玉山压在下面。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门口传来冷冷的男声。 秋丽丽的视线里,出现了凤燕的身影。 第36章 财神脸,跳加官 凤燕站在门口,目光冰冷,注视着秋丽丽和秦玉山。 秋丽丽被秦玉山压在下面,两人姿势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秦玉山迅速爬起来,不自然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凤燕语气冰冷。 “师父要我们收拾行头,我顺便给秋姐讲些有关行头的事。” 秦玉山回答。 凤燕走到大衣箱前,伸手捞过一件戏服,抚平上面的皱褶,“你们讲话的方式还真挺奇特。” “不是……二师兄你别误会,刚才我和秋姐真的是在讲行头的事。”秦玉山结结巴巴地辩解。 秋丽丽从地上爬起来,满不在乎地挪到凤燕身边,用肩膀撞了一下他,“怎么,吃醋了?” 凤燕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自己是谁?” 秋丽丽摸着下巴考虑了半天,“我就是我呀,你以为我会当自己是小绢?” 听到“小绢”两个字,凤燕瞬间恼了,扔下手里的戏服就要走。 秋丽丽一把扯住他,“既然来了就大家一起收拾,你别想一个人跑去偷懒。” 秦玉山看出凤燕脸色不善,知道他要发作。 平时他们师兄弟都挺忌讳凤燕,如果凤燕要发火他们一般都会躲得远远的,可是秋丽丽却像完全感受不到凤燕的情绪似的,拉着他不放。 凤燕想甩开她,结果用了几次力,都失败了。 秋丽丽的手牢牢地抓在他的手腕上,他甩不开。 “你……你这个无赖!”凤燕骂道。 秋丽丽一本正经,“你才无赖,我们三个去平阳剧团帮忙,凭什么你一个人偷懒不收拾行头,秦玉山你说我说的对吗?” “对……对吧……”秦玉山明显没有底气。 凤燕又气又恼,可就是摆脱不开秋丽丽,最后他只好黑着脸跟他们一块收拾行头。 “其实刚才秋姐是想动这个,我上前阻止,结果不小心撞倒了她。”秦玉山努力缓和气氛,他把大衣箱里手帕下的面具指给凤燕看。 凤燕嘴角抽了抽,“她可真是个祸害。” 秋丽丽瞪着眼睛,“你说啥呢,我怎么就是个祸害了?” “我跟你讲过大衣箱里都装什么,秦玉山应该也告诉过你,大衣箱专管文戏的戏服,像蟒袍、官衣、褶子、卦衣、员外帔、斗篷、坎肩、腰包……旦角用的行头也都是由大衣箱管着。” 凤燕指着大衣箱里的面具,“除了那些行头,大衣箱里也会放特殊的东西。 “我知道,比如喜神。”秋丽丽抢着回答。 凤燕点头,“除了喜神外,还有官脸子、财神脸子、朝珠、圣旨以及鼓、板等……你刚才想动的就是财神脸子。” 秋丽丽不明所以,“它不就是个面具吗,不能动?” “你没看它的上面盖着手帕吗?” 秋丽丽挠了挠脸,“难道它也有讲究?” “有,放在大衣箱里时,它上面也要盖着帕子。” 秋丽丽回忆着,“我好像没见过哪出戏里有戴面具的人上场。” 凤燕无奈地摇头,“这是以前戏班的老习俗了,过去逢年过节商店开业歇业都会请戏班,图的是个吉利,开门红。” “戏班到场开锣后演的都是《跳财神》《跳灵官》《跳星官》《跳加官》,这也是过春节的开台戏。” “《跳财神》里的财神为武将,又叫武财神,演员穿着绿蟒袍,戴二郎盔以及面具,手里捧的是金元宝,跳完后演员会把金元宝抛向请戏班的金主,金主会还以红包回敬。” “《跳星官》里的是福禄寿三星。福星站左,禄星站右,寿星居当中,三人手持条幅,上面写着吉祥话。” “《跳灵官》里的灵官扎黑色软靠,带红须,据说原型是道教观站立在入门处的王灵官,手持钢鞭,三只眼,面目狰狞。灵官跳完会将钢鞭上系着的鞭炮点燃,这时会上两名扫台童子,他们将鞭炮纸屑扫在一起,扫的时候只许向里扫,不许向外扫,不然就会将财源扫出,扫完的纸屑还会用红绸盖上。” “那跳加官就是意味着加官进爵了?”秋丽丽这时终于跟上思路。 凤燕点了点头,“跳加官的演员头戴相纱帽,文官打扮,穿红蟒袍,脸上戴着面具,手里还拿着牙笏,上台后演员从桌上拿起条幅,上面有一品当朝,或是天官赐福等字样,祝福众人加官进爵。” “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不能随便乱碰的。”秦玉山盯着秋丽丽强调道,“这也是戏班的规矩,不能乱动!” 秋丽丽这才后知后觉,“我刚才想拿财神脸时,你吓坏了吧?” 秦玉山哭丧着脸,“秋姐,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秋丽丽尴尬地笑,上前摸着秦玉山的头,“来来来,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 秦玉山一下子红了脸,“我不是小孩子了!” 秋丽丽哈哈大笑。 气氛融洽许多,似乎之前的一些矛盾都不再重要。 凤燕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三人一块把行头收拾好。 就在这时,门外跑来一个小师弟,慌慌张张向屋里探头,“二师兄在吗?” “什么事?”凤燕问。 “小绢……还有她爹,就是张家菜摊的张叔一起过来了,在师父面前指名要见你。” 秦玉山一听当时就急了,“我先去看看!” 说完他也不等凤燕同意,先跑了。 秋丽丽看向凤燕。 凤燕沉默了一会,对小师弟道:“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小师弟犹犹豫豫地走了。 秋丽丽没说话,随手摆弄着立在墙边的道具桌。 “你能陪我一块去吗?”凤燕低低地问。 秋丽丽手上动作停了一拍,“你不会嫌我碍事?” 凤燕垂下头,“我听师父说,你在白素贞那身行头里发现了一根针。” “嗯,无意中发现的。” 凤燕眼底闪过一丝歉疚,“我知道你是把那套行头全都翻遍了才发现的银针,师父说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是又要顾忌着别人的面子,所以没敢告诉我,也没把事情闹大……是我不对,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你。” 秋丽丽突然凑到他跟前,“那你想怎么报答我呀?” 扬着的笑脸充满了青春活力。 凤燕猛然意识到秋丽丽是个女孩子,她离自己这么近…… 他忙闭紧双眼,生怕自己的怪癖又要发作。 可是他等了半天,发现这一次,他的怪癖只让他堪堪红了耳根。 第37章 众人当面对峙,是谁换了信 张家菜摊的张叔怒冲冲叉着腰,站在院里。 小绢站在他身后,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凤燕呢,让他出来!”张叔的大嗓门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富常生和秦玉山他们几个都在,富常生试图安抚张叔,让他进屋坐。 可是张叔不肯,他就站在院子里,一脸的怒容,“你们别是把凤燕藏起来了吧,敢做不敢当,这算什么!” 这时,凤燕和秋丽丽赶到。 “张叔,你找我?”凤燕走过去。 张叔看到他,冷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向凤燕脸上扔过去。 那是一封信,打在凤燕的脸上,然后掉在了地上。 “凤燕,我早怎么没看出来你心眼这么多,你当我们家小绢是什么,玩弄够了想溜?”张叔指着他的鼻子骂。 凤燕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弯腰把掉在地上的信捡了起来。 那是他当初写给小绢的回信。 可是当他看到信里的内容时却愣住了。 信上的笔迹很像他,内容却并不是他当初写的那封。 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小绢。 小绢生怕她父亲上去揍凤燕,死死拉着父亲的衣角,“爸,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我虽然是个卖菜的,但我闺女不比别人家的差,你还是个唱戏的呢,你不过是凭着自己长了张像娘们似的好看的脸,除此以外,你有什么能配得上我闺女……你还敢推她,你自己看看你信上是怎么写的,你也就骗骗小姑娘,要是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他挥舞着拳头就要冲上来。 “爸!”小绢吓坏了,拼命抱住父亲的胳膊,“爸,你别打他,他的脸不能打。” 张叔气得不行,“到这时候你还向着他,你也是不要脸,他把你骗成什么样,你还相信他!” 凤燕铁青着脸,“张叔,这信不是我写的。” “我呸,现在不敢承认了,你问问他们,这封信是不是你写的?”张叔看向秦玉山等人。 秦玉山等人惴惴不安,谁也不敢出声。 “你们说,到底是不是他写的!”张叔咆哮。 “是……二师兄写的。”不知哪个小师弟弱弱地冒出一句。 张叔冷笑,“看吧,就连你们剧团的人都知道是你写的,你现在当着我的面不敢承认?” “我……”凤燕刚张口,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还是我来说吧。”秋丽丽脸上的微笑灿烂如阳光。 在这一瞬,凤燕甚至觉得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他一时晃神,忘记了自己后面想说什么。 秋丽丽面对张叔和小绢,“张叔,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 “你?”秋丽丽因为去过张家菜摊几次,张叔对她印象很好。 秋丽丽从凤燕手里接过那封信,低头看了一遍。 信的内容就像一份情书。 秋丽丽看着看着,笑了一下。 张叔不解,“你笑什么?” “虽然笔迹很像,但是内容的确不像是凤燕能写出来的?” “你也包庇他!” “张叔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小绢,你觉得你了解他吗?”秋丽丽看向小绢。 小绢哽咽着,擦了擦眼泪,“我……我不知道。” 张叔不悦,“小绢她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 “对,就是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所以她并不知道真正的感情是什么样的。”秋丽丽耸了耸肩,“她并不了解凤燕,他在见到你时从来都没有对你表示过亲热,他又怎么会在信里说这么肉麻的话呢。” 小绢愣住。 张叔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平时对你怎么样?” “他……他一直……” 张叔好像明白了什么,气得指着自己的女儿骂,“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拿自己热呼脸去对人家冷屁股!” 小绢被自己父亲骂得哇的一声哭出来,“可是,可是他给我的信……” 秋丽丽:“我再说一次,这封信不是凤燕写的,虽然他给了小绢一封回信,却不是这一封。” 张叔被她说糊涂了,“什么意思?一会是他写的一会不是,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他写过信,但是小绢收到的这一封信不是他写的。” 张叔和小绢面面相觑。 “凤燕给小绢写过一封回信,在信里他嘱咐小绢要好好学习,不要想其他的事,他明确拒绝了小绢,只不过他把信交给了我们剧团里的一个盔箱师傅,让她帮忙送信,可是这个盔箱师傅当时有事,正好我们剧团的总管事何自强要出去,他让盔箱师傅把信给了他,实际上这封信最后是由何总管送到小绢手上。” 秦玉山和一帮小师弟们比小绢和她父亲还要惊讶。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只当信是由凤燕自己送出去的。 “是师叔?”秦玉山回头去看他们的师父富常生。 富常生站在那里,面色冷清。 秦玉山等人看不出师父的内心想法。 “是何自强送的信?”张叔问小绢,“是这么回事吗?” “是……”小绢没想到这件事会变得这么复杂。 不就是一封凤燕给她的信吗,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就算是何自强送的信又怎样?”张叔愤愤道,“难不成他还能把凤燕的信换了?” 此言一出,院里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凤燕不承认那封信里的内容是他写的,那么唯一的问题只能出在盔箱师傅或者何自强的身上。 最有可能是他们两个当中的一人,把信换了,或是在他们手上出了差错。 不过问题是,为什么要换信? 换了凤燕的信,谁也得不到好处啊! “也有可能有人背后使坏,把信换了让师叔背锅。”一个小师弟弱弱道,“你们还记得在秋家台喜神失踪的事吧?” “对啊,一定是我们剧团内部人做的……会是谁呢?” “真是吃里扒外,背后坏自家人,黑了心了!” 小师弟们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 秋丽丽幽幽道,“你们觉得盔箱师傅和何总管两人,谁最有可能换了凤燕的信?” 秦玉山意识到事情不对,如果再深究下去,说不定会闹得不能收场,“师父,你看秋姐……” “让她说。”富常生面无表情。 秦玉山心里咯噔一下。 师父话里的意思就是完全交给了秋丽丽,难道……师父早就知道小常生剧团内部捣鬼的“叛徒”是谁? 第38章 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富常生发话,谁也不敢拦着秋丽丽。 秋丽丽拿着那封信,面对众人,“我们先推测一下,盔箱师傅和咱们的总管事何自强谁最有可能换掉凤燕的信?换信的理由是什么?” 秦玉山终是忍不住嘀咕了句:“他们都没有理由换二师兄的信。” “为什么没有理由呢?”秋丽丽反问道。 “因为二师兄被人误会,最后对我们剧团没有好处。” “没错。”秋丽丽点着头,“如果他们都一心为我们剧团好,这个理由的确不能成立。” “盔箱师傅和师叔没可能想着我们剧团不好吧?”一帮小师弟也都想不明白。 “你们还记得在秋家台,喜神失踪事件吗?”秋丽丽问。 “当然记得。” “这件事你们认为是谁做的?” 大家面面相觑。 不是在说凤燕写信的事吗,怎么又扯到喜神失踪的事了。 “我认为,那件事就是咱们剧团内部人员做的,富班主,你也是这么看的吧?”秋丽丽看向富常生。 “是。” 大家吓了一跳。 没想到他们师父都承认了,也就是说剧团内部有人故意搞破坏。 “前几天在平阳剧团演出,凤燕过去帮忙,我在他的行头里发现了一根针。”秋丽丽继续道,“我当时把针交给了何自强,富班主,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没有。”富常生表情更加阴郁。 秦玉山惊讶得嘴巴合不拢。 在平阳剧团演出时,凤燕的行头里有针? 他怎么不知道? 他无措地看向凤燕。 凤燕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却没有惊讶的表情。 “二,二师兄,你早就知道了?” “嗯,师父告诉我了。” “那……我们都冤枉秋姐了。” “不,你们没有。”秋丽丽直爽道,“弄乱了行头是我的不对。” 秦玉山张了张嘴,莫名心虚。 秋姐当时弄乱了白素贞的行头,他还“教育”了她一通。 “我把针交给了何自强,为什么他没有告诉富班主这件事?”秋丽丽问秦玉山,“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告诉师父吗?” “当然了。”秦玉山急道:“这么重要的事一定要让师父知道,有人居然想害我二师兄,要是在台上出了事,二师兄还有我们剧团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几位小师弟同时点头。 凤燕在台上演砸,他本人丢脸不说,对他们剧团以后的发展很不利。 “你看,就连你都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要跟富班主说,为什么你们的师叔何自强却什么也没说,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件事重要?” 秦玉山:“……” 凤燕眉宇间透着痛苦之色。 张叔有些茫然:“我们不是在说信的事吗?” “对,我在说的就是与信有关的事。”秋丽丽正色道,“秦玉山,你去打电话把何自强叫回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行,但是不要告诉他我怀疑他的事。” 秦玉山犹犹豫豫看向富常生。 只有富常生开口,他才敢去打电话。 “去吧。”富常生居然同意了。 秦玉山心中暗惊。 没想到最后有问题的那个人竟是他们的师叔何自强。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要知道何自强和富常生可是师兄弟呀,他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何自强怎么可能做对剧团不利的事。 秦玉山打通了平阳剧团的电话,找何自强接电话。 “师父说有重要事要跟你商量……”秦玉山吞吞吐吐。 “知道了,我晚点回去。”听何自强的声音,他并没有起疑。 秦玉山回到院里时,张叔和小绢已经不见了。 “小绢呢?”他问几个小师弟。 小师弟先是看了眼富常生,怯怯道,“师父刚才和张叔说,都是误会,二师兄对小绢从来就没有那个意思……然后小绢哭着跑出去了,张叔去追她……” 秦玉山气得直跺脚,“二师兄,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凤燕冷冷道,“我本来就对她没有意思,我连戏都没演好,哪有心思想别的。” “可你也不能这么直接,小绢她年纪还小……” “秦玉山!你给我过来!”富常生一声怒吼,吓得秦玉山一哆嗦。 “师父……” 富常生怒冲冲指着一边的墙,“你给我去那边站着去!” 秦玉山觉得委屈,“师父你总是偏向二师兄。” “我那是偏向他吗?你才多大,还没等上台,就开始学会谈恋爱了?” 秦玉山低着头,“我没……小绢又不喜欢我。” “可你喜欢她,你当我看不出来?”富常生是真的生气了,拿起立在门边的棍子,照着秦玉山的腿抽了两下。 秦玉山疼得直咧嘴,却不敢躲。 一旁的小师弟们有心想帮秦玉山,可是他们心里清楚,这时候开口就是引火烧身。 他们都不敢吭声。 秦玉山被师父打得龇牙咧嘴的。 凤燕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师父揍秦玉山。 过了一会,他转身进了楼。 秋丽丽悄悄跟着凤燕也溜了。 凤燕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要关门,秋丽丽伸手按住了门框,阻拦他关门。 “放手。”凤燕皱眉。 “就不。”秋丽丽厚着脸皮,身体横着挤进门。 凤燕凝视着她,好看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微弱的水光。 秋丽丽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凤燕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就能勾了她的魂。 秋丽丽慌忙移开自己的眼睛,“你是因为不能跟女性接触才拒绝小绢的吗?” 凤燕表情柔软下来,不似刚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这件事跟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我可是你的保镖呀。”秋丽丽满眼是笑。 凤燕垂下眼睛,“我是个怪人,剧团里的人都说我有毛病。” “就因为你不习惯接触异性?”秋丽丽思索着,“你要不要试一试找个心理医生看一下。” “医生?”凤燕没料到她会提出让他看医生。 “对啊,这也是一种病,只不过跟身体上的病不同,它是生在你的心里,也叫心理疾病。” 凤燕不可置信地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以前做保安的时候正巧认识一个心理医生,等我去问问看,如果他有空我帮你约一下。”她说完拍了拍凤燕的肩膀,“我觉得你没什么大问题,你看我和你接触的时候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我可能根本就没有当你是女孩子吧。”凤燕喃喃道。 秋丽丽:“……” 突然间,觉得好扎心。 第39章 当众揭开何自强的真面目 何自强回到小常生剧团时,天已经黑了。 进了院他发现剧团里的众人都在,就连平时除了演出外很少出现的,凤燕和秦玉山他们的大师兄马恭义也在。 马恭义极没有存在感的缩在角落里,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在这?”何自强来到富常生面前,不耐烦地皱着眉,“有什么事快点说,我一会还要回平阳剧团去,他们过几天还有个演出。” 富常生看着他的师弟,眼神复杂,“凤燕在平阳剧团演出,被人下了黑手,这事你知道吗?” 何自强一愣,他迅速看向秋丽丽。 秋丽丽并没有躲闪,她抱着肩膀站在凤燕身边。 “你听秋丽丽说的?”何自强镇定自若地收回目光,“是有这么回事,我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富常生质问道。 “平阳剧团跟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不可能害凤燕,应该是谁不小心把针掉进凤燕的行头里了。” “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富常生一字一顿。 何自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师兄你从来都没信过我。” “信不过你的话我就不会让你在我们剧团里当总管事。” “你让我当总管事是因为你害怕以后在那边见到师父时心虚。” 何自强反驳。 富常生眉头紧皱,“我有什么心虚的?” “师父当初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他的?”何自强当着众人的面提高声音,“你答应他你会照顾我们这些师兄弟,结果呢,大家走的走,散的散,剧团眼瞅着就要吃不上饭了,你还死脑筋守着以前的规矩不放,时代变了,师兄你这老脑筋也要改一改了。” “时代再变,有些规矩不能变。”富常生针锋相对。 “你们看……”何自强耸了耸肩,对着众人摊了摊手,“在小常生剧团富班主你一手遮天,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大家想吃饱饭有什么错,你再看看人家剧团,现在已经开始增加小品和歌舞类的节目了,咱们还在这敲锣打鼓的,只有老头老太太才爱听这个,再过二十年,那批老人死绝了,你觉得咱们这戏还有人听吗?” “师父说只要有人唱,就有人听。”富常生不为所动,“我现在跟你说的是凤燕行头被人动手脚的事,你别总扯上师父。”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总是老脑筋想问题。”何自强无奈地摇着头,“没人会害凤燕,戏都没人听了,谁会在乎凤燕他能不能红啊。” “我有说害凤燕的人是害怕他会红吗?还是说……凤燕红了,你担心剧团以后会被我交到他的手上。”富常生此言一出,院里所有人都惊住了。 富常生打算以后把剧团交给凤燕? 就连凤燕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师父……” 何自强看向凤燕,眼底闪耀着冰冷的光华。 “你恨他,对吧。”一旁开口的是秋丽丽。 何自强像是被烫了一下,身体微微一颤,但是他脸上很快露出笑容,“秋丽丽你别乱说,我可是凤燕的师叔,怎么会恨他。” “因为凤燕戏唱得越好,你越是没机会接手小常生剧团。”秋丽丽边说着话,边抬头望向一侧的小楼,“虽然经营不善,但它总归是你们师父留下来的,你一直不服剧团落在富班主手里,所以你暗中捣鬼,试图让凤燕和他的师弟秦玉山起争执。” “你在秋家台偷偷拿走大衣箱里的喜神,为的是让剧团人心涣散,你一方面栽赃给我,另一方面又在众人面前替我说话,让大家不会怀疑你。” “你替凤燕转交信件,私下里却把信的内容换掉,为的是让小绢误会,你知道如果富班主得知凤燕谈恋爱的话会对他失望,这样你既能挑起凤燕和秦玉山之间的矛盾,又能让富常生放弃日后让凤燕接手剧团的想法。” “你在平阳剧团故意把秦玉山叫走,趁机在凤燕的行头里藏下针银,就是希望凤燕把戏演砸……你干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敢说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小常生剧团,就算是我信,你们大伙信吗?” 秋丽丽一番话只把众人说得目瞪口呆。 事情发展得太过迅速,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玉山更是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他看向富常生,希望师父能当场否认秋丽丽的话。 可惜,富常生的脸上只有怒容,而且是对着何自强去的。 身后不知哪位小师弟低声议论:“……原来师叔是故意挑拨二师兄与玉山师兄的关系,如果不是秋姐,他恐怕还真的成功了。” “谁说不是,玉山师兄是真喜欢小绢姑娘。” “嘘,你小点声,当心让师父听到。” “玉山师兄真惨,被师叔算计了还替对方数钱。” “你们相信秋姐说的话吗,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你没看师父都默认了吗,如果是假的师父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替师叔说话。” …… 众人议论纷纷。 人群里几位剧团的衣箱师父都在,两位盔箱师傅更是气得不行,“何自强,凤燕给小绢的信真的是你换掉的吗?” 这件事差点让她们背锅,她们不生气才怪。 何自强沉默了许久,原本还算和善的目光逐渐变得阴冷,“……呵呵呵。”他低低地笑,戏谑地看着秋丽丽,“小丫头,没想到你挺聪明的。” 秋丽丽挑眉,“坏事做多了,总会露出尾巴来。” 何自强向她走过去,下垂的手悄悄攥成拳,“好吧,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也懒得再跟你们解释,索性就都认下了。” “你少装委屈,你敢说这三件事不是你做的?”秋丽丽当众质问。 “没错,就是我做的!”何自强大吼一声,“就是我做的,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眼见何自强还差两步就要到秋丽丽的跟前,一旁凤燕突然斜着插到他们两人中间,用身体把秋丽丽挡在后面。 众人同时一愣。 凤燕面对何自强,毫无畏惧,“师叔,这件事她没有做错,你要是敢打她别怪我动手。” 众人大惊失色。 何自强这是被对方掀了老底,恼羞成怒? 而且凤燕也太猛了吧,他居然敢跟何自强动手。 谁不知何自强他们小时候是练家子出身,凤燕跟何自强动手,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第40章 逐出师门,凤燕的本名 何自强死死盯着秋丽丽,要不是中间隔着凤燕,谁也说不好下一秒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秋丽丽一点也不害怕,“怎么,恼羞成怒了?” 何自强冷笑,“恼羞成怒的应该是我师兄才对。” “你贼喊捉贼还有理了。”秋丽丽把凤燕拉到一边,“你别拦着,你看他敢动我一下试试。” 何自强一见凤燕退到一边,伸手去抓秋丽丽。 “住手!”凤燕和富常生同时高喊出声。 “啪!”何自强的手腕被秋丽丽抓住了。 何自强:??? 紧接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忽觉视线上下颠倒,整个世界在他视线里旋转着。 “扑通!”他被秋丽丽一个过肩摔,重重砸在了地上。 何自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躺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众人也都惊住了。 秋丽丽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从容不迫,“不服就起来。” 何自强真的恼了。 他自小进了戏班跟着师父练功,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上去就想抓秋丽丽的肩膀。 秋丽丽肩膀一抖,就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下子从他的胳膊下面钻过去,照着何自强后腰就是一记低边腿,正踹在何自强的腿弯处。 何自强被踹得单膝跪地。 秋丽丽收了腿。 众人被秋丽丽干净利落的身法惊得喘不过气。 他们师叔居然完全不是秋丽丽的对手。 几个小师弟更是在下面挤眉弄眼的递着眼色。 “秋姐好厉害。” “她以前说是做过保安。” “难怪她敢给二师兄当保镖,你看她打完师叔连气都不喘一下,这是连真本事都没拿出来吧?” “她在哪个单位当保安,我有点想知道。” “没听她说过……” 秦玉山突然想起在平阳剧团的时候,平阳剧团的几个小师弟跟他聊天,说起秋丽丽的事。 他们也是在和秋丽丽闲聊的时候无意中打听到的。 他们说秋丽丽其实并不是给某个单位当保安,确切的说她的工作是私人保安,也就是保镖。 听说是跟着一个港商老板做事。 秦玉山嘴角抽搐了两下,“以后咱们可别惹秋姐生气。” 众位小师弟瑟瑟发抖。 秋姐性格直爽,他们平时就算和她开些过份的玩笑她也不会生气。 现在看来,他们可真是老虎头上拔毛:找死! 何自强单膝跪地后再也没有起来,他低着头,恶狠狠地咬着牙。 富常生走过来,语气沉痛:“戏班的班规你知道的,何自强你干的这些事就是师父在世,他也不会饶你。” 何自强跪在那里撇着嘴,“呵,反正师父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小常生剧团原本是属于我的,你仗着得师父宠爱,把它抢走了,你现在是班主,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把我开除我也没话说。” 富常生眸光暗了暗,“我以前跟你说过很多次,师父把小常生剧团交给我,不是因为偏爱我。” “我们那天比试明明是我赢了。”何自强瞪着眼睛,“你敢承认吗?” “我承认。”富常生伸手想去扶何自强起来。 何自强挥手把他的手打开了,“你少在这假仁假义,明明我们比试是你输了,为什么最后师父把小常生剧团交给了你?” 富常生沉默片刻,长叹一声,“想必你曾经私下问过师父这件事,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师父也承认我本事高过你,可他最后并没有说原因,只说我和你相比,缺了些东西。” “你知道你缺的是什么吗?” 何自强皱眉,“是什么?” “你缺的是人品。” 何自强似乎没听懂。 秦玉山等人面面相觑。 富常生幽幽道,“所谓人品指的是做事要有原则,做人守诚信,不谄媚别人,不贪财物,师父早就看出你心思不正,又极爱钱财,他担心把小常生剧团交到你手上,早晚会被你糟蹋了。” 何自强单膝跪在那里,呆呆的说不出话。 众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站起来,有人甚至猜测他是不是因为觉得愧对他的师父,才长跪不起。 其实他们都想岔了。 只有秋丽丽知道何自强为什么不站起来。 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她刚才的那一脚,正好踢在他腿弯处,导致他腿抽筋,抻不直。 “……哈哈哈哈。”何自强突然笑起来,“富常生,你少在这里花言巧语的,谁不爱财?你要是不爱财怎么不免费演出,给老乡们送温暖啊,你敢吗?” 富常生眼底尽是失望之色,“到了现在你还不思悔改,就因为师父没把小常生剧团交给你,你就背后捣鬼……玉山,你去把家谱拿来。” 何自强身体巨震。 小常生剧团的家谱其实就是以前师父戏班的家谱,只不过以前叫戏班,现在改成叫剧团。 家谱上记录着每一位拜入门下的弟子的姓名,还有师父赐的艺名。 秦玉山很快把家谱拿来,犹犹豫豫的不敢交给富常生。 “拿来!”富常生喝道。 秦玉山吓得一哆嗦,忙把家谱送到富常生手上。 富常生展开家谱,把何自强的名字从家谱上划去。 “何自强,你原名叫何强,是师父给你名字中间加了一个字,师父是希望你能自尊自爱自强,但是你却辜负了这个字,师父当年曾委托我说,如果日后你做了违背师门的事,就让我代他把你的字收回,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小常生剧团的人。” 秋丽丽悄悄走过去偷看富常生手里的家谱。 只见家谱前面写着《十大班规》。 不准夜不归宿;不准偷窃财物;禁在班结党,合伙闹事;在班思班;以强压弱;场上阴人…… 富常生随手把家谱一递,他本是想交到秦玉山手上,结果秋丽丽手快,一下子接了过去,翻开看得津津有味。 秦玉山急了,上前小声道,“秋姐,你快给我。” “我随便看看,你急什么。”秋丽丽嘴里说着,手上快速翻着家谱,很快她找到了写着凤燕名字的一页。 凤燕,原名凤清宝。 秋丽丽迅速合上家谱,还给秦玉山。 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第41章 琴师,柳胡仙 何自强被富常生从家谱上去了名字,表示从此以后,他和富常生再也不是师兄弟关系。 何自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小常生剧团的大院,众人在后面看着,唏嘘不已。 何自强走了,他们后台就没了总管事,剧团的大事小情怎么办?谁负责? 看着秦玉山和凤燕一脸担忧秋丽丽不解地问,“再招个总管事就是了,你们在担心什么?” “不好找人。”凤燕幽幽道:“总管事以前在京剧这行俗称‘大拿’,又叫文武总管,负责安排戏码,调动演员,他下面管着文管事和武管事,还有小管事,每人都分别管理着后台各种零碎事物,能当上总管事必须要有很深的演出经验。” “而且资历还得够,不然不能服众,又要熟悉所在剧团的人事关系,后台演员如果不服他很容易闹出事来……”秦玉山接过话茬。 秋丽丽看了秦玉山一眼,“你在关心这件事之前,是不是忘了什么别的东西?” “什么?”秦玉山一头雾水。 “你难道不应该向凤燕道歉?” 秦玉山瞬间白了脸。 凤燕淡淡看了一眼秦玉山,“算了,大家都是师兄弟,没什么。” “你们师父跟何自强……啊不对,现在应该叫他何强了,他们以前还是师兄弟关系呢。”秋丽丽鼻子哼哼着,“有了矛盾不当面说开,迟早会在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你敢说秦玉山不会因为小绢的事恨你?” “秋姐!”秦玉山急了,“我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你现在还小,这种事不好说,男人嘛,都是重色轻友。”秋丽丽振振有词,一句话就把一船人都打翻在水里。 凤燕默默看着秋丽丽替她出头的仗义模样,心情复杂。 她跟秋大哥实在是太像了。 他们都没有任何理由的帮他,替他说话,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他何德何能,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 秦玉山在听了秋丽丽的那番话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二师兄,小绢的事是我的不对,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凤燕淡然一笑,“没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也没什么的,不过要先跟师父说,让他给你把把关。” 秦玉山又羞又臊,不敢应声。 众人在院里吵吵嚷嚷的,议论由谁来接任总管事的事。 富常生手一挥,“最近没有什么演出,如果临时接了活我会暂时担任总管事,等过一阵我去请我师兄出山。” 众人一听,这才放下心,各自散去。 秋丽丽问凤燕:“富班主还有个师兄?” “当然有了,只不过那个师兄挺大年纪,还耳背得厉害,不知道他肯不肯出山。” “富班主的师兄以前是唱什么的?” “他姓柳,人送绰号柳胡仙,他不唱戏,拉京胡。” 秋丽丽一愣,“他不是富班主的师兄吗?” “他入戏班时才五岁,嗓子好得不行,但是倒仓后以前的高音全没了,师父疼惜他,留他在戏班拉琴,你别小看拉二胡,他的本事大着呢,除了不能上台,戏班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凤燕回房间时发现秋丽丽仍然跟在他身后。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你给我讲讲柳胡仙的事哩?” 凤燕看了看时间,“很晚了,女孩子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进男人的房间。” 秋丽丽大大咧咧挤进来,“你不是说了吗,没把我当女人看,矫情啥?” 凤燕:“……” 尽管知道她是在强词夺理,可他就是没有办法反驳她。 凤燕以手扶额,惆怅得不行。 秋丽丽进屋后反客为主,主动张罗着泡茶喝。 凤燕无可奈何,“你问这些事做什么?” “我也是小常生剧团的一员嘛。”秋丽丽笑呵呵的,“以柳胡仙的辈份,你应该叫他……” “师伯。” 秋丽丽连连点头,“我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他的事,不然我这种对京剧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人很容易出错。” 凤燕想了想,觉得秋丽丽说的有道理。 柳胡仙如果真的能来小常生剧团做总管事,必须要让秋丽丽先了解一下他的事。 “二胡属于民乐,一般这种艺术总是离不开传承和借鉴,没有传承就会失去传统的意义,没有借鉴就会渐渐被历史所淘汰,更别说以后的发展了。但是我们京剧界的二胡却是相反的,我们必须传承,没有所谓的借鉴,也就是创新。” “为什么京剧的二胡不能创新?” 凤燕看了她一眼,“现在的京剧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你要是随便改动岂不是欺师灭祖?” 秋丽丽滋溜滋溜地喝着茶水,竖起耳朵认真地听,“说的也是,不过我看电视上民乐演奏都有乐谱,为什么京胡伴奏的却从来没有乐谱呢?” “没办法按照乐谱来拉,因为京剧的唱法本身就没有谱,每一个演员都有自己的风格,就算是同一个唱段,他们都有自己表达感情的方式,唱腔也不同,如果琴师只是按照乐谱来伴奏就会出现问题。” 秋丽丽回忆着,“难怪同一个戏,不同人唱,台词略有不同。” 凤燕点头,“每个流派唱词都会有些出入,不过对整体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于琴师来说,他们必须背谱,随时跟着台上演员的唱腔走。” “要盯着演员的嘴吗?”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有的戏,演员是背着身的,琴师根本看不到演员的嘴,这时候他只能从演员的肩膀或是头部的细微变化来判断。一场演出的成败,琴师也很重要,虽然他们并不上场,有时哪怕是一个过门的问题,也会导致台上演员张不开嘴。” 秋丽丽听得目瞪口呆,“琴师这么重要呀,你那个师伯岂不是很厉害。” “相当厉害,不过那都是以前了,他现在有60多岁,性情也柔和了不少,我小时候见过他几次,他那时来剧团,我师父和师叔……” 凤燕提到何自强时,突然一顿。 何自强已经离开了小常生剧团,再也不是他的师叔。 真是造化弄人。 如果不是秋丽丽在,还不知道他要被何自强坑得有多惨。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感慨万分,“秋丽丽,谢谢你。” 秋丽丽支着下巴满眼带笑,“为什么突然谢我?” “因为你帮了我很多。” “因为你值得我帮。”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凤燕再次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秋丽丽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没……没见过,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 没等凤燕接话,她逃也似的跑掉了。 第42章 耳背,总打岔 何自强离开小常生剧团的事告一段落。 因为没有演出,秋丽丽在剧团待了几天,闲得难受,她向富常生请了个假,想回一趟秋家台。 “好几个月没回去了,眼下秋收,我回去帮三叔忙。” 富常生同意了。 秦玉山听说秋丽丽要走依依不舍,“要是我也能出去玩玩就好了。” “你就别想了。”秋丽丽简单收拾了她的东西,全都装在背包里,“你还要练功,希望能早日挑大梁。” “我觉得我已经可以上台了。”秦玉山有些不服气,“可是师父总说我比不过二师兄。” “富班主也是为你好。” “哼,所有人都说为我好,他们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为我好。” 秋丽丽用手指点着秦玉山的脑门,“上次小绢的事你忘了吗,你差点为那事跟凤燕打起来。” 秦玉山腾地红了脸,“我哪知道那是师叔故意使的诡计。” “所以说你还小,很多事不懂。” “我已经20岁了,不小了。” “行行,你不小,我要走了,回来给你捎些村里的土特产吃。” “好呀!”一提到吃,秦玉山马上来了精神。 秋丽丽离开剧团时,凤燕站在二楼的阳台,他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秋丽丽出了大院,没走多远就找了家小卖部打电话:“我出来了,你在哪?” “市里。” “为什么不来我们这?” “我怕被人发现。” “他们又不认识你。” “可他们认识你,我不想坏了老板的事。” 秋丽丽无奈道,“那好吧,我去市里找你。” 她去了长途客运站,买了张去市里的票,然后上了车。 一小时后,她到达市区。 按照电话里对方提供的地址,她找到一个公园,公园简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戴着个墨镜,打扮得像个经商的商人。 “你来多久了?”秋丽丽走过去,坐在那人身边。 “一周前到的,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我看到了他们的家谱,凤燕的真名就在上面。” 那人抬头看向秋丽丽,“他真名叫什么?” “风清宝。” 那人愣了一下。 “跟老板提供给我们的人名不符。”秋丽丽翘起二郎腿,“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凤燕不是老板要找的人?” “不……根据老板给的资料来看,的确就是小常生剧团的凤燕。” “但是真名对不上号。”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男人质问秋丽丽。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 男人沉默了半天。 秋丽丽问:“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什么事?” “在调查出凤燕的真实身份之前,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打扰他,他跟我说他不喜欢唱戏,他唱戏是为了活命,没有选择,如果他不是老板要找的人,我们给了他希望,过后又要将希望收回去,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戴墨镜的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面,要不是亲耳听到,我简直不敢相信,从你嘴里会说出残酷二字。” 秋丽丽撇嘴,笑容邪气十足,“你也想尝尝残酷的滋味?” “别开玩笑了。”墨镜男缩了缩肩膀,试图离秋丽丽远一些,“反正跟他接触的人是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不只是我,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你们可以找个靠谱点的人来吗?” “心理医生?” “我觉着凤燕心理有问题,可是县城根本不可能有心理医生。” “我懂了。”墨镜男在本子上记下秋丽丽的要求,“我会尽快想办法找个心理医生到县城。” “别主动找我,我不想引起剧团那些人的怀疑。”秋丽丽提醒他。 “你放心,我会让那个心理医生冒充戏迷,不会让人怀疑的。” 秋丽丽又和墨镜男说了几句,然后起身离开。 “等一下,这是你这几个月的辛苦费。”墨镜男递给秋丽丽一个厚厚的信封。 秋丽丽接过,看也不看揣进怀里。 回去之前,她在市里买了不少东西。 特别是县城和村里都买不到的好酒,还有一些香肠以及两只烧鸡。 糖果她也买了不少,把背包塞满后,她回了秋家台。 在秋家台她待了五天,帮着秋三蹦干了些农活。 休假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她住在秋三蹦家里,把她儿时珍藏的一只小木盒打开。 里面装得零零碎碎的,都是她小时候的宝贝。 有木头做的小手枪,还有弹弓,玻璃弹珠等等。 她在盒子里翻了一阵,找到一截断掉的红绳,红绳上系着个黄豆大,金色的珠子,珠子的另一端有断裂的痕迹。 她把珠子拿在手里掂量着。 小时候,她以为这只是颗好看的金色珠子,长大后她才明白,这是颗金珠。 这是凤燕的东西。 凤燕当初在秋家台时脖子戴着一块金锁,白皙的肌肤衬着红绳,十分显眼。 当时她还好奇地要他拿出金锁给她看。 金锁是什么样的她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他的手很好看,他的身上有香皂的香味。 不像他们村里孩子,一个个跟泥猴似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意外,他的金锁也不会断,他们也不会分开。 秋丽丽发了会呆,把金珠和红绳用手帕包起来,放进了她的背书。 第二天,她返回县城。 刚进大院,就见秦玉山跟一帮师兄弟兴冲冲聚在一楼的一个窗口,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秋丽丽走过去,好奇地伸头凑热闹。 屋里,坐着富常生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凤燕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凤燕越发出息了,好啊。”老头手里攥着两个玉石球,在他掌中来回地转,玉石相击,发出好听的声音。 “师兄要是来了正好可以指点指点他们这些小辈。”富常生喝着茶,一脸欣慰。 “呵,我都是老头子了,有什么好指点的,还不如在家里抱孙子玩。”老头嫌弃道。 秋丽丽瞬间猜到老头子的身份,“他就是你们的师伯,柳胡仙吧?” 秦玉山等人都在憋着笑,他们不敢说话,一个劲地点头。 “你们为什么这个样子?” “噗,秋姐……你很快就知道了……噗噗噗……”一个师弟捂着嘴蹲到地上,生怕他的声音被屋里人听见。 秋丽丽一头雾水。 这些人在笑什么? 等到了晚上,富常生把她介绍给柳胡仙时,她才明白那几个小师弟在笑什么。 柳胡仙耳背得太厉害,而且极会打岔。 秋丽丽:“柳师伯好。” 柳胡仙:“晚上吃溜肉段?” 秋丽丽:“我叫秋丽丽。” 柳胡仙:“我知道你是女的。” 秋丽丽:“……” 跨越宇宙的对话也不过如此。 第43章 一老一小各怀心思 自从柳胡仙来到小常生剧团,秦玉山和一帮师弟天天快乐得不行。 富常生不在家,只有柳胡仙守着。 秦玉山他们几个开始还有点怕他,几天后,他们就开始放飞自我。 有好几次秋丽丽看到他们在院里练功时偷懒。 凤燕练身段,有时柳胡仙会叫他过去,眯着眼睛听他唱几段。 不过他并不点评,听完了只是点头。 后来他又叫了秦玉山等人过去唱给他听。 不管好坏,他还是点头。 渐渐的,秦玉山等人琢磨出道道来了:“师伯耳背,他根本听不清我们唱的什么。” 这样一来,他们更是有持无恐。 凤燕虽然严厉,可是只要他离开,师弟们该偷懒还是偷懒。 最后,秋丽丽看不下去了,她拎起扫院的大扫帚,“你们今天谁再敢偷懒,不好好练功,我就不客气了!” 秦玉山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秋姐,你怎么管起我们练功来了?” “你们欺负柳叔耳背听不清,天天偷懒,秦玉山你不是总说羡慕凤燕能上台吗,你这样子还想上台?”秋丽丽鼻子哼了声,嘲讽道,“你看凤燕什么时候偷过懒,你们总说他是祖师爷赏饭吃,你们也不看看他付出了多少,你们付出了多少,还好意思跟他比。” 秋丽丽一番话说的,院里练功的小师弟们全都不敢说话了。 他们可以不服秋丽丽,但是秋丽丽把凤燕搬出来了,凤燕可是他们的二师兄! 师父不在,二师兄就能管他们。 可是现在凤燕根本不管他们,他们就逍遥了,还偷懒。 这真的好吗? 他们当然知道这不好,可还是忍不住的想偷懒。 秦玉山等人被秋丽丽说得脸上挂不住,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院子里的柳胡仙眯缝着眼睛,嘴角微微动了动。 秋收后天气转凉,晚上院里留不住人,凤燕他们都到二楼的空房间去练功。 秋丽丽晚上闲来没事一个人在院子里活动筋骨。 “丫头,你这身段,练过吧?” 身后突然传来柳胡仙的声音。 秋丽丽收势回头,只见柳胡仙手里攥着两个健身石头球,一步三晃的走过来。 “柳叔。”秋丽丽对他的称呼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并不跟着凤燕他们叫他师伯。 柳胡仙笑眯眯的走过来,“练几招我看看。” 秋丽丽愣了愣。 现在的柳胡仙与平时在秦玉山他们跟前表现的截然相反。 此时的柳胡仙目光锐利,根本不像个耳背的迷糊老头。 秋丽丽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发问:“柳叔,您吃了吗?” 柳胡仙:“……” 秋丽丽等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回答,松了口气,自言自语:“什么啊,原来还是听不见啊。” 谁料柳胡仙突然劈手照她脑门弹了一记:“你个臭丫头,你说谁听不见!” 秋丽丽惊得嘴巴里能塞一个鸡蛋,“你你你……你原来不聋啊!” 柳胡仙眯缝着眼睛,贼贼地笑,“我是有时聋,有时不聋。” 秋丽丽想起这几天秦玉山他们偷懒的事,在心里为他们点了柱香。 秦玉山,你们几个等着挨揍吧。 谁也没料到柳胡仙装耳背,在大家面前演得十分逼真,就连她都差点信了。 “丫头,听说你是秋家台的人?”柳胡仙在院里的椅子上坐下,招手让她也过去坐。 “是。” “你是哪家的?” “我叔秋三蹦,父母早年因为生病去世的早,是我三叔把我养大。” “秋三蹦?”柳胡仙翻着眼皮回忆,“是秋家台最能闹事的那个吧?” 秋丽丽吃了一惊,“你知道他?” “当年小常生剧团在秋家台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生意不好,根本没什么演出,剧团差点散了,最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搬到乡下去生活,那时候我还在剧团里拉琴……当时你应该年纪不大,不记得这些事。” “我记得。”秋丽丽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我是说……好像记得……我那时也可能不在秋家台……” “你不是你三叔养大的吗,你不在秋家台会在哪?” “我从小就淘气,三叔怕我以后跟他一样只能种地,在市里帮我认了个干爹,干爹有时带我到市里住几天,顺便教我些功夫。” “你干爹是干什么的?” 这一次秋丽丽没有马上回答,她笑了笑,反问道,“柳叔你问这些干什么,陈年旧事没意思。” “谁说陈年旧事没意思,我们唱的戏文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是一样在唱老戏文?” “你说的是……呵呵呵……”秋丽丽坐在那里乖巧状,脸上的微笑尽显真诚。 柳胡仙也在笑。 一老一小明明都在笑,可两人却各怀心思。 第二天。 柳胡仙仍然坐在院里,盯着众人练功。他还是一副笑呵呵,好脾气的模样,依然是耳背,听不清,还会瞎打岔。 秦玉山他们偷懒略有收敛。 秋丽丽见柳胡仙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她也不好点破昨天的事。 一周后,富常生回来了。 “这个月20号,有一场街道举办的露天晚会,要我们上一个节目。”富常生端详着他的那几个徒弟,“只有一个节目,大约四分钟左右,你们谁想上?” “唱哪段啊师父?” “戏曲联唱,每人唱一个选段。” 秦玉山等人面面相觑:“师父为什么这次问我们,平时不都是二师兄一个人上的吗?” “露天晚会,观众里面有很多人并不懂戏,而且大人小孩都有,用不着凤燕去。”富常生看了一眼秦玉山,“你天天吵着想上台,要不这次就你挑头,跟你那几个师弟一块去。” “我?”突然被师父点了名,秦玉山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紧张。 能上台唱当然是好事,可是这个机会却不是他争来的,而是人家凤燕不要的。 “玉山你就唱《穆桂英挂帅》选段好了,那个唱段不少人都听过。”富常生提议。 “唱哪段?”秦玉山有些慌。 “《猛听得金鼓响》。” 秋丽丽看向凤燕,小声道:“我好像也听过这段,你在院里练功的时候唱给柳叔听过。” “嗯。”凤燕表情淡然,仿佛他对这次演出安排没什么兴趣。 “你不担心秦玉山吗?”秋丽丽问。 “担心有什么用,是演员总要上台见观众,以前他上台都是跑龙套,这次难得由他挑大梁,也是个锻炼。” 富常生把选中的几个徒弟留下来,让他们唱一遍给他听。 秋丽丽站在走廊里,听着屋里的西皮流水。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 秋丽丽皱眉。 就算她不懂戏,她也知道穆桂英是个女英雄,挂帅前听到金鼓声,激发了她心中保家卫国的责任感。 秦玉山唱得没有凤燕好。 不,何止是不好,简直没有一点英雄气概。 第44章 不疯魔不成活 一连几天时间,秦玉山等人都留在剧团排戏。 虽说是戏曲联唱,可上场的这些人以前很多都没有机会单独登台,这次师父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个个紧张得不行。 富常生手里拎着个棍子盯着秦玉山。 秦玉山只要一出错,师父就会用棍子打他。 开始秦玉山还能忍,到后来他错得越来越多。 富常生火了:“最近你们有没有练功?” 秦玉山心虚,用眼去瞟其他人。 富常生一棍子敲在他的肩膀上,“我在问你话,你看别人干什么?” “我……练了。” 富常生又敲了一棍子。 秦玉山硬着头皮,“我,我真练了,不信你问师弟们。” 富常生看了一眼其他人。 除了凤燕神色如常外,其他人都低着头不吭声。 秦玉山觉得富常生那几天不在,师叔又耳背,他听都听不清,怎么可能跟师父告状? “师父,我们真练了!” 富常生目光微冷,“凤燕,你说,玉山他们这几天练功了吗?” 凤燕:“我不清楚。” 富常生给了他一棍子,“你是做师兄的,师弟们练没练功你不知道?” “师叔一直坐在院里盯着,还叫他们一个个过去唱给他听,我练完后师叔让我先回去,我就没管……” 就在这时,柳胡仙从屋里走出来,手掌里转动着两个石头球,笑眯眯的站在台阶上看着富常生训徒。 富常生迎过去,“师兄,秦玉山他们几个最近有没有偷懒?” 柳胡仙眯缝着眼睛,“啥?你问我中午吃啥?” 秦玉山跟几个小师弟在下面眉来眼去的,忍着笑。 柳胡仙耳背成这样,他们师父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还想请他来当总管事。 他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本以为富常生会着急,再次询问,结果富常生根本不管柳胡仙是否答非所问,“秦玉山最近练功了吗?” “早晨的包子挺好吃的,就是可惜里面肉馅太少,不经吃啊。” 听了这话,富常生脸上表情立马变了,他拎着棍子回身奔到秦玉山他们几个身边,一通抽打,“好啊,我不在剧团的时候,你们都学会偷懒了!” 秦玉山等人被抽得直叫唤,“师父!师父!你别打了,我们真的练功了,你为什么打我们啊?” 富常生怒冲冲,“我打的就是你们,不但偷懒不练功,还学会撒谎了,你们师叔都告诉我了,你们偷懒!” 秦玉山等人目瞪口呆。 柳胡仙啥时候说他们偷懒了?他说的是早饭包子的事啊。 “二师兄,你给评评理,师叔刚才哪有跟师父说我们偷懒!”秦玉山不服气,躲闪着富常生的棍子,向凤燕求援。 凤燕垂眸,“师叔说了,包子好吃,可惜肉馅太少。” 秦玉山等人:“……” 就这? 包子肉馅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师叔的意思是,你们底子不错,可惜偷懒没有学到东西,徒有其表,就像早饭的包子,看着表面光鲜,肚子里挤不出一两肉。” 秦玉山等人不可置信地齐齐转头,看向台阶上站着的柳胡仙。 柳胡仙笑眯眯的,“常生啊,凤燕很不错。” 秦玉山等人大惊。 柳胡仙不是耳背吗? 自从他来剧团,说话颠三倒四,打岔一个顶俩,他现在怎么不聋了? “师叔他……他不聋?”秦玉山结结巴巴。 富常生狠狠给了他一棍子,“你们糊弄师叔,欺骗师父,还敢在这里狡辩,都给我跪在这好好反思!谁知道错了,主动来找我。” 说完富常生丢了棍子,愤愤进了屋。 柳胡仙倒背着一只手站在台阶上,俯视院里众人。 秦玉山等人老老实实去一边跪着,心里这个懊悔就别提了。 万万没想到,他们师叔居然装聋,把他们全都坑了! 凤燕犹豫片刻,跟过去跪在最前头。 秦玉山等人心里不禁一暖。 二师兄其实对他们挺好的,每次师父责罚他都会主动代他们受罚。 “二师兄。”秦玉山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凤燕的衣角,“对不起……” 他这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的内容。 凤燕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跪着,对他刚才的话毫无反应。 秦玉山有些不安,“二师兄,求你跟师父说说情,我们知道错了。” “不,你不知道错。”凤燕盯着眼前的地面,淡淡道,“你如果真的知错就不会让我去求情了。” 秦玉山等人一阵失望。 “秋姐去说情的话师父会不会消气?”不知谁冒出一句。 对啊! 秦玉山灵机一动。 秋丽丽不怕富常生,她去说情的话,师父一定会网开一面。 “秋姐呢,今天好像没看到她。”秦玉山问其他几个师弟。 “我也没看到她。” “早上她还在。” “她出去了,说是晚上才能回来。”凤燕跪在那,脊背挺得笔直。 秦玉山等人一听顿时叫苦不迭:“完了,我们只能跪到晚上了。” 台阶上柳胡仙看着凤燕,满意地点了点头,“凤燕,你过来,唱一段我听听。” 秦玉山等人:“……” 凤燕顺从地站起来。 柳胡仙下了台阶,坐在院里的椅子上,“会唱全套的《玉堂春》吗?” 凤燕摇头,“只会《女起解》《三堂会审》这两段。” “你师父没教过你?” “剧团演出一般很少演全套,就是上场也大多只唱《女起解》。” “我教你全套怎么样?” 凤燕愣了一下,茫然不解地望向柳胡仙。 柳胡仙故意当着众人面提高声音:“你知道你师父前几天不在剧团是去哪里了吗?” 凤燕摇头。 “他去联系了一场市里的演出,全套大戏,《群英会》《贵妃醉酒》《玉堂春》。” 秦玉山等人全都睁大了眼睛。 全套大戏! 这跟上场唱几句就下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是真正的演出。 凤燕很谨慎:“我们剧团怕是没那么多演员,凑不齐。” “没关系,平阳剧团的秋班主都跟你师父商量好了,两家剧团合在一起演出。” “《贵妃醉酒》我熟。”凤燕道。 “我当然知道你熟,平阳剧团出的演员比我们多,这出戏要让给他们,你就只能演《玉堂春》了,离演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你怕什么?” 凤燕沉默了一会,“好,我听师叔的。” 柳胡仙看着凤燕的顺从模样,微微皱眉。 他很看好凤燕,但是凤燕身上也有问题。 富常生私下曾跟他说过,凤燕进剧团是无奈之举,他并不喜欢唱戏。 京剧这行有句老话:不疯魔不成活。 古往今来的艺术大师,要有一番作为,必须疯魔。 第45章 心理医生,平阳剧团的幕后班主 秋丽丽在外面游荡了一天,临近傍晚才等到她想等的人。 “不好意思,火车晚点,从市里赶过来时已经晚了。”那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件风衣,手里提着个黑色的文件包,一手拿着个大哥大。 “怎么称呼?”秋丽丽根本不在乎对方晚点的理由,直接发问。 “我姓陈,你叫我陈医生就行。”对方礼貌地伸出手。 秋丽丽和他握了握手,“我叫秋丽丽。” “我知道,老板跟我说了。”陈医生道,“我会在县城停留一段时间,开个小诊所。” 秋丽丽赞叹道:“老板真挺大方,不过这样最好,我不想引起凤燕的怀疑。” “诊所的地点已经找好了,这是我的名片。”陈医生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他扬了扬手里的大哥大。 秋丽丽收起他的名片,“有关凤燕的症状,我还是先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我们能换个地方说吗,我坐了一天的车肚子饿得不行。” 于是他们找了个小饭馆,叫了几样小菜,边吃边说。 陈医生听完秋丽丽对凤燕症状的复述,心里大概有了数:“听说他童年过得很不好?” “我也是听他师父说的,他小时候被生母虐待,肋骨都打断了,不过详细情况他本人并没有提到。” “我明白了,你找个时间带他来诊所,我和他试着沟通一下。” 两人正说着话,秋丽丽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饭馆门口走过。 她扭头特意多看了一眼,发现那人是何自强……啊不,现在应该叫他何强了。 他的“自”字已经被富常生代他们的师父收回去。 何强并不是一个人,他在跟一个打扮得像大老板的人说话。 “大老板”留着分头,头上抹着头油,远远看着泛着光,就跟牛犊子舔过似的。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秋丽丽站起来要掏钱。 “不用了,这顿我请。” 秋丽丽看了一眼陈医生放在桌上的大哥大,没有拒绝。 出了小饭馆,她追上前面的何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听他们在说什么。 傍晚时分,路上下班的人很多,来来往往。 何强跟“大老板”说话的声音被嘈杂的环境吞没,秋丽丽只能隐约听见他们说的只字片语。 “……下次演出……富常生……师父留下的……” 秋丽丽一直跟着他们来到平阳剧团,看着他们走进去,这才停住脚步。 何强离开小常生剧团后,看来在平阳剧团混得也挺好。 不过这个“大老板”与平阳剧团有什么关系?她见过一次平阳剧团的秋班主,显然这个“大老板”不是秋班主。 他们刚才的对话里提到了富常生,难道何强还在记恨着富常生把他踢出剧团,想要报复? 秋丽丽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平阳剧团门口转悠着。 说来也巧,她突然看见一个熟人从剧团出来。 “陈梅!”她冲陈梅招手。 上次跟凤燕搭戏唱《断桥》扮演小青的陈梅。 “秋丽丽,你怎么在这,你是来找我的吗?”陈梅见到秋丽丽高兴极了,“对了,我们两家剧团又要合作了,你到时也会来吗?” “又有合作?”秋丽丽还不知道这件事。 “对啊,市里有个演出,演全套戏我们剧团人数不够,只能两家一起合作了。”陈梅拉着秋丽丽的手,“凤燕这次会唱什么,听说富班主把《贵妃醉酒》让给我们了,他能唱的可能只有《玉堂春》了。” “我还不知道这件事。”秋丽丽装糊涂,把她拉到一边打听道,“我们剧团的何强现在还在你们剧团吗?” “何强?”陈梅一时没反应过来。 “以前他叫何自强。” “哦他呀,他一直在我们剧团,你们剧团没演出时,他都在我们这,你找他有事吗,正巧他刚回来,我进去叫他……”陈梅转身要走。 秋丽丽一把扯住她,“等一下,你不知道他被除名的事?” “什么了除名?” 秋丽丽决定由她来做这个“坏人”。 她把小常生剧团除名何自强的事说了一遍,包括何自强在平阳剧团往凤燕的行头里塞针的事全都说了。 陈梅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吧,他平时看着挺好相处……他怎么这样啊,我们剧团可不能要这种人,我回去了要跟秋班主说一声。” “你暂时别说。”秋丽丽劝道,“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为什么?”陈梅义愤填膺,“他都能往凤燕的行头里塞针,这种败类绝不能让他留在剧团里。” “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秋丽丽提醒她,“就算要让你们秋班主知道,也不能你去说,他要是报复你怎么办?” “说的也是……”陈梅背后直冒凉气,“他连自己剧团里的人都能害,更别说我了。” “所以你暂时别出声,心里有数就行。” 陈梅点头,“我会小心的。” “我再跟你打听件事,刚才跟何强一块进到你们剧团的那个大老板是谁?” “你说的是范老板啊,他是我们班主。” “你们班主不是秋班主吗?” “是这么回事。”陈梅突然压低声音,“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说出去。” 秋丽丽郑重举起手,“我发誓,绝不告诉别人。” 陈梅噗嗤一下乐了,“也没这么严重,范班主比较低调,他不喜欢抛头露面。其实他才是我们剧团真正的班主,他出钱出资,掌握着剧团的经营演出等业务的决定权,秋班主是我们剧团的领班,用现在的话说他就是注册演出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秋丽丽挑了挑眉。 没想到平阳剧团的真正老板不是秋班主。 “像我们这种剧团真的很难生存下去,要不是范老板在关键时帮了我们一把,出资买下剧团,我们可能早就散了。” “范老板全名叫什么?”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陈梅好奇地问,“你认识他?” “刚才我在街上看到他,觉得眼熟。”秋丽丽信口胡扯,“不知他是不是我认识的人,可又怕认错了,没敢叫住他。” “他叫范俊才。”陈梅相信了她的话,“是你认识的熟人吗?” “不是。”秋丽丽摇头,“看来是我认错了。” 她默默地记下这个名字。 第46章 光扮相好有什么用? 秋丽丽回到小常生剧团,私下跟凤燕说了心理医生的事。 凤燕沉默了片刻。 他默许秋丽丽帮他找心理医生,可他没想到她动作这么迅速,才一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 “我跟医生约好了,等你有空陪你一块去看看。”秋丽丽一脸期待。 凤燕皱眉,“最近我怕是没空。” “为什么?” “师父让我盯着玉山练功,我还得学戏。” “这样啊……”秋丽丽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 可怜的陈医生看来还要在县城待上很久。 算了,反正是老板花钱,管他呢。 秋丽丽第二天悄悄出去给陈医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最近凤燕没有时间过去。 打完电话回来,在剧团大门口,她看到了张家菜摊的小绢,还有小绢的父亲。 两人推着个平板车,上面堆满了大白菜。 “张叔,送秋菜啊?”秋丽丽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我来推吧。” 她把小绢替换下来,张叔感觉到板车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向前方,差点连他也控制不住。 “秋姑娘你力气挺大啊。”张叔夸赞道。 秋丽丽嘿嘿笑了两声,“我平时饭量也多。” 张叔被她逗乐了。 院里众人看到张家菜摊的父女俩来送秋菜,纷纷过来帮忙。 大伙围住车往下运秋菜,小绢的目光则是不自觉地落在了凤燕身上。 凤燕正盯着秦玉山练功,看也不看小绢。 秋丽丽走到小绢身后,“你知道这个月20号露天晚会的事吧,秦玉山要上台呢。” 小绢愣了愣,“哦,那真的太好了。” 原本正在练功的秦玉山早就等不急了,听到这句话马上露出笑脸,“你到时去看看吧,戏曲大联唱,我第一个登台。” “我那天好像没空。”小绢弱弱道。 秦玉山失望极了,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要不我现在唱给你听。” 小绢不知所措,“会耽误你练功吧?” “没事,就当练习了。”秦玉山讨好地冲着凤燕:“二师兄,我能唱给小绢听吗?” 凤燕垂眸,“你唱吧。” 小绢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凤燕哥哥,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秋丽丽和秦玉山瞬间僵住。 哎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绢难道心里还没有放下? 院里其他众师弟也注意到了这边秒变“修罗场”,全都不敢吭声。 好在这时张叔跟着富常生进屋算账去了,没有看到这一幕。 大家全都盯着凤燕,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小绢的问题。 要是按照凤燕的性子,他什么都不会说,直接甩袖子走人。 这样的话小绢一定会下不来台,要是哭起来他们都要跟着倒霉。 “那个……”秦玉山艰难地想要岔开话题。 可是小绢看也不看他。 凤燕缓缓抬起一只脚,刚迈出一步,他的肩膀就被一只手搭住了。 扭头,只见秋丽丽表情严肃地凑在他跟前,“你知道,逃避不是办法。” 凤燕闭了闭眼,转回身面对小绢,“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但是我也没有喜欢过你,上次信件的事我也跟你们说清楚了,都是我师叔何自强搞的鬼,他现在已经被我师父踢出剧团,受到了惩罚……如果你还觉得生气,那我给你赔个礼。” 说完凤燕向着小绢弯下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小绢的脸唰地白了,“我,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想问问……你别这样。” 凤燕直起腰,看向秦玉山,“你不是说要唱戏给她听吗,唱吧。” 秦玉山没想到凤燕会给他创造机会,感激得不行。 “小绢,你过来坐,你现在就是观众,你看我表演得怎么样。”秦玉山卖力地表演。 院子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只能听见秦玉山的唱腔。 直到他唱完,小绢仍然面无表情地坐着。 “怎么样?”秦玉山期待地问。 “还好。” “我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秦玉山急了,“你给个准话。” “就是还好,我不懂戏。”小绢迷茫道,“就是感觉你身段比凤燕哥哥要好看。” 秦玉山眼睛一亮。 小绢终于夸他了! “我师父也说我扮相好。”他沾沾自喜。 这时张叔从屋里出来,“小绢,我们回去了。” “哎来了。”小绢站起来跟着父亲走了。 秦玉山得意地扬着头,“哈哈哈,小绢也夸我扮相好。” 一帮师弟全都过来恭维他。 秋丽丽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秦玉山。 秦玉山扮相的确好看,他年纪比凤燕小,又是刚刚20岁,还带着些孩子的稚气,特别是他的长相原本就阴柔些,不像凤燕的扮相柔美中夹杂着英气。 不过……好像除了扮相,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秋丽丽心里想着,嘴上没敢说。 晚上凤燕独自在二楼练功,秋丽丽闲来没事摸上楼赖在练功房里不走。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能学会吗?”秋丽丽从怀里掏出刚从厨房里偷来的煮玉米,慢悠悠地啃着。 “可以学会。” “真的?那么多词,你怎么记得住?” “不需要死记,只要你明白《玉堂春》的故事,就能顺利把词串下来,就是台上唱词有些出入也没什么,师父说其他演员都会这出,他们会帮我圆回来。” “《玉堂春》讲的是苏三的故事吧,我会唱苏三起解,电视上常有这段。” “对,不过全套的要从嫖院开始。” 秋丽丽偏着脑袋想了好久,“嫖院?苏三不是被人告发下毒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吗,怎么出来嫖院了?” “苏三原本就是嫖院的风尘女子,与吏部尚书家的三公子王金龙一见钟情,后来王金龙因为把金钱挥霍一空被赶出了嫖院,流落街头夜宿庙内,苏三去庙里与他相会,并赠银帮他还乡。” “后来苏三被富商沈燕林看中,要给她赎身,苏三不从,于是被人骗到了沈家。沈燕林的妻子想要毒死苏三,于是在面条里下了毒,谁成想面条被沈燕林吃了,他被毒死后,苏三被指为凶手,打入监牢。” 秋丽丽恍然大悟,“我还以为苏三有丈夫呢。” “她如果有丈夫,后面会审的戏就没办法演了,王金龙在会审后深夜到监牢与苏三相会,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哇,至少这个结局是好的。”秋丽丽感慨道,“总算这出戏里没出负心汉。” 凤燕:“……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负心汉?” “曾经那么喜欢我的人,再也不记得我了,你说他是不是负心汉?” 凤燕听不懂她话里的深意。 第47章 把箱兵刃要擦水银 早晨,凤燕和秦玉山等人在院里练功。 秋丽丽起床后发现院子里比平时多了一个人,“我记得他是喜神……啊不对,他是谁来着?” 秦玉山扶额:“秋姐,他是大师兄,马恭义。” “不知为什么我总记不住他。” “大师兄他存在感很弱。” 满院子的人都在练功,马恭义的位置在院子一角,身边摆着一张板凳,上面放着小茶壶以及鸟笼子。 秋丽丽:“……你们大师兄又不是老大爷,怎么还遛鸟?” 秦玉山偷乐,“他是今天早上被师父找回来的,他不像我们以唱戏为生,他家里条件很好,唱戏只是他的爱好。” “看出来了,他明明才30多岁,活得却像70多岁似的。” 秋丽丽和秦玉山正说着话,富常生从院子大门口进来,脚步匆匆,“凤燕你过来一下。” 凤燕收势,走过去,“师父,有事吗?” “你演出的事有些变动。”富常生坐下来先喘了口气,又喝了口水。 凤燕眉头一皱,“要改戏?” “不是,是只演后半部,因为这次演出的核心是歌颂真爱,所以《玉堂春》前面的部分要略去,只演《女起解》和《三堂会审》。” 凤燕暗暗松了口气。 《女起解》的部分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他很早就会这一段,特别是那一段西皮流水“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就是普通不懂戏的人也听过不止一遍。 秋丽丽等人站得有些远,不知道富常生和凤燕说了些什么,等富常生离开后她凑了过去。 “又出什么问题了吗?”她问凤燕。 凤燕摇头,“没有,就是把戏改了一下,只唱后面两出。” “只唱《女起解》和《三堂会审》?”秦玉山猜中了。 凤燕点了点头,“最近衣箱师傅他们都没在,晚上你跟我把演出用的行头检查一下。” 秦玉山一听这话立马苦了脸,但他又不敢拒绝。 秋丽丽看出秦玉山不太情愿,主动道:“我也去帮忙。” 秦玉山连连摆手,“秋姐,你饶了我吧,你去就更乱了。” 尽管他不想让秋丽丽去,秋丽丽还是不请自来。 秦玉山对着大衣箱发愁,“秋姐,你不准靠近这个箱子。” “我知道,我不动,我就看看。” “看看也不行,你离它远一点。” 秦玉山用身子护住大衣箱,“二师兄你快点管管秋姐,她那手贼快,我一不注意她就要动箱里的东西。” 凤燕正在检查箱子里的道具,听了这话无奈地直起腰看向秋丽丽,“你到我这来。” “哎,来了!”秋丽丽颠颠地跑过去。 凤燕拿出一个外形好像金鱼的板子,上面磷光闪闪的。 “我知道这个,这是苏三戴着的刑具是吧。”秋丽丽忍不住用手碰了一下上面的纹路,“真漂亮。” “这叫刑枷,舞台艺术,要体现美的一面。” “可是这也太假了吧,我小时候就觉得这出戏挺离谱,苏三明明是个刚从监牢出来的女人,她却穿得那么好看,头上还包着蓝色的头巾,上面还有珍珠样的饰物,就连她戴的刑具都那么好看。”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荒唐戏。”凤燕看着手里的刑枷喃喃自语。 检查完苏三演出用的行头,凤燕过去帮着秦玉山检查他演出用的穆桂英的行头。 “我们剧团不是有衣箱师傅吗,为什么他们不来管这些事?”秋丽丽问。 “因为没钱,我们这是小县城,剧团的衣箱师傅都是兼职。”秦玉山连连叹气,“像人家专业剧团的后台,衣箱师傅专人专管,从来用不着我们演员去摆弄这些。” “别抱怨了,我们是小剧团,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凤燕动作熟练地把行头整理好,“其他箱子也看看吧,前段时间总是下雨,把箱不知怎么样了。” “把箱是什么?”秋丽丽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秋姐一定最喜欢把箱。”秦玉山嘿嘿的乐,“里面全是戏台用的武器。” “哇,这个我喜欢,快让我看看。” 把箱一共有两个,秦玉山拖出来其中一个,把箱子打开。 里面装的各种兵器,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哇哇,双刀,好帅!这是青龙刀,我认识!这个……好像是方天画戟,宝剑我喜欢……”秋丽丽跃跃欲试,“能让我拿出来看看吗?” 秦玉山为难地看向凤燕。 凤燕拿出一把大刀递给她,“轻一点,当心刀头。” 秋丽丽把大刀拿在手里时才发现,它很轻,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沉,“原来它不是金属的啊。” 秦玉山笑得肚子都疼了,“秋姐,这是竹片做的刀头啊,要用金属做刀头,戏台上谁能舞得动啊,你真当我们都是武林高手?” 秋丽丽想了想,觉得秦玉山说的有道理,她试着挥动大刀,结果刚一用力刀头就掉了。 吓得她急忙接住刀头,心虚得不行。 秦玉山也吓了一跳,上前把刀头接过,“哎呀,这可怎么办?” 凤燕看了一眼刀头,“让师父找把箱师父回来吧,我们不会保养。” “要擦油保养吗?”秋丽丽问,“擦油保养的话我熟。” “不擦油,这些都是竹片做的,擦的是水银。”凤燕小心地把刀头放回箱子,“不过水银有毒,而且寻常地方买不到,必须拿着师父开的证明,去趟市里的化工商店才有卖。” “你们都忙,我去市里买就行。”秋丽丽主动请缨。 凤燕找到富常生,将把箱内兵刃的问题说了。 富常生听了也有些头痛,“把箱师傅不在县城,他前阵回老家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凤燕问。 “听说他老家的父亲九十多岁了,身体不太好,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富常生想了想,“等他回来太晚了,我们自己来处理这些好了。” “你会干这个?”秋丽丽惊讶地问,“你不是班主吗?” “以前在做学徒的时候,什么活都要干,那时我们戏班里的把箱师傅也会叫我们打下手,日常保养兵刃。”富常生回想起以前的事,一脸感慨,“把箱师傅也挺不容易的,每隔一到两个月就要保养一次这些东西,特别是在雨水多的季节,每一次都要重新擦水银。” 富常生开了剧团采购水银的证明,但是却不让秋丽丽去,他自己第二天拿着证明去了趟市里的化工商店。 众人在家里等着,一直等到傍晚也没等到富常生回来。 “玉山,你去长途车站那边看看,师父怎么还没回来。”凤燕打发秦玉山去跑腿。 “别叫他去了,这个时间长途车的末班车早就过了,还是我去吧。”秋丽丽主动道。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48章 全都被何自强耍了 秋丽丽先去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向附近的小卖部打听,最后的末班车是几点到的。 小卖部里的大爷告诉她,四点半时末班车就走了。 秋丽丽揣测富常生要么是回到了县城,临时有事去了别的地方,要么就是没有赶上末班车,只好留在市里,等第二天再回来。 她回了剧团,和凤燕他们商量了一下。 富常生在县城常去的只有几个地方,凤燕打发了几个小师弟去找人,结果都没找到。 又去了富常生的几个朋友家,他们都说没有见到人。 “看来师父是没赶上末班车。”秦玉山心里窃喜。 师父不在,他就可以偷懒少练会功。 吃完了晚饭,别人都在屋里休息,凤燕站在院里,盯着天空的月亮发呆。 秋丽丽跟出来,“柳叔叫你去,说是把箱好像出了问题。” 凤燕一愣。 把箱有什么问题? 他急急赶去。 柳胡仙正站在一只把箱前,箱盖开着,一旁的木桌上摆满了各色兵刃。 这些都是以前装在把箱里的东西。 “师伯,你叫我?”凤燕走过去。 “你看看这个。”柳胡仙指着箱子。 凤燕伸头看向箱子里面,表情突然变了,“这……这怎么回事?” 秋丽丽好奇地伸头过去,只见把箱底部破了个洞。 剧团的所有行头道具都是由各自的师傅管理着,虽说因为穷,这边的师傅们都是兼职,可是他们却从来不会偷懒。 能干这行的人都是唱戏这行的人。 很多以前他们就是唱戏的,后来嗓子不行了,就转行做了衣箱师傅或是把箱师傅,他们都明白这些东西对剧团来说有多重要。 箱子破了这么大个洞,箱子里的东西就容易在多雨的季节里受潮。 之前演出搬运的时候,把箱师傅难道没有发现? “不对啊。”秋丽丽弯腰,把脑袋伸进箱子里,“这个边缘不像是被老鼠咬的。” 凤燕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应该不会是老鼠咬的,师父会在这屋投鼠药。” 秋丽丽几乎把整个脸都贴到了箱子底,“像是被凿破的。” “什么?”凤燕呆住。 秋丽丽把箱子翻过来,让他们看得清楚些。 柳胡仙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他凑到破洞边上看了看,突然冷哼了声,“要怪就怪你师父,心慈手软!” 凤燕不明所以。 柳胡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箱破了,跟他师父心慈手软有关系吗? 秋丽丽望向凤燕,“我们的把箱师傅最后一次检查把箱是什么时候?” 凤燕皱眉,“我想想……应该是两个月前,因为这些兵刃每两个月就要保养一次,就算把箱师傅是兼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准时回来保养这些东西。” 秋丽丽摸着下巴,表情严肃,“难道……我们都被他耍了?” 凤燕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听不懂。” “把箱师傅在县城这边有家吗?”秋丽丽问。 “有,你问这个做什么?”凤燕更加迷糊。 “你把他家地址给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去证实一下,我们是不是都被何强当猴耍了!”秋丽丽怒冲冲,眉毛都立了起来。 凤燕没办法,去师父的屋里找出了一个旧本子,“这上面有剧团每个人的联系方式,还有家庭住址。” 秋丽丽翻开本子,很快找到把箱师傅的住址。 “晚上记得给我留门!”秋丽丽风风火火地冲出屋。 “你等一下,秋丽丽!”不管凤燕怎么喊,秋丽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剧团。 凤燕茫然回头去看柳胡仙。 柳胡仙鼻子哼了声,“你们这帮人加在一起还没个女娃子聪明。” 凤燕无言以对。 他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师伯这么说太扎心。 秋丽丽没回来,他不敢睡,披着个外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有点后悔,当时跟秋丽丽一块去就好了,秋丽丽毛毛躁躁的,要是把把箱师傅家里人吓到可怎么好。 秦玉山打着哈欠出来上厕所,发现院里的灯还亮着,“这谁啊,连院里的灯都忘了关……”他嘟囔着出来想要关灯。 结果发现凤燕站在那,吓了他一跳,“二、二师兄?” “嗯,是我。” “大半夜你不睡,站在这干什么,吓死个人!” “我等秋丽丽回来。” “秋姐?她又去哪玩去了?” “她去……”凤燕话刚说了一半,有人敲打院门。 “砰砰砰!”声音急促而有力。 在夜晚听上去让人心惊,好像心脏也要跟着蹦出去一样。 “来了!”凤燕扬声答应着,快步走向院门。 秦玉山不太放心,也跟着一块过去。 凤燕打开院门,秋丽丽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凤燕一看她这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秦玉山不安地问:“秋姐,你去哪了,是遇到坏人了吗?” 秋丽丽擦了把头上的汗,“把箱师傅的妻子和孩子都跟他回了老家,他家里没人。” “你没找到人?”凤燕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没有找到人,她不会像现在这种表情。 “我找了个邻居打听了下。”秋丽丽喘着气。 “不是吧,秋姐,大半夜的你去敲把箱师傅邻居的门?”秦玉山哭笑不得,“你想吓死几个啊。” 秋丽丽没理秦玉山,她死死盯着凤燕,“你知道把箱师傅的邻居跟我说什么了吗?” “你说。”凤燕喉结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邻居说,前几天有人捎信给把箱师傅,告诉他老家有人打电话到剧团,说他父亲病重……给他们家传信的人就是何强。” 凤燕睁大了眼睛。 秦玉山不解地一会看向凤燕,一会又看向秋丽丽,“二师兄,秋姐,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我怎么听不懂,师叔他怎么了?” “不准再叫他师叔!”凤燕怒喝。 秦玉山吓得一缩脖子,“哦……” “让师伯说对了,我们全都是些蠢货,何强他早就算计好了,弄破了把箱,要我们在台上出错,他还玩了调虎离山骗走了把箱师傅……他就是想毁了我们剧团!”凤燕的脸在院里灯光的映照下,就像一张白纸。 惨得骇人。 第49章 富常生昏迷不醒 众人等到第二天早上,富常生还是没有回来。 凤燕想要去市里找人,柳胡仙不放心,“让秋丫头跟你一块去吧。” 凤燕犹豫了一下。 “我对市里也挺熟的,我陪你去吧。”秋丽丽动作迅速,拿了件外套就能出门。 两人坐长途客车到了市里,直接去了化工商店打听。 因为购买水银时需要出示证明,富常生拿的证明是小常生剧团的,只要一打听昨天是否有人来买过水银就能知道富常生的下落。 售货员拿出一个本子,看了看,“你们说的是这个吧。” 凤燕和秋丽丽同时看过去,只见那个本子里夹着小常生剧团的证明。 “对,就是这个。” “你们要找的那人昨天就走了。”售货员道。 “他买到水银了吗?”凤燕问。 “当然了。” 凤燕和秋丽丽出了化工商店,凤燕茫然望着四周,不知所措。 富常生昨天买了水银,但是却没有按时回剧团。 平时就算他临时去别的地方,至少会给剧团去个电话。 他实在不知道富常生还能去什么地方。 两人走累了坐在马路边上,秋丽丽眼珠转了转,“你先坐一会,我去打个电话,也许这时候富班主回剧团了也说不定。” 凤燕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秋丽丽去路边小卖部打电话,不过她并没有先打给小常生剧团,她先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是我。”秋丽丽一边说话,眼睛却盯向不远处坐着的凤燕,像是在提防着被他发现。 “有事?”电话里的人问。 “剧团出了点事,富班主不见了,你帮我查一查,市里的医院昨天有没有送去什么失去意识的病人。” 电话另一端的人沉默了片刻,“你怎么知道富班主会被送到医院?” “猜的。” “好吧,我打电话问问看,你先别走远,我一会就打回来。” 挂断电话后秋丽丽又向小常生剧团拨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秦玉山,他告诉秋丽丽富常生并没有回来,“师伯说如果你们没有找到师父,就再买一份水银回来,把箱里的兵刃还是要保养的,不然台上要出事。” “台上能出什么事,反正观众离得远,看不清那兵刃是什么样的。” “搞不好台上是要掉刀头的,这可不行。” “好吧,那我们再去买一份回来。” 秋丽丽先把电话费付了,然后去跟凤燕说了再买一份水银的事。 “是师伯说的?”凤燕问。 秋丽丽点头。 “那好吧……”他们临来时,带了一封剧团开的证明,怕的是富常生昨天把证明弄丢了,所以没买成水银。 没想到这份证明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我们走吧。” “你回去买水银,我在这等电话。”秋丽丽不肯走。 凤燕不解,“你等谁的电话?” “我托了个市里的朋友,求他帮我们打听一下富班主的消息。” 凤燕很想问她,那个朋友是谁,用什么办法打听,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下了。 在秋丽丽的身上,有很多他看不透的东西,她不想说,就算他问了也没用。 “好吧,那你在这里等着,我不回来你别走。” “你路上小心点。”秋丽丽嘱咐道。 凤燕觉得她这句话带着深意,可是细品又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凤燕走了。 二十分钟后,小卖部的电话响了起来。 秋丽丽急忙凑过去,对小卖部里坐着的大娘道:“是找我的电话。” 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声:“XXX医院,昨天傍晚收了一个病人,说是被人打了,送到医院里时已经昏迷,年纪跟富常生相仿。” 秋丽丽心里咯噔一下,“把医院地址给我。” 凤燕买了水银回来时,秋丽丽还等在原地,“你能自己回去吗?” 凤燕火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别总想把我支走。” “你看出来了呀?” 凤燕气得不行,“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就你那张脸什么表情能藏得住?” 秋丽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完了,我还以为我掩饰得挺好。” 凤燕瞪她,“到底什么事,你痛快点,是不是找到我师父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 “那就去确认一下,走吧。”凤燕表情严肃,“走啊,站着干什么?” “你不问我要去哪?” “反正跟着你就是了,你又不可能把我卖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找到车站,等车的时候秋丽丽悄悄打量凤燕,她记得小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每次跟她去山里玩,从来不会问她去哪,他总是特别信任她。 两人到了医院,秋丽丽到医院前台找护士打听。 护士说:“是有一个昨晚收治进来的人,还没联系到家属,因为他一直昏迷着。” “我们能看看他吗?”秋丽丽问。 “可以。”护士告诉他们几楼还有病房号。 两人找到对应的病房,刚进门就被一个小护士叫住了,“站住,你们找谁?” 秋丽丽把找人的事说了,护士这才让他们进来,“你们看清楚点,是你们要找的人吗,他还欠着医药费呢。” 凤燕一看到病床上的人,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那人真的是他的师父富常生。 富常生的脸肿得吓人,面部还残留着血迹。 “师父!”凤燕想要拉师父的手,但是发现师父的手上扎着针头,他犹豫半天,没敢碰。 秋丽丽看了一眼床上的富常生,返身到外面去追那个小护士,“他的病情怎么样了?” 护士看了看病例,“脑部遭外力袭击,同时急性水银中毒。” 秋丽丽愣住。 昨天富常生来市里就是为了买水银,他不可能不知道水银有毒,他怎么会中毒? 秋丽丽又向护士打听,“他随身的东西都在吗?” “听送他来医院的人说,他们是在路边发现他的,好像是被人打劫了,身上所有的钱和证件都不见了,所以我们一直也没能找到他的家属,现在你们来了正好,去楼下把检查和治疗费交一下。” “哦……好。”秋丽丽摸了摸身上的钱,她出来时虽然带着钱,却只有四十几块。 凤燕身上钱也不多,她想了想,到楼下找了个公用电话,“富常生找到了,让人敲了闷棍,现在缺医药费,你送来点。” 电话另一端的人:“……这样不好吧,凤燕会不会怀疑你?” “我跟他说你是我朋友。” “要多少钱?” “能多带点就多带点,这些年要不是富班主,凤燕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呢,老板不会吝啬这些钱的。” “好吧,你等我一会,半小时就到。” 秋丽丽回到楼上时,凤燕还在病房里,陪在富常生的床前。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秋丽丽没有进去。 她在走廊外面蹲着,一直等到半小时后,她的“朋友”来找她。 “这是一千块钱,之前欠的医药费和检查费什么的我都交了,收据在这里……之后你想怎么办,要报警吗?” “报警应该没什么用,不过就算能抓到人也没什么用,幕后真正的指使恐怕图的不只是富常生的一条命那么简单。”秋丽丽目光幽深,闪烁着犀利的寒光。 第50章 特殊行当,砌末 当晚秋丽丽先回了县城,和剧团里的众人把富常生住院的事说了。 秦玉山等人顿时慌了神。 师父受了伤,在医院昏迷着,他们剧团怎么办?演出怎么办? “常生伤得怎么样,医药费付了吗?”好在剧团有柳胡仙坐镇,万事不用秦玉山他们出头。 “富班主还在昏迷,我在市里找了个朋友借了一千块,先把医院的钱垫付了。”秋丽丽道,“凤燕留在医院照顾富班主,我回来报信。” 柳胡仙皱眉,“得让凤燕回来,换个人过去照顾吧,多带点钱,这钱总不能让秋丽丽的朋友出。” 凤燕是剧团的台柱,他如果留在医院,剧团可就缺了个主心骨,演出如果出了意外也没人能顶上。 秦玉山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去医院照顾师父? 他们几个过几天露天晚会还有演出,让没有演出的小师弟去?又怕他们不会照顾人。 柳胡仙看了看秦玉山他们几个,“你们几个商量一下,马上选两个人出来,赶在末班车走时去市里医院,替换下凤燕。” “就算到了市里末班车也没了,二师兄今晚也回不来,不如明天早上去好了。”秦玉山念叨着。 柳胡仙从后面给了他一脚,“让你们选就选,哪那么多废话!” 秦玉山被踢了不敢再吱声。 众师弟们凑到一起嘀咕了半天,最后选出了两个没有演出的师弟。 柳胡仙让他们带了些日常洗漱用品,还有一些替换的衣服,坐末班长途车走了。 “水银你们带回来了吗?”柳胡仙问秋丽丽。 “富班主买的水银没了,我和凤燕买的那份带回来了。”她把水银放在桌上。 “常生买的水银呢?”柳胡仙担忧地问,“这东西有剧毒,常生从来都不会马虎大意,他把水银弄丢了?” “富班主是被人算计了。”秋丽丽表情凝重,“刚才秦玉山他们都在,我不方便说。” 柳胡仙盯着她,“到底怎么回事?” 秋丽丽把富常生的病情说了一遍,“富班主遭遇打劫,头被打破了,至今昏迷不醒,而且他还水银中毒,我怀疑有人故意针对他。” 柳胡仙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报警了吗?” “我朋友帮我报警了,不过我觉得很难有结果。” 柳胡仙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来,“对了,那个何强,一定是跟他有关,我早就跟常生说何强不是个东西,他却一直念着师兄弟的情谊,让警察先把何强抓起来!” “没有证据不能乱抓人。”秋丽丽也觉得挺窝火,他们就这么被人阴了。 “你也觉得是何强干的?”柳胡仙年纪大,但他却敏锐地感觉到秋丽丽和他的观点一样,她也在怀疑何强。 “我那天在街上看见他跟平阳剧团的老板在一块。” “平阳剧团的秋班主?” “秋班主并不是平阳剧团的老板。”秋丽丽把那天遇到平阳剧团陈梅的事情说了,“平阳剧团的幕后老板叫范俊才,听说是在平阳剧团经营不下去时把剧团买了去,可他不喜欢出风头,就推了秋班主出来。” “范俊才?”柳胡仙想了半天,“没听说过他这个人。” “他就是个经商的商人,也不知道他怎么跟何强认识了,两人在街上说话提到过我们剧团,可惜当时街上人太多,我没能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柳胡仙瞪着眼珠子,“这么说应该是他没跑了,先是把把箱弄破,又骗走了把箱师傅,现在又害得常生进了医院,他就是想毁了我们剧团!” 秋丽丽坐在椅子上,“我本来就不懂戏,现在只能靠柳叔你了。” 柳胡仙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常生当初为什么留下你在剧团,不过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来的真是时候。” “柳叔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秋丽丽半开玩笑。 “你应该跟何强他们无关,不过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哼,天天追着凤燕,跟张家菜摊那个小绢一样。” “我跟小绢怎么能一样呢,我和凤燕可是好朋友,铁哥们。” “有多铁?” “跟亲兄弟一样铁。” 柳胡仙挑了挑眉,“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接近凤燕,只要你不会对剧团不利,我也懒得管。” “行啊,你说的算,听你的。”秋丽丽摊了摊手,表示无所谓。 “等明天凤燕回来了,你们几个帮着把水银涂了,还有把箱里的东西也都要重新检查。” 第二天中午,凤燕回来了,眼睛下面顶着两块鸦青,无精打采的。 显然是一晚没有睡好。 柳胡仙气得站在院里骂,“昨天不是叫你两个师弟去换你了吗,你心疼师弟自己守夜,就不想想要是上火熬坏了嗓子,以后咱们剧团还有谁能拉出来当台柱?” 凤燕知道柳胡仙是心疼他,由他骂着也不还口。 柳胡仙赶凤燕去休息,他带着秋丽丽和秦玉山几个人整理保养把箱道具。 “……把砌末都搬出来,从里到外全部检查一遍。”柳胡仙指挥众人。 秦玉山等人埋头干活,秋丽丽忍不住小声问秦玉山,“啥叫砌末,我们不是要收拾把箱吗?” “砌末就是戏台上所有的道具,台上各种布景,什么桌椅,酒具,文房四宝,行路的道具,车、旗子、马鞭、船桨等都属于砌末这个行当。” 秋丽丽想到何强背后干的那些事,觉得小心些也没什么错,如果他还损坏了什么道具,他们也好及时发现,别到出场时才发现那可真的是来不及补救。 小师弟们检查其它的道具,柳胡仙教秋丽丽和秦玉山给兵刃擦水银。 “这刀头虽然是用竹片做的,但它外面还包着一层薄羊皮,涂着银色的油漆。”柳胡仙指点他们,“油漆虽然是银色的,可它的缺点是不会反光,没有兵刃银光闪闪的感觉,所以要再擦一层水银。” 他扔了两块布头给他们,“用布包着擦,可以先蘸点吐沫,再蘸水银擦。” 秋丽丽:“……” 蘸吐沫是什么鬼? 秦玉山嘴角抽搐:“师伯,可以直接吐在刀片上吗,不然再擦下一个时我们可能会中毒。” 柳胡仙照着秦玉山的后脑勺就是一通捶,“你也可以蘸点肥皂水嘛,你要敢直接吐在刀片上,我就捶死你。” 秦玉山被打得直捂后脑勺,“师伯,你为什么只打我,不打秋姐。” 可以蘸肥皂水你早说啊,为什么要我们用吐沫。 “她是个外行,又不是学戏的,我是你师伯,不打你打谁?” 秦玉山欲哭无泪。 呜呜呜,我太难了。 第51章 各自陷入迷茫 富常生住院期间,小常生剧团由柳胡仙管理,秦玉山等人每天练功的时间明显加长。 靠着墙角,秦玉山大头冲下,正在拿大顶。 他身边其他几个小师弟也跟他一样,一个个脑袋冲下,胳膊哆嗦着,明显要坚持不住。 “师……师伯,我们不行了。” “再坚持一会。”柳胡仙眼皮都不抬,坐在院里的小木桌旁,悠闲地喝着茶水。 “师伯,我真的要撑不住了。”秦玉山哀求着。 “再坚持三分钟。” 汗珠顺着秦玉山的胳膊往下淌。 秋丽丽走过去蹲在秦玉山的跟前,笑眯眯的,“三分钟很快就能过去,凤燕比你们多坚持了三分钟呢,你们要加油啊。” “二师兄能一样吗?”小师弟们齐齐抱怨。 “凤燕是人,你们也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秦玉山等人一下子没了话。 柳胡仙手里转悠着健身球,哼了声:“凤燕都能做到,你们为什么不能。” “二师兄他……”秦玉山吞吞吐吐。 他想说凤燕是祖师爷赏饭,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时候说这种话是会被师伯用棍子抽的。 他又坚持了一会,汗珠子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就连眼睛都进了汗水,咸得他睁不开眼。 柳胡仙最后瞥了眼时间,“好了。” 话音刚落,秦玉山等人纷纷瘫软在地。 “啊啊啊啊,累死了。” 柳胡仙没有理会这些叫苦不迭的徒弟,他看向不远处的凤燕。 凤燕又在继续练倒立。 “凤燕,时间差不多了。”柳胡仙试图阻止他继续练下去。 “没事师伯,我还可以。”凤燕调整呼吸,继续坚持。 柳胡仙皱眉。 秋丽丽感觉到凤燕有些不对劲,她也看向柳胡仙。 柳胡仙冲她招了招手。 秋丽丽凑过去,“柳叔,什么事?” “这几天找个机会带凤燕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柳胡仙压低声音,“这孩子心事重,别看他嘴上不说,常生这次住院给他的打击很大,在他心里,常生既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家人,他害怕失去家人。” 秋丽丽想到富常生和她说起过凤燕幼年时发生的事,心中不由得一痛。 凤燕虽然看上去很成熟,但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男孩,从小他就进了戏班,对外面的世界很少接触。 富常生把他保护得很好,但这也造成了凤燕对富常生的依赖。 富常生重伤昏迷不醒,凤燕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恐惧。 他不想失去这个家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如何做才能让师父醒过来。 所以他拼了命的练功,企图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秋丽丽咬了咬嘴唇,“行,今天下午我带他出去转转,可能要晚点回来。” 柳胡仙递给了她二十块钱。 秋丽丽愣了愣。 柳胡仙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拿去跟凤燕在外面买点好吃的。” 秋丽丽突然觉得,柳胡仙就像他们的祖父。 “谢谢柳叔。”秋丽丽喜滋滋地道谢,收了钱。 中午。 凤燕第一个吃完午饭,回屋休息。 秋丽丽放下碗跑去找凤燕,“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 “我下午还要练功。”凤燕拒绝了。 “你已经练了一上午了,昨天也是,前天也是,你再练就要长在院子里面了。”秋丽丽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 凤燕想要甩开她,但是没能成功,“秋丽丽!你放手!” “不放,我就要你跟我去。” “我现在没空。” “柳叔,我们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秋丽丽故意大声对柳胡仙道。 柳胡仙等人还坐在院子里吃饭,秦玉山和几个小师弟手里还捧着碗饭,往嘴里塞着米饭,他们眼睁睁看着秋丽丽强行拖拽着凤燕往大门口那边去。 “知道了,你们在外面小心点。”柳胡仙叮嘱道。 “好咧。”秋丽丽手上一个用力,直接把凤燕拽出门。 院门砰地关上了。 秦玉山等人:“……” 什么情况? 秋丽丽就这么把他们二师兄“抢”走了? 最离谱的是他们的师伯还同意了。 这……这不科学! “师伯,下午我们不是还要练功吗?”一位小师弟弱弱地问,“二师兄怎么走了?” “他跟你们不一样,学一小段新戏,他只用两个小时就能学会,你们能吗?”柳胡仙嫌弃地瞥着他们。 小师弟噎住了。 秦玉山等人纷纷低头,恨不得把脸埋在碗里。 他们不能,他们记不住词,也唱不好。 “哼,什么都不行还想着跟你们二师兄一样,过几天就是露天晚会了,你们敢保证上台不会出错?我告诉你们,谁那天在台上出错,我回来赏顿竹板子炖肉。”柳胡仙指着他们的脑袋骂。 秦玉山等人心里别提多丧气了。 按照柳胡仙的标准,他们一定会出错。 唱戏不光是要唱对词,还要唱得准,念白眼神表情全部到位。 同样一句唱词,他们唱和凤燕唱的时候,感觉是不一样的。 用柳胡仙的话来说,他们唱得没有“味”的原因在于他们对气息的把控不好,还有力度也无法收放自如。 有时一个字,唱出来的时候气息没有控制好,唱腔听上去就不美。 还有身段和云手。 他向来最引以为傲的强项,结果到了柳胡仙这里,被骂得狗血淋头。 午饭后休息时间结束,秦玉山等人在二楼的练功房里,对着镜子练身段。 秦玉山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一旁小师弟问,“你在看什么?” “你觉得我刚才的身段怎么样?” “挺美的,如果能再加上扮相,就更美了。” “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我的扮相比二师兄要好看,可师父总是夸二师兄,批评我。现在换成师伯,他也一样……”他有点怀疑人生。 “师伯说你动作不美。”另一个小师弟凑过来,“我也是怎么学都学不像。” “我们要是能学出来,早就跟二师兄一样,能单独上台了。”秦玉山垂头丧气。 “说的也是。” “还有师父以前说的培养台感……我都抓不住点。” “这行太难了。” 大家坐下来休息,开始发牢骚。 “我今年如果还不能上台,我妈说就不让我再学戏了。”一个小师弟弱弱道。 众人一愣,全都看向他。 “你不学戏以后要做什么?” “我妈说我舅舅去南边做生意,收入挺不错的,让我跟着舅舅跑生意。” “哎,你家里有人带,真羡慕你,我们家不行,父母都在工厂上班,我只能等以后接父亲单位的班了。” “得了吧,以后不兴接班这一套了,你得自己找工作。” 秦玉山听着小师弟们的议论,逐渐陷入了沉默。 唱戏这行挣得太少,剧团能不能养活得了他们都成问题。 听戏的人也越来越少,像他们这种草台班子出身的更是难混,电视上的戏曲节目,人家都是正规学校出来的,他们不能比。 秦玉山心里不由得一阵迷茫。 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唱戏如果不出头,他是不是也要转行? 第52章 吃了她咬过的食物 秋丽丽和凤燕来到街上,凤燕几次想返身回来,都被秋丽丽拉住了。 路边行人见他们拉拉扯扯,全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够了,放开我。”凤燕生气了。 “你只要答应我,放开你后,你不会跑,我就不再拉着你。”秋丽丽向他提起了条件。 凤燕没有办法,拉扯又拉扯不过她,只好答应。 秋丽丽这才放开他,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你要去哪?”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陈医生的小诊所。 凤燕疑惑地盯着秋丽丽,“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进去吧,我已经提前跟里面的医生约好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秋丽丽冲他眨了眨眼睛,“而且做为心理医生,他不会把你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你就放心好了。” 凤燕恍然大悟。 原来秋丽丽带他来看心理医生。 “我从来没听说县城这里有什么心理医生。”凤燕不怎么信任的模样,“这看起来就是个小诊所。” “这里的医生是从市里来的,听说他是为了探亲,过来住几个月就走了,这个诊所也是他闲得没事临时过来坐诊。” “你确认他不是骗子?” “他要是骗子我们也不会给他诊费,我们先进去再说。”秋丽丽把他推进门。 陈医生在桌子后面抬起头。 屋里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患者。 秋丽丽冲陈医生使了个眼色。 陈医生对他们道,“坐吧。” 秋丽丽把凤燕按在椅子上,“我想他可能需要些帮助。” 陈医生打量着凤燕,他看得出来,凤燕并不信任他,“你到里面的房间坐吧,我马上过来。”秋丽丽又把凤燕拉起来,进了里面的房间。 这里布置得不像诊室。 屋里摆着两个小沙发,一旁的书架上还有杂志。 “喝水吗?”陈医生最后进来,从饮水机里接了两杯水。 “我不渴。”凤燕拒绝了陈医生的水。 秋丽丽替他把水接过,放在沙发中间的小桌上,“你们先聊着,我去门口透透气。”说完她转身要走。 突然凤燕抓住了她的手。 恍惚间,秋丽丽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的凤燕。 他那么信任她,叫她大哥,两人几乎跑遍了秋家台附近的山头。 “放心,我不走。”秋丽丽微笑着把凤燕按在沙发上,坐下,“我就在门口,只要你叫我,我马上进来。” 凤燕的手缓缓松开。 其实刚才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突然抓住秋丽丽不放。 秋丽丽到了走廊上,关了门。 听了一会屋里的动静。 屋里开始只有陈医生说话的声音,渐渐的,凤燕偶尔跟上几句。 秋丽丽松了口气,离开门口。 她知道凤燕的心理问题不可能一日解决,但是只要方法正确,慢慢来,总会解决。 凤燕在屋里待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才出来。 “感觉怎么样?”秋丽丽关切地问。 “还好。”凤燕含含糊糊。 秋丽丽去看屋里的陈医生。 陈医生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秋丽丽心情顿时大好,“凤燕咱们晚上在外面吃吧。” “你不是答应师伯要回去的吗?” “柳叔还给了我二十块钱,不花完回去太亏啦。”秋丽丽嘻嘻哈哈的陪着凤燕出了诊所,“走,我们去吃拉面,我知道有家馆子炒菜很好吃,咱们来两碗拉面,再配两个炒菜,嘿嘿,美滋滋。” 凤燕无奈地叹着气,跟着秋丽丽走了。 陈医生看他们走了,也松了口气,回到诊室,拿出一个停止营业的牌子挂在门口。 这里其实根本不会对外看病,他等的,只有凤燕一个人。 秋丽丽和凤燕在小饭馆里吃饱喝足后才回小常生剧团,这时天已经黑了。 秦玉山给他们开了门,小声叮嘱他们,“师伯晚上又跟我们发了脾气,你们可要当心,回来得这么晚要被他骂。” “我知道。”凤燕主动开口,“我会跟师伯解释,跟秋丽丽无关。” “得了吧,明明是我出的主意在外面吃,咱们有难同当。”秋丽丽拍着胸脯表示算我一个。 凤燕无奈地笑了。 秋丽丽看见他的笑,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最近一段时间,凤燕精神崩得很紧,很少看到他笑。 今天从诊所回来后,她明显感觉到凤燕放松了。 “师伯,我们回来晚了。”凤燕主动到柳胡仙跟前承认错误。 柳胡仙还在院里拎着棍子教训凤燕的几个小师弟,看见凤燕和秋丽丽回来,上下打量着他们。 他端详了半天凤燕的脸色,满意地点了点头,“吃晚饭了吗?” “吃了,用……您给的钱吃的。”凤燕有些不好意思。 “吃了就好,要是没吃饱厨房里还有蒸地瓜。” “有蒸地瓜?我要来一个。”秋丽丽嚷嚷着奔厨房去了。 凤燕汗颜:“你晚上刚吃过不是吗?” “我就爱吃这口,你要不要,我也给你拿一个。”秋丽丽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我不吃。” 说话的功夫秋丽丽手里捧着个大地瓜出来,金黄的瓜瓤,热腾腾地还冒着气。 秋丽丽嘴里边吃边念叨着,“还是柳叔知道心疼人,把地瓜在锅里温着,现在还没凉呢,凤燕你来口尝尝,真的很甜。”说着她把地瓜送到凤燕嘴边,“来咬一口。” 凤燕本想推开,可是架不住秋丽丽太热情。 鬼使神差的,他张口咬了一小口。 院里秦玉山等人全都惊住了。 凤燕不排斥秋丽丽他们还能接受,因为秋丽丽的性子像个男孩子,大大咧咧。 但是凤燕从她手里吃东西,吃的还是她咬过的。 这就…… 很让人意外了。 凤燕咬了一口后也微微红了脸,“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去。” “哦。”秋丽丽对刚才让凤燕尴尬的一幕毫无反应,她真的只是一心想让凤燕尝尝她认为好吃的食物。 秦玉山等人还在大眼瞪小眼的看,脑袋上突然一疼。 柳胡仙手里的棍子落了下来,“你们都闲着没事干了是吧,都给我上楼去休息,一小时后再过来,我要一个一个考你们。” 一听说柳胡仙要考他们,秦玉山等人无声哀嚎。 天啊,看来挨打是免不了的。 终于,到了露天晚会上台表演的时候。 秦玉山和其他几个小师弟扮上戏装,一个个紧张地在原地挪来挪去。 “不用怕,台上灯很晃眼,你们其实根本看不清台下有多少人,只管用心表演就行。”柳胡仙临行前总算没有再吓唬他们。 因为柳胡仙年纪大了,他没能去现场。 凤燕和秋丽丽跟着去了。 等到戏曲联唱的节目开始,秋丽丽跑到台下去看热闹,人群中,她突然看见了何强…… 第53章 你是不是去打架了? 秋丽丽没想到会在人群中看到何强。 何强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是露天晚会,天黑,舞台上大灯照着,台上的演员根本看不清台下都有谁。 戏曲大联唱开始了。 第一个上台的就是秦玉山。 他那穆桂英的扮相一登场,就赢得了掌声。 秦玉山在台上愣了一下。 不过这细微的变化只有凤燕和秋丽丽能看出来。 秦玉山显然没想到他上台后会受到欢迎。 秋丽丽前面站着几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们捂着嘴咯咯地笑,“你们知道吗,台上这人是个男的……” “你怎么知道?” “刚才主持人报幕时说了,他叫秦玉山。” “秦玉山这名字也有可能是女的。” “其实我刚才从舞台后面那边过来,我听到他跟别人说话,是男声。” “哇,真没想到,还有反串的。” “你懂什么,这叫男旦,清朝唱戏的不允许女的上台,所有的旦角都是男人来扮……” 秋丽丽听着她们的议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看热闹的居民里除了上了年纪的,没有几个懂戏的。 秦玉山他们几个轮番亮相,却还是引来了很多掌声。 这种演出大家就是看个热闹,下面的人并不在乎台上演员唱得有多好,只要够好看,大家就喜欢。 秦玉山唱完后,台下有人高喊了声:“好!” 有人起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好!” “好呀!” 掌声如潮水。 秋丽丽顺着带头叫好那人的声音看过去,发现居然是何强。 何强叫好带动了台下的气氛,有人鼓掌,有人叫好,还有调皮的男生吹起了口哨。 台上秦玉山很激动。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登台,台下的掌声和叫好都是给他一个人的。 面对着刺目的灯光,他差点哭出来。 秋丽丽一直盯着人群里的何强,直到台上的戏曲大联唱结束,他也没有再带头叫好。 相反的,他保持了沉默,也不鼓掌,默默地看着台上的节目直到所有演员下场,换了别的歌舞类节目。 何强只给秦玉山一人鼓掌。 秋丽丽心里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说何强还是以前的他,他过来给秦玉山鼓掌没什么毛病。 他是秦玉山的师叔,鼓励一下小辈无可厚非。 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小常生剧团的人了,他会那么好心过来做无名英雄,给秦玉山鼓掌助威? 他图什么啊? 再说他干的那些事,哪一件都不像是好事。 骗走了把箱师傅,把他们的把箱底弄破,还在半路袭击了富常生。 虽然不知道袭击富常生的是他本人,还是他找的别人,因为富常生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警方也没办法继续调查此事。 舞台边上,凤燕在四处张望。 露天演出,没有所谓的后台,演员们只能露天换装。 秦玉山他们只能简单脱了行头,脸上的妆就带着,等回去了再说。 “秋丽丽呢?”凤燕到处都找不到秋丽丽。 “秋姐刚才没在这吗?”秦玉山的兴奋劲还没有消去,“秋姐看到我刚才的表演了吧。” “应该看到了,她说她要去台下看,那里清楚些。”凤燕又在张望,“奇怪,她跑到哪去了……” “我们等她一会吧。”秦玉山这时还不想马上走。 时不时有居民从舞台侧边路过,他们向他投来各种目光。 秦玉山觉得他们应该认出他来了。 于是他微笑着向他们点头。 凤燕等人整理好了行头,准备回去。 秋丽丽还没有回来。 “秋姐是不是跑哪玩去了?”秦玉山问。 凤燕皱眉。 秋丽丽虽然性子野,可是办正事从来没有马虎过。 “再等她一会,十分钟后她要不回来我们就先回去。”凤燕看了看表。 十分钟后,秋丽丽还是没有回来。 “我们回去。” 凤燕等人回到小常生剧团,秦玉山等人向柳胡仙说了演出的经过。 柳胡仙挺满意。 这种演出他们都是新人,只要不出差错就是万幸。 柳胡仙去休息了,秦玉山和那几个演出的小师弟们兴奋得睡不着。 大家聚在院子里议论今天台上的事。 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单独上台,这将是他们日后的宝贵回忆。 凤燕没有心思跟他们一起聊天,他时不时看着时间。 秋丽丽还是没有回来。 一直等到晚上11点,秦玉山和几个小师弟全都回去睡觉了,凤燕在院里等得不耐烦。 忽听身后墙头上悉悉索索的响。 他猛地回头。 只见墙头上趴着一个人,伸着脖子向下张望。 贼?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 墙头上冒出的脑袋东张西望。 凤燕缓缓扬起手,随时准备把手里的茶壶砸出去。 就在茶壶准备脱手的一瞬,墙上的人看到了他,“咦,凤燕你怎么还没睡?” 凤燕:“……” 这个声音……是秋丽丽! “你趴墙干什么!”凤燕气得不行,放下茶壶。 再晚一点,他的茶壶就招呼到对方脑袋上了。 秋丽丽翻过墙头,跳到院里,用手拍打着身上的灰。 “你去哪了?”凤燕气鼓鼓地坐下来,颇有点审问的意思。 秋丽丽看了眼小楼那边。 窗户里的灯都熄了,显然大伙都睡下了。 “我没回来的时候,有人打听我去哪了吗?”秋丽丽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就是一通灌。 凤燕皱眉,“没有,秦玉山他们第一次独立上台,都很兴奋,他们聊的都是台上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秋丽丽搓着手,嘿嘿地笑,“等明天你跟秦玉山他们几个说一声,就说我晚上是跟你们一起回来的。” 凤燕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秋丽丽的手上,她的手背有一块擦伤。 “你受伤了?”他下意识的想去抓她的手,结果手伸到一半,他僵在半空。 “没事,擦伤,小意思。”秋丽丽舔着伤口。 “别乱弄,会感染的。”凤燕进屋去拿碘酒。 秋丽丽笑得像个傻子,老老实实伸手让他帮着擦药。 凤燕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什么?” “看你呀。” “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喜欢。” 凤燕:“……” 话题好像奔着失控的方向去了。 不行,必须快点拉回来! 凤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秋丽丽那近在咫尺的脸。 “你去哪了,表演结束后你就不见了。” “我看到个熟人,跟上去说了会话。”秋丽丽扯谎。 “你觉得我能信?”凤燕瞥了她一眼,“你的衣服上全是土,手上有伤,你是不是跟谁打架了?” 秋丽丽咧着小白牙,嘿嘿地笑。 凤燕果然了解她。 第54章 要挟一帮小师弟 秋丽丽龇着小白牙乐。 她的确是打了一架,不过她不想告诉凤燕。 一是她不想让他担心,二是她打的那个人……是何强。 何强现在是平阳剧团的人,如果她承认打了对方,很容易引起双方剧团的不合。 露天晚会台上戏曲联唱刚结束,何强就离开了人群。 秋丽丽毫不犹豫地跟上。 她一直跟着何强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她脱了自己的外套,从后面猛地靠过去,用衣服兜住了他的头,遮住了他的脸。 然后就地撂倒,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通猛捶。 她打的都是不容易看出伤的地方,全是肉,就是疼也是里面疼,外人不容易瞧出来。 何强是从小学戏,也算是半个练家子,但是秋丽丽比他高的地方是她的身手完全就是为了打架而练的。 她尽躲在何强身后,何强就是想要反抗也抓不到人。 他后来没有办法,想高声喊人。 结果他只要一张嘴,就会被秋丽丽踢尾椎。 那地方骨头被踢了又酸又麻,剧痛无比。 痛扁了一顿何强后,秋丽丽把他脸冲下按在了一堆路边的沙土坑里,然后抽走了自己的外套,开溜。 何强挣扎着从沙坑里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沙子,根本看不清人。 他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背影…… 凤燕不管怎么问,秋丽丽就是不说她晚上去了哪。 第二天早上,秋丽丽起床时院里的众人已经练功好一阵了。 秋丽丽趴在窗台上晒着太阳,看着院里每个人的头上都腾腾地冒着热气。 在剧团里待得久了,秋丽丽早已熟悉他们的练功内容。 大家先是排成长队,练习踢腿。 一个跟着一个,在院里围成一个大圈,左右轮番踢起来,脚尖必须踢至头顶位置。 练完踢腿后是“跳凳子”。 院中央放着三个凳子,演员们分成三组逐一从凳子上跳过去。 然后是压腿。 秋丽丽也压过腿,但是他们练习当中有一种“压腿”的方式是她没见过的。 她私下问过凤燕,凤燕告诉她这种不叫压腿,而是叫“撕腿”。 一般是徒弟躺着,旁边几个人围着按住对方。 由师父抓着徒弟的一条腿,往对方的头顶“撕”。 被“撕”的徒弟会发出可怕的惨叫声,听着就跟上刑似的。 往往“撕腿”还不是一下就完事,必须师父认为时间到了,这才能换另一条腿接着“撕”。 因为富常生住院,所以“撕腿”的任务就交给了柳胡仙。 凤燕和秦玉山等人按着小师弟,一个一个地“撕腿”。 院里的惨叫声一直没有停止过,就连秋丽丽看着都觉得瘆人。 活动开筋骨后,开始练毯子功、把子功。 开始秋丽丽以为毯子功是要躺在地上练的,等看到他们练才明白过来,原来毯子功是指翻腾扑跌的基本功。 一般练这种功时需要地面铺毯子,以免跌伤。 柳胡仙就打发这部分徒弟到二楼的练功房去。 剩下的人练习云手、跑圆场、扫堂、旋子…… 柳胡仙拎着个小棍,一个人一个人地叮嘱:“眼睛集中,收腹!” 秋丽丽见凤燕和柳胡仙都在院里,于是她悄悄溜上二楼。 秦玉山还有昨天露天晚会演出的那几个小师弟都在。 秋丽丽伸头进练功房,发现秦玉山他们一边练功,一边聊天。 这根本就是在偷懒嘛。 “好啊,可让我抓住了。”秋丽丽故意吓唬他们,“柳叔不放心你们,让我上来看看,你们果然在偷懒。” 秦玉山等人吓了一跳,但在看清是她时马上换了张笑脸,“秋姐,我们知道你最好了,我们刚才练得有点累,稍稍休息了会。”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秋姐,我们就走了会神,你千万别跟师伯说。” 秋丽丽抱着肩膀,“我可以不跟柳叔说,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有人来打听我昨晚去了哪,你们就说我是跟你们一块回来的。” 秦玉山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秋姐……你昨晚去哪了,是不是又闯祸了?” 秋丽丽瞪眼,“你们别管我去哪了,就说答不答应吧,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们刚才偷懒的事跟柳叔说。” “我们答应!答应还不行嘛。”秦玉山等人哭笑不得。 秋丽丽这是明着在要挟他们,偏偏他们还只能听她的。 没办法,谁让他们刚才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呢。 秋丽丽在练功房里找了把椅子,坐在那里充当“监工”。 秦玉山等人练了一会动作又开始慢了。 “秋姐,我们昨晚在台上的表演你看到了吗?”秦玉山问。 “看到了,挺不错的。”秋丽丽夸奖道。 秦玉山得了表扬美滋滋的,“你当时听到台下的掌声了吗,还有人叫好呢。” 听了这话,秋丽丽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台下何强混在人群里,带头叫好的事情来了。 秋丽丽审视着秦玉山,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来。 秦玉山是否知道昨天带头叫好的人是何强? 看样……好像他并不知道。 何强帮他带头叫好没有好处可以拿。 秋丽丽轻轻摇头,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秋姐,你在想什么呢?”秦玉山发现她在走神,不悦道:“我昨天演出成功了,你不替我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 “我下场时还有人给我递名片呢。”秦玉山得意洋洋。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小师弟们纷纷追问。 秦玉山不好意思地笑,“那人也在剧团工作,他邀请我去表演。” 小师弟们又惊又喜,“你也要单独上台啦。” 秦玉山有些小得意,“我还没跟他细谈呢,师父还在医院,我也不敢跟师伯说,想着等过一阵再提。” “那也是个京剧团吗?”秋丽丽问。 秦玉山摇头,“不是,那是个歌舞剧团。” 秋丽丽本以为请秦玉山去演出的是平阳剧团,没想到她猜错了。 她正想让秦玉山把那张名片给她看看,楼下有人高喊:“秋姐,有人找!” 秋丽丽从二楼窗户里把头伸出去。 只见院门开着,一个警察站在门口处。 秋丽丽眼睛眯了眯,一把揪过秦玉山,压低声音:“记得你们答应过我的,就说我昨天跟你们一块回来的,不然我就跟柳叔告状,让你们晚上没有饭吃。” 第55章 招惹了何强,麻烦上门 秋丽丽下了楼,凤燕站在院门口跟警察说话。 柳胡仙没过去,站在院里盯着徒弟们练功。 秋丽丽经过时,老头子看了她一眼。 秋丽丽笑嘻嘻地冲他一乐,老头子暗暗松了口气。 昨晚秋丽丽没跟凤燕他们一起回来,他就觉得事情不对,不过今早凤燕闭口不提昨晚的事,他也就没有深问。 “你就是秋丽丽?”警察打量着她,“昨天晚上10点左右,你干什么去了?” “昨晚?”秋丽丽假装思索了片刻,“昨天晚上有一个露天晚会,我跟着剧团的人去了现场,然后看了表演后一起回来。” 警察做了记录,“你认识平阳剧团的何强吗?” 秋丽丽摇头:“不认识。” 警察猛地抬头,“你知道撒谎是什么下场吗?” 凤燕暗暗替秋丽丽捏了把汗,秋丽丽却不慌不忙耸了耸肩,“我对平阳剧团的人又不熟,我哪知道谁叫阿强,对了同志,你是管哪片的?” “是我在问你话,你管我是哪片的。” “我觉得我没见过你,我想想……这片的派出所好像没有新转来的警察同志,难道你是新来的?” 警察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凤燕站得近,他发现了这一点。 奇怪,这个警察为什么会因为秋丽丽的这句话惊慌? 再看秋丽丽,脸上带着笑,神态从容不迫。 凤燕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警察……该不会是假的吧。 秋丽丽笑眯眯的,“警察同志,我跟你说实话,我真不认识什么平阳剧团的何强,不过我曾经认识一个名叫何自强的人,他以前是我们这的总管事,但是他吃里扒外,欺师灭祖,不是个好东西,他干的坏事被大家知道后还腆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后来他被富班主给开除了,名字里的那个自字也被摘了,你说的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我认识,只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他是平阳剧团的人。” “你以前在平阳剧团里见过他,还说不知道。”警察哼了声。 秋丽丽看着警察制服领口没有系上的扣子,笑容更加灿烂,“我在平阳剧团里见过他,他就是平阳剧团的人吗?我要是去趟派出所办事,你看到我在那里,是不是也会以为我是派出所的人?” 警察瞪起眼睛,“你敢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抓你进去。” “好呀,正好我也想去一趟派出所。”秋丽丽说着冲凤燕摆了摆手,“我跟他去一趟派出所,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 警察慌了神。 他哪里是什么警察,他是何强找来冒充的。 那人不过是个街头的小混混,得了套旧制服,又收了何强的钱,让他来吓唬秋丽丽,想要问出昨天在街上打了他的人是不是秋丽丽。 没想到秋丽丽根本不怵他,还主动要去派出所。 小混混头上冒了汗。 要真去了,他也得交代。 “算了,反正你已经交代了你不认识何强,我再去别的地方调查。”小混混狼狈地离开小常生剧团。 关上门,凤燕松了口气,“他是假的对吗?” 秋丽丽笑了,“连你都能看出来,何强找的人演技也不怎么样嘛。” “那是因为你不怕他。”要是换成胆小的,说不定就真信了。 凤燕看了眼院里的众人。 大家都被柳胡仙盯着练功,谁也不敢偷懒往这边看。 凤燕这才压低声音:“你说实话,昨晚你是不是去找何强了?” 秋丽丽撇嘴,“我才没有去找他,我是在半路上正好碰到他。” “然后呢?” 秋丽丽用脑袋指了指院门,“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就揍了他一顿,他没看清打他的人是谁,这不……找了个人上门想诈我说实话。” 凤燕气得不行,“你这是侥幸!要是他真的报警怎么办?” “他不敢。”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 “因为他找人害了富班主,他心里有鬼,不敢报警。” 凤燕呆住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被何强害的?” 秋丽丽挠了挠脸,“因为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害你师父。” 凤燕铁青着脸,“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在医院里,我就猜到了。” 凤燕呼吸一滞。 秋丽丽看出凤燕要发火,连忙解释,“我也只是猜测是何强干的,可我没有证据,你师伯也觉得是他做的,但我们没有办法证实这一点,我昨天在露天晚会上无意中发现他在台下,我就盯上了他,后来晚会散了,我见他一个人走了,于是跟了上去,越看他越不顺眼,就……” “他昨晚也在露天晚会?”凤燕一愣。 他本以为秋丽丽是特意去找的何强,把他打了一顿,没想到竟是对方何强自己上门。 “他在台下看节目,秦玉山出场后他还带头叫好。” 凤燕眉头皱起,“你没看错?” “不会错,我一直盯着他呢。” “他为什么要给秦玉山叫好,我以为他会恨我们。” “我也这么想,他都能骗把箱师父回老家,为了给我们添堵,他会那么好心带头给秦玉山的节目叫好?我觉着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凤燕低头思索了一阵,“你最近少出门,何强很可能猜出背后揍他的人是你,你在我们剧团不出去,他也不敢硬闯。”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秋丽丽一点也不担心,没心没肺的样子。 柳胡仙始终没问秋丽丽警察来找她什么事。 直到傍晚,外面又有人来找秋丽丽。 “这次是个女的。”敲门报信的小师弟道,“她好像是平阳剧团的人。” 秋丽丽出门一看,原来是平阳剧团的陈梅。 陈梅见她出来尴尬地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秋丽丽问,“你进来坐吧。” “不……我一会就走。”陈梅等小师弟走了这才开口,“你怎么招惹了何强,他撺掇着我们老板范俊才想要整你呢,我悄悄过来给你提个醒,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陈梅报完信儿后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56章 你跟凤燕一块学新戏 陈梅刚走不久,凤燕过来敲门。 秋丽丽明知他来做什么,偏偏装糊涂,“难得你主动来找我一回,说吧,啥事,姐姐现在心情好,愿意陪你。” 凤燕忍不住拿眼瞪她,“你还真沉得住气,是不是何强又让人来试探你?” “陈梅人不错,她是来给我通风报信的。” 凤燕不太相信,“她是平阳剧团的人,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我心里有数。” 凤燕还是不放心,站在那里不肯走。 秋丽丽安慰道:“他只是猜测是我做的,但是他没有证据,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就别担心了,明天我们再去诊所一趟?” 凤燕犹豫了一下,“我自己去就行。” 虽然只看了一次心理医生,他觉得似乎有些效果,但是让秋丽丽陪着他去,他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那不行,我得保护你。”秋丽丽咧嘴笑,“我是你的保镖,必须跟着。” 不管凤燕愿不愿意,第二天早上秋丽丽吃过早饭后去院里找他。 凤燕在院里跟秦玉山等人跑圆场。 一帮人拉着开山膀一圈一圈的跑得院里尘土飞扬。 秋丽丽走过来,柳胡仙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跟凤燕出去?” “嗯,出去办点事。”秋丽丽含糊着。 “凤燕,你去洗把脸换件衣服,跟秋丽丽出去吧。”柳胡仙点了凤燕的名。 秦玉山等人全都看向凤燕。 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师伯那么严厉的人,只要关系到凤燕,他就会变得好说话。 这不公平! 秦玉山眼巴巴地瞅着凤燕,“二师兄,你要去哪?” “出去办点事。”凤燕不想把他去看心理医生的事说出来。 他也没把这事告诉柳胡仙,不过他猜测秋丽丽应该是私下跟柳胡仙说了什么,不然师伯不会这么痛快的就让他跟秋丽丽走。 凤燕和秋丽丽两人出了小常生剧团,秦玉山叹息着,“我们还要跑多久啊。” 他身后的小师弟:“还早的呢,师伯说今天要跑满五十圈。” “哎,我也想跟二师兄一样去市里演出。”秦玉山心不在焉地耷拉着脑袋。 “秦玉山!”柳胡仙一声怒喝,吓得秦玉山迅速抬头,摆正姿势。 “又想挨揍是吧?”柳胡仙警告道。 秦玉山不敢再开小差,一直跟着大伙把五十圈跑完。 大伙儿一个个浑身被汗水湿透,累得坐在那里动也不想动。 “你们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上台?”秦玉山两眼放空。 “怎么,上次的演出让你膨胀啦?”一个小师弟开玩笑。 秦玉山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天台下的观众叫好,你们也不是没听见。” 以前他总认为自己比不过凤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师父成天拿他和凤燕比较。 所以他心里有点自卑。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跟凤燕中间差的只不过是上台表演的机会而已。 只要表演机会多,他早晚能跟凤燕一样,欠缺的东西,可以慢慢在表演中磨练。 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不能真的说出来。 特别是不能让柳胡仙知道,不然师伯一定会揍他。 不管是师伯还是师父,他们都认为练好基本功最重要。 可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人是祖师爷赏饭吃,天生就学得快。 像他们这些普通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跟天才站在同样的高度。 难道就因为他是普通人就只能排在凤燕的身后吗? 他有点不服。 那晚观众的反应他都看到了,他觉得他上,他也行! 中午休息时他悄悄提着热水去了柳胡仙的房间,“师伯,我刚烧了水,还带了点我师父的茶。” 柳胡仙年纪大了,有午睡的习惯,“不喝茶,你拿走吧。” “那……我给师伯倒点开水喝,多喝开水好。” 柳胡仙瞥了他一眼,“说吧,你有什么事?” 秦玉山嘴唇蠕动了几下,“师伯,我想求你件事。” “说。” “我想跟二师兄一起学新戏。” 柳胡仙原本拿着装水的搪瓷缸,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滞,“你想学《女起解》?” “我想着二师兄很快要去市里演出了,到时我也想跟他一起去见见世面,如果在外面遇到同行大家聊起来,我要是一点都不会,丢的可是我们剧团的脸。” 柳胡仙吹了吹杯里的热气,鼻子哼了声:“想学戏是好事,可是基本功不过关,学出来也不成样子。” “我,我想试一试,师伯你就给我个机会吧。”秦玉山眼巴巴地望着柳胡仙。 “想要机会?”柳胡仙似笑非笑,“你以前跟你师父说过想单独上台吗?” “说过。” “他怎么说的?” “他说我还太嫩。” 柳胡仙喝了两口水,“你觉着你自己有什么问题?” “我就想上台。” “如果演砸了呢?” 秦玉山愣了愣,“这个……不能吧……” 他们剧团的演出虽然不多,可是他还从来没见到有谁演砸过。 就是台上有点小失误,因为大家平时都在一起练习,彼此在台上接一下也就过去了,台下观众看不太出来。 而且他上台跑过很多回龙套,他觉得自己有一些经验。 “师伯,求你了,我也想早点像二师兄那样,不然我们剧团只靠二师兄一个怎么行,他如果真出什么事,我们连能顶替他的人都没有。” “你二师兄能出什么事?”柳胡仙猛地照着秦玉山的脑袋给了一巴掌。 秦玉山被打得龇牙咧嘴,用手捂着被打的地方,“我就是打个比方,没有诅二师兄的意思。” “最好没有。”柳胡仙气哼哼的,“现在正是你们剧团多事之秋,常生还在医院里躺着没醒呢,凤燕要是再出点什么事,这个剧团恐怕就离解散不远了。” 秦玉山委屈得不行,“我也想替二师兄分担点。” “行,从今晚起,你就跟着凤燕一块学新戏。” “谢谢师伯!”秦玉山兴奋极了,一个高跳起来。 “当心!热水!水!” 秦玉山差点打翻了手里的开水壶,把柳胡仙吓得连胡子都撅了起来。 第57章 要是有京剧学校就好了 凤燕和秋丽丽回到小常生剧团时,已经是下午。 刚进门秦玉山就迎上来,兴奋得两眼放光,“二师兄,师伯让我跟你一起学《玉堂春》!” 秋丽丽挺意外,凤燕却面无表情,“知道了,我先回去换衣服。”说完他回了自己房间。 秦玉山有些小小的失落。 秋丽丽从后面敲了一下秦玉山的脑袋,“怎么,你还想等着凤燕夸你?” “不是……二师兄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在意什么?” “在意我跟他一起学新戏呀。”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你早点学会了也好,如果有一天凤燕离开剧团,你也能早点挑起大梁。” 秦玉山愣住,“秋姐你在说什么呀,二师兄怎么可能离开剧团,他不像我们,他没地方去的。” 秋丽丽淡淡一笑,“我只是打个比方,再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如果雇佣她的老板要找的人真的是凤燕,以后肯定会来找他,把他接回去。 只不过这些话秋丽丽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秦玉山并不知道这些,他冲着秋丽丽小声道:“我二师兄没有家可以回,他的母亲对他一点都不好,每年除了过年前的那几天会来一趟从他手里拿些钱回去外,平时连面都不露,也不让他回家过年。” “凤燕的母亲每年还会来剧团找他?”秋丽丽吃了一惊。 “来啊,每年都来。”秦玉山叹息着,“二师兄哪都好,就可惜生在一个不好的家庭,他亲妈后来又生了个弟弟,他后爹从来都没有露过面,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倒是来过两回,有一回还差点把我们剧团的东西弄坏了,我看见他就讨厌。” 秋丽丽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上凤燕和秦玉山一块到柳胡仙那里学戏,秋丽丽也颠颠地跟来。 “你来干什么?”凤燕瞪她。 “我也来学一学。”秋丽丽进门后找了个凳子坐下,“柳伯,没意见吧?” 柳胡仙垂着眼皮哼了声,“给我倒杯水。” “哎,来了。”秋丽丽马上勤快地起身给他倒水。 柳胡仙拉胡琴,一句句地教他们。 秋丽丽在边上听了半天,忍不住问了句:“没有书吗,不能看书背戏词?” “我和常生当初从我们的师父那里学的就是一句一句地教,哪有什么书。” 秋丽丽心里默默叹息:难怪他们想教出一个徒弟那么难呢,这种口口相传的法子也太难了点,天赋不好的根本学不会。 “要是有学京剧的学校就好了。”她喃喃自语。 柳胡仙哼了声,“反正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希望凤燕他们的下一代能够看见吧,不然这行真的是要没法干下去了。” 凤燕低下头,神色落寞。 秦玉山则是好奇地问秋丽丽:“秋姐,以后真的能在学校里学京剧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可以办一个这样的学校,只有教出更多的学生才能让更多的人了解这行,你们平时总说京剧快要没人听了,因为没人唱啊,大家连听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自己家的孩子学了戏,作为家长一定会去听,一来二去就会有不少人被带动……” 秋丽丽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突然发现柳胡仙、凤燕和秦玉山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对不起,我打扰你们学戏了。”秋丽丽迅速捂住嘴。 柳胡仙好半天才回过神,“……你说的有点道理。” 秦玉山拍着巴掌,“秋姐说得真好,我以后要是不能成台柱,我就去当京剧老师。” 柳胡仙用小棍敲了一下秦玉山的头,“你先把这出戏学会再说。” “哦……”秦玉山激情顿消,老老实实地站直听柳胡仙说戏。 “《玉堂春》剧中的故事其实是有真实的原型,那是明代正德年间,有个叫洪洞县的地方发生的事,后来经过文人的加工写入了《警世通言》,清代的时候就有《玉堂春》这出戏……” “凤燕演出那天一共唱两出,一出《女起解》一出《三堂会审》,《女起解》是悲剧,但是因为配演加入了丑角,可以说这一段是将悲剧做了喜剧化的表演……” 秋丽丽坐在一旁听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到了后来却不住地打哈欠。 二黄散板……反二黄慢板……西皮流水…… 秋丽丽捂住嘴,再次打了个哈欠。 “苏三离了洪洞县……”秦玉山唱了不知第几遍了,每一次都会被柳胡仙用小棍敲肩膀。 “不对!” 秦玉山委屈巴巴。 凤燕只唱了几遍就过了,到了他这里,总是被师伯打。 “说了多少次,感情不对!”柳胡仙手里的小棍敲打着凳子腿。 秦玉山不甘地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但没唱了两句又被柳胡仙叫停,“不对,凤燕唱一遍让他听听。” 秋丽丽竖起耳朵仔细听凤燕唱。 虽然她听不懂戏,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凤燕的唱腔更具美感。 “明白了吗?”柳胡仙盯着秦玉山。 秦玉山头皮发麻。 他真的搞不懂自己错在哪。 每一个字他都没有唱错,也没有吐字不清,但师伯就是说他唱的不对。 “再来!” 这一次就连秋丽丽都听出来了,秦玉山的唱腔里带着一丝心虚。 因为他搞不清错在哪里,导致他越唱越差劲。 柳胡仙气哼哼的把手里的小棍丢在地上,“就这样你还要跟凤燕一起学戏,等你学会了凤燕的演出早就结束了!” “师伯,我到底哪里错了,我觉得我跟二师兄唱的没什么差……” “差得远了。”柳胡仙喝了口水,“我问你,在《女起角》的第一场戏里,苏三是种什么心情?” 秦玉山回忆着:“她在大牢里等待判决结果,听到传唤时很紧张不安。” “是,她如同惊弓之鸟。”柳胡仙接口道:“她先是紧张害怕,后来听说要去太原复审,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凤燕你来说。” “苏三觉得自己的冤屈也许可以得到辨明,于是她的心里燃起了希望。” 柳胡仙点头,“所以在《女起解》第一场里,苏三的感情应该是从压抑到慢慢复苏,但是玉山你现在唱的是《女起解》的第二场,这时她还是那个心情吗?” 秦玉山困惑不解:“她……不还是犯人吗,心情也没改变啊。” “错!”柳胡仙再次指向凤燕,“你来告诉他。” 就在这时,秋丽丽突然举起小手手:“柳伯,能让我回答吗?” 凤燕:“……” 秦玉山:“……” 你个听戏看热闹的,怎么也跟着瞎掺合? 第58章 心有不甘的秦玉山 秋丽丽主动举起小手手。 “行,你来说。”柳胡仙用小棍点指着秋丽丽。 秋丽丽笑嘻嘻的,完全无视凤燕投来的警告目光,“我觉得苏三挺激动。” 秦玉山差点被气乐了:“秋姐,你就别跟着乱了,二师兄,你看她……” 本以为凤燕会跟他一样阻止秋丽丽再说下去,可他发现不但凤燕没有阻止的意思,就连柳胡仙也眯着眼睛耐心地听秋丽丽说下去。 “……你们想呀,苏三之前在大牢里被关了那么久,虽然在戏里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在现实她一定是受过刑的……她好不容易离开了大牢,来到了大街上,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柳胡仙用手里的小棍敲了敲秦玉山,“听见了吗,你缺的就是这个。” 秦玉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二师兄,秋姐说的……是真的?” “嗯,她说的对。”凤燕点头。 秋丽丽得了凤燕的认同,咧着嘴乐开了花。 秦玉山则有点怀疑人生。 他自认自己唱的没问题,但是柳胡仙说他感情不对。 又反复唱了几次,柳胡仙看了看时间,“你先回去练着,凤燕你留下。” 秦玉山失望极了,“师伯,让我留下吧。” 他要是现在回去了,就会错过后面的戏份,他和凤燕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拉越大。 柳胡仙不满地看了秦玉山一眼,“你在你师父跟前也这样?” 秦玉山瞬间瘪了茄子,“哦……那我回去了。” 如果富常生在,他可不敢顶嘴。 秦玉山耷拉着脑袋走了,经过秋丽丽身边时还不忘问一句:“秋姐,你走不走?” “不走。” 秦玉山回头看向柳胡仙,发现他竟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心里不由有些恼火,酸溜溜道:“秋姐你也不唱戏,待在这就算是学会了也没用。” 他这话里带着刺,就连凤燕都听出有些不对味,他扭头看向秋丽丽。 秋丽丽并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就算学会了没用,学一学也是好的,不然以后凤燕唱戏,我连他在台上唱的什么词都不知道,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有什么没面子的,不听戏的人那么多,也没见他们去学。”秦玉山赌气道。 “别人的事我管不了,我就喜欢听凤燕唱戏。”秋丽丽轻松地拍了拍秦玉山的后腰,“你先回去吧,挺晚了。” 秦玉山觉得自己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明明秋丽丽是个很强势的人,可是只要关系到凤燕,她就能从狼变成羊。 秦玉山愤然离去。 柳胡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摇头,“这孩子……心态不稳,难成大器。” 凤燕垂眸,“他年纪还小,师父说再过几年也许就好了。” “哼,你师父要是有这眼力,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了,他唯一没有看走眼的就是你。” 凤燕低头不吭声。 一连几天晚上凤燕都跟着柳胡仙学戏。 秦玉山依然每晚都缠着凤燕,跟他一起去。 开始柳胡仙还赶他,到了后来,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秦玉山唱得怎么样,他也不再提了,只顾着教凤燕。 秦玉山学了几天觉出情况不对。 开始他觉得师伯没有骂他是因为他进步了,还有点小得意。 到了后来,离凤燕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柳胡仙教得越来越快,凤燕也越学越好,秦玉山这才意识到,因为他完全跟不上凤燕的节奏,柳胡仙连管都懒得管他了。 私下他在秋丽丽跟前抱怨:“师伯偏心,只用心教二师兄一个人。” 秋丽丽觉得他像小孩子在闹情绪,“凤燕马上有演出,柳叔当然要先顾着他了。” “师伯就是觉得我处处不如二师兄,还有师父也是一样,他总是天天说二师兄的好,我明明也很努力,而且我的扮相比二师兄要好看多了,师父却从来不在这上面夸我。” 秋丽丽挠头。 她实在不知怎么安慰秦玉山才好。 “秋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秦玉山央求道。 “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求二师兄私下教我。” 秋丽丽很快明白了他的打算。 因为柳胡仙太严格,他想跟着凤燕学。 “凤燕可能没什么时间。” “求你了秋姐,你帮我问问二师兄,每天午休的时候我跟他学就行。” “行,那我去问问看。” 秋丽丽找了个机会,私下和凤燕说了这事。 “可以教他,但他不能说出去。”凤燕很谨慎,“因为我也是才学,传出去不太好听。” 秦玉山知道凤燕愿意教他挺高兴,当场保证一定不会说出去。 于是每天午休的时候,他偷跑到凤燕的房间,跟着凤燕学一个小时的戏。 市里演出的前一天。 为了方便演出,凤燕要提前赶到市里。 柳胡仙挑了几个小师弟跟凤燕一起去。 秋丽丽自然也要跟着,秦玉山眼巴巴地追着柳胡仙,“师伯,求求你了,让我跟二师兄去吧,我去见见世面也好啊。” 柳胡仙有点不高兴,“你去了有什么用,又不用你拿东西提行李。” “求你了师伯,演出结束后我还想顺路去看看师父。” 听秦玉山提起住院的富常生,柳胡仙没话了。 人家徒弟想去看看师父,没毛病。 柳胡仙思索了一会,同意了,“行,你跟着凤燕他们,不准独自行动,要是让我知道你在演出时乱跑……” “师伯放心,我一定听二师兄的话!”秦玉山兴奋极了,他早就准备好了行李,回到房间就把行李背了出来。 凤燕等人离开小常生剧团,乘长途汽车进入市内。 这次演出虽然是各家剧团都有,但是住宿却不在一起。 他们没有住旅馆,秋丽丽把他们带到一处居民楼里,“这是我朋友的一处房子,空闲了好久也没住人,咱们在这住几晚都没有问题。” 房子两室一厅,南北通透,光线很不错。 房间里还有些简单的家具,两个房间里都有大床,客厅虽然不大,也有一张单人小床。 “这条件真不错,秋姐你朋友真多啊。” “是啊秋姐,能把这房子借给你,对方跟你交情一定不浅。” “秋姐,能透露下,借房子给你的朋友是男是女吗?” 小师弟们纷纷八卦。 “是男的。” “哎呀,秋姐,那人结婚了吗?” “结了。”其实这房子是用老板给的钱租来的,秋丽丽不能明说,只好随口编了个“朋友”做挡箭牌。 “啧啧,结婚了还能把房子借给你,他老婆心也真大。”一个小师弟开着玩笑,“秋姐,他是不是暗恋你呀。” “咚!”凤燕手里的行李重重落在地上,把大家吓了一跳。 “二师兄?” “没什么,刚才没拿稳。”凤燕嘴上说着没事,脸上表情却冷酷得宛如冰霜。 第59章 如果剧团没了,你会去哪里? 凤燕弯腰去拿地上的行李。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先他一步把行李提了起来。 “我来吧。”秋丽丽轻松提起他的包,放在了床上,“你跟秦玉山晚上睡大屋,另外两个小师弟去北屋凑合一下。” “秋姐你呢,你要去见你那个朋友吗?”秦玉山好奇地问了句。 “不去,我晚上就睡客厅小床。”秋丽丽转身去客厅放自己的行李。 凤燕肩膀紧绷着,低头整理他的东西。 秦玉山发觉凤燕情绪不太对,“二师兄,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什么,明天要演出有点紧张。” “我们还要不要去医院看师父?”秦玉山问。 “去。” 几人收拾好行李后一块去了医院,看望富常生。 富常生还没有醒,一直在昏迷当中。 轮番看护他的四个小师弟一见凤燕他们来了还以为他们是来替换的,“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秦玉山抢先回答:“明天市里有演出,我们顺路过来看看。” “明天在哪演出?玉山师兄你也要上台呀?”小师弟们还以为秦玉山也要上台,围着秦玉山问这问那。 他们在走廊说了半天话,突然发现凤燕和秋丽丽不见了。 “二师兄呢?” “二师兄刚才进病房看师父了。”有个小师弟眼尖,看到了。 秦玉山讪讪道:“那我也进去看看师父。” 他进了病房,外面四个看护师父的小师弟低声议论:“没想到玉山师兄也要熬出头啦,能到市里演出,说不定他很快就能红。” “上次师父提到演出的时候好像没提有玉山师兄。” “也可能后面有变化。” “是啊,玉山师兄扮相特别美,他上台是迟早的事。” 秦玉山这时刚进病房,他并没有马上靠近师父的病床,而是站在门边偷听外面几个小师弟议论的声音。 只要有机会上台,他就可以红。 他不断回想着露天晚会的舞台。 台下叫好的,鼓掌的…… 就连他做梦都,不断地重复着那个场景。 “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就在这时秋丽丽推门进来,看见站在门边的秦玉山奇怪地问。 “没,没干什么。”秦玉山慌忙掩饰自己的尴尬,“秋姐你刚才去哪了?” “我找大夫问问富班主的病情。” “大夫怎么说的?”凤燕坐在病床边,握着富常生插着输液针的手。 “头部的伤危险期已经过了,只等他醒过来就好,不过水银中毒有点麻烦。”秋丽丽沉重道,“因为中毒剂量大,会有不少副作用,头晕,头痛,记忆力还会减退……” 秦玉山听得目瞪口呆,“师父会再也记不住戏词吗?” “很可能。” 凤燕轻轻按摩着富常生的手,神色黯淡。 “不过大夫说只要积极治疗,还是可以缓解的。”还有些话她没敢说出来,除了这些副作用,还会有什么流口水、牙齿脱落、便血、肌肉震颤等毛病。 说得严重点,以后能不能再唱戏都是问题。 第二天就要演出,她不想给凤燕太多压力。 “二师兄别难过了,秋姐说了,只要慢慢治疗就能痊愈。”秦玉山也劝凤燕。 凤燕还是不说话。 秋丽丽和秦玉山陪着凤燕坐了一会,秦玉山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小声道:“我先出去一下。” 秋丽丽知道他觉着无聊,也不拦他。 秦玉山跑出去找那几个小师弟说话去了。 那四人因为一直在医院,没有看到露天晚会上秦玉山的表演,现在听秦玉山说起他上台的事,一个个羡慕得不得了。 秋丽丽听了听走廊外的动静,轻轻关上门。 “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凤燕幽幽冒出一句。 秋丽丽一滞,脸上挂着假笑,“什么实话?” “大夫到底怎么说的?师父他真的能痊愈吗?” 秋丽丽心里暗暗叹息: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心累。 凤燕猛地抬头看向她,“师父以后是不是可能唱不成戏了。” “……呃,反正他现在也很少上台,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秋丽丽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凤燕却没那么好骗,“你不懂,对于师父他们这种人来说,不能唱戏就再也不会留在剧团里,因为他会伤心……如果他不能唱了,谁来教我们这些人?” 他们都还没有成手,离了师父谁给他们说戏? 总不可能只唱他们会的那几出吧? 长此以往,剧团分崩离析是必然的结果。 秋丽丽一脸无奈,“我们现在能不能先不说这件事,一切等明天表演结束以后再提。” 凤燕久久地凝视着她,“如果我们剧团解散了,你会去哪里?” 秋丽丽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问题,“我……当然是回村里去。” “回村里种地?” 秋丽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怎么可能回村种地,她当然是回去继续给老板当“保安”。 她犹豫着该怎么骗他把这话敷衍过去,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富常生突然动了动。 “师父!” “富班主?” 两人同时凑过去。 呼唤了一阵,富常生微微有些反应。 显然他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但是无法回话。 “快,去找大夫!”凤燕激动道。 秋丽丽麻利地跳起来冲出病房。 秦玉山等人听说师父醒了,也全部进来,围聚在病床前。 秋丽丽叫来了医生。 医生给富常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这就算是醒了,不过还要过几天才能恢复正常说话。” 大家都很激动,众人又陪了富常生一会,见他沉沉地睡了,凤燕等人这才离开医院。 顺便凤燕还往小常生剧团打了个电话,告诉剧团富常生醒来的消息。 包括柳胡仙在内,大家都很高兴。 晚上,凤燕等人都待在住处没有外出,秋丽丽买了三十几个包子回来,给大家充当晚饭。 过了九点半,熄灯休息。 秋丽丽睡不着,悄悄来到阳台上望着夜空出神。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秋丽丽回过头,发现凤燕站在她的身后。 星空下,凤燕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亦如当年,他们在秋家台的山里,躺在树杈上,光着脚丫,仰望头顶的那轮皎月。 第60章 长命金锁 秋丽丽的目光落在凤燕的颈部。 秋夜的温度很低,但是秦玉山和那两个小师弟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只穿着大背心。 只有凤燕身上套了件旧衬衫,敞开的领口处露出一截红绳。 秋丽丽想起了许多年以前的某个秋天,她和凤燕在夜里偷跑出来,爬上了村后那棵高大的野山核桃树。 当时核桃还没成熟,他们躺在高大的树杈上仰望夜空,说着悄悄话。 秋丽丽已经记不清当时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她唯一刻印在脑海里的是凤燕那双美丽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 小的时候她不懂那是什么,长大了回忆起那一刻,她才知道,有种东西叫作绝望。 “你在看什么?”凤燕语气微冷,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你脖子上戴着什么?”秋丽丽顺势转移话题。 凤燕下意识用手捂住领口,“没什么。” 秋丽丽知道他又陷入到了本能的戒备当中,她并不强求得到答案,转身双肘支着阳台的边缘,“明天还有演出,你不像我,在哪都能眯一小会,你还是早点睡吧。” 身后的凤燕没动,她虽然没有转头看他,但她能够分辨得出他的脚步声。 凤燕一直站在原地。 过了好久,就在秋丽丽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幽幽道,“这是我从小就戴着的金锁。” 秋丽丽侧过头,正对上凤燕那双不安的眼睛。 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提及以前的事。 “就是小孩子戴着的那种长命锁吗?” “你要是想笑话我的话尽管笑。”凤燕赌气似的不看她,把视线投向阳台外面的夜空。 “哈哈哈哈!”秋丽丽真的笑了起来。 “你……”凤燕没想到她笑的这么大声,气得直瞪她。 “哈哈哈……抱歉,不过真的很好笑,哈哈哈,你这么大了还戴着长命锁,不过你家里条件还真是挺不错的,我们小时候只能戴得起银锁。” 凤燕愣了愣。 家里条件好吗?他并不觉得。 从小他就是家里最被人嫌弃的那一个,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只要醒着嘴里始终不停的在骂他。 他后爸一直在抽烟,家里总是烟雾缭绕。 后爸喝了酒就会打他,他如果向母亲告状,母亲也会跟着一起打他。 被打疼了还不让他哭,他只能把头埋在被子里,咬着牙,不管遭受到什么样的毒打始终一声不吭。 师父经常说他是祖师爷赏饭吃,其实只有他心里最清楚,并不是他天赋好,而是他拼了命的努力。 练功时的苦与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撕腿时的疼比起被后爸用凳子打他的感觉,好上太多。 师父关心他,鼓励他,给了他一口饭吃,把他从地狱里带出来。 不管他是否喜欢戏台,这是他安身立命的唯一,他无从选择,只有往前走。 他甚至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唱戏,他只知道自己一身旦装在村里唱戏时,会被很多人误会成女人。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害怕与女性接触,可偏偏他自己却要在台上扮女人。 这种复杂的心情一直纠缠着他很多年。 不过最近他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觉得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他在面对秋丽丽的时候没有产生排斥情绪。 “秋姐,大半夜的你笑什么啊,吓死个人。”秦玉山睡眼惺忪的从大屋出来,揉着眼睛,“二师兄你还不睡吗,明天要上台的。” “知道了,马上来。”凤燕转身先回了大屋。 秦玉山嘴里不满地唠叨着,“秋姐,求你了大半夜别这么笑,真的很吓人。” “我知道了,我也马上回去睡。” 秦玉山迷迷糊糊的也转身回大屋去了。 秋丽丽独自一个人站在阳台,她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一截红绳,月光下,红绳上系着一枚金珠,闪烁着点点光华。 如果能看到凤燕身上金锁的样子就好了。 她需要确认一下,她手里的金珠是否就是那块金锁的一部分。 如果是……凤燕就是老板要找的人。 不管凤燕的真名能不能对得上,金锁至少是证物,证明了凤燕就是她老板的儿子。 第二天,众人来到演出剧场。 秋丽丽又看到了平阳剧团的陈梅。 陈梅没敢上前跟秋丽丽说话,而是远远的冲她挤眼睛。 秦玉山也看到了陈梅的小动作,“秋姐,那边有人在看你。” “我知道。” “我记得她叫陈梅,是平阳剧团的吧?”秦玉山问。 “嗯。”秋丽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先帮凤燕勒头,你们看住了凤燕的行头。” “好咧,我们会盯着的。”另外两个小师弟浑身干劲,他们都是第一次到这种大剧场来,虽说不用他们上台,看一看也是好的。 秋丽丽刚把凤燕安置好,有别的剧团的演员找了过来,要跟凤燕对一对戏。 对方都是有经验的演员,这种戏他们唱过很多回,只要在上台前对一对,基本演出就不会出大问题。 凤燕是初次唱《玉堂春》,他知道自己在这些老演员面前就跟个小学生一样,他很谦虚地向对方请教。 秋丽丽远远地看着,不去打扰他们。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角。 回头,只见陈梅悄悄向她招手。 秋丽丽不动声色跟着她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有事吗?”秋丽丽知道她把自己叫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 “何强今天也跟着来了,我提醒你一声。”陈梅小声道,“不过他没有来后台,我也不知道他哪去了。” 秋丽丽眉毛挑了挑,“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对了,如果你看见了他就帮我盯着,不过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你。” “没问题,不过你可要请我吃饭呀。” “那当然。” 两人都是直爽性子,相视一笑,然后分开。 秋丽丽先去检查了凤燕的行头。 两个小师弟一直盯着那些东西,没有离开过。 秋丽丽不放心,还是重新检查了一遍。 行头没有任何问题。 “对了,秦玉山呢?”秋丽丽发现秦玉山不在。 “他刚才还在这呢。”两个小师弟道,“他说我们三个都守在这人太多,他去找你和二师兄了……怎么,秋姐你们没看到他吗?” 秋丽丽心里忽悠一沉。 第61章 戏班规矩之四,不喝别人给的水 秋丽丽回到凤燕身边时,他还在跟其他演员说戏。 秋丽丽没上前打扰,站在边上等了一会。 凤燕全神贯注地跟别的演员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秋丽丽在他身边欲言又止。 秋丽丽又等了一会,见凤燕他们不像很快能说完的样子,于是她找后台其他人打听。 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没有见过秦玉山。 这时剧场里响起主持人的声音。 演出开始了。 后台顿时忙碌起来,大家各自准备,秋丽丽就算找人打听,也没人理会她。 演出就要开始了,谁管你找人啊。 秋丽丽也知道她这么打听没什么用,于是她重新回到凤燕身边。 最重要的是凤燕的安全,只要他演出顺利结束,比什么都重要。 她唯一担心的是何强会向凤燕下手。 富常生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如果凤燕也倒下了,小常生剧团就真的要完了。 台上第一出是《未央宫》。 京剧《未央宫》说的是吕后诱杀韩信的故事。 韩信替汉王刘邦打下江山,乌江逼死楚霸王,立下赫赫战功。 刘邦封他为天王、地王、仁王,三齐王。 又向他承诺,见天不杀,见地不能亡,世上没有刀可以斩杀韩信。 后来,吕后掌握韩信造反的书信,让萧何把韩信骗进宫来杀掉。 用红幛遮天,以红毯铺地,世上无刀可杀韩信,但是却有灭他的剑。 于是萧何便把韩信骗进宫来,被斩杀。 世上也便有了那句俗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台上,西皮慢流水板。 “尊一声相国听端的,楚平王无道行不义,不该父纳子的妻。金顶轿换成银顶轿,满朝文武谁敢提。伍子胥他的父上殿把本启,怒恼了奸党费无极。在深宫定下一条计,可怜那伍子胥,一家大小三百余口,一刀一个血染衣。” “子胥逃出昭关地,投奔吴国报冤屈。谁知吴越刀兵起,越王勾践为奴隶。献出个美女叫西施,还有文种与范蠡。伍子胥,又去把本启,吴王他杀了伍子胥。” “说什么忠良死得苦,道什么忠臣死的屈。似这等汗马功劳前功尽弃,难道我今日要学伍子胥,也要身首离。” ……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 秦玉山避开众人的视线,来到一个房间门口,轻轻叩门。 房门无声地从里面打开,秦玉山闪身进去。 陈梅正好从女厕所出来,看见秦玉山的身影一闪而过。 “咦?”她愣了愣。 刚才那个人好像是小常生剧团的秦玉山。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于是悄悄靠近那扇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屋里传来何强的声音。 “……把这个兑在水里给凤燕喝了,你就有机会上台了。” 陈梅一颗心扑腾扑腾地跳。 她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我,我不敢……”秦玉山的声音有点低,陈梅要仔细听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个没出息的,我给了你机会,你都抓不住。”何强骂道,“你放心,这东西兑在水里喝起来什么味道也没有,他不会发现。” “那我也不敢……” “你不想上台了?” “想。” “那你在犹豫什么?” “我……我唱的不好,就算让我上台,我后面会忘词。”秦玉山沮丧道。 “你不是说你跟凤燕一块学的戏吗?” “是……师伯开始还教我,但是后来我跟不上二师兄的进度,他就不再管我了。” “柳胡仙那个老家伙,他也太偏心了。”何强愤愤不平,“我不在了,他们都欺负你。” “谁说不是啊。”秦玉山带着哭腔,“就师叔你在的时候最关照我了,师父现在又在医院里,师伯天天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总说我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露天晚会你不是上台唱得挺好吗?” “可是师伯还是说我不行。” “哼,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想捧凤燕,你以前跟我关系好,他们这是在迁怒于你。” “呜呜呜,师伯,我该怎么办啊?” 何强沉默了一会,“你把这个兑在水里给凤燕喝了,然后我让平阳剧团这边的人帮你说情,让你替凤燕上台。” “我要是演砸了呢?” “今天演出的都是有经验的老演员,他们会在台上带着你。” “那……我试试看。” 陈梅听见有脚步声往门这边来,她连忙躲进厕所。 在厕所里,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秦玉山最先走出来,手里拿着瓶“健力宝”。 陈梅心里急得不行,她想快点去给秋丽丽送信。 凤燕的师弟居然想在水里下毒…… 干他们这行,最重要的是嗓子,如果嗓子坏了,这辈子基本就只能打下手跑龙套了。 凤燕要是真被毁了,小常生剧团的台柱就要倒了。 陈梅在厕所里急得不行,可她又不敢马上出去,生怕何强在这时候也出来,被他撞见。 再说秦玉山拿着饮料去找凤燕。 凤燕这时候已经勾完了脸,换好了行头,只不过还没有轮到他们上场,他没有戴刑枷。 “二师兄,你渴不渴?”秦玉山怯生生走过来,神色不安。 凤燕以为秦玉山想要喝水,“你渴了?我这边壶里还有水。” 临来时,他自己带了个保温壶,里面装着开水。 “二师兄你喝这个吧。”秦玉山把饮料拿出来。 那是个易拉罐,已经被打开了。 “这个牌子我在电视上见过,我刚才喝了一口,很好喝。”秦玉山解释道。 凤燕看着易拉罐没有接,“你哪弄的?” “临来的时候,我在楼下小卖部里买的。” “你不是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吗,什么时候单独去买过东西?”凤燕皱眉。 秦玉山头上顿时冒了汗,“其实……是其他剧团的人给我的。” 凤燕眉头皱得更深,他从秦玉山手上夺过易拉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哪个剧团的人给你的?” 秦玉山慌了神,“我忘了……不过这瓶子是封着的,不会有事。” “你难道忘了师父的规矩?” “富班主定了什么规矩?”秋丽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凤燕的手里接过了那瓶饮料。 凤燕认真地盯着秦玉山。 秦玉山心虚地小声嘀咕:“这是易拉罐,没打开之前都是封着的。” “富班主定的规矩是什么?”秋丽丽再次重复询问。 “师父说……表演时,我们不能喝别人给的水……” 第62章 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 秦玉山心虚地目光躲闪,“师父说演出时,不能喝别人给的水……但这个是密封的易拉罐,我打开还喝了一口呢。” “你喝了?”秋丽丽脸色变了变,“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她转身去找另外两个小师弟。 “你们带他去趟医院。”秋丽丽指着秦玉山。 两个小师弟茫然状。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要上医院…… “玉山师兄,你病了吗?” “还是哪里不舒服?” 秦玉山也急了,“秋姐,我没病。” “去检查一下,还是小心点好。”秋丽丽很谨慎,叮嘱另外两个小师弟,“你们陪他一起去,千万盯住他,别让他跑了,检查完的化验单别丢了,到时回来给我看。” 她塞了点钱给两个小师弟。 秦玉山不想去,可是秋丽丽根本不听他的。 看着秦玉山被两个小师弟拉拉扯扯地带走,凤燕神色焦虑。 “你别担心这些事,一会你还得上台呢。”秋丽丽安抚他,“他只喝了一口,应该没什么事。” 凤燕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陈梅气喘吁吁地跑来了,看见秋丽丽手里的饮料时大惊失色,“完蛋了!你们谁喝了?” 秋丽丽看见陈梅时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没有马上询问陈梅,“我们都没喝,秦玉山说他喝了一小口。” “谁?”陈梅愣住了。 “秦玉山。” 陈梅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怎么会……” 她明明听见屋里何强跟秦玉山说要给凤燕的水里放“东西”,怎么最后喝了饮料的人会是秦玉山? 那“东西”就是他放进去的,他傻么,自己喝? 凤燕并不知道秋丽丽和陈梅之间的事,诧异地问,“是你给他的饮料吗?” “不是。”陈梅用力摇头,“对了,秦玉山呢?” “我让人带他去医院了。” 陈梅小小地松了口气,看见秋丽丽手里还拿着那瓶饮料,暗示道:“这东西你们还是别喝的好,后台这么乱……” “我们不会喝,你放心吧。”秋丽丽道,“我要留着它,如果秦玉山真的检查出什么问题来,我好带它去做个化验,也好对症下药。” 他们说话的时候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陈梅发觉有不少人在看这边,其中就有平阳剧团的人,陈梅不好再说什么,她冲秋丽丽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开了。 好像刚才她只是无意中路过。 凤燕回味着陈梅和秋丽丽的对话,觉得不太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是。”秋丽丽居然承认了。 凤燕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你还真是坦诚。” 秋丽丽冲他顽皮一笑,“我最不想骗的人就是你。” 但有时,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 凤燕知道秋丽丽虽然看上去好说话,如果她不想说,他就算问了也没用。 台上换了出戏。 凤燕做好准备,下一场就轮到他了。 他整理好行头,去台口候场。 秋丽丽一直陪在他身边。 跟凤燕唱配戏的丑角看见秋丽丽总是跟着凤燕,打趣道,“这丫头是你什么人,总跟着你。” “她是……” “我是他保镖。”没等凤燕说完,秋丽丽抢先开口,“我们班主嫌他太内向,怕被人欺负,所以让我跟着他。” 丑角老师傅听了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唱戏的身边跟着保镖的。” 又不是什么名角,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名角,也没见到他们身边有保镖跟着。 秋丽丽苦笑。 凤燕才不是因为他是角,或是小常生剧团的小台柱才会被保护。 他的身份很可能是港商凤老板的儿子。 凤家至今也没有继承人,随着凤老板年纪越来越大,他越发想要个儿子。 可是他的老婆却连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他不得不去寻找很多年前生过的一个私生子。 终于到了凤燕他们这场《玉堂春》。 祟公道先上场。 祟公道(念):“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 祟公道(念白):“在下祟公道,在洪洞县当差。因我嘞上了几岁年纪,为人又老诚,所以太爷命我代管女监。这且不言。按院大人在省中下马,太爷命我将苏三解往到太原复审。天也不早啦,监中走走,官事官办。嗳,到了,挑开,挑开!” …… 祟公道(念白):“你把苏三给我提出来。” 禁卒(念白):“喔,苏三哪?好,您这儿等一等。啊,苏三走动啊!” 秋丽丽知道这时候轮到凤燕出场了。 凤燕戴好刑枷定了定心神。 “苦哇,喂呀……” 秋丽丽站在台口看着凤燕上场,不知不觉手心里全是汗。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是个胆子相当大的人,能让她感到紧张的事不多。 特别是连手心都冒了汗,这种情况更少。 没想到她第一次慌成这样,却是因为别人。 苏三上场。 二黄散板。 苏三:“忽听得唤苏三,我的魂飞魄散,吓得我战兢兢不敢向前。” 禁卒(念白):“上差到啦!” 苏三(念白):“呀!” 二黄散板。 苏三:“无奈何我只得来把礼见,祟老伯呼唤我所为哪般?” …… 秋丽丽在原地站了一会,默默抽身回了后台。 她在找陈梅。 陈梅在不远的地方一闪而过。 她跟上去。 陈梅去了厕所,秋丽丽随后也跟进去。 两人躲在里面说话。 “秦玉山拿给你的那瓶饮料里有东西,你们千万别喝。”陈梅一边说着话一边焦急地盯着外面,“我无意中看见秦玉山进了厕所斜对面的那个门,何强就在里面。” “何强和秦玉山见面了?”秋丽丽压低声音。 “是。” “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我不知道,我只在门外偷听来着,何强给了秦玉山什么药,让他放在水里给凤燕喝,还说凤燕如果不能唱了就捧秦玉山上台。” 秋丽丽眼睛眯了眯。 好个何强,先是对富常生下手,现在又盯上了凤燕。 最可恨的是他把秦玉山也拉下水。 秦玉山与他们关系都很好,放在平时,她根本不会怀疑他。 可是现在,除了凤燕以外,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也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起刚才台上的祟公道来了。 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 如天有公道,何强会遭报应。 第63章 梅派更适合你 秋丽丽跟陈梅说完话回去时,凤燕刚下台。 《女起解》后面是《三堂会审》,场上有中间垫场的小戏,给凤燕留出时间来准备下一场。 “你刚才去哪了?”凤燕随口问。 “去了趟厕所。”秋丽丽不敢把秦玉山和何强的事告诉他,怕影响一会儿他上台的情绪,“感觉还好吧?”她见他脸上多了几分自信的神色。 凤燕难得地露出笑容,“配戏的都是老师傅,经验丰富,有他们在台上带着,很轻松。” 秋丽丽看着镜子里凤燕放松的笑脸,也跟着露出微笑。 凤燕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唱戏,但是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 他很享受在台上的演出。 《三堂会审》讲的是苏三到了太原府复审。 审案时,一共有三个官员。 一位是八府巡按王金龙。 另两位是陪审,一位是藩司潘必正,另一位是臬司刘秉义。 戏里因为三人性格不同,在审案的同时三人引发了许多冲突。 把原本应该严肃沉闷的审案过程,变成了一场诙谐、讽刺的官场交锋。 在审问的过程中,两位陪审是官场的老油条,他们从苏三的话里,意识到苏三口中的那位三公子,可能就是他们眼前的主审大人。 他们一方面假做对上级的遵从,另一方面却想看主审大人王金龙的笑话。 王金龙是初入官场,比不过另外两人,他只能掩饰自己的窘迫,还要装出不认识苏三的样子。 而苏三也认出上面这位大人就是曾经的“三公子”,可她知道对方恐怕不敢与她相认,只能用话试探。 西皮摇板,苏三:“玉堂春好比花中蕊。” 王金龙(念白):“住了!玉堂春好比花中蕊,你把那王公子比作何来?” 苏三(念白):“大人哪!” 西皮快板:“王公子好比采花蜂。想当初花开多茂盛,他好比那蜜蜂儿飞来飞去采花心。如今不见公子面,我那三……” 王金龙(念白):“三什么?” 苏三:“郎……啊!” 西皮摇板:“花谢时怎不见那蜜蜂儿行?” …… 秋丽丽一直站在台口,凤燕下场时,她还站在那里。 “玉山有消息了吗?”凤燕也在担心师弟的事。 干他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嗓子,如果秦玉山真的因为喝了那瓶饮料毁了嗓子,凤燕不知道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没有,秦玉山还没消息。”秋丽丽陪凤燕去卸妆,“有时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凤燕默默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 秋丽丽帮凤燕拆了勒头,突然凤燕低头看向地面,“这里为什么有水,什么东西洒了?” 秋丽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面有一滩水。 再看桌面,上面放着那瓶秦玉山喝过的易拉罐。 凤燕拿起罐子,发现里面空了。 “你喝了?”他惊恐万状地扭头看向秋丽丽。 秋丽丽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傻么?” 明明知道它有问题还会喝? 凤燕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看样是有人碰洒了它,以为里面一滴不剩,就没办法拿去化验了。” 秋丽丽的话看似无心,凤燕听了却陷入沉思。 他能感觉到秋丽丽话里有话。 难道……是有人故意弄洒了易拉罐里的饮料? 为了不让他们拿去化验? 地面上洒的饮料明显被人擦过了,只残留了一点点,要不是刚才他无意中踩到,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嘛……我早有准备。”秋丽丽嘿嘿一笑,她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个小瓶子,在凤燕眼前晃了晃。 小瓶子里面装着一点点液体。 “我悄悄留了一份。” 凤燕眼睛一亮。 “怎么样,我厉害吧。”秋丽丽把脸凑上去,主动求夸奖。 凤燕原本真的想夸她两句,但是因为她贴得太近,他反而显得局促不安,身体往后挪了挪,结果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秋丽丽一把捞住他。 “凤燕!”就在这时,一位老师傅找过来,凤燕慌的推开秋丽丽。 老师傅正是刚才在台上跟他演对手戏的丑角,“凤燕,你想不想拜师?” 凤燕愣住,“我有师父。” 丑角师傅笑道:“我知道,你们这种草台班子都有师父,不过我觉得你这块材料不错,我想带你去省剧团,你想不想跟我走?” 凤燕目瞪口呆。 这根本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去了省剧团,别说待遇了,就算一分钱不挣,也能学来一身本事。 他先是激动,但是很快冷静下来,“我要先问一问我师父,他教我不容易,我不能现在就答应您。” 老师傅乐了,“我就是看中你这性子,谦逊认真,是块难得的好苗子,而且你学的太杂,我觉得梅派更加适合你。” 秋丽丽站在边上听着,插不上话。 其实她不想让凤燕去省剧团,他要是走了,她就没法再跟着他。 而且凤燕身份的事还没查清,省剧团人多关系复杂,她很难混进去。 凤燕与老师傅聊了一会,老师傅给他留了个电话,然后离开。 秋丽丽试探地问:“你真想去?” 凤燕神色复杂:“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对……我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去了省剧团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以开阔眼界,也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但是他又害怕离开小常生剧团,离开他的师父。 演出结束后,组织方留大家吃晚饭,能参加的只有上台的角儿,秋丽丽不能跟去,她悄悄拜托平阳剧团的陈梅盯着凤燕,她则去了医院。 秦玉山和两个小师弟都在那里。 富常生已经醒了过来,虽然很虚弱,可是说话不是问题。 秋丽丽先是看了秦玉山一眼,冷冷地问:“你检查的怎么样?” 秦玉山神色尴尬,“我早说过了,那瓶饮料没什么事。” 秋丽丽又看向两个小师弟,“化验单给我看看。” 两个小师弟看了看病床上的富常生,支支吾吾,“秋姐,等回去再看吧。” 富常生发觉他们神色异常,问道:“什么化验单?” 秦玉山瞬间白了脸,低头不敢说话。 秋丽丽看着秦玉山,目光微冷。 不过最终她还是给秦玉山留了个面子,她没有继续追问化验单的事,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这件事敷衍过去了。 等离开富常生的病房后,秋丽丽没再客气,她一把揪住秦玉山的衣领,“砰”地一声,把他推到了走廊的墙壁上。 另外两个小师弟吓呆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秋姐……好凶啊! 第64章 秦玉山逃走了 秋丽丽揪着秦玉山的衣领,将他推挤在医院走廊的墙上。 秦玉山的脖子被她胳膊卡住,呼吸不畅,“秋、秋姐,你干什么?” 两个小师弟想要上前帮秦玉山解围,但他们都挺忌惮秋丽丽,犹豫半天,谁也没敢上前。 就在这时,凤燕上了楼。 他在宴会结束后先是回了出租房,结果发现没人,便猜秋丽丽是来了医院。 他上来就看见秋丽丽揪着秦玉山的衣领,“你们在干什么?” 秋丽丽看了一眼凤燕,“你问他。” “玉山,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什、什么,二师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秦玉山结结巴巴,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个样子,凤燕不但没有向着他,而是先质问他做了什么。 凤燕就那么不相信他吗? 凤燕表情阴郁,“我在问什么你应该心里清楚,秋丽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会生气一定是因为你做了什么。” 秦玉山不知所措,“我,我什么都没做。” “饮料是谁给你的?”凤燕问。 秦玉山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字:“我……” “化验单呢,给我看一下。”凤燕转向两个小师弟。 “化验单在这里。”两个小师弟连忙从兜里把化验单掏出来,交给凤燕。 凤燕接过,看了看,“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一切正常。”两个小师弟解释道。 凤燕眸光暗了暗,再次看向秦玉山,“你老实交代,饮料是谁给你的?” 秦玉山不太想说的样子,秋丽丽胳膊用力,一下把他脖子卡住。 “疼疼……秋姐,你轻点。”秦玉山慌了神。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打你?”秋丽丽语气冰冷,“你知不知道那瓶饮料里如果有东西,要是被凤燕喝了,会是怎么一个下场?” “我怎么会害二师兄,秋姐你真的误会我了。”秦玉山委屈巴巴,像是要哭。 他原本就长得好看,委屈的样子引得路过的护士频频投来目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是医院,不准打架。”一个护士上前阻止秋丽丽。 秋丽丽放开秦玉山。 秦玉山脸色通红,捂着脖子干咳。 秋丽丽吩咐两个小师弟:“你们陪凤燕先回出租房,等我回来后咱们再一起回剧团。 “秋姐,你要去哪?”小师弟问。 秋丽丽没吭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小师弟面面相觑,“二师兄,你知道秋姐要去哪吗?” “她去找朋友化验那瓶饮料。”凤燕幽幽道。 秦玉山唰地变了脸色,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那瓶饮料里真有问题吗?玉山师兄的检查结果出来大夫说什么事都没有,把我们吓得够呛。” “这就不知道了,先化验过后看结果再说。” 凤燕等人先回了出租房。 秦玉山回去后就称自己不舒服,去大屋蒙头就睡。 秋丽丽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秦玉山还在睡。 “秦玉山呢?”秋丽丽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的秦玉山。 “他一直在大屋睡觉。”凤燕回答。 秋丽丽径直走到大屋房门前,推了推门。 门从里面反锁着。 “秦玉山!”秋丽丽喊了两声,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凤燕和另外两个小师弟也都凑了过来。 “什么情况,秦玉山睡得这么死吗?” “玉山师兄,开门!” 大伙砰砰地敲门。 可是敲了半天,秦玉山还是没有给他们开门。 凤燕脸色变了变,“他该不会做傻事吧?” 两个师弟吓坏了,叫声带着哭腔,“玉山师兄,快开门啊,你别犯傻!” 秋丽丽向后退了两步,“你们都闪开。” 凤燕拉开两个师兄。 秋丽丽看准了门锁位置,深吸一口气,猛踹过去。 “咔嚓!”门锁折了。 门被硬生生踹开。 大伙冲进去。 床上空着。 “玉山师兄呢?”两个小师兄在屋里团团乱转,屋里根本就没有秦玉山的人影。 秋丽丽走到窗户跟前,伸头看向外面。 凤燕见状也跟过去,把脑袋探出窗外。 他们住在二楼,楼下有一排小平房,平时这些小平房是做为各家仓库储存杂物用的。 秋丽丽的目光顺着小平房往下看,“如果是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从二楼跳到平房上,再从平房跳到地上,这种高度对他们从小学戏的人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玉山师兄逃走了?”两个小师弟目瞪口呆,他们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秦玉山居然会从窗户逃走。 为什么啊? 他为什么要逃? 秋丽丽最后看了一眼楼下,收回视线,“这是饮料的化验结果。”她把化验单拿出来给众人看。 大家都看不懂。 “简单的说,饮料里被混入了某种药物,喝下后会损坏你的嗓子。”秋丽丽幽幽道,“而且如果嗓子受到损伤,很难恢复。” 凤燕和两个小师兄全都惊住了。 凤燕更是惨白着脸,说不出话。 “所以秦玉山才要跑,因为他知道饮料里装着什么。”秋丽丽收起化验单,“我想他可能是先回了剧团,我去楼下先给剧团打个电话,让柳叔他们有个准备。” 秋丽丽刚出门后面凤燕跟了出来,“你打算怎么跟师伯说?” “实话实说。” 凤燕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为难。 “你打算包庇秦玉山?”秋丽丽挑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玉山他年纪小,恐怕是受了什么蒙骗。” 秋丽丽看着凤燕,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凤燕,你还是这么善良。” 凤燕愣了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给了秦玉山那瓶饮料的人,是何强。” 凤燕:“……” “何强承诺,只要你嗓子坏了他就想办法让秦玉山上台。” 凤燕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子里满是惊恐之色。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件事从头到尾,秦玉山都不无辜,从他缠着柳叔要跟你一块学新戏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准备为后面这件事铺路了,虽然细节方面我还不太了解。” 秋丽丽往剧团打了个电话。 秦玉山就算先他们一步离开,想回到剧团最少也要花几个小时的时间。 秋丽丽对柳胡仙说了演出时发生的事。 本以为柳胡仙会气得暴跳如雷,结果秋丽丽等了半天,电话那边还是一片沉默。 “柳叔?” “我在听。”柳胡仙声音低沉,“常生他知道吗?” “我没敢告诉他。” “坏了。”柳胡仙突然急了,“你们快去医院,玉山那小子说不定先去了医院,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回来也会被我揍,他很可能先去找他师父……常生他虽然严厉,但其实他心很软,别让玉山再气出个好歹来,你们快去……” 秋丽丽没等柳胡仙说完,扔下电话就往医院跑。 第65章 富常生提前出院 秋丽丽跑到医院时,秦玉山正在富常生的病房里,哭得满脸是泪。 富常生靠坐在病床上,胸口剧烈起伏。 秋丽丽一看就明白了。 秦玉山这是自知闯了祸,先找师父认错来了。 富常生看见秋丽丽气喘吁吁地进来,惨白着一张脸冲她道,“你帮我收拾下东西,我要回剧团。” 秋丽丽皱眉,“大夫没说你可以出院。” 富常生根本不听,“我再待下去,剧团就没了!” 秋丽丽无奈。 就算她不听富常生指挥,照顾富常生的那四个小徒弟不敢不听,他们跑去办了出院手续,小心翼翼背着富常生离开医院。 秦玉山跟在他们身后,眼睛红红的,一直低头不敢出声。 来到长途汽车站,凤燕等人正在那里寻找秋丽丽。 秋丽丽出去打电话后就不见了,他们找不见人,只好到汽车站来找她。 凤燕看见师父,又看见秦玉山,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玉山,你能不能让师父省省心,他病还没好,你忍心让他为你提前出院?” 秦玉山哽咽着,不敢抬头看凤燕。 凤燕自己也气得不轻。 秋丽丽瞥了一眼富常生,劝凤燕:“算了,回去再说吧。” “可师父的身体……” 秋丽丽哼了声:“他自己的身体,他比我们要明白。” 言外之意,富常生很可能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病情。 水银中毒的后果,他应该比他们还要了解。 众人乘车回到了小县城。 柳胡仙等人看见富常生和凤燕等人一起回来,又惊讶又意外。 “常生你怎么出院了?”柳胡仙问。 富常生一路颠簸,身体有点承受不住,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胡仙见他这样,忙招呼院里人把富常生抬回屋里。 大家手忙脚乱的好一阵,才把富常生安顿下来。 “秦玉山,你去院里跪着去。”柳胡仙冷冷看向躲在角落里,不敢抬头的秦玉山,“我不是你师父,不好插手你们师徒之间的事,所以你的事要怎么处置还要看你师父的决定。” “师伯……”秦玉山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师伯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得太晚了。”柳胡仙冷哼一声,甩手转身回屋。 秦玉山孤零零地跪在台阶下面,单薄的身影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一些平时跟他关系好的小师弟悄悄凑过去询问:“玉山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又惹师伯生气了。” “要不要我们帮你向师伯说句好话?” 秦玉山头越埋越低,不理和他说话的师弟们。 小师弟们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跑去向凤燕打听。 谁知道凤燕回了屋,关上门谁也不见。 小师弟们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二师兄也这个样子?” “我觉得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就连师父都回来了。” “柳师伯也气得不轻,玉山师兄究竟做了什么?” “秋姐好像知道的样子,不如我们去问问她吧。” 大伙一块跑去找秋丽丽。 “秋姐,你知道玉山师兄为什么在外面跪着吗?” “知道。”秋丽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但我不会告诉你们。” 众人:“……” 秋姐的脾气他们都了解,她不想说,谁也别想撬开她的嘴。 众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 到了晚上,富常生才缓过来,叫了秦玉山去他屋里。 柳胡仙也在那屋里,关着门,仍然时不时能听见柳胡仙愤怒的咒骂声。 众人都聚在院里偷听,一个个提心吊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柳胡仙发这么大的火。 秋丽丽坐在院里的板凳上,天气越来越冷,晚上院里已经坐不住人了,可她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富常生房间里的动静。 柳胡仙足足骂了一个小时,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 又等了十几分钟,柳胡仙打开门出来。 院子里偷听的众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敢上前询问。 秦玉山跟在柳胡仙身后,焉头耷脑的,就像霜打了的茄子。 “你回屋吧。”柳胡仙对秦玉山冷冷道,“收拾下东西,明天一早就离开我们剧团。” 众人大惊。 秦玉山要离开剧团? 要知道他可是富常生非常看好的弟子,虽然他比不上凤燕,可是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秦玉山扮相是一绝。 上妆后堪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师父怎么会让秦玉山走呢? 几个平时与秦玉山关系要好的小师弟忍不住跟上来,“师伯,为什么要让玉山师兄走啊。” “你们问他去,让他自己说!”柳胡仙瞪着眼睛。 秦玉山下巴杵在胸口,不敢吱声。 柳胡仙回了屋,重重关上房门。 秦玉山的眼泪这才敢落下来。 “玉山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啊,你为什么要走啊,是师父赶你走吗?” “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们说啊。” 众人围着秦玉山问长问短。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秋丽丽的声音:“既然他没脸说,那我替他说。” 众人视线全都投向秋丽丽。 “秋姐,你快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父要赶玉山师兄走?” “在市里演出时,秦玉山串通何强,在饮料里下毒,骗凤燕喝。” 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嗓子。 以前总听师父和前辈们说,某某角儿原本大红大紫,因为喝了对手下了毒的水,结果毁了嗓子。 秦玉山居然给凤燕的水里下毒? 大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玉山师兄,秋姐说的是真的吗?” “你为什么要给二师兄下毒啊?他可是我们剧团的小台柱,他要倒了我们剧团就全完了。” “你怎么能跟何强串通呢,他干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换了二师兄给小绢的信,让你跟二师兄闹了误会,他还动了喜神……他干的那些事都够被赶出剧团一百回了。” “是啊,你怎么能跟那种人在一块呢,是不是何强威胁了你?” “玉山师兄你说话啊,一定是何强胁迫你对不对?” …… 大家七嘴八舌,眼巴巴地等着秦玉山开口。 秦玉山猛地擦了把眼泪,看向秋丽丽,“秋姐,你说我对你怎样?” 秋丽丽挑了挑眉,“很好。” “自从你进了咱们剧团,我有没有对不住你过?” “没有。” “但是你还是更喜欢二师兄对吧?” 一句话把秋丽丽问愣了,“你什么意思?” 第66章 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秦玉山委屈道:“不管我多努力,你们大伙还是更喜欢凤燕,不管是演出,还是什么别的,你们都觉得他是最好的,我处处不如他。”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们一边说我有前途,将来会超过凤燕,一边却不给上台的机会,我只不过想要一个上台的机会。” “何强师叔他并没有打算害凤燕,他是看我可怜,想帮帮我。” “上台的机会是自己争取到的,并不是陷害别人得来的。”秋丽丽眯着眼睛,“那瓶饮料如果真的被凤燕喝了,这辈子他的嗓子就全毁了,你还觉得委屈吗,你要的只是一个上台的机会,可是你却险些毁了凤燕一辈子。” 秦玉山不停地摇着头:“不可能,何师叔跟我说过,那药只是暂时让嗓子哑了,只要一天到两天就能恢复。” 秋丽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化验单,丢过去,“何强说的话要是能信,他也不会被逐出师门。” 秦玉山捡起那张化验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看不太懂化验单上面写着什么,不过大夫在下面用笔写的一行字,他勉强能辨认出来。 大意是毒性强烈,永久性损伤咽喉之类的。 秦玉山呼吸急促,“这……这怎么可能……” “现在你明白富班主为什么生气要赶你走了吧。”秋丽丽淡淡道,“再过不了多久,你会变成跟何强一样的人。” “我……”秦玉山想要辩解,但是他突然发现身边众位师弟全都与他拉开了距离。 有人一脸惊恐地望着他,有人的目光里带着惊骇。 “玉山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 “师父该多伤心哪。” “二师兄真可怜,他平时可疼玉山师兄了。” 秦玉山嘴唇翕动着。 他想说这些都不是真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谁,他会相信何强也不过是因为何强平时对他好。 他比师父还要疼他,背地里总会给他留好吃的,演出时如果有机会上台,他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秦玉山觉得委屈。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他? 秋丽丽一把从他手上抽回化验单,“行了,你也别在这哭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送去你车站。” 秦玉山的家不在县城,他要想回家得乘长途客车。 秋丽丽并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敲凤燕的房门。 敲了半天凤燕也没出来开门。 秋丽丽不放弃,继续敲。 “别敲了,我睡下了。”终于,房间里响起凤燕的声音。 “开门,别装了才几点你就睡了。”秋丽丽根本不信他的话,“你要再不开门我就跳窗。” 过了一会,屋里传来脚步声,凤燕打开房门,狠狠地瞪着她,“你就不能正常点吗?” “我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们这些人。”秋丽丽也不等他请,直接侧过身子挤进屋里。 床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像躺过人的样子。 秋丽丽心里有了数,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上去,“师父决定让秦玉山明天离开剧团。” 凤燕沉默不语。 秋丽丽用脚勾过另一把椅子,拍了拍,“过来坐。” 凤燕顿了顿,走过来坐下。 “别闷着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如果不走,迟早会变成何强那样的人,而你就是下一个富班主。” 凤燕失望道:“我不敢相信,玉山会变成那样的人。” “我也不敢相信,不过事实摆在这里。” “你好像一点也不伤心。”凤燕看了她一眼。 秋丽丽勾了勾嘴角,“伤心有什么用,人是会变的,很多人小时候都是天真可爱,但是长大了却会变成各式各样,有心机,自私,为了利益不顾一切。” 凤燕紧锁眉头。 秋丽丽转移话题,“你先为自己考虑考虑吧,省剧团请你去的事,你有没有跟富班主说?” “还没来得及,不过剧团这个样子我不能走。” 秋丽丽想了想,“我也觉得你现在走不适合。” “我以为你是赞成让我去的。” “我当然赞成你去了,能多学到新东西,机会难得……还有那位老先生说的让你专攻梅派,我只知道有四大名旦,是不是旦角也有四个流派?”秋丽丽问。 凤燕摇头,“旦角一共有八个流派,其中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被誉为四大名旦,知道的人比较多。另外四个是张君秋的张派,王瑶卿的王派,赵燕侠的赵派以及黄桂秋的黄派。” “你原来学的是哪一派?”秋丽丽问。 凤燕苦笑,“我们是草台班子起家,没什么固定的,师父什么都教,我们什么都学,以前我们剧团人多的时候,还有演员经常反串,本来是唱旦角的,因为人手不足,经常要上台客串小生。” “这也行?”秋丽丽惊讶不已。 “我也会好几个流派的唱法,只不过学的都是皮毛罢了。” 秋丽丽两眼发光,“梅派适合你吗?” 凤燕想了想,“我觉得适合,我会的很多剧目都是梅派的代表作,像《贵妃醉酒》《穆桂英挂帅》,花衫就是他和王瑶卿等人创造出来的新行当,把青衣和花旦,还有刀马旦的表演融合为一体……其实要讲起最适合梅派行当的人应该是秦玉山。” 突然提起秦玉山,就连凤燕自己都愣住了。 为了避免尴尬,秋丽丽把话接过去:“因为秦玉山扮相好是吧?” 凤燕无不遗憾道:“以前师父经常在我跟前说,只要玉山他能下苦功,早晚会成角儿,他特别适合梅派,扮相好,倒仓后又保住了嗓子,他的条件可以说是比我还要好。” 秋丽丽知道秦玉山之所以比不过凤燕是因为特别喜欢偷懒,不肯下苦功。 秦玉山一味的追求扮相美,渐渐的,他被凤燕越甩越远。 不但唱功比不过凤燕,就连身段也不如凤燕。 “以前何强在剧团里时,他和秦玉山关系很好吗?”秋丽丽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秦玉山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地相信何强,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第67章 秦玉山不见了,戏台以后谁来传承 秋丽丽的疑问让凤燕神色有些复杂,“关于这件事……我不太清楚。” “你为什么不清楚,你跟秦玉山可是师兄弟呀,你们平时总在一块,何强对他怎么样,你总能看得到吧?” 凤燕轻轻摇头,“我平时很少和玉山他们在一起。” 秋丽丽愣了一下,拍着脑门:“哎呀,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凤燕的性格本就不爱凑热闹,就算大家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凤燕却不像秦玉山那么善于交际。 何强对秦玉山私下好不好,凤燕怎么可能看得见。 “对不住,这个问题我不应该问你。”秋丽丽歉意道。 凤燕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师父的事,我还没谢谢你,你帮了我太多,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 秋丽丽笑呵呵的,“跟我不用客气,谁让我们关系好是朋友呢。” “朋……友?”凤燕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恍惚。 曾经,他的第一个朋友,是秋大哥。 可是现在,他却再也没有秋大哥的消息。 他就像是从人间消失,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找不到他的一点行踪。 凤燕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当年是否真的见过秋大哥,还是秋大哥只是他臆想当中的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秋丽丽出来吃早饭。 大家都在,唯独少了秦玉山。 秋丽丽看了一圈众人,“秦玉山呢?” “他在屋里不肯出来吃饭。”一个小师弟弱弱道,同时抬头偷眼去看柳胡仙。 柳胡仙就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喝着粥。 秋丽丽又看向凤燕。 凤燕站起身,“我去叫他出来吃饭。” 秋丽丽想了想,“我跟你一块去。” 两人来到秦玉山的房门口,敲了敲门,“玉山,出来吃早饭了。” 屋里没有动静。 “玉山?”凤燕再次敲门。 屋里还是没有声音。 凤燕转回头问跟秦玉山住一屋的小师弟,“你出来时玉山还在睡吗?” 小师弟吞吞吐吐,“还,还在的吧。” 秋丽丽盯着小师弟,目光不善,“你确定你离开房间的时候,秦玉山还在床上?” “我……”小师弟抵不住秋丽丽锐利的目光,心虚地低下头。 秋丽丽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没说实话。” “我,我错了,秋姐你别打我。”小师弟慌得不行,连连摆手,“我说,我……我不是故意骗你们,昨晚玉山师兄哭了半宿,求我帮他一个忙,我不好意思拒绝……所以……” “所以怎么样?” “所以他后半夜悄悄离开了剧团,我装作不知道……” 柳胡仙手里筷子啪地往桌上重重一放。 众人打了个哆嗦。 秋丽丽放开小师弟。 柳胡仙怒道:“把门给我打开。” 小师弟连忙跑过去把房门打开。 凤燕和秋丽丽走进去,只见秦玉山睡过的铺上空无一人,他的行李也不见了。 凤燕出来对柳胡仙道,“师伯,他真走了。” 柳胡仙气得直拍桌子,“大半夜的,他能去哪?” 晚上是没有长途汽车的,秦玉山趁着半夜走,明显是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去了哪。 “你跟秦玉山住一个屋,你知道他去了哪吗?”凤燕问刚才开门的小师弟。 小师弟吓坏了,使劲摇头,“玉山师兄什么都没说,他只说师父还有二师兄都误会他了,他只是想要一个上台的机会……他并不是故意要害二师兄。” “他只顾着他自己!”柳胡仙怒骂,“他只想着台上的光鲜,从来不肯下苦功,他只看到了凤燕的风光,他哪怕有凤燕一半努力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他不是故意要害凤燕?如果凤燕真的喝了那水,他这辈子就完了!完了!” 众人见柳胡仙动了真火,吓得把手里的早饭都放下了,一个个缩着脑袋,跟瘟鸡似的。 秋丽丽挺冷静:“还是要先找个人给秦玉山家里去个信,如果他真的回去了也好报个平安。” 柳胡仙随手叫了个人过来,“你去,往秦玉山父亲单位去个电话,告诉他如果秦玉山到家给我们来个电话,别的不要多说。” “好哩。”打电话的人先出去了。 柳胡仙又看向众人:“你们谁知道秦玉山会去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柳胡仙气哼哼的,“秦玉山在县城除了剧团,还有些什么朋友,你们有谁知道?” 还是没人说话。 秋丽丽突然抬起头,看向凤燕。 正巧,凤燕也在看她。 柳胡仙感觉到他们两人似有某种默契,“你们想到了什么?” “秦玉山也许是去找何强了。”秋丽丽幽幽道。 凤燕跟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很可能会去找何强。” 柳胡仙沉默了片刻,“你们谁去跑趟何强家?” 凤燕身体一滞。 他知道何强家住在哪,可他真的不想去那。 秋丽丽看出凤燕的为难,“你们谁知道地址就告诉我,我去找。” 凤燕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好,就让秋丫头去,她办事我放心。”柳胡仙发了话,大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秋丽丽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问凤燕要了何强家的地址后准备出门。 “你等一下,把这个带上。”凤燕塞给她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秋丽丽隔着手帕摸了摸,感觉到里面包着煮鸡蛋。 “本来还有豆浆,可是没有东西装,你凑合着吃吧。”凤燕小声嘱咐道,“实在渴了就买瓶饮料。”说着他又塞给秋丽丽五块钱。 秋丽丽拿着煮鸡蛋和钱心里甜滋滋的,小声问他,“早饭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到桌上有煮鸡蛋?” 凤燕微微红了脸,“……只有师父和师伯才有。” 秋丽丽挑眉:“这么说是你偷来的。” “嘘……” 秋丽丽嘿嘿地笑,“谢啦,改天我请你吃烤玉米,我自己家地里种的老玉米,烤出来可香啦。” 凤燕生怕别人看到他们两个在门口说话,急急地把秋丽丽推出门。 其实这一幕早就被柳胡仙看到了。 柳胡仙眯着眼睛,把看到的告诉了卧床的富常生,“你那个宝贝徒弟,早晚得让那个混丫头拐跑了!” 富常生淡淡地笑,“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不想走。” 柳胡仙也跟着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会是秦玉山。” 富常生神色落寞,“师兄,我看人眼光就那么差吗?” “是挺差。”柳胡仙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不过,你看凤燕这孩子的眼光倒没错。” “以后咱们要是都没了,这剧团可怎么办啊,传给谁?” “反正没毁在我们手里就算对得起祖师爷。”柳胡仙叹息着,“别说我们这小县城里的剧团,就连市里的剧团也没一个挣钱的,全都在赔钱。” “听说省里的剧团也是因为有政策扶持才撑到现在,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年轻人听戏的越来越少,学戏的也越来越少……” “唱戏,真的没有出路了吗?”富常生似在喃喃自语。 柳胡仙没有接他的话,因为他也给不出答案。 两位在戏台上摔打了一生的老人,就这么沉默着,相对无言。 第68章 秦玉山加入平阳剧团 秋丽丽按照地址找到何强家中。 敲了半天门,何强家的门没开,邻居倒是开了门,“你找谁?” “我找何强。” 邻居上下打量着她,“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从剧团过来的。”她含糊道,反正她又没说是哪个剧团,随对方猜去。 邻居果然误会了,“你是平阳剧团的吧,你来晚了,何强家里的东西早就搬走了,估计现在屋里也没剩下什么了,你白跑了一趟。” “他搬家了?”秋丽丽试探地问。 邻居听了这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平阳剧团的吗,怎么不知道他搬家的事?” “我去市里办事,今天才回来,找他有点事。”秋丽丽随口胡扯。 “他前两天就开始搬了,当时还过来不少剧团的人帮忙,你可以回剧团问他们去。” “哦,谢谢你。”秋丽丽怕邻居看出她的破绽,离开了。 来到大街上,秋丽丽想了想,去了平阳剧团。 但她不敢直接进去,而是在附近徘徊。 一直等到上午10点,她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想起口袋里还有凤燕塞给她的煮鸡蛋。 她蹲在路边剥煮鸡蛋吃。 连吃了两个,噎得她直伸脖子。 左右看了看,不远处有个小卖部。 可她犹豫了一下,没舍得花凤燕给她的钱,而是去了旁边一个露天的水龙头。 扭开水龙头对着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 天气冷,喝了一肚子凉水让她直打哆嗦。 “好冷好冷。”她裹紧外套,原地跺脚取暖。 就在这时,从平阳剧团里出来个人,秋丽丽认出对方,装作路过,用身体撞过去。 “哎呀。”那人差点被她撞倒。 “不好意思。”秋丽丽诚恳道歉,“哎?是你呀。” 对方原本被撞了很不高兴,抬头发现是秋丽丽,于是愣了一下。 秋丽丽在他们剧团也挺有名,特别是上次合作时听说了不少她的“英雄事迹”,她对喜神的特殊喜爱也让他们瑟瑟发抖。 “秋姐,你怎么在这?” “我去办点事,对了,陈梅在吗?” “在的。” “上次她请我吃饭,我答应会还她一顿,今天她要是有空我打算把欠的债还了。” “她在剧团里,你去传达室说一下就行。”那人说完就想走。 “别……”秋丽丽拉住他,“我懒得去找人,就你吧,你帮我去传个话,我们中午吃饭带你一个。” 她并不是真心要带对方一起吃午饭,因为她看出对方走路急匆匆的,像是有事要去办,所以她才故意这么说。 那人一听果然拒绝了,“我还有事……算啦,我去帮你叫一下陈梅好了。” 那人去了传达室,不知跟里面的大爷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他出来对秋丽丽道:“你在这里先等一会吧,我们剧团刚才在开会,大概要再等个十分钟左右。” “谢谢你啦。”秋丽丽客气地道谢。 那人走了。 秋丽丽蹲在路边又等了十来分钟。 天又冷,平阳剧团门口又没有遮风的地方,差点把她冻透了。 陈梅总算出来了,看见秋丽丽冻得脸色发青,鼻子吸溜吸溜的。 “你没事吧?”陈梅关心地问。 “还……还好……阿嚏!”秋丽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想去喝碗酸辣汤,你去吗?” “去,走吧。”两人在路边找了个小饭馆。 秋丽丽点了一大海碗酸辣汤,没等上米饭就先盛了满满一碗,吹着喝了。 陈梅看着她喝汤被烫得直伸舌头,忍俊不禁:“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秋丽丽一口气喝光碗里的汤,长舒一口气:“天啊,我差点就被冻成冰棍了。” “你找我是为了秦玉山吧?”陈梅直入正题。 秋丽丽贼贼地笑,“还是你了解我。” 陈梅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酸辣汤,“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秦玉山来了我们剧团。” “他真在你们那?”秋丽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看到他了吗?” 陈梅点了点头。 “是何强把他介绍过去的吧?” “是。” “你们剧团其他人怎么说?” 大家都知道秦玉山是小常生剧团的人,突然他过来平阳剧团,一定会有人提出疑问。 “我们都挺意外的,不过有秋班主出面,我们也不好说什么。”顿了顿陈梅反问道,“难道富常生真的把他赶出剧团了?” “你猜?”秋丽丽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陈梅摇了摇头:“我觉得富常生不会真的把秦玉山赶走,他很有前途呢。” “是有前途,就是野心太大,快要装不下他了。” 陈梅听出秋丽丽的话别有深意,“上次市里演出的意外你们剧团打算怎么处理?” 市里演出时,秦玉山和何强合谋,差点把凤燕害惨了。 “秦玉山知道事情闹大了,自己跑去医院找了富常生,把事情都说了。” “富班主怎么说?” “他还病着,估计离气死就差那么一点点,当天他就出院跟我们回了剧团。”秋丽丽并没有把富常生为什么住院的事告诉陈梅,“富班主让他回家去,结果秦玉山在半夜跑了。” “富班主真的把秦玉山赶出了剧团?”陈梅惊讶不已。 “就算不是真的赶他走,暂时也不能让他留在剧团里,不然其他人会怎么想?” “也对……那天的饮料如果真被凤燕喝了,凤燕这辈子就别再想上台了。”陈梅叹息着,“秦玉山也真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信了何强的话?” “我们谁也不知道秦玉山和何强背后关系是怎么样的,平时大家都没看出来,秦玉山半夜跑了,也没告诉我们任何一个,富常生担心他在外面出事,让我来找他。” “他现在跟着何强呢,何强正好刚搬了新家,有地方让秦玉山借住……对了,何强的新房子听说还是我们剧团老板范俊才出钱给他买的呢。” “你们老板这么大方,给你们剧团成员买房子?”秋丽丽扬了扬眉。 “得了吧,他只给何强买了房子,就连秋班主都没这个待遇。” 秋丽丽眉头皱起,“看来何强和范俊才的关系不一般。”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秦玉山的事,他如果真进我们剧团,恐怕就不会回去了。”陈梅看向秋丽丽。 “怎么?” “我们剧团最近在乡下有个演出,秦玉山到时也会跟我们一起去乡下,他还要上台呢。” 秋丽丽吃了一惊,“秋班主让他上台?” “对,不过他上台不是唱戏。” “那是……” 陈梅压低声音:“我悄悄跟你说,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秋丽丽点头。 “我们剧团的演出进行了调整,不再以唱戏为主,这次去乡下是因为有家人办白事,到时会有歌舞表演,秦玉山反串。” “让秦玉山唱歌?” 陈梅点头,“秋班主让他当着我们的面唱了几首,真不愧是男旦,女声真的柔美。” 听了这些,秋丽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玉山居然到平阳剧团去唱歌…… 这些年来,他辛辛苦苦学戏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富常生要是知道了该多心疼! 第69章 突发急病 秋丽丽跟陈梅吃完了饭,回到小常生剧团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刚进院就见凤燕站在那里,急急追问:“你找到玉山了吗?” 秋丽丽顿了顿。 虽然秦玉山差点坑了凤燕,可凤燕还是很关心这个师弟。 秋丽丽犹豫着,要怎么告诉他实情。 凤燕看出她变颜变色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跟我说,如果你想骗我,我宁可不听。” 秋丽丽吐了吐舌头:“你怎么知道我会骗你?” “你眼珠一转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 秋丽丽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那好吧,我就直说了,你先跟我一块去富班主屋里,我一块说了,省得我还要说两遍。” 凤燕跟她去了富常生的屋。 其他小师弟看见秋丽丽回来了,交头接耳。 “秋姐看样应该是找到玉山师兄了。” “我觉得不像。” “是不是玉山师兄不肯回来?” “这次的事明明就是他不对,他应该回来给凤燕师兄道歉。” “我也觉得是玉山师兄的不是……” 他们只敢在外面议论着,谁也不敢去偷听。 再说秋丽丽和凤燕去了富常生那里,没一会功夫柳胡仙也来了,把聚在院里的师弟们全都哄开:“闲着没事都去练功,杵在这当电线杆子呢?” 小师弟们一个个灰溜溜地走了。 柳胡仙进了屋,反手关了门。 秋丽丽大咧咧坐在椅子上。 凤燕站在富常生的床边。 因为有师父和师伯在,屋里没有他坐的份。 秋丽丽是外人,再加上她那性子,根本没人能管得了她。 “你找到秦玉山了吗?”柳胡仙问。 秋丽丽吸了吸鼻子:“找到了。” 在外面冻了那么一会,她到现在仍然觉得冷。 “他怎么没跟你回来?”柳胡仙问。 秋丽丽为难地看向床上的富常生,“我要是说了,富班主你可要挺住,别气出个好歹来,我负不起责任。” 柳胡仙先被气乐了,“混丫头,你倒是挺会说,你说吧,我们两把老骨头了,什么样的事没见过?” “秦玉山的确是去找了何强,不过何强搬家了,我不知道他新家在哪,我去平阳剧团找陈梅打听,她说平阳剧团的老板给何强买了新房,秦玉山住到他那里去了。” 柳胡仙和富常生面面相觑:“秋班主给何强买了新房?” “不是秋班主,是平阳剧团背后真正的老板,叫范俊才,据说是个经商的。” 富常生胸口剧烈起伏,凤燕连忙倒了水送过去,“师父你先喝口水,玉山不是小孩子,他去找何强应该有他的想法。” “他从十几岁就在我这里学戏,我手把手教他,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了,没想到他却干出这种事,我这个做师父的真是没脸见人……”富常生懊恼地用手捶打床沿。 “师父你消消气,说不定过两天玉山就自己回来了,秋丽丽你说是不是?”凤燕一边劝着师父,一边去看秋丽丽。 秋丽丽没接话。 柳胡仙和富常生觉出异常,全都看向秋丽丽,“除了这些……你还打听到什么?” 秋丽丽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平阳剧团过几天有个演出,要去乡下……秦玉山也跟他们一起去。”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 富常生脸色惨白。 柳胡仙则是涨红了脸,“秦玉山跟他们去乡下演出了?” “我听陈梅说的,具体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秋丽丽故意没有把话说死,留了个余地。 因为她知道富常生很看重凤燕和秦玉山这两个徒弟。 现在秦玉山调头背叛了师门,最生气上火的就是他。 富常生大病未愈,不能再继续刺激他了。 “你不用替秦玉山说好话,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柳胡仙突然开口。 秋丽丽和凤燕同时一愣,“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柳胡仙看了富常生一眼,“两天前,有人找我们剧团到乡下演出,但是让我拒了。” “为什么?”凤燕不解。 现在他们剧团苦于没有生意,一直没戏唱,师父就没钱养他们这些人。 “槐树村有家人要办白事,但是要求除了唱戏外,还要有其他节目。”柳胡仙阴郁道。 “其他节目是指……”凤燕没听懂。 秋丽丽眸光暗了暗,“其他节目就是指唱歌跳舞……槐树村离我们秋家台不远,但是他们村的风气跟秋家台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们那里办白事会请一些草台班子唱歌跳舞,而且尺度都挺大……” 凤燕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也看过这种演出,因为是在乡下演出,再加上村民起哄,演出的内容不堪入目。 柳胡仙正色道:“我一听是这种演出就给拒了,咱们就算再穷,再吃不上饭也不能演那些东西。” 富常生附和着点头,“祖师爷赏我们这碗饭吃,不是为了让我们在台上侮辱自己。为了挣钱,什么都不顾的话,等到我死了,我哪还有脸去地底下见我师父,见祖师爷。” 柳胡仙追问秋丽丽:“平阳剧团接的是不是槐树村的活?” “这个我没问。”秋丽丽有点后悔当时没有问清楚一点,“我一会再去找陈梅打听……阿嚏!” “算了吧,是不是槐树村的演出我再找人打听,丫头你是不是冻着了,看你直打喷嚏,快去厨房弄碗姜汤水喝去。” 秋丽丽走了,不过她懒得去厨房弄什么姜汤水。 她自觉身体一贯很好,回到房间想着盖上被睡一觉就能好。 结果一睡却更加严重了,等到了晚上,她发起了高烧。 大伙吃晚饭时发现不见了秋丽丽,凤燕便去她房间找人。 结果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他硬着头皮闯进去,看到秋丽丽烧得脸红彤彤的不省人事。 “师伯!不好了!秋丽丽生病了!”凤燕急急跑出去找人。 好在剧团里别的没有,有把子力气的大男人有的是。 柳胡仙让人把秋丽丽搭在三轮车上,送去了附近的卫生所。 从三轮车往下搬人时,秋丽丽被冷风吹醒,下意识抓住了凤燕的手,嘴里低低的嘀咕着:“……是燕弟弟吗,别忘了明晚咱们老梨树底下见……” 凤燕愣在当场。 秋丽丽说的话,太像他记忆里的某个人了! 第70章 金珠被凤燕发现 秋丽丽在卫生所打了一针,又挂了一天吊瓶,等她恢复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为什么我那么饿?”秋丽丽两眼放光,就像一头饿狼。 给她送饭的小师弟哭笑不得:“秋姐,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秋丽丽吃了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你烧得都快跟炉子一个温度了,还是凤燕师兄背你回来的。”小师弟把饭放在床边,“你快吃吧,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秋丽丽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一边问小师弟:“凤燕呢?” “他在陪师父。” 秋丽丽想要下床。 小师弟拦住她,“你别下来,凤燕师兄说你要卧床休息。” “不用,我身体好得很。”秋丽丽刚下床腿就软了,直接跪在地上。 小师弟见了急得不行,“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快回床上躺着。” 秋丽丽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以为没事……” “你又在闹什么?”凤燕出现在门口,黑着脸。 小师弟一见凤燕来了,连忙开溜。 凤燕反手关上门。 秋丽丽一愣。 凤燕很少有这种时候。 “你找我有事?”秋丽丽咽下嘴里的饭。 “我问你件事。”凤燕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了一件东西,递到秋丽丽面前。 秋丽丽在看到那件东西时,脸色唰地变了。 凤燕的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绳子一端系着一枚金珠。 秋丽丽半张着嘴,呆愣当场。 这根红绳原本装在她的口袋里,怎么会跑到凤燕手上? “这是你的东西?”凤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天在医院里从你的口袋里掉出来的,我捡到了。” 秋丽丽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液,“……谢谢你哈。” 说着她伸手想去接。 凤燕把手缩了回来,“这东西是你的?” 秋丽丽心虚。 这枚金珠原本是凤燕的,他小时候在秋家台,有次跟她一起出去疯跑,结果遇到危险,他差点就回不来。 也就是因为那件事,他们分开了。 凤燕跟着小常生剧团离开了秋家台,回到了县城。 而她也被三叔送到了市里学习武术。 凤燕紧盯着她的眼睛,“我在问你话,这是你的东西?” “是……吧……”秋丽丽底气明显不足。 凤燕从领子里扯出一条红绳,红绳的前端是一枚金锁,“你认识这个吗?” 秋丽丽心底巨震。 她一直想找机会看到这枚金锁,苦于找不到机会,没想到现在他主动拿到她的面前。 她最早看到这枚金锁还是在小时候,她早就记不住它的样子。 现在它就清清楚楚摆在她的面前。 金锁的样子跟老板给她看的图样一模一样。 秋丽丽一颗心砰砰直跳。 凤燕,真的就是她老板要找的人! “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它的来历吗?”凤燕将金珠和金锁放在一起,“它原来是属于我的,你是从谁的手里拿到的?” 听了这话秋丽丽眼珠转了转。 原本她还苦于找不到借口,没想到凤燕竟主动给了她一个说辞。 他以为这枚金珠是别人给她的。 “是……一个村里的朋友给我的。”她信口胡扯。 凤燕神色激动,“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哪知道,当时我还小……” “他现在在哪,你还能找到他吗?” 秋丽丽摇头,“我离开村子后他们一家就搬走了。” 凤燕眼里流露出失望。 秋丽丽虽然心疼他这样子,可是暗中她还是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怀疑她。 如果让他知道了她就是他的秋大哥,他非得跟她翻脸不成。 骗了他那么久,而且她还是个女的! 秋丽丽只要想到凤燕排斥跟女性接触这件事,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就是“秋大哥”,不能毁了他小时候对她的好印象。 秋丽丽迟疑地看着他,“既然这枚金珠是你的……那就……还给你吧。” 凤燕没有犹豫,直接把金珠收了起来,“你之前为什么骗我?” 秋丽丽硬着头皮,“我骗你什么了?” “你之前跟我说不认识什么秋大哥。” “我哪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你又不知道他的名字,怪我啰?” 凤燕想了想,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 他根本不知道秋大哥的本名,再说小时候的事他也记得有点模糊,如果真的那么好找,他后来几次悄悄去秋家台打听,应该早就找到对方了。 凤燕收起金珠,再次抬头看向秋丽丽时惊讶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烧还没退吗?” 秋丽丽心说这汗是被你吓的,可嘴上她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刚才吃了热饭的缘故。” 凤燕这才稍稍放心,“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要出去办事,不能来看你了,你自己懂点事,别刚好就出去折腾。” “你要去哪?” “我要去槐树村。”凤燕眸光暗了暗,“师伯打听清楚了,平阳剧团他们就是到槐树村演出,师父不放心玉山,要我去看看。” “你明天走?” “对。” “我也去。”秋丽丽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凤燕皱眉,“这怎么行,你病还没好。”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何强要是发现你怎么办,我得去保护你。” 凤燕唇边露出一丝弧度,“你放心,我这次会加着小心,不会单独跟他见面。” “那也不行,我得跟着。” 不管凤燕怎么劝秋丽丽就是不肯再躺回去,她跑去找富常生:“我明天要跟凤燕一块去槐树村。” 富常生病恹恹的,看见秋丽丽病刚好就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不免心生妒嫉,“其实我挺不放心让凤燕一个人去,可是你的病……” “不过是个小感冒,已经好了。” “小感冒还不省人事?” 秋丽丽:“……当面揭短,富班主你不太地道啊。” 富常生苦笑,“好吧,如果你身体真的没事了,明天就跟他一块去吧,千万要小心何强,从小他就处处要强,也是我低估了他,没想到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二天,凤燕骑着自行车,载着秋丽丽离开小常生剧团。 两人前往槐树村。 第71章 村里白事,借宿秋家台 乡下的土路特别难走,很多地方根本没有铺路,盘山道弯弯曲曲,土路上全都是石头。 凤燕骑着自行车,尽量避开路上的石头,但就算这样,一路还是把秋丽丽颠得屁股快成两半。 “好疼啊,早知道带个垫子出来好了。”秋丽丽下车后捂着屁股原地直蹦。 凤燕连忙移开视线,不好意思看她,“你注意点,自己是女孩子,别这么粗鲁。” 秋丽丽满不在乎,“这有什么,疼了还不让人说?” “是你自己愿意跟来的。” “是是是,是我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愿意跟你出来一路颠着,让自己散架。”秋丽丽撇着嘴。 凤燕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自觉好像刚才的话有些过分。 秋丽丽跟他一起来也是因为她不放心他一个人。 虽说何强曾经是他的师叔,但他连他师父都敢害,难保他不会对他下手。 再说饮料事件已经证明了何强的态度,他根本不念着以前的情分。 凤燕把自行车停在村外,找了个没人的柴火垛把车藏了起来。 槐树村有七、八十户人家,谁家在办白事根本不需要打听,只要站在田埂上望一眼,就能看到。 乡下办丧事都讲究要“红红火火”,才能彰显子女的孝心。 如果去世的是九十岁以上的老人,更要大操大办。 花钱请戏班子唱几天的大戏,还要请歌舞上台表演。 如果谁家办得不热闹,还会被村里其他人背后戳脊梁骨。 所以凤燕和秋丽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平阳剧团的人。 他们没敢靠前,而是躲在远处,人群后面。 吊唁的过程很复杂,一时半会不能结束,秋丽丽他们站了三个多小时。 灵堂设在院子中央,一旁是跪棚,里面跪满了人。 凤燕不太懂这些,秋丽丽从小在村里长大,见过这种场面。 “跪棚里跪的人越多,越显得这家人家丁兴旺……” 凤燕目光掠过人群,“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秦玉山。” “如果你找到他,你打算怎么办?”秋丽丽问,“抓他回去?” 凤燕眸光暗了暗,“师父并没有赶他出师门,他就跑到平阳剧团来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就算他要走也要跟师父当面说清,不然这算什么事。” 秋丽丽皱着眉头,“我觉得这事有点难办,他很可能不会跟你回去。” “那我就要跟平阳剧团的班主当面谈一谈了,他们不能扣着我们剧团的人不放。” 秋丽丽轻轻摇头,“现在的问题不是秋班主放不放人,而是秦玉山肯不肯跟你回去。如果他就是不肯跟你走,而且自愿离开师门,你要怎么办?” 凤燕愣住,“他……不会吧……” “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他不肯回头,你还能强迫他不成?” “师父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秋丽丽苦笑,“凤燕,你真的是太善良了。” 凤燕不解。 秋丽丽看向灵棚,“演出就要开始了,我们先看一会再说。” 有人吹起唢呐,声音又高又尖。 舞台正中,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两边堆满了花圈。 主持人上台,简单说了几句后演出便开始了。 前面上的是戏曲,不过多是不带行头,只是上去站着唱。 几个节目之后,台下村民似乎感觉到无聊,有来回走动的,一些孩子还跑到舞台边好奇地盯着拉京胡的人看。 就在这时,主持人上台报出下个节目是舞蹈。 台下马上响起掌声。 跳舞的演员有几个秋丽丽在平阳剧团里见过,她们平时都是跑龙套的演员。 此时她们在台上,身上穿着镶满了亮片的服装,随着音乐扭动腰身。 台下村民们一个个仰着头,咧着嘴乐。 秋丽丽和凤燕默默看着这一幕。 别人看到台上的舞蹈可能只会觉得热闹,只有他们知道台上这些演员曾经为了那身行头经历过什么。 苦练基本功,到头来上台随便跳跳,扭扭腰,得到的掌声比唱戏得的还要多。 舞蹈结束后台下有人喊:“再来一个!” 于是主持人很应景的又放出一个歌曲节目。 一直等到第十个节目,主持人报了个歌曲反串,秦玉山上台后,台下气氛达到了高潮。 秦玉山穿着带亮片的衣服,胸口处开的领口特别大,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性别。 头发上抹了油,远远看去油光铮亮的。 凤燕黑了脸,嘴里嘀咕着:“简直是胡闹。” 秋丽丽倒是看得挺开心,“……你别说,秦玉山长得真是挺好看,比你好看。” 凤燕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别误会,我也喜欢你,你也好看。”秋丽丽跟着村民一起鼓掌。 秦玉山张口女声一出,台下连连叫好,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秦玉山在台上有点蒙,不过主持人在一旁不断向他打手势,示意让他接着唱下去,不要停。 一首结束,台下众人叫好,“再来一个!” 于是秦玉山又唱了一个。 “再来一个!” 秦玉山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他的节目这么受欢迎。 看着秦玉山下台时的笑脸,凤燕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秦玉山这样子并不像是被人强迫。 “我看他挺开心的。”秋丽丽道,“我们明天再来吧。” 凤燕一愣,“明天?我们还要回去不成?” “这种演出最少也是三天,他现在正在兴头上,就算你找到他,他也不一定会听你说话,所以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可是从这里回县城要好远。” “谁说要回县城了,我们去秋家台。”秋丽丽提醒他,“槐树村离秋家台不远,翻过那边的山就是。” 凤燕和秋丽丽在天黑后终于翻过山,到了秋家台。 院里的老狗闪电见秋丽丽回来,直摇尾巴。 “三叔,我回来啦!”秋丽丽冲屋里喊。 秋三蹦趿拉着鞋出来,看到凤燕也在,有些意外,“你们这是……” “我们暂住一晚上,明天要去槐树村。”秋丽丽解释道,“不过也可能要住两晚也说不定。” “行,来吧,反正家里有地方。”秋三蹦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锅,“不过我不知道你们会过来,晚饭没做那么多。” 凤燕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们不饿。” “谁说我们不饿?我都快饿死了。”秋丽丽直接进了仓房,“三叔,灶膛里还有火吗,我想烤几个老玉米吃。” “还有火,你再拿几个地瓜和土豆一块烤着。”秋三蹦又从碗柜拿出一碗剩菜,“槐树村那边有家办白事,我昨天去帮忙,他们家让我带回来的菜,我还没吃完,凤燕要是不嫌弃就凑合着吃一点。” 凤燕没想到秋三蹦那么热情,连忙接过碗,“不用忙了三叔,我随便吃点就行。” 秋三蹦乐呵呵地瞅着他。 凤燕总觉得秋三蹦看他时的目光分外热情,就像……院里的闪电盯着肉骨头时的感觉…… 第72章 醉酒话荀派小红娘 秋丽丽和凤燕蹲在灶台前烧玉米和土豆吃。 秋三蹦披着衣服过来看了一趟,见他们两个蹲在厨房说话,于是没有进来打扰。 在外面叮嘱秋丽丽晚上让凤燕睡北屋的炕,让她在睡前把炉子里的火封了,免得不到天亮就凉了炕。 秋丽丽嘴里应着,等秋三蹦走了,她悄悄从厨房里翻出半瓶二锅头来:“乡下夜里凉,要不要喝点?” 凤燕瞪大了眼睛,“这样不好吧。” “没事,我三叔要是没酒喝就去村长家蹭酒喝,或是前后村有谁家办事情,他会跟去帮忙,人家也会给他酒。” 她把酒打开,找了两个白瓷碗,一人倒了半碗。 凤燕闻了闻酒,皱着眉头。 “你不会喝吗?”秋丽丽问。 “这东西辣嗓子,平时师父不让我喝。” “那你少喝几口,剩下给我就行。”秋丽丽也不强迫他。 玉米烤熟后,秋丽丽先扒出一个,吹去上面的柴灰,塞给凤燕。 玉米烫得拿不住,凤燕两只手倒来倒去,拼命地吹,“好烫好烫!” 秋丽丽从他手上一把将玉米接过去,吹都不吹,拿得稳稳的。 凤燕惊讶不已,“你不觉得烫吗?” “还好。” “我看看你的手。” 秋丽丽张开手。 凤燕看到她的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而且不少地方还留着伤疤的痕迹。 “这都是怎么弄的?”凤燕问。 秋丽丽满不在乎地从炉膛里扒拉出一个土豆,“练功夫弄的呀,就跟你们唱戏要练功一样,要天天练,时间久了就会留下茧子了。” 她吹凉了玉米还给凤燕,“你还没跟富班主说你去省剧团学习的事吗?” “我跟师伯提过。” “柳叔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不过我看他的表情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秋丽丽扒开土豆皮,小口咬着,“学习梅派以后就不能再学别的派了吗?” “可以学,不过总要有一个专攻。” “富班主当年唱的是什么?” “他也是学的梅派,不过他学荀派也很拿手。” “荀派是什么样的,你给我学学。” 凤燕清了清嗓子,“我给你唱一小段《红娘》吧。” 秋丽丽拍着沾满黑灰的巴掌,热烈鼓掌。 “《红娘》出自《西厢记》,故事说的是书生张珙进京应试,在普救寺邂逅崔相国的女儿崔莺莺。两人虽然彼此倾心,但是老夫人从中作梗,还好有红娘在当中穿针引线,有情人才终成眷属。” 凤燕站在厨房里,兰花指一指,秋丽丽眼前立马出现了一个俏丽顽皮的小红娘。 “你要老老实实听我的号令。” “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我小红娘你就能见到她。” “可算得是一段风流佳话,听号令切莫要惊动了她。” 凤燕唱罢低头看向秋丽丽,“你能感觉有什么不同吗?” “好像……很活泼。” 凤燕微笑,“是的,这就是荀派的特点之一,唱腔听起来俏皮,轻盈,诙谐风趣。荀派的念白要求也非常严格,要与表情和身段融合……” 秋丽丽啃着玉米听着凤燕说话,不知不觉把半瓶二锅头全都喝了。 等到凤燕发现酒瓶子空了时,秋丽丽已经有了些醉意,她搂着凤燕的脖子,“哥们,今晚咱们睡热炕,我给你再烧把柴,包你一宿把后背烫熟了。” 凤燕被她勾着脖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厌恶? 不,绝对不是。 排斥? 不,也没有。 如果不是他自己心里有数,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排斥异性的怪癖。 他想把秋丽丽先送去休息,可是秋丽丽不肯,非要先送他。 结果两人拉拉扯扯,在厨房门口折腾了好久也没能进屋。 睡在南屋里的秋三蹦根本就没睡,他盘着腿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袋。 听着门外的动静,他眯缝着眼睛,时不时嘿嘿笑上两声。 “这俩孩子……哎,真稀罕人。”他喃喃自语。 第二天早上,凤燕被热醒。 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身上横着一条腿。 凤燕:“……” 撑着胳膊坐起来,他惊骇地看到秋丽丽睡在他的身边,身子横在炕上,一条腿结结实实压在他的身上。 好在两人都穿着衣服。 不过就算这样,也让凤燕受了不少刺激。 他慌忙把秋丽丽的腿推开,狼狈地逃出房间。 秋三蹦蹲在厨房地上烧火,听见动静扭头看向凤燕:“丽丽还没醒吗?” 凤燕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我……三叔……” “我什么我,我问你丽丽醒没醒?” “还,还没。” “哼,臭丫头,偷喝了我的酒。”秋三蹦骂骂咧咧。 凤燕迟疑片刻,决定老实交代:“三叔,我也有偷喝。” 秋三蹦“呵”地笑了声:“你这孩子就是老实,你有她喝的多?” “没……”凤燕不得不承认,他的酒量根本比不过秋丽丽。 “你会烧火吗?”秋三蹦问。 “会。” “过来帮我烧火,我熬点粥。” 秋丽丽闻着粥香醒来。 秋三蹦笑骂:“就你这臭丫头最会享受,一闻粥味就醒了。” 秋丽丽睡眼惺忪地挠着后脑勺:“我怎么会睡在北屋?” 正在烧火的凤燕听了这话全身一震。 秋三蹦看出凤燕的窘迫,笑道:“你还说呢,你和这小子偷喝了我半瓶酒,醉后就直接睡在那屋了。” “凤燕我晚上睡觉有没有吵到你?”秋丽丽看向凤燕。 凤燕耳根全红了,他盯着灶膛里的火,头也不敢抬,“没……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喝醉后睡觉会打鼾,可响了,你没听见?”秋丽丽问。 凤燕头埋得更低,“没听见。” 秋三蹦忍不住乐了,“你小子再低头就要钻到灶膛里去了。” 凤燕腾地红了脸。 不过好在有火苗烤着,秋丽丽只当那是被火烤红的,并没有往心里去,“没有就好,咱们吃完早饭就走。” “去哪?”凤燕心不在焉的。 “去槐树村啊,你睡糊涂了?”秋丽丽照着他的头敲了一下。 凤燕用手捂着头,“你别打,会不长……”突然他愣住。 这句话好熟悉。 小时候秋大哥也喜欢敲他的头,他反驳敲头会不长个。 他猛地抬头看向秋丽丽。 秋丽丽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她正从水缸里舀了水出来洗脸。 第73章 出路在哪里? 秋丽丽和凤燕在秋家台吃完早饭,骑着自行车再次来到槐树村。 第二天的演出比第一天的还要劲爆。 到后来甚至有些小年轻直接站在台下,对着台上跳舞的女演员吹口哨。 凤燕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转头去看秋丽丽,结果发现秋丽丽面无表情,认真地看着台上的演出,“你能看得下去?” 秋丽丽耸了耸肩:“村里红白喜事经常会请这种草台班子来演出,比这更过格的我都看过。” 凤燕面容扭曲着,“三叔让你看?” “村里孩子到处乱跑,大人很少管,有什么不能看的,反正我小时候经常看。” 凤燕默默无语。 突然秋丽丽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秦玉山在那边。” 凤燕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秦玉山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 “我去把他抓过来。”秋丽丽悄悄混入人群中。 秦玉山穿着件奇怪的衣服,左半边衣服看着像是男式的,右半边则是女式的。 办白事的那家院外停着一辆货车,秦玉山绕过车的一边,想上车。 突然有人从他身后推了一把,将他推上了车。 秦玉山扭头一看,发现推他的人居然是秋丽丽,而且秋丽丽还跟他一起上了车,并顺手把车门关上了。 “秋、秋姐?”秦玉山有些慌,因为车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秋丽丽唬着脸,“你有时间吗?” “那个……只有五分钟,一会我要上台。”秦玉山结结巴巴,“你怎么在这里?” “你跟我来一下。”秋丽丽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回头警告道:“你别给我耍花招,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秦玉山知道秋丽丽的厉害,他连连点头。 秋丽丽和秦玉山一前一后下了车,拐到一处没人的角落。 凤燕正等在那里。 一见凤燕,秦玉山当时变了脸色,“二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凤燕也黑着脸,“怎么,我不来找你,你真就永远也不回去了?” 秦玉山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嘟囔着:“回去有什么用,你们都不给我机会。” “就为了上台,你宁可跟着何强打扮成这样,也不愿意回去向师父认个错?”凤燕教训道,“师父教咱们学戏可不是为了让你天天上台演这种东西!” 秦玉山开始还老实听着,过了一会,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台子,“二师兄你说完了吗,快到我上台了。” 凤燕气得不行,“我这半天的话全白说了,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秦玉山无奈道:“我在这里至少可以上台,有表演的机会,也能挣到钱。” “你是挣钱重要还是师父重要!”凤燕真的生气了。 秦玉山犹豫着,半天没回答。 凤燕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秦玉山。 想不到他的小师弟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才离开剧团没多久,就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 “二师兄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师父要是问起来,我们怎么说?”凤燕目光微冷。 “你就说……没找到我就行了。” 秋丽丽抱着肩膀站在旁边听着,越听越觉得秦玉山不像话:“秦玉山,你是不打算再回小常生剧团了吧?” “我……我没想好。” 秋丽丽呵地冷笑了声:“你该不会觉着等你挣够了钱再回去,富班主还会对你像以前一样吧?” “反正师父跟前已经有二师兄了,他也用不上我……”秦玉山弱弱道,“我回去了也不过是跑个龙套,还不如在这里挣点钱。” “你演这种东西跟唱戏能一样吗?”秋丽丽用手点着秦玉山的脑门,“你快给我醒醒吧,这么多年为了学戏你付出了多少,现在就为了挣钱把学的东西全都荒废了。” “荒废了又怎样。”秦玉山嘟嘟囔囔地反驳,“反正唱戏也没人听,还不如唱反串歌曲挣的多,师父以后要是没了我们靠什么吃饭,总不能学好了戏最后却饿死了。” 凤燕眼中的光华一点点的暗了下去。 秦玉山见凤燕不说话,趁机开溜。 秋丽丽见凤燕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她也站着不动。 两人望着秦玉山匆忙离去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台上响起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下一个节目,歌曲反串……” 秦玉山上台。 一身怪异的装扮引来台下村民们热烈的掌声。 凤燕浑黑的眸子暗淡无光:“其实我有时和他想的一样,我们的出路在哪里?” 秋丽丽想要安慰他,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最后只得道:“反正你以前也说过,你不喜欢戏台,说不定以后不做这行了,你还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做。” 凤燕轻轻摇头,“我没有其它喜欢的事情。” 秋丽丽听着台上秦玉山柔美的女声,一边和凤燕说话:“要不你也去唱歌?” “我没兴趣。” “那……当演员?” 凤燕瞥了她一眼,“我只是个普通人,连剧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演员也分很多种,有男一号,男配角,还有跑龙套的演员……”秋丽丽细数着,“你都可以试试看。” “我只有在戏台上才会表演,其他的表演我不行。” 说了半天,他把秋丽丽的提议全都否决了。 秋丽丽小声嘀咕:“还说你不喜欢戏台,你分明是离了戏台啥也不是。” 声音虽小,凤燕却听得一清二楚。 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秋丽丽这话说的……好像没有毛病。 除了唱戏,他没有别的爱好。 他喜欢看书,但是看的都是与戏曲相关的书籍。 他喜欢听广播,可大部分都是听的戏曲频道。 说到底他和秦玉山不一样。 离开剧团,秦玉山可以活得很好。 但是他不行。 离开剧团,他就像是一只被折去翅膀的鸟儿,再也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狼狈地扑腾。 “我……我想去省剧团学习。”沉默许久,他突然冒出一句。 也许,他是应该为以后打算了。 师父和师伯都老了,他们能做的只是坚守。 他如果再不努力找到方向,剧团真的再无未来可言。 第74章 遥远往事 凤燕站在远处看着台上秦玉山的表演,默默无语。 “我们回去吧。”秋丽丽提议。 看样子找秦玉山回去是不可能了。 秦玉山现在是乐不思蜀,强行把他绑回去也没什么用,早晚他还会走。 “走吧,我们先回秋家台,明天一早再回县城。”秋丽丽找到他们的自行车,扶着车把,“你上来,我载着你。” 两人回到秋家台时天色已晚。 秋三蹦知道他们晚上可能回来,提前给他们留了饭。 “饭在锅里,我出去转转,你们吃吧。”秋三蹦手里拎着烟袋锅出门去了,身后跟着那条叫闪电的老狗。 秋丽丽和凤燕在炕桌上草草吃了饭。 凤燕像是想起什么,“晚上我想去个地方。” “晚上出去好冷的,你想去哪,不能明天去吗?”秋丽丽往嘴里塞着馒头。 “有个地方……我想去看一看。” “远吗?” “有点远。” “那我陪你一起。” 凤燕迟疑片刻,没有拒绝。 饭后秋丽丽从家里拿了个手电,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村。 凤燕往山里去了。 秋丽丽跟在他身后,提醒他:“不能走太远,我们这山里有狼。” 凤燕脚步不停,“现在哪里还有狼了,是野狗吧?” “你怎么知道?”秋丽丽明摆着是为了吓唬他。 凤燕轻笑,“有人告诉过我,村里大人骗小孩子山里有狼,为了吓唬孩子们不去山里。” 秋丽丽也跟着笑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些。 当初吓唬他山里有狼的人就是她。 两人走了二十分钟的山路。 凤燕似乎迷了路,抬头寻找着什么。 秋丽丽知道他在找什么,可她却不能说出来。 他在找他们小时候一起爬过的那棵栗子树。 凤燕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棵树。 他从秋丽丽手里要过手电,照着树皮。 “找到了。”他用手摸着树皮,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它还在。” 树干上隐隐刻着字,看上去歪歪扭扭的,明显是小孩子的字体。 一个“秋”字,一个“凤”字。 “你大半夜的跑到山里来吹冷风,就为了看这个?”秋丽丽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这是我小时候和秋大哥一起刻在上面的,那时我们约定长大了我上台唱戏,他会来给我捧场……” 秋丽丽偷偷抿着嘴乐。 她小时候在各村看草台班子演戏,因为不懂戏,就去问那些演员。 她那时还是个孩子,长得就跟假小子似的,演员们故意逗她,给她讲才子佳人的故事。 其中她特别喜欢民国时期军阀与戏子之间的故事,莫名的就把自己带入了。 于是便有了她跟凤燕的约定。 她强忍着脸上的“姨母”笑,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笑出来! 如果让凤燕知道她当初的想法,非得跟她绝交不可。 她居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觊觎着想要得到他…… 秋丽丽羞得脸红扑扑的。 虽然害羞,但她并没有反省自己的意思,而是站在凤燕的身后,继续欣赏眼前的美色。 凤燕试着想要爬树,但是天太冷,手不听使唤。 “算了吧,别再摔下来我可赔不起。”秋丽丽拦住他,“你要真想上去我们明天白天再来。”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秋大哥的故事?”凤燕仰望着眼前高大的栗子树。 秋丽丽扭过头,不想让他看见她在偷笑,“我们回去说吧,这里太冷了。” “别人送你的那颗金珠……就是我在这里遗失的。”凤燕喃喃道。 秋丽丽沉默了。 如果不是那件事,凤燕也不会不告而别。 “我那时跟着师父还有剧团的人住在秋家台,有空时我会跟着秋大哥到处疯跑,虽然师父不让,但我们还是会偷偷跑出来……他带我爬树,在山上摘野果吃……”凤燕自顾自地说下去。 “有一天晚上,剧团有人跟我说秋大哥约我出来,但是那天晚上因为我被师父罚了,等我偷偷跑到山上时,秋大哥已经不在了,我以为他藏起来了,等了好一会,可是他还是没有出现……” “也许他等得太晚,先回去了。”秋丽丽微微皱眉。 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这么晚约他出来。 凤燕摇头:“秋大哥很义气,虽然我们那时都是孩子,他从来没有失约过,我相信他,就在这里一直等他。” “后来呢?” “后来……来了狼,我也不知道那是狼还是野狗,我为了躲避它爬到了树上,也不知为什么那天的树特别难爬,我爬到一半时摔了下来,金锁也被树枝钩断……” 秋丽丽眉头皱得更深。 她记得第二天去找凤燕时,小常生剧团的人对她很不友好,还说凤燕受了伤,让她回去。 再后来她被三叔罚了。 虽然她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反正三叔再也不让她出去找凤燕玩,把她关在家里足足一周。 好不容易等一周后她能出来,兴冲冲地去找凤燕,发现小常生剧团住过的院子空了。 所有人都搬走了。 她后来听村里人说是因为她带着凤燕去山里玩,让凤燕摔下了树。 她觉得冤枉。 她根本没有半夜约凤燕上山。 她四处找人打听,可是没人理她。 于是她一个人去了山上,绕着这棵树转来转去,希望能发现点东西。 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 凤燕金锁上的金珠和红绳遗落在树杈上。 她爬上树把它摘下来。 爬树时,她还差点一脚踩空。 仔细一看,树干上好像被人涂了东西,用脚一踩会打滑。 秋丽丽回去后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三叔。 秋三蹦跟着她来到山上,在看到树上涂着的东西时,愤愤地开骂。 不过骂完后他叮嘱她,千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当时她还小,并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隐隐觉出这件事不对劲。 凤燕为何会半夜跑到山上? 是谁给他传的话?又是谁在树上涂了东西导致凤燕摔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交织在凤燕身边的一个谜团。 她相信凤燕很可能也发现了这件事不同寻常。 不过他当时太小,就算说出真相也没人会相信。 现在却不同了。 他的身边有她在,她会保护他,不会再让他有那样无助的经历。 第75章 小县城新开的百货公司 凤燕和秋丽丽回到县城。 两人对富常生和柳胡仙说了寻找秦玉山的经过。 富常生听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两眼发黑。 还是柳胡仙看得比较开,“你就当教了个白眼狼,别把自己再气死了。” 富常生闭着眼睛在床上缓了好一会。 凤燕很担心他师父的身体,也跟着劝:“也许过一阵他想通了就回来了。” “是啊,这小子要是被人骗了就知道回来了。”柳胡仙以目示意让凤燕和秋丽丽快点离开。 秋丽丽和凤燕离开房间后站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屋里的动静。 柳胡仙破口大骂秦玉山,富常生却是一点声音没有。 秋丽丽点了点头,“柳叔是个明白人。” 凤燕没听懂,“什么意思?” “他知道富班主身体不好,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他替富班主骂……人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愤怒和悲伤如果分给两个人,就会减轻不少。”她拍了一下凤燕的肩,“所以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事,解决不了就来找我,我就算不能全部帮你解决,也会替你分担一半。” 说完这话秋丽丽走了。 凤燕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本以为秦玉山过一阵想通了就能回来,或是至少也要给剧团来个信儿。 结果一个月过去了,他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秦玉山跟着平阳剧团又下乡演出去了,这次他们剧团走得更远了……”吃晚饭时秋丽丽把从陈梅那里打听到的事说给凤燕他们听。 “玉山师兄他还好吧?”以前跟秦玉山住一屋的小师弟弱弱地问秋丽丽。 柳胡仙哼了声:“他要是过得不好早就跑回来了,还用问?” 小师弟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不就是演出嘛,我们也有!”柳胡仙气哼哼地放下碗筷。 众人听了这话眼睛全都一亮。 “师伯,真的有演出吗?” 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时间没有演出了。 如果再没有演出天就冷了,等到快过年能够演出的机会就越来越少。 虽然快过年时很多地方都会有大型的演出,不过那些演员都是请一些锣鼓队、秧歌队。 很少会有人请他们来唱一台大戏。 “是哪里的演出?”秋丽丽问。 “就在咱们县城,新开了家百货公司,请咱们去演两天。” “哪家百货公司?”秋丽丽一想起不起他们县城还有什么百货公司。 “新开的,具体我也不清楚。”柳胡仙道,“不过我打发他们去看过,的确是新开的,一共三层……那个楼以前就有,翻新过后变成了百货公司。” 不管怎么说,有演出就是好事。 小师弟们都很兴奋,期待自己也能有登台的机会。 下午秋丽丽和凤燕一同出门,去心理医生那里。 凤燕跟陈医生熟悉之后交流起来比以前顺利多了。 不过就算这样,每次的治疗时间也要一到两个小时。 秋丽丽趁机出去转了转。 县城并不大,她直接去了柳胡仙说的那家百货公司。 百货公司还没开业,门口的牌子用红布遮着。 正门开着,里面有人在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 看来是在为开业做准备。 秋丽丽走到门口,好奇地往里面看。 里面的装修和柜台布局看着就很高档,甚至比市里有些百货公司看着还要高档。 秋丽丽心中生疑。 谁会在小县城开这么高档的百货公司,就不怕赔钱吗? 她正想着,突然看见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她直接走进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回头一看是她,笑了:“你怎么找过来了?” 一旁过来一个看着像是管理人员,他警惕地盯着秋丽丽,“我们这还没有开业。” “我不买东西,我找他。”秋丽丽拽着那个男人出了百货公司大门,拐进附近一条胡同。 “放手,你把我衣服扣子都扯开了。”那个男人无奈道。 秋丽丽放开他,“说吧,你什么时候策划在这里开店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那人为难道:“这又不是我决定的,开店的钱都是凤老板出,我就是一个跑腿办事的,你怪我有什么用?” “老板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来认凤燕?”秋丽丽表情严肃。 “现在还不行,老板太忙了,而且他家里现在正乱着。” 秋丽丽知道老板家里乱。 凤老板是港商,他家里的原配夫人是病死的,死前只留下一个女儿。 有不少女人都想主动上门嫁进凤家,可是凤老板这人很狡猾,他扬言只娶能为他们家生下男丁那一个。 可笑的是自从他说了这句话,跟他交往的那些女人别说男孩了,连一个女孩子都没有生下来。 几年过去了,凤老板年纪也大了,有些发慌。 为什么生不出男孩来? 他悄悄去了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过当时秋丽丽就在他身边做保镖,所以看他的脸色也能猜出个八分。 应该是检查出了问题,很可能他再没办法生孩子。 凤老板在绝望中想起了曾经在他原配夫人没有去世的时候,有过一个女子带着一个男孩找上门来。 说那是他的儿子,并要求凤老板跟原配夫人离婚,娶她进门。 凤老板的原配夫人也不是个善茬,直接让人把那个女人和孩子赶走。 凤老板连那个孩子一面也没能见到。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派人给那个女人送了一块小孩子的金锁,并给那个孩子取了名字。 多年后,当凤家无人能继承家业时,老板这才想起当年那个孩子,派人四处寻找。 在确认了凤燕的身份后,凤老板很谨慎,并没有马上来内地这边相认。 而是派了他最信任的手下跟在凤燕身边保护他。 凤家现在正在闹着争夺家产,凤家的老爷子病重,凤老板更是不敢离开。 “其实老板对凤燕的身份并没有百分百的确认。”男人道。 “因为凤燕的本名吗?” “是,你调查的他们族谱上凤燕的本名是风清宝,而老板当年给那孩子取的名跟这个有出入。” “当初老板给孩子取名叫什么?”秋丽丽问。 “我哪知道,你觉得老板会把这事告诉我们?” 秋丽丽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凤老板生怕有人冒了他儿子的名,他才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他当年给那孩子取的名字,只有他还有那孩子的生母知道。 凤燕身上虽然有金锁,长相也与凤家人很相似,但是只要有一点入出,凤老板还是不能放心。 “老板让我在这边开家百货公司,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一来是可以接应着你,二来是如果小常生剧团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可以让他们来我这里打工,挣口饭钱不至于饿死,我们也更加方便盯着凤燕。” 第76章 何为三小戏,师父留下的传承 秋丽丽回到诊所时陈医生的治疗刚好结束。 “你刚才去哪了?”凤燕问。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走廊里听不到你的脚步声。” 秋丽丽愣住。 她从没想过她在走廊上等待时,凤燕一直都在听着她的脚步声,“每次你都听得到我在走廊里?” 凤燕点了点头,“我也不知为什么,只要你在附近,我都能感觉得到。” 秋丽丽嘴角忍不住的想要咧开。 怎么办? 她太高兴了。 凤燕这么说证明他对自己也有感觉对不对? 不行,她不能笑! 不然他要是误会她在取笑他就麻烦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她再喜欢他,也不能和他有进一步的发展。 他如果真是凤老板的儿子,他们将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心里清楚得很。 凤老板那种人的世界,跟他们这些普通人,完全是两回事。 凤燕要是回到凤家,就是继承人。 他会离开内地,回到家族中去。 而她只是一个保镖,怎么可能跟他交往。 两人回到剧团,当晚柳胡仙把他们召集到一起,“演出的事定下来了,一共演两天,演出内容由我们定,百货公司的老板挺大方,没有为难我们,由我们自己安排演什么戏。” 大家都挺高兴。 他们剧团人不多,要凑一场戏还要先看人手够不够。 要是不够就得把在外面打工的一些临时演员叫回来。 大家议论纷纷,商量着两天时间都演什么好。 “要把大师兄找回来,他是唱老生的,好配戏。”凤燕道。 “有这种说法吗,老生好配戏?”秋丽丽不明所以。 “我们剧团武行较少,也没有老旦,我有时还可以客串演个小生,因为我是花衫,这行差不多的青衣戏都能行,再说武戏要排演,不能上场就演,很容易失手出错。” “老生和青衣配的戏都是文戏,就是以唱念为主,只要把念白记牢,再配一个老师傅拉胡琴,几乎不会出什么差错。” 秋丽丽看向柳胡仙,“柳叔,难道你这次也要出场?” 柳胡仙哼了声:“如果能凑够人手,你以为我想上?凤燕你先去派人把你大师兄马恭义叫来,我们再安排几出三小戏,第一天开业应该能撑过去。” 凤燕那边找了个腿快的小师弟去找马恭义。 秋丽丽则是好奇三小戏都是些什么戏:“以前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三小戏是哪一出戏?” “三小戏不是指哪一出戏,它是指戏曲里以小生、小旦、以及小丑为主的小戏,都叫三小戏。”凤燕安排完人手后回来向秋丽丽做了简单的讲解,“三小戏演起来热闹,容易被老百姓接受,不过在大的舞台上这种戏并不很常见,但是我们到乡下演出时,三小戏相当受村民的喜爱。” “这么说我以前在村里也看过三小戏?”秋丽丽回想着以前在村里看过的戏。 “你一定看过,三小戏并不是单指京剧,所有传统戏曲都包括在内,像《小放牛》《刘海砍樵》……” 秋丽丽睁大眼睛:“这两个我都听过。” “开业当天一定很热闹,台上必须要演热闹的戏份,不然站在台上冷清清地唱很难留住人。” “说的也是。” 众人研究了一晚,终于把两天的演出名单凑了出来。 柳胡仙拿着名单给富常生看。 富常生看后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如果秦玉山还在……” 如果秦玉山还在,这次他还会给他机会上台。 并不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心疼,故意不让秦玉山出头,或是让凤燕强压他一头。 他是觉得秦玉山性子太过浮躁,想多打磨一下他的心性。 结果秦玉山直接跑了。 “如果不是我住院,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富常生后悔不迭。 他要是没住院,没出意外,秦玉山就会一直老老实实的,也不至于背后受何强挑拨,离开剧团。 “算了,事情过去就别再想了。”柳胡仙安慰道,“好在凤燕是个好样的,有他在,剧团还能维持下去。” “师兄,我想过了。”富常生突然抬起头,目光隐隐透着坚定,“明年天暖和后,我就让凤燕去省剧团拜师学习。” 柳胡仙挺意外:“你舍得?” “舍不舍都得舍,除非是他主动和我说不想再演戏,想离开。” “要是他真的不想演戏,你会放他走?” “会。” 柳胡仙气哼哼的,“你是在说赌气的话!” “我没有,我想通了,大势所趋,这行已经在走下坡路,我们就算浑身是铁又能碾几根钉?” 他们就算用尽全力,也无法阻挡历史前进的洪流。 京剧是他们的全部,他们将它传承下去,虽然看不到希望,却不想放弃。 富常生知道凤燕的身份并不简单。 凤燕最后会怎么选,他也不知道。 就算凤燕最后回到家族中去,他也可以理解。 戏唱太苦了,学戏更苦。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这行,谁愿意台下十年苦? 说是传承,可是最后能担得起传承二字的,又有几人? “凤燕想去学习,就让他去,这也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最后能为他做的一点事。” “凤燕要是学成了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柳胡仙问。 “那时我们两个都老得唱不动了,也教不动了,我就把剧团关了,守着师父传下来的行头终老。” 柳胡仙眼底闪过一丝悲戚之色。 但凡有一丝的可能,他也希望这些东西能传下去。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没人能接得下这个乱摊子。 “对了,师父留下的那一整套头面,一定要想法子保住,不然太可惜了。”柳胡仙提醒他,“要不……实在不行你把你儿子叫回来,让他保管。” “也只能这样了。” 当夜,富常生失眠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从他五岁起拜师学艺,到他倒仓时的种种,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 迷迷糊糊的,天快亮时他睡了过去。 梦中师父举着拐杖,冲着他的腿猛力抽打:“……你再敢动那套头面,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富常生一个激灵吓醒。 坐起身,发现腿麻了。 他艰难地揉着自己的腿,等到酸麻的感觉褪去后,他慢慢挪动身体,下了地。 费了好大劲,他挪到一侧的柜子跟前,摩挲着从自己的衣领里拉出一把挂着绳的老钥匙。 用老钥匙打开柜门,柜子的最下层放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他慢慢把盒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揭开盒子一角。 一角内倾泻出点点华美绝伦的闪光。 一顶凤冠逐渐展露在富常生的面前。 第77章 点翠凤冠 富常生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将凤冠从盒子里拿出来。 凤冠外形如同拱桥,弧度半圆。 前面装饰着点翠五凤头,口衔宝珠。 冠身周围点缀着抖须,每个抖须的顶端都有一颗白珠,凤冠一动,白珠便会颤颤巍巍地动起来,煞是好看。 富常生爱惜地打量着凤冠:“师父……这次演出我想让凤燕戴上它,希望您能保佑这孩子,因为……也许我再也没机会看到那孩子在台上的演出了……” 第二天一早秋丽丽就被院里练功的声音吵醒。 离演出就剩下一天时间了,想必是凤燕他们在进行最后的排演。 秋丽丽出了房间,走廊里人来人往,吓了她一跳。 突然间就热闹起来了,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衣箱师傅们都回来了,两个女盔箱师傅还冲秋丽丽打招呼,“等演出结束后咱们约上一块去吃火锅呀,我们请客。” “好呀。”一提到吃,秋丽丽眼睛顿时亮了,“你们是发奖金了吗,这么大方。” “你不知道吗?”一旁经过的衣箱师傅插上一句,“这次演出老板给的不少,听说演完还要请咱们剧团的人吃饭呢。” 秋丽丽这才明白为什么大伙情绪这么高涨,敢情是因为百货公司那里给的酬劳多。 “能有多少钱,我也有份吗?”她故作期待状,搓着手。 “当然有你的份,演出那天你还得帮忙,因为把箱师傅回了老家后一直没回来,把箱只能由我们临时代管着,可是现在连同彩匣子也归在这边,我们实在忙不过来。” “彩匣子是什么?”秋丽丽一时没反应过来。 “负责勾脸所用的一些颜料,像纸啊、油料之类的。我们实在忙不过来,只能多找几个人来帮忙打下手,你一会吃完早饭就过来找我们,顺便熟悉熟悉装箱。” 秋丽丽去了厨房吃早饭。 没想到厨房里还有别人。 他们一见秋丽丽进来眼睛放光,“秋丽丽,演出那天你别光跟着凤燕了,来当茶水姐吧。” 秋丽丽有点发蒙。 她刚答应了盔箱师傅要去帮忙看着把箱和彩匣,怎么这边又要她当茶水姐,“演出时还要有端茶倒水的?” “当然要有了,以前老话叫水锅,负责的人就叫管水锅,要管着全体演员的用水,包括喝的、洗脸水等等,咱们在外面演出没有后台,用水特别不方便,要有专人盯着送水啊,准备卸妆毛巾水盆肥皂什么的,有些演员要串两场,需要卸妆。” 秋丽丽一个头两个大,“可我答应了盔箱师傅……” “反正烧水什么的也不麻烦,我们再派个不上台的小师弟跟你一起……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对方不等秋丽丽同意就走了。 秋丽丽摸着后脑勺发愁。 感觉突然间就忙起来了,而且还要把她拆成两半的节奏。 匆匆喝了碗粥,她去找盔箱师傅。 两个盔箱师傅正在整理演出用的盔头。 “凤燕又要演贵妃醉酒了,这次还让他戴富班主的凤冠吗?” “这要先问一问富班主才行。” “话说……以前的那个凤冠坏得实在是太严重了,早就应该送修。” “哪有人修,自从去年那个老师傅去世后,就再也找不到人修了。” “哎,只能到市里去找找人了。” “听说市里面会修的也不多。” 秋丽丽走过来,看到了一顶损坏的凤冠,“这个坏了只能修吗,不能换一个新的?” 两个盔箱师傅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出钱?” “很贵吗?” 两人同时点头,“主要是现在没地方买去。” “以前会这门手艺的老师傅很多都上了年纪,再加上唱戏的人越来越少,做这个吃不上饭,都转行了。” “真正好的凤冠没几十万下不来,我们这种小剧团根本买不起。” “几十万?”秋丽丽咋舌,“为什么这么贵?” “旦角头上的首饰最贵了,头面就分软、硬两种,软的还好说,什么网子水纱,一共六种花不了多少钱,硬的头面最贵……什么银锭头面、水钻头面、点犀头面,每种头面下面还要细分多少件。” “就拿水钻头面来说,它大约由五十件左右组成,什么铴子、鬓簪、边凤、面花、太阳光、八宝、鱼翅……不过硬头面好在可以拆开来戴,就是戴全套,或是半套,如果有需要还可以戴单件。” “还有那些花草,它们可以和水钻头面混合来戴,可以体现出人物的活泼,什么四季花、喜寿,都是用绢呀缎呀还有丝绒制成的……” “最贵的要数点翠头面,都是由翠鸟的羽毛修剪后制成,价格不菲。” 秋丽丽听得睁大了眼睛:“用羽毛做的那么贵吗?” 两个盔箱师傅齐齐点头,“相当贵,把我们剧团所有人都卖了,也买不起的那种。” 秋丽丽:“……” “不过现在已经没人拿翠鸟羽毛来做点翠了,而是用绸缎代替,做成点绸头面,但就是这样我们还是很难买到……” “那凤燕演出时只能戴富班主的那个凤冠了。”秋丽丽无奈道。 “你去找富班主问问看,要他亲口同意才行。”盔箱师傅打发秋丽丽去跑腿。 秋丽丽便去了富常生房间。 敲门时出来开门的居然是凤燕。 两人打了个照面,全都愣住了,同时开口道:“怎么是你?” 秋丽丽先解释道:“我找富班主问盔头的事。” “师父找我也是为商量盔头的事。”凤燕道。 两人对视了数秒,相视一笑。 “是谁啊?”屋里响起富常生的声音。 “师父,是秋丽丽来问盔头的事。”凤燕扭头冲着屋里道。 “让她进来吧,正好我也有话跟她说。” 凤燕闪身让开,秋丽丽进到房间里。 富常生靠坐在床头,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凤燕,关门。”富常生提醒凤燕。 凤燕连忙把门关上。 秋丽丽觉出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你过来坐。”富常生招呼秋丽丽。 秋丽丽坐近了些。 富常生指了指面前的盒子,对凤燕道:“打开它。” 凤燕打开盒子。 当盒子里露出凤冠的一刹那,就连秋丽丽都愣住了。 “这……这也太漂亮了吧。” 第78章 它是剧团的胆 凤燕和秋丽丽都被凤冠的美丽震住了。 点翠凤头五只,凤嘴里衔着珠滴,左右两侧是凤形耳子,挂着吊牌。 冠顶是双凤过梁,挂着点翠蝴蝶大档牌…… 秋丽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它好漂亮……” 凤燕屏住呼吸,仔细打量凤冠,好半天才说出话,“师父,这是点翠吧?” 富常生微微点头,“这是我师父留下的。” 秋丽丽惊讶道:“富班主,你师父以前就戴这个上台演出?” “不,这是我师父的师父留下的。” “哇,这是古董啦。” “你还知道古董?”凤燕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是刚才在帮盔箱师傅整理箱子的时候,她们告诉我的,说点翠的头面几十万块买下不来,真的有那么贵吗?” 凤燕和富常生同时点头,“很贵,而且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没想到富班主你手里挺有货啊。”秋丽丽端详着凤冠,“亏得我还以为你们剧团要穷得吃不上饭,结果你们才是大佬。” “这顶凤冠价值多少钱与我们无关。”富常生淡淡道,“它是师父传下来的,我是不可能将它卖出去的。” “说得也是,你们这行讲的就是一个传承。”秋丽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对了,这顶凤冠的事都有谁知道?” “剧团里只有我和我师兄知道。” 也就是说只有柳胡仙和富常生两人知道师父留下凤冠的事。 “何强知道吗?”秋丽丽深深地看向富常生。 富常生一愣,忽地变了脸色,“他……知道。” 凤燕不安地问:“他已经不是我们剧团的人了,就算知道也没可能要求师父你把凤冠分给他一半吧?” 富常生不屑道:“你以为这凤冠是什么,说分就分?这是师父留下来的,是咱们剧团的胆,何强有悖师训,他不配。” “这么说你是打算在演出那天让凤燕戴上这顶凤冠了?”秋丽丽道。 凤燕惊讶地看向富常生。 富常生面带微笑,“是的。” 凤燕紧张地攥起拳,“师父,我怕我担不起。” “怕什么,除了你,咱们剧团再也没有其他人配戴上它了,你表演那天,我也会去。” “师父,你这身体……” “放心,死不了。”富常生气哼哼的。 凤燕和秋丽丽都知道富常生的身体状况不好,可他们都没办法劝。 富常生一定是放心不下才会要求跟去。 离开富常生的房间,秋丽丽安慰凤燕:“反正你的《贵妃醉酒》在第一天,演完我就找人送富班主回来。” 凤燕也没什么办法,“他真的太倔了。” “跟你一样。” 凤燕愣住。 他和师父……一样? “你没发现吗?”秋丽丽斜眼瞅着他,“你们师徒不但性子一样,就连演戏追求完美的臭脾气都一个样。” 虽然凤燕嘴上说着他不喜欢演戏,可他在表演时追求完美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他其实是爱着戏台的吧,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深深地爱上了这身旦装。 演出当天,正值周日。 县城百货公司门前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家百货公司是目前县城里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店,而且开业第一天还有打折活动。 不少人都想趁着周日来逛逛。 百货公司门口架起了戏台。 锣鼓家伙响起来,立即招来了路人驻足观看。 秋丽丽跟着盔箱师傅们忙前忙后,团团转。 路边的观众越聚越多,人群里秦玉山和何强混在其中,看着戏台上的演出,两人表情各异。 何自强脸上只有平静。 秦玉山表情复杂,时不时还会缩着脖子,好像生怕被台上的人认出来。 “怕什么,这么多人,台上根本看不到咱们。”何强安慰他,“再说就是被他们认出来又能怎样,他们还能把你抓回去?” “可……被看到总不太好。”秦玉山弱弱道。 “有什么不好,富常生连自己的徒弟都不信任。” 秦玉山低了低头,“要不是因为上次饮料的事,师父也不会生气。” “我都跟你说了,那个药绝对没事,就是凤燕喝了也不过是休息个几天嗓子就恢复了。” “但秋姐拿的那个化验单上却说那药会损伤嗓子,还说很难恢复。” 何强哼了声,“你相信她一个外人,还是相信我?” “我……”秦玉山犹豫片刻,“秋姐其实对我也不错。” “但是在你跟凤燕之间,她还是向着凤燕。”何强不屑道,“我是你师叔,我能害你不成?” 秦玉山一脸纠结:“你跟师父之间的事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师父说你背叛了师门?” “我们之间的事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你不用想太多,我针对的是富常生,不是你们这些小一辈。” “就算你跟师父有恩怨,你也不能动喜神啊。”秦玉山喃喃自语。 何强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低不可闻地说了句:“喜神算什么,我要的那个比喜神重要得多。” “师叔你刚才说什么?”秦玉山没有听清何强刚才的话。 “没什么,我说咱们再看一会,等凤燕上台演完后咱们就走。” “好。”秦玉山紧盯着戏台。 他也想看凤燕上台。 他一直挺不服气,觉得自己跟凤燕比,并没有差很多。 舞台经验而已,需要不断上台表演才能获得。 师父不让他上台,他哪来的经验去超过凤燕? 台上,主持人终于报出《贵妃醉酒》。 秦玉山睁大了眼睛。 凤燕身着蟒袍,头戴凤冠,步态优雅高贵。 特别是那顶凤冠,简直晃瞎了他的眼睛。 “这么漂亮的凤冠……”他倒吸着凉气,“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剧团还有这顶凤冠,师叔,你知道吗?” 秦玉山问了半天没有等到何强的回答。 他转头去看何强,只见何强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眼睛一眨不眨,肩膀紧绷着。 秦玉山的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一只随时准备扑出的猛兽形象。 第79章 范老板看好你 台上凤燕光彩熠熠。 杨玉环(二黄平板):“好似嫦娥离月宫,齐齐冷落广寒宫。吓,广寒宫。” 裴力士(念白):“来此已是玉石桥!” 杨玉环(念白):“摆驾。” (二黄平板):“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高力士(念白):“金丝鲤鱼朝见娘娘!” 杨玉环(二黄平板):“欢见鱼戏水,金丝鲤鱼在水面上漂……” …… 高力士、裴力士同启:“启娘娘,来此百花亭!” “走了。”何强催促秦玉山。 秦玉山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从凤燕上台开始,一直屏住呼吸。 “去哪?”他不想走,因为台上的表演还没结束。 好看的还在后面。 戏中杨玉环在饮酒后会因为醉态而表现出极美的舞蹈,什么衔杯、卧鱼、扇舞等高难度的动作,每一步迈出,都能体现出人物的心理变化。 秦玉山知道这部戏是凤燕最擅长的,他当初很想求师父同学,但师父只让他不断练习那些基础动作,简直烦死个人。 “二师兄真美,他头上的凤冠是剧团刚买的吧,比师父以前戴的那个都要好。”秦玉山看着戏台依依不舍。 何强眸光闪烁,“你觉得他们剧团有钱买新的行头?” “说的也是……”秦玉山愣了愣,“那是跟别人借的吧。” “都不是。” “师叔,你知道那个凤冠是哪来的?” 何强拉着秦玉山离开人群,两人来到另一条街上,“我知道。”他一字一顿,“那顶凤冠是我师父留下来的,富常生他总是偏向凤燕,居然把那顶凤冠给凤燕戴。” “是……师爷留下的?”秦玉山大惊,心里不由得生出浓浓的嫉妒,“师父对二师兄可真好。” “哼,谁说不是,他只顾着对凤燕一个人好,把别人都忘在脑后了,如果他能多分出一点心来培养你,你早就成角了。” 秦玉山又难过又不甘,“师叔,我决定了,不回去了。” 何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我可没有逼你的意思,你说到底跟我不一样,你还是富常生的徒弟,回去了最多他们就是骂你几句,打你几下。” “不,我想好了,我不回去了,我要跟着师叔你混!”秦玉山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何自强,“只有师叔最懂我的心,我想跟着师叔。” “哎呀,这可麻烦了。”何强皱着眉,“富常生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骂死我,以为我又抢他徒弟了。” “师叔你不用担心,如果他们问起来,我会亲自说明,是我自愿的,跟师叔无关。” “好孩子。”何强似乎被他感动了,拍了拍秦玉山的肩膀,“走,我们回去,下周平阳剧团还有演出,这次我让剧团给你做了一套新衣服,可漂亮了。” “……还要我扮女装吗?” “对,现在观众就爱看这个。” “我好久都没唱戏了。” “不急,先等你有了名,以后上台不管唱哪出他们都会捧你的。” “谢谢师叔。” “跟我客气什么啊,我是你师叔,还能害你不成……”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 回到平阳剧团,何强拉着秦玉山试新衣服。 这次剧团给秦玉山量身定制了一条裙子,上面镶嵌着金属亮片和染色羽毛,金光闪闪。 秦玉山表情为难,“真的要我穿裙子啊?” “你平时唱戏穿的也是旦装,跟这个没有区别。”何强把裙子塞给他,“你去,换上我看看。” 秦玉山没办法,去屋里换衣服。 换上裙子,秦玉山对着镜子端详自己。 不得不承认,他穿上这身裙子的确有一种妖异的美。 与扮戏装不同,这身衣服穿上去会露出锁骨,让他有点不适应。 “换没换好,快点出来让师叔看看。”何强在外面催促着。 秦玉山扭扭捏捏地出来。 门外除了何强以外,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梳着个分头,头发上擦着油,反着油光。脖子上戴着条大金链子,手里拿着一个大哥大。 秦玉山见过对方几次,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可他知道这人貌似是平阳剧团幕后的老板,地位比秋班主还要高。 “这是范老板。”何强向秦玉山介绍道,“快问好。” “范老板好。”秦玉山乖巧地问好。 范俊才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秦玉山,“这身果然适合他。” “怎么样,我就说他不错吧。”何强得意极了,“这孩子比凤燕有出息多了,我一早就看好他了。” “不错,这次演出就看他的了。”范俊才满意地掏出一百块钱,塞进秦玉山手里,“好好表现,事成之后还会有奖励。” 秦玉山拿着一百块钱受宠若惊。 何强送走范俊才后回来对着秦玉山笑容满面,“范老板挺满意的,下周的演出看来是十拿九稳。” “下周我要表演什么啊?”秦玉山觉得突然间来了压力,没想到老板居然把重要的演出交给了他。 “放松,你就跟平时一样唱几首歌就行,全部反串,不过那天表演你要上妆,表演结束后有个饭局。” “好。”秦玉山也没有多想。 每次扮戏妆时,他们都会化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次的上妆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何强又鼓励了他几句,然后离开。 出了平阳剧团,何强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里。 车里坐着范俊才。 “那孩子怎么样,一等一的媚。”何强冲着范俊才挑起大指,“原来我也看好凤燕,可惜那孩子性格太倔,看着很温顺,其实跟富常生一个样,认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 “是挺不错的,下周演出完我会单独让他陪客户喝个酒,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多给他点钱,免得他哭哭啼啼的。”范俊才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来,数出几张交给何自强。 “范老板您放心,交给我了,绝对不会有事。”何强把钱塞进自己的口袋,“对了,我今天看到您要的那件货了。” “哦?”范俊才眼睛一亮,“在哪里看到的?” “咱们县城新开了一家百货公司,请了小常生剧团去演出,凤燕上台演《贵妃醉酒》时戴出来了。” “你看到了?” 何强点头。 “货怎么样?” “绝美。”何强两眼放光。 第80章 三轮车被撞 百货公司门前戏台。 上午的演出告一段落,中午11点到1点半,是休息时间。 演员们忙着卸妆、吃饭。 有些下午还要继续跑龙套的演员则是连妆都不能卸,光是脱了行头席地而坐,吃着盒饭。 “少点吃,不然下午演出好困了。”柳胡仙提醒众人。 话虽如此,演出的这些人肚子早就饿了,小小的盒饭根本不够他们吃的。 秋丽丽悄悄藏着两份盒饭找到凤燕,“你吃过了吗?” “还没呢。”凤燕刚卸妆,脸上还有残留的油彩,“你先去吃吧。” “我把盒饭给你带过来了。”秋丽丽拿出包在外套里的盒饭。 凤燕在看到她手里的盒饭时愣了一下。 秋丽丽拿来的盒饭跟其他演员的都不同,份量特别大,菜也多,每盒里面还有一个鸡腿。 “这是哪来的?”凤燕问。 秋丽丽笑嘻嘻的,“我跟商店里的一个管理混熟了,他单独给我留的,来来,快趁热吃。” 她把盒饭打开,抽出筷子递给凤燕。 凤燕有些不好意思,“师父他们吃过了吗?” “你放心,早就给他们准备了,柳叔他们的盒饭跟咱们的一样。” 凤燕听说师父们也有份,这才放心地坐下来吃饭。 他们并没有回剧团,而是在商店临时借给他们的一间仓库里做为后台和休息室。 秋丽丽埋头吃饭,鸡腿一口下去半个就不见了。 凤燕看得一愣一愣的,“你要是不够吃把我这个也拿去吧。”他夹起自己的那份鸡腿放到她的盒饭上。 “别……你下午还要演出,你吃吧,我一份够了。”秋丽丽嘴上说着,眼睛却盯着他的鸡腿不放。 “算了,你吃吧,我吃多了下午会犯困。” 凤燕又把她夹回来的鸡腿送了回去。 “要不……你先咬一口,剩下的给我吃就行。”秋丽丽直接抓起鸡腿,送到凤燕嘴边。 凤燕纠结着不想咬,可是他再不张口鸡腿就要怼到他的脸上了,他只好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好吃吧。”秋丽丽挤眉弄眼地冲他乐。 “嗯,好吃。”凤燕没想到鸡腿味道还真不错。 就在这时一个盔箱师傅走过来,“秋丽丽,一会吃完饭你过来……呃?” 盔箱师傅正好看到秋丽丽手里拿着鸡腿在喂凤燕。 “哎呀,抱歉。”盔箱师傅转身就走。 秋丽丽不明所以,“哎,你怎么话说一半啊,吃完饭怎么样啊?” “吃完饭你过来找我一下,我们先把富班主还有装盔头的一个箱子送回去。” “哦。”秋丽丽坐下来继续吃饭,还一脸不解地问凤燕:“盔箱师傅刚才好像脸红了,咦,你也脸红了,是菜太辣吗?” 凤燕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恨她的这张嘴。 “别说了,好好吃饭。”凤燕觉得脸上发烫,低头吃饭,不敢看秋丽丽的眼睛。 秋丽丽大大咧咧的性子,完全没觉得刚才她喂凤燕吃东西有什么奇怪的。 她先吃完盒饭,跑去找盔箱师傅。 “你和凤燕的感情不错呀。”两个盔箱师傅一块儿挖苦秋丽丽。 “那当然,我们感情杠杠地。”秋丽丽得意地笑。 一旁休息的衣箱师傅都忍不住被秋丽丽逗乐了。 两个盔箱师傅齐齐举眼向天:从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女孩子。 正常女孩子听了这话应该脸红才对,为什么到了秋丽丽这里,一切都反过来了。 脸红的人经常是凤燕。 “自古一物降一物。”衣箱师傅念叨着。 “嘿嘿,说的也是。”两个盔箱师傅捂嘴偷乐。 “你们在说什么啊?”秋丽丽不解,“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 “噗,秋丽丽你简直太有趣啦,哈哈哈。”衣箱师傅和盔箱师傅笑作一团。 乐够了,盔箱师傅把一个小箱子交给秋丽丽,“下午演出开始后你带着这个箱子送富班主回去休息,他身体不好,撑不到演出结束。” 秋丽丽点头。 她知道富常生今天到现场是不放心凤燕。 现在凤燕的演出顺利完成,下午的戏都不是很重要,富常生也能安心回去了。 而箱子里装着的东西,虽然她没有问,也大概能猜得出来。 一定是富常生师父留给他的那顶珍贵的点翠凤冠。 这么贵重的行头要快点送回去锁起来,不然富常生不放心。 下午1点半,演出开始了。 台上锣鼓一响,秋丽丽就提着箱子去找富常生。 富常生不能走路回去,货车又被演出的东西占了,不能开回去。 柳胡仙搞了一辆三轮平板车,“秋丫头你稳点骑,别把常生再摔出去。” “柳叔你放心,我会慢点骑。”秋丽丽先把箱子放上车,又回身把富常生扶上车。 “凤燕这边柳叔你多盯着点。”秋丽丽回头又嘱咐柳胡仙。 柳胡仙瞪着她,“就知道凤燕、凤燕,除了他,你还会担心别人?” “不会。”秋丽丽毫不掩饰自己对凤燕的特殊照顾,“我把富班主送回去后就回来。” 秋丽丽蹬着三轮车载着富常生往回走。 车到半路,对面路上过来一辆小轿车,速度不快,但是它直接冲着三轮车过来。 秋丽丽只好把车往一边靠。 但是轿车紧跟着过来,直接撞上三轮车,把三轮车的车身挤变了形。 “喂,你怎么开车的!”秋丽丽从来不会怯场,更别说她现在占着理。 小轿车停在路边,从车里走下一个梳着分头的男人,“抱歉抱歉,车出了点毛病,没有撞到你们吧?” 秋丽丽在看清那个人时眸光一缩。 那人是平阳剧团的幕后老板范俊才。 不过范俊才显然不知道秋丽丽已经认出了他,还在诚恳的向他们赔礼道歉,“……真对不起,我会赔偿的,哎呀,车都变形了,也不能骑了吧,这样,我先开车送你们回去,这辆车我去找人修,要是修不好我按原价赔给你们钱,你们看怎么样?” 他的态度无可挑剔。 富常生并不认识范俊才,他看着坏掉的三轮车十分为难。 他的身体根本走不了远路,从这里走回小常生剧团的话估计得要他半条命。 他又不好意思让秋丽丽背他…… 对方送自己回去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请上车吧。”范俊才殷勤地打开车门,让富常生上车,“那是你们的东西吧,别忘记了,我帮你们放到车后备箱里吧,车里装不下。”说着他伸手想去拿三轮车上的木箱子。 秋丽丽比他动作还要快一步,一把将箱子提在手里,“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拿。” 第81章 秋丫头,你把常生翻沟里了? 范俊才想从秋丽丽的手里接箱子。 “不用了,这箱子我抱着就行。”秋丽丽一弯腰,麻利地钻进了车里。 范俊才伸手扑了个空。 “这么重的箱子放后备箱里好一些。”范俊才劝道,“你把箱子给我,我帮你放车后面。” 秋丽丽坐在车后排,将箱子抱在腿上,面带微笑,“箱子里的东西挺贵重的,放在车后备箱我担心会被颠碎。” 范俊才愣了愣,“哦……那好吧。” 他上了车,吩咐司机开车。 富常生觉出刚才秋丽丽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他转头盯着秋丽丽看,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秋丽丽轻松地冲他笑了笑,“富班主,一会我把你送回去,我再去跟着这位老板修车,反正剧团里还留了几个人,你要有什么事就叫他们,我修完车就回来。” 富常生眸光一暗。 外人可能听到这话只当是秋丽丽在向他交代事,只有他明白秋丽丽话里带话。 原本秋丽丽送他回剧团后还要赶回百货公司,她会跟着凤燕他们等到演出结束后再回来。 可是刚才她故意说自己修完车就回去……这显然不合逻辑。 富常生经营剧团多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他马上意识到秋丽丽这话是说给刚才开车撞了他们的“大老板”听的。 他心里起疑,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轿车把他们送到小常生剧团门口,秋丽丽没等前面的大老板下车,她先开车门下去了,也不管身后的富常生,上前砰砰砸起了大门。 “来了来了!”院里留守的小师弟过来开门,见到秋丽丽惊讶道:“秋姐,你怎么回来了?” 秋丽丽指了指身后的车,“富班主在车里,你们去把他扶进来。” “好咧。”几个小师弟过去扶富常生。 范俊才站在那里,望着秋丽丽手提箱子先进了剧团大门的背影,眉头紧皱着。 “我们到家了,麻烦您了,不知怎么称呼?”富常生没有马上进院,而是站在路边和范俊才说话。 “我姓范。” “范老板,多谢你了。” “别客气,刚才撞了你们的车,我才要说对不起。” 他们说话的功夫秋丽丽跑回来了,手里空着,“我跟范老板去修三轮车了,你们进去吧。”说完她不等范俊才让,自己上了车,关了车门。 范俊才:“……” 富常生又客气了几句,在徒弟的搀扶下进了院。 大铁门合上,富常生脸上的笑容散了,“快扶我回屋。” 几个小徒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连忙搀扶着他回屋。 富常生进屋后看见装凤冠的木箱放在桌上,这才松了口气。 等徒弟们退出房间后,他打开木箱查看。 点翠凤冠完好无损。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把它重新锁进了柜子里。 再说秋丽丽跟着范俊才回去把三轮车送去修理。 车子有些变形,修车师傅看了以后说问题不大,敲敲打打,把歪掉的扳正,又换了个胎。 范俊才付了钱,秋丽丽骑上修好的三轮车,“多谢范老板,我走了。” 范俊才越看秋丽丽越觉得碍眼。 刚才要不是这个小丫头,他早就把点翠凤冠弄到手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小丫头似乎对他带着某种敌意。 “等一下。”范俊才叫住她,“你怎么知道我姓范?”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告诉过对方他姓什么。 秋丽丽大大咧咧道,“你跟富班主说话时我听见了。” 说完她蹬着三轮车,扬长而去。 范俊才站在原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跟富常生介绍自己时,她并没有在跟前,离那么远她也能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 秋丽丽骑着三轮车先回了戏台那边。 柳胡仙一直在等她。 计算着时间她应该早就回来了,可是直到他在台上拉着胡琴看着演员们演完了三场,也没能等来秋丽丽。 “找个人回趟剧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柳胡仙抽空吩咐一个小徒弟。 话音刚落,有人嚷嚷着,“秋姐回来了!” 这时演出也快要结束,主持人上台。 柳胡仙提着琴胡直接下台,“秋丫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秋丽丽知道柳胡仙在担心什么。 富常生带着的点翠凤冠相当贵重,柳胡仙很怕他们半路出事。 秋丽丽跳下三轮车,顺手拍了拍车座,“你看看这车。” 柳胡仙一见三轮车歪了的前梁吓了一跳,“你把常生翻沟里了?” 秋丽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柳叔,我又没喝假酒,怎么可能翻沟里。” “那车怎么摔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半路被车撞了。” “什么?”柳胡仙胡子差点翘起来,“常生他怎么样了,还有那个……” 没等柳胡仙说完,秋丽丽摆了摆手,“都解决了,除了这辆车外,都平安无事,其他的事等晚上回剧团再说。” 第一天演出结束,大家回到剧团。 虽然累了一天,不过大家心里都很高兴。 演出的第一天百货公司的负责人就给了他们一个大红包,还送了不少中午剩下的盒饭。 柳胡仙盘算着,晚上只要再炒两个素菜,晚饭就全都有了,又省下一笔开支。 吃晚饭时,凤燕凑到秋丽丽身边,“听说你送师父回来时出了车祸?” “算不上车祸吧,就是被轿车撞了一下。”秋丽丽从容道。 凤燕惊得眉毛挑了起来,“撞了一下?连车都撞成那样了,你们人没事吧?” “你师父还在屋里活蹦乱跳的,你说呢?” 凤燕:“……” 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他的师父,凤燕一时满心的槽点,不知怎么吐才好。 “放心吧,我也没事,有事的只有那辆三轮车。”秋丽丽一边往嘴里塞着饭,一边用眼瞟着凤燕碗里的鸡腿。 晚饭时每个上台的演员都有鸡腿吃,秋丽丽属于打杂人员,没有这个待遇。 凤燕感受到她期盼的目光,悄悄把鸡腿夹起来,“你吃吧。” “别别别,那多不好意思。”秋丽丽嘴上说着,咕噜吞咽一口唾液。 凤燕无奈地笑了笑,把鸡腿放进了她的碗里,“你吃吧,反正我中午吃过了。” “别……我中午也吃过了,这样吧,我咬一口还给你。”说着她夹起鸡腿,“吭哧”一口咬下去,连骨头都去了一半。 凤燕目瞪口呆地看着秋丽丽夹回来半块鸡腿……啊不,是半块鸡肉,因为骨头都被她咬去了。 “秋丫头,你吃完了吗?”远处柳胡仙在喊秋丽丽,“吃完的话你跟我去趟常生屋里。” “呜呜……马上来……”秋丽丽嘴里叼着鸡骨头,放下碗跟着柳胡仙跑了。 凤燕看着自己碗里那半块鸡,犹豫片刻把它夹起,慢慢塞进了自己嘴里…… 第82章 凤燕想见秋丽丽的朋友 秋丽丽跟着柳胡仙进了富常生的房间,反手关上门。 一个小师弟鬼鬼祟祟伸头看着关上的门,回到饭桌前对着众人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师父和师伯对秋姐比对我们都好。” “谁说的?” “你们自己看呀,师伯有什么事就叫秋姐去商量,从来不跟我们说。” “那是因为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 “你……你才是浆糊!” “哈哈哈师父教你的戏都没学会,还说自己不是浆糊?” “你别光说我,你学会了吗?” “我至少比你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饭桌上互不相让。 凤燕重重放下饭碗。 碗“咚”地撞到了桌面,瞬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凤燕扫了眼众人,“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众人纷纷低下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凤燕匆匆几口吃完了饭,想起有事想找秋丽丽说,可是他几次来到师父门前,发现里面的声音一直在继续。 凤燕微微皱眉。 什么事要商量这么久? 如果是剧团的事,师父和师伯不可能找秋丽丽,她又不懂戏。 如果不是剧团的事……那么…… 他能想到的只有跟秦玉山相关的事。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屋里说话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过了一会,秋丽丽打开房门,“是凤燕啊,你找富班主有事?” “不……”凤燕发现自己在面对秋丽丽的时候,居然有点小紧张,“我是想……找你。” 秋丽丽眨了眨眼睛,脸上带了笑:“那你先回房间等我,我跟柳叔他们说完事就去找你。” “师父找你什么事,聊这么久……”凤燕极不擅长撒谎,这时候想套秋丽丽的话,吞吞吐吐的。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富班主上次在市里被人袭击的案子有结果了,警方抓到了嫌疑犯,因为是我朋友帮着报的案,想问问富班主他打算怎么办。” 凤燕看向屋里。 柳胡仙表情凝重。 富常生半躺在床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虽然秋丽丽做了解释,但他总觉得屋里的气氛不太对。 如果真的抓到了伤害师父的嫌疑犯,大家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师父和师伯的表情那么沉重。 “既然凤燕有事找你,你就去吧。”富常生开口道。 秋丽丽犹豫了一下。 柳胡仙冲她挥了挥手,“你去吧,剩下的事我们有空再说。” “哦。”秋丽丽这才出了屋子。 凤燕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凤燕的房间。 凤燕打开门,等秋丽丽进去后,他把门关上。 厨房那边,几个小师弟的脑袋如同小老鼠般冒了出来,盯着凤燕房间的方向。 “秋姐进去了吗?” “进去了,二师兄还关了门。” “嘶……有情况!” “哎呦,谁打我的头?” “让你瞎说,当心二师兄知道了要你好看!” “你们不说二师兄怎么可能知道。” “二师兄是不是对秋姐有意思?” “我觉得吧,二师兄就算对秋姐有意思,他们之间也不可能。” “为啥?” “你们忘了,二师兄那个怪癖……” 此言一出,大伙全都不说话了。 凤燕的怪癖他们都见识过,别说跟女孩子交往了,就是离得近了都会引起他身体上的不适。 张家菜摊的小绢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们当初以为凤燕会跟小绢成一对。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 小绢这么主动,凤燕早晚都会被感化。 然而事实证明,没有什么能感化凤燕。 凤燕根本就不吃那一套,不管小绢如何追,凤燕始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只有秋丽丽是个例外。 “秋姐可不是个善茬,二师兄真要是看上她了,怕是要吃瘪。” “这波我挺秋姐!” “我挺二师兄。” “你们觉得他们几成把握在一起?” “我赌四成。” “我赌二成,二师兄没可能追得上秋姐。” “我赌五成。” “滚,五成跟没说一样!” “哈哈哈哈……” 隔着门,秋丽丽和凤燕清楚地听见走廊里小师弟们作死的言论。 凤燕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绿。 秋丽丽乐可不支,“这帮小师弟真有意思。” 凤燕此时恨不得出去把那帮人的嘴全都堵上。 让你们乱说! 他怎么会追秋丽丽,他对她从来没有动过歪心思,他对她只是……只是…… “凤燕?” 秋丽丽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喂,你没事吧。”秋丽丽在他眼前摇晃着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凤燕低头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秋丽丽问。 “我是想问你有关心理治疗……费用是多少,我问陈医生时,他说费用很少,什么心理干预之类的我也听不明白,但是那点诊金也太少了吧,你是不是背着我付了诊金?” 秋丽丽心里暗骂陈医生。 好心办坏事,就算你不舍得收凤燕的钱,至少也要装一装样子。 秋丽丽向凤燕要来收据后默默汗颜。 真当凤燕是傻子吗,收据上这点钱,比感冒药还便宜。 “呃,其实是他故意给你减免了诊费。”秋丽丽强行把事情往回圆,“他是我一个朋友介绍过来的,跟我朋友交情很好,不好意思收你钱。” 凤燕审视着她:“你朋友可真多。” “那是,呵呵呵,我在外面打工闯荡这么多年,朋友没少交。” “介绍陈医生过来的那个人,是你在市里的那个朋友?” “是……吧。”秋丽丽打着哈哈。 “我们上次在市里演出,借住的房子也是你那个朋友的?” 秋丽丽头上隐隐要冒汗,“是……” “找个机会,你把你朋友约出来,我请他吃个饭。” 秋丽丽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节奏? 凤燕居然主动提出要见她的“朋友”,还要请客? 秋丽丽直愣愣地望着凤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师父的案子是不是也是你找的那个朋友帮的忙?”凤燕继续问道。 “是……” “那正好,一并请了,我们不好总欠着你朋友的人情,他帮了我们这么多,总要见一面,说些感谢的话,送些东西去表示谢意。” “我朋友不讲究这些……”现在心虚的人变成了秋丽丽。 第83章 凤冠何去何从? 凤燕突然提出要见她的“朋友”,这让秋丽丽不禁有些为难。 她哪里有什么“朋友”,那人都是老板派来的帮手。 要是跟凤燕见面,很容易露出马脚。 凤燕却很认真,“你朋友帮了我们,特别是师父的案子,我要代替师父向他道谢,请一顿饭不过份吧。” 秋丽丽暗暗牙疼,“那……我安排一下。” 需要提前排练,不然在饭桌上说走了嘴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在这个月末吧,正好邻县有个演出,演完后在年前应该就没什么演出了,那时我会有很多空闲时间。” 秋丽丽算了算时间,“可以。” 时间充裕,她才能找个合适的人冒充自己的朋友。 “对了邻县是什么演出,我怎么没听富班主提过?”秋丽丽努力转移话题。 “每年在过年前邻县都有一台大戏,周边还活着的戏班剧团都会去参加,算是一种交流吧。” “有钱赚吗?” “演出时能拉一些赞助商,如果能拉来很多赞助就能挣些钱。” 秋丽丽把这话默默记在心里。 有她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常生剧团赔钱。 在老板正式跟凤燕相认之前,不能让小常生剧团“饿死”。 她这边跟凤燕说话的功夫,富常生在他的房间也在跟柳胡仙商议事情。 只不过他们聊的并不是什么案子,而是师父留给他们的那顶点翠凤冠。 “按照秋丫头所说,开车撞你们的人就是平阳剧团幕后的真正老板,那人叫范俊才,听她说之前还曾见到他跟何强在一块,两人貌似关系很不错。”柳胡仙表情凝重,“当时你还在病中,我没敢跟你说。” “何强认识范俊才?” “你还记得秦玉山逃走后我们让秋丫头去找人的事吗,她去找秦玉山寻到何强家,他家的邻居说他搬走了,新房还是范俊才给买的。” 富常生眉头紧皱。 何强从没在他跟前提过什么范俊才的事。 可见他一直隐藏得很深。 “常生,我觉得事情不简单。”柳胡仙担忧道,“虽然警方抓到了那天袭击你的人,可是对方并不承认是受人指使,就算我们怀疑何强却没有任何的证据。” “我明白,以前都是因为我太心软,一味地纵容何强所致。” “他也是我的师弟,我懂你的心……”柳胡仙叹气。 他们这行师兄弟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 谁也不想出这种事。 他们都是一心想让剧团好起来,唯独何强的心思越来越不可琢磨。 “你以后要多加小心了,最好把点翠凤冠收好。”柳胡仙叮嘱富常生。 “以前它一直放在我这屋。” 柳胡仙摇头,“要换个地方。” “还能放在哪?” “等我跟秋丫头聊一聊,我发现那丫头见多识广,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她走过不少地方,认识不少人。” 富常生深深地看了柳胡仙一眼,“你就不怕她也跟何强一样?” 柳胡仙干笑了声:“她当然也有她的所图,不过我能看出来她图的什么。” “她图的什么?” “她图的是人。”柳胡仙捋着胡子,笑眯眯的。 富常生沉默片刻,“其实……秋丽丽进入剧团另有缘故,她是受人所托。” 柳胡仙没接话,平静地望着他。 富常生有些意外,“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猜了?” “猜到还不至于。”柳胡仙摇头,“不过我能感觉到你很信任她,跟信任凤燕他们不同。” “这件事我只告诉师兄,因为我担心我的身体可能无法恢复了,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主事,你要安排好大家的去留。” 柳胡仙皱眉,“你瞎说什么,我比你岁数还大呢,我都没提后事,你在这里说的什么丧气话。” 富常生苦笑,“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常生剧团,还有凤燕那孩子。” “别人就算剧团散了也有去处,唯独凤燕这孩子……他没有家可以回。” “我还记得你当年是从医院里把这孩子抱回来的。”柳胡仙回忆道,“凤燕家里人好像对他不怎么好。” “他的母亲再嫁,后来又生了个弟弟,不过最开始没有弟弟的时候对他就不怎么好,经常打骂虐待,我在医院里听护士议论说有个孩子实在惨,被亲妈和后爸打得肋骨都断了,却不肯让他住院治疗,还说他回去了必死无疑。” “我当时也只是听了这么一耳朵,谁知我上楼时正巧遇到凤燕被他的母亲抱着下楼,打算放弃对他的治疗,离开医院……经过我身边时,那孩子突然抓住了我的袖子……” 富常生眼角有些湿润,“师兄,你不知道,在那一刹那,那孩子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他在向我求救。” “我明白,常生你一直都是个好心人。”柳胡仙苦笑。 富常生擦了把眼角,“我知道要是放那孩子跟他母亲回去,他就真的完了,所以我收他为徒,带回了剧团。”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他为了报答你,努力成为了剧团的小台柱,要是没有凤燕,这些年剧团早就倒了。”柳胡仙点着头。 “可是那孩子不快乐,他的心思一直很深,摸不透,他有什么事也从不跟我们说,练功时别的孩子都会因为疼哭出来,只有他……不管什么样的疼都能忍下来。”富常生幽幽道,“我知道他不喜欢被人当成女孩子,他对女生一直有着抵触的情绪,也不喜欢跟女生走得太近,他的这个怪癖没少招麻烦,可我还是希望他能借着这个戏台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直到有一天,秋丽丽找到我。” “她对我说凤燕很可能是她要找的人,不过她要先确定凤燕的身份,她在替一个港商老板做事,那老板有一个私生子,貌似就是凤燕,为了确认凤燕的身份,她才留在了剧团。” “原来是这样……”柳胡仙扬了扬眉毛,“难怪这丫头有些本事。” “她为了凤燕暗中做了很多,有些甚至连我都不知道,不过你要相信一点,她不会害凤燕。” “如果凤燕真是港商老板的儿子,那人会接凤燕回去吗?” “会,还会让他继承家业。” 柳胡仙胡子翘了起来,“那可真是发达了,凤燕以后再也不用上台唱戏跟着剧团奔波受苦了。” “是……虽然我还是有点舍不得他,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唱戏的苗子,可我不能耽误人家的前程。” “你也别想这么多,到时怎么选那是凤燕的事,你还是想想要怎么防备那个平阳剧团的范俊才吧。” “我想过了。”富常生一字一顿,“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把我儿子叫回来,把点翠凤冠交给他。他小时跟咱们学过一段戏,可是他并没有从事这行,听说他后来下海经商了,凤冠放在他那里就算做个纪念也好过被何强那种人拿去。” 柳胡仙思索了好一阵,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么办了。” 第84章 秦玉山演出大获成功 平阳剧团,市里演出现场。 秦玉山身穿长裙,嘴唇上抹着艳丽的口红,对着镜子发呆。 他没想到师叔说的上妆竟然是这样的。 镜子里的“美丽女子”真的是他吗? “怎么样,化妆师很厉害吧。”何强出现在门口,一脸得意,“今天的化妆师可是范老板专门为你请来的。” “为我……”秦玉山受宠若惊。 他何德何能,能让大老板专门为他请化妆师。 “快到你上台了,准备一下吧。”何强看了看时间。 秦玉山稍稍稳定下心情,走到上场门处站定。 一旁拉幕帘的工作人员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不认识了,是我呀。”秦玉山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他化了妆,连同一剧团的人都认不出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拉幕帘的工作人员这才恍然大悟:“是秦玉山?” “是我。” “哎呦,我真没敢认,我还当咱们剧团请了什么大明星呢。” 秦玉山不好意思地笑。 何强瞥了一眼那个工作人员,“别废话了,他要上台,别打扰他。” 工作人员似乎有些忌惮何强,闭了嘴。 秦玉山佩服地看着何强,神色复杂。 就算被小常生剧团赶出来,师叔一样在别的地方能混得风声水起。 真是厉害。 他一定要像师叔一样,不管在哪都能成名、成角! 主持人上台报幕,秦玉山深吸一口气。 主持人下来后,他马上走到台上。 台上灯光耀眼,他看不清台下有多少观众,但他可以听到阵阵掌声。 他不禁想到了小常生剧团,还有凤燕。 如果此时凤燕他们也在该有多好啊,让他们看一看,他也是有出息的人,也能赢得如此多的掌声。 秦玉山唱完一曲,台下掌声不断。 秦玉山本打算下台,但是被主持人挡了回来。 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如果观众反应热烈就让秦玉山再唱一首。 秦玉山唱第二首时更加自信,甚至还加入了妩媚的舞台动作。 台下有人在吹口哨。 尖锐的哨声引来了更多的掌声。 陈梅站在下台口的角落里,默默望着台上的秦玉山。 灯光下,那里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清纯里带着一丝妩媚,但是“她”的眼中却透着对成名的渴望。 陈梅想起以前的秦玉山,那个还带着一丝青涩的大男生,成天跟在凤燕的身后,二师兄长、二师兄短的叫着,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先问一问凤燕…… 可是现在,他已经变了。 自从跟着何强,秦玉山变得野心十足,他渴望成功,渴望成角,也渴望金钱。 “秦玉山这扮相,真有味儿。”身后隐隐传来剧团成员们的议论。 “就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想亲他两口。” “你别恶心我,一边去,他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我又没说要娶他回家当老婆。” 陈梅默默皱眉。 身后议论还在继续。 “你们不懂,今天这演出就是专门给王老板准备的,他只要看中了谁马上就能让对方火起来,而且还会花重金捧……啧啧,咱们只叹自己没有那个命……” “得了吧,跟着王老板也不是白火,总要付出点什么。” “反正有大把大把的票子,不赔。” “要是换成我,我是不会同意的。”一个女演员小声道。 “人家王老板也看不上你,他就好台上这口。” “太恶心了吧。” “怕啥,又不是看上你了,你不会是在妒嫉秦玉山吧?” “我妒嫉他做什么,我是靠本事吃饭,我才不会为了钱把自己灵魂都卖了。”女演员愤愤离去。 陈梅听着身后的议论,心里乱糟糟的。 她该怎么办? 秋丽丽拜托她暗中照看着秦玉山,可是现在秦玉山一步步被何强引入深渊。 为了出名,为了挣钱,秦玉山误入歧途。 她真的还能把他拉回来吗? 陈梅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到她,她转身悄悄去了门口,“我突然有点不方便,去买个东西。”她含糊地对同行道。 在演出时女演员偶尔会遇到不方便的时候,出去买东西救急的情况也是有的。 所以守门的人并没有在意陈梅出去。 陈梅找到附近的小卖部,打电话到小常生剧团。 等她回到后台,秦玉山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陈梅不动声色地混入人群,向秦玉山道贺。 秦玉山兴奋得脸都红了,“谢谢……谢谢大家。” 演出结束后,所有演员都到台上谢幕。 还有献花的环节。 何强安排了几个年轻的演员上台献花,陈梅就在当中。 台下前排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也被请到台上,与演员们亲切握手。 何强在一旁做引导,轮到秦玉山时,何强冲着秦玉山使了个眼色,“这位是王总。” 秦玉山并不认识什么王总,反正师叔让他喊什么他就喊什么。 “王总好。”秦玉山连忙弯腰鞠躬。 “哎呀,年轻人就是好啊,年轻有为。”王老板笑眯眯地握着秦玉山的手不放。 秦玉山几次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都被对方攥住了。 王总在他这里握手的时间比别人都长,秦玉山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他这时还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悦当中,并没有考虑别的。 “晚上吃饭你一定要来啊。”王总总算放开了秦玉山的手,还拍了拍他的肩。 秦玉山身上穿着女式裙子,肩膀是露出来的。 王总拍在他的肩头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秦玉山不明所以。 陈梅默默扭过头,不忍看秦玉山的脸。 她已经把今天演出的事告诉了秋丽丽,至于小常生剧团那边会怎么做,就不是她的事了。 她又不是秦玉山的师姐,话说如果她真是秦玉山的师姐,她一定会走过去照着秦玉山的脸狠狠抽他的大嘴巴,让他清醒一点。 演出结束后,众人在后台卸妆。 何强手里拿着一叠钱,“来来来,王总给大家发红包。” “哇,王总好大方。” “太美了吧,以后还要有这样的老板就好了。” “做梦吧,这样的机会难得。”何强笑着把手里的钱分发出去。 每人都得到了“红包”,心里美滋滋。 “师叔,为什么没有我的红包?”秦玉山注意到最后唯独他没有红包。 “你晚上有饭局。”何强羡慕道,“王总和范老板吃饭,点名要你跟着一起,小子,你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师叔……我怎么会忘。”秦玉山紧张不安,“王总为什么会点我去……我都不知道在那种场合要说什么。” “你就记着一点,千万别惹王总生气就行。” 第85章 谁的孩子谁不疼? 演出结束后,秦玉山独自坐在车上,看着车下忙碌的剧团成员,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他再也不用像他们一样,每天做着打杂的活儿,还要看师父的脸色过日子。 现在他也是角儿了! 平阳剧团的其他成员这时都在忙碌地收拾演出服装和道具之类的,准备一会装车。 “听说今晚王总请客?”剧团成员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天,“应该能吃顿好的。” “王总出手很大方的,每人都给了红包,晚饭肯定给力。” “我们今晚还能回剧团吗?” “当然,吃完晚饭就回。” “饭桌上要是喝了酒咱们还怎么回啊?” “怕什么,喝酒又轮不到我们,那是秋班主和秦玉山的事。” “哎呀,真是羡慕。” “呵呵,你想不想跟秦玉山换一换?” “我就这么一说……我还要脸呢……” “哈哈哈……” 秦玉山听着外面的声音,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平阳剧团里的那些人分明就是在妒嫉他! 因为他是外来的,曾是小常生剧团的人,他们就各种妒嫉恨,觉得他跟着何强沾了光,得了范老板的赏识。 现在他终于出了头,这些人又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突然有人从车门处伸进脑袋,向里面张望着,“何管事不在吗?” 秦玉山定睛一看,认出那人是陈梅。 “是梅姐啊。”秦玉山知道陈梅人挺不错的,平时对他虽然并不热情,却也从没有在背后说过他的坏话,于是他放松下来,“我师叔刚才被范老板叫走了,你找他什么事?” “哦,那我先去找秋班主吧。”陈梅说着缩回头,不过她并没有马上走,迟疑了几秒,她重新把头伸进车里,“玉山,晚上去吃饭时,你最好别喝酒。” 秦玉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平时不喝酒,我师父不让。” 陈梅眸光幽深,“那就好。” 陈梅走了,秦玉山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往心里去。 他只当陈梅是随口嘱咐了他一句,还当他是小孩子。 难怪陈梅和秋丽丽关系不错,看来她也是性格直爽的那一类人。 一个小时后,何强才回到车上,打量着秦玉山有些不悦,“你怎么卸妆了。” 秦玉山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道:“不是说晚上有饭局吗,不卸妆怎么见人?” “你去见的是王总,又不是别人。” “王总有什么不一样吗?”秦玉山一头雾水。 “王总他……算了,没事。”何强顿了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 小常生剧团。 凤燕正在二楼的练功房,忽听院里吵吵嚷嚷的。 “怎么回事,吵什么?”他打开窗户询问围聚在楼下的几个小师弟。 “秋姐刚才急匆匆出去了,问她是去做什么她也不说。” 凤燕挺意外,“她没说她要去哪吗?” “没说。” 凤燕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下了楼,先是去问柳胡仙,“师伯,你知道秋丽丽去哪了吗?” “她要去市里一趟。” 凤燕看了看时间。 下午三点多。 长途客车过了四点就是最后一班了,秋丽丽如果现在进了市内,就没办法在晚上赶回来。 也就是说她要在市里过夜。 “你在担心那丫头?”柳胡仙看出他的小心思。 “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她昨天根本没和我说她要去市里。” “应该是有急事吧。”柳胡仙捋着胡子,眯缝着眼睛。 凤燕可以感觉得到柳胡仙是有事在瞒着他,不过对方是他师伯,他又不好直接问。 他转身出来,进了放电话的门房。 那里放着他们剧团唯一的一部电话。 他拿起电话,按下来电回拨键。 电话响了几声,被人接了起来。 凤燕礼貌地询问:“你好,刚才有人往我这边打了个电话,我没有接到,请问你是哪里?” 对方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婶,“我这里是个小卖部,我不知道刚才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能把你的地址告诉我吗?” 对方说了,凤燕快速用笔记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他撕下写有地址的那页纸,回屋拿了件厚外套,然后直奔大门口。 院里的一个小师弟看到他,“二师兄,你要去哪?” “我出去一下,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小师弟惊讶地张大了嘴,“可……你要去哪啊?” “去市内。”凤燕丢下一句,出了大门。 小师弟回过神来后马上跑去向柳胡仙报告:“二师兄也出去了,说是去了市内。” 柳胡仙嘿嘿笑了两声,“好小子,总算还没糊涂。” “师伯,你在说什么啊,二师兄晚上怕是回不来了,要不要跟师父说一声?”小师弟们一个个不知所措。 “常生那里我去说。”柳胡仙迈着方步去了富常生的房间,进门神神秘秘道:“你那宝贝徒弟也跑了,你猜他干什么去了?” 富常生没好气地瞅了柳胡仙一眼,“师兄,你这是幸灾乐祸。” “我哪有。” “秋丽丽接到平阳剧团陈梅的电话,她担心秦玉山会被那些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富常生叹息着,“我现在就是半个废人,我只能求她帮忙了。” 柳胡仙冷哼,“让秦玉山那小子吃点苦头也好,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他还是个孩子……”富常生眸光里闪过一丝惋惜。 “凤燕也是个孩子,秋丫头也是孩子,他们哪个在我们跟前不是孩子,秦玉山这次要是能回来,我一定打得他屁股开花!” “希望他能回来。”富常生恨铁不成钢。 “你光替秦玉山担心,就不担心你那宝贝徒弟凤燕?” “有秋丽丽在,他不会有事。” “你这么放心?” 富常生释然地笑了笑,“凤燕很成熟,虽然心理上有些问题,可他知进退,懂得人情事故,他早晚都是要飞出去的大雁,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的也是,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下盘棋吧。” 两个小老头百无聊赖的在屋里下棋,一直到天黑,谁也没有再提半句凤燕和秋丽丽的事。 他们嘴上说着不担心,其实都是假的。 第86章 秋丽丽出事了? 凤燕来到长途汽车站。 临近末班时间,差不多要四十多分钟才能走一辆,他计算着时间,站台上停着的那辆车恐怕就是今天的最后一辆了。 他想也不想,直接买了票,跳上车。 车上除了他以外,只有两个人。 秋丽丽并没有在上面,看来她是坐前一班车走了。 凤燕只好走到最后排,坐下。 突然坐在前面的一个乘客转过头,冲他点了点头,“凤燕,你也要去市内啊,这么巧?” 凤燕没想到在车上会遇到熟人,“你是……” 对方笑着摘下帽子,“怎么,戴了帽子你就认不出来了?” “……陈医生?”凤燕这才认出,对方是诊所的陈医生,“你也要去市内?” “对啊,真巧,我们同路。”陈医生简短和他寒暄了几句,并没有问他去市内做什么。 车里突然有了熟人,凤燕稍稍有些安心。 他哪里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陈医生之所以会在车里,是因为秋丽丽在离开小常生剧团前打电话给他,拜托他帮忙盯着凤燕这边。 所以在凤燕一离开小常生剧团时,陈医生就迅速跟上。 他先买了票上了车,然后假装在车上与凤燕巧遇。 冬日的天空总是暗得特别早,末班车进入市内时,天已经黑透了。 凤燕裹紧身上的厚外套下了车。 陈医生问他,“你要去哪,要不要我捎你一程?” “你对市里很熟吗?”凤燕本想拒绝,他不想与别人有太多牵扯。 可是天黑了,他又不确定能马上找到纸上记着的地址。 “还算是熟悉。” “你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吗?”凤燕把纸上记着的地址给陈医生看。 陈医生看了一眼,“哦,这里是个剧场,我挺熟的,正好我要去看一个朋友,他们家离这不远,我打车捎你一程。” “谢谢你。”凤燕连忙道谢。 对于凤燕来说打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不过陈医生看起来属于收入很高的那一类人,所以凤燕没有推辞。 因为天晚了,出租车很少,他们站在路边等了好久才等来一辆。 两人上了车,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那里就是剧场,右边有个小卖部,你去打听一下。”陈医生指着远处还亮着灯的小卖部。 凤燕下了车,跑到小卖部前敲了敲玻璃窗户,向里面的人打听。 陈医生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望着凤燕的背影,在等他回来。 因为他知道凤燕这样是找不到秋丽丽的。 凤燕甚至根本不知道秋丽丽去了哪里,如果他走了,凤燕今晚说不定就要流落街头。 凤燕身上带的钱就算够住店,他也舍不得。 如果他被冻感冒,秋丽丽可是会冲他发火的。 陈医生可不想招惹秋丽丽发火。 “火爆的小栗子扎起人来可不是开玩笑的。”陈医生自言自语。 凤燕果然很快回来了,看模样有些泄气。 “怎么,没有找到人吗?”陈医生随口问,“你是要找谁啊?” “秋丽丽。” “啊?她也进市内了?” “是。” “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 陈医生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你也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来找人,大冬天的你晚上怎么办?” 凤燕缓缓把手移到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 陈医生笑眯眯的,“你是在担心她吧。” “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她在市内有朋友,要不我先带你去她朋友那里吧。” 凤燕本想拒绝,可他突然想起秋丽丽提到过她的“朋友”帮他师父报了案,甚至还在他师父住院时垫付了医药费。 他早就想去见一见这个“朋友”了,上次他们演出时,他们还免费住了那“朋友”的房子。 “那就……谢谢陈医生了。”凤燕向陈医生鞠了一躬。 陈医生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正面,“上车吧。” 凤燕上了车。 出租车把他带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区里。 “秋丽丽的朋友就住在这里?”凤燕打量着周围。 “暂时住在这里。”陈医生含糊道。 “她朋友是做什么的?” “经商。” “卖东西的?” “不,商人嘛,就是……嗯……什么都做,什么好卖就卖什么。” 出租车停在一栋楼前。 陈医生刚付清车钱,就见楼道里冲出一人,急匆匆奔向出租车。 “你……”那人在看到陈医生时似乎很惊讶。 陈医生拼命向对方使眼色,“是我,陈医生。” “哦哦,对对,是陈医生……快,秋丽丽出事了,我们上车说。” 凤燕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陈医生重新坐回车里,那人从后面上了车,吩咐司机:“不夜城KTV,快!” 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驶出小区。 凤燕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他想开口询问秋丽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张开嘴后竟然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他只能听到陈医生和对方的说话声,除此之外,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你怎么知道她出了事?”陈医生问。 “我刚接到电话,不夜城KTV出警了。” “不是吧,连警察都惊动了?” “应该是打起来了,在电话里我没细问,不过我猜应该是她出手了。” 陈医生迅速打开自己的随身提包,检查里面的东西,“……还好,我带了些急救药品。” 凤燕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是麻的,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她……会受伤吗?” 陈医生和那人瞬间呆住,他们全都看向凤燕,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秋丽丽受伤的几率很小。” “你应该担心被秋丽丽揍的那个人。” 凤燕:“……” 出租车来到不夜城KTV时,路边已经聚了不少人,还停着一辆警车。 警灯闪烁不停。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陈医生在前面开路,带着凤燕挤了进去。 KTV里光线很暗,到处都是闪烁的球灯,晃得凤燕眼前直发晕。 脚下是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就跟漂浮在云上似的。 走廊尽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快住手!” “别打了!” “快把他们拉开!” “警察来了!” 第87章 分崩离析 狭窄昏暗的走廊里有人嚷嚷着,“警察来了!” 人群一下子让开一条道。 陈医生和凤燕冲进去。 那是一个KTV的包间,里面站了一屋子的人,大屏幕上还在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包间里的球灯转个不停,晃得整个房间忽明忽暗。 凤燕很不适应这种场合,他拼命在人群中搜索秋丽丽的身影,耳边全都是嘈杂的人声和噪音般的音乐。 一不小心他撞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女人不知冲他说了句什么,凤燕没有听清,但他看见了对方脚下的红色高跟鞋。 亮晶晶的,在地毯上特别明显。 陈医生猛地拉了他一把。 女人的高跟鞋离开了凤燕的视线。 凤燕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差点脸朝下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陈医生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地喊。 凤燕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把音响关了!”有人在高喊。 终于,刺耳的音乐消失了。 凤燕松了口气,意识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刚才打架的……都是谁?”门口站着一个警察。 “是她!”一个KTV的服务员指向包间里。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包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脚下踩着一个趴在地上的男人。 那个男人艰难地移动着肥胖的身体想要爬起来,但是一连几次都失败了,都被女人踩了回去。 “秋……丽丽?”凤燕终于认出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就是秋丽丽。 因为球灯的关系,秋丽丽的外套呈现出了陌生的颜色,他刚才没有认出她来。 秋丽丽看到他时并没有惊讶,还冲他招了招手,“你来,把这货带走。” 说着她回手从沙发后面揪出一个狼狈的年轻人来。 年轻人缩着肩膀,用手遮着脸,似乎不敢见人。 秋丽丽一把扯下年轻人的手,露出他涂了口红的嘴。 口红特别的艳丽,而且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弄花了,抹得他嘴巴上到处都是,看着就像刚生吃了活物,看着血淋淋的。 “二、二师兄。”年轻人看见了凤燕,突然哭出来。 凤燕呆住。 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他的师弟秦玉山。 “二师兄……呜呜呜……”秦玉山拉着凤燕的手不放。 凤燕疑惑地看向秋丽丽,“这是怎么回事?” 秋丽丽重重踩了一下脚下的男人,“怎么回事?你问他!” 胖男人被她踩得嗷嗷叫。 门口的警察看不下去了,进来把秋丽丽和胖男人全都叫走。 警察看向秦玉山,“你也来。” 秦玉山缩到凤燕身后,不敢抬头。 秋丽丽对警察道,“跟他没有关系,我跟你们走。” 警察原本想要说什么,陈医生马上过去解释,“同志,我是医生,有谁受伤了我可以帮忙治疗。” 警察马上把陈医生叫走了。 逐渐的,包间里其他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一地狼藉。 凤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秦玉山就站在他的身后,紧贴着他的身体,瑟瑟发抖。 凤燕心里积着火,乌黑的眸子深处迸发出的火星已经到了临界点。 只要一点点引燃物就能炸开,将他自己焚烧成灰。 因为秦玉山闹出的一幕一幕全都印在他的脑海。 秦玉山还在哽咽。 “不准哭,给我憋回去!”凤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惊得秦玉山差点一把呛住。 “二……二师兄?” “我不是你二师兄。”凤燕缓缓转回身,直视着秦玉山,“我是小常生剧团的人,你是平阳剧团的人,我不配做你二师兄。” “二师兄……我……”秦玉山结结巴巴,“我不是平阳剧团的人,我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师叔收留了我。” “师叔?”凤燕唇边的弧度透着戏谑与嘲讽,“不知道你说的师叔是哪一位。” “是何师叔啊,你怎么不记得了?” “师父已经代师爷将他逐出师门,亏得你还记得他。”凤燕一字一顿,“你跟着一个背叛师门的人,还叫他师叔,在你眼里还有师父吗?” “我……”秦玉山委屈得不行,“可是师叔对我真的很好。” “如果因为他小常生剧团不在了,他对你再好有什么用!” 秦玉山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反正现在剧团也不景气,解散都是早晚的事。” “啪!”秦玉山脸上重重挨了一记。 秦玉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燕。 凤燕居然打了他! 这跟学戏练功时的教导和处罚不同,凤燕刚才是真的给了他一拳。 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他们唱旦角的都知道平时保护自己的脸,就算是打架也不会打脸。 可是现在……凤燕居然给了他一拳。 颧骨上火辣辣的疼。 秦玉山又害怕又愤怒,“你为什么打我?” “我早该打你了!”凤燕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我如果早点打你,你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看看你的脸,这是什么鬼样子!” 他把秦玉山拉到一旁的玻璃装饰跟前,让秦玉山的脸对着上面的小镜子。 镜子里映照出秦玉山的脸:苍白的,颓废的。 艳丽的口红抹得满下巴都是。 “你看看你自己!”凤燕对着他的耳朵怒吼,“你看看!这是你吗!” 秦玉山睁大眼睛。 割裂成数块的小镜子里,他的影子也被分割成数块,晃啊晃啊,组合在一起就像一只怪异的妖物。 凤燕按下他的头,让他的脸紧贴在镜子上。 “看到了吗?镜子里的这个人,就是为了他,我和秋丽丽两个蠢货才会在晚上跑到这里!” 秦玉山的脸距离碎裂的镜子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他生怕自己的脸会被镜子割破,吓得他大叫起来。 “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凤燕的手。 他喊了很久,可是包间外没有任何人进来。 渐渐的,秦玉山喊救命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声。 凤燕放开了他,任由秦玉山脱力摔倒在布满玻璃碎片的地毯上。 “说吧,今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凤燕居高临下,直视着秦玉山的眼睛。 他的身影被包间里的球灯笼罩,忽闪的光线中,就像一尊雕像,伫立不动。 秦玉山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凤燕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他还是头一回见。 第88章 你是富源哥? 陈医生回到KTV包间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他刚拉开包间的门,秦玉山从里面冲出来,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哎呀!”陈医生扶住门框才没有被撞倒,“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包间里站着的凤燕。 凤燕静静地站在球灯不断闪烁的包间里,他的“静”与环境的“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医生一眼就能看出他不属于这里。 他就像是一个闯入者,强烈排斥着周围的环境,坚决不肯被同化。 “刚才跑出去的是谁?”陈医生明知刚才撞到他的人是秦玉山。 “他曾是我师弟。” “曾是?” “是……因为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了。” 陈医生:“……” 他很想问刚才包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做为心理医生,他知道凤燕的心理比普通人脆弱、敏感。 这时提问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秋丽丽呢?”没想到最先发问的居然是凤燕,“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她的朋友已经赶去了派出所,很快就能把她接回来,我们先回去等着她就行。” 陈医生把凤燕带出KTV,打了辆出租车,再次来到之前的小区。 陈医生掏出钥匙打开门时,凤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陈医生镇定道,“秋丽丽的朋友给我的。” “她的朋友叫什么?” “富源。” 凤燕猛地一愣,“他叫什么?” “富源,怎么?你听秋丽丽说过?”陈医生等待着凤燕的回答,然而凤燕却站在那里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凤燕?” “啊……没事,也许是同名。”凤燕喃喃道。 “什么同名?” “我师父的儿子,就叫富源。” 这次轮到陈医生惊讶了,“不会这么巧吧。” 他真的不知道秋丽丽的“朋友”是谁,大家都是凤老板找来的,都是为了帮助秋丽丽接近凤燕,至于他们彼此以前是做什么的,用的是真名还是假名,他们从来不会多问一句。 两人在房间里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听到外面房门响。 有人转动钥匙,打开了房门。 秋丽丽的朋友和秋丽丽一前一后进了门。 凤燕迅速站起来,打量着秋丽丽:“你没事吧。” 秋丽丽两手插在外套兜里,拽拽的模样,“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那个死胖子。” “行了,看把你厉害的,打掉人家三颗牙,外加弄断一根肋骨,还得赔人家医药费。”秋丽丽的朋友无奈地摇头。 秋丽丽哼了声:“要不是何强报警太快,那死胖子断的就不是一根肋骨了。” 陈医生问秋丽丽,“你为什么要打那个人?” 秋丽丽刚要回答,突然看了一眼凤燕,“就是看他不顺眼哩。” 陈医生意识到凤燕在他们不方便说话,他假装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就让凤燕今晚在你们这休息吧,我还有别的事。” 秋丽丽的朋友马上道:“我去送送你。” 两人离开,留下秋丽丽和凤燕。 陈医生深呼一口外面的冷空气,吐出白烟,“富源,你跟凤燕认识?” 富源微愣,“凤燕告诉你的?” “没有,他只是说你跟他师父的儿子同名。” “看来他对我没什么印象。”富源笑着掏出一盒烟,抽出递给陈医生一支。 陈医生拒绝了。 富源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他说的没错,我是富常生的儿子,只不过我离家很多年了,那时凤燕还小,根本不记得我长什么样。” 陈医生上下打量富源,“真看不出来,你竟然也是学戏出身。” 烟头忽明忽暗,被富源叼在嘴上,“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唱戏的?” 陈医生盯着他嘴上的香烟看了一会,“也是,唱戏的人一般都爱护嗓子,很少抽烟。” “我根本没有学过戏,从小我是跟着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在我爸的心里只有小常生剧团,我妈死后他更是把所有的心血都给了他的徒弟,连一分都没有分给我。” 陈医生同情地看着他,“你恨你爸吗?” 富源使劲抽了一口烟,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无所谓恨不恨,我又不指着他养活自己。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要不是因为我做了生意,现在我会跟凤燕和秦玉山他们一样,为了糊口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秦玉山和凤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回去找凤燕时,他居然跑掉了,凤燕也没有追。” 富源不屑地哼了声:“还能有什么事,都是被钱闹的,一个大老板看上了秦玉山,何强从中牵线,收了五千块,给了秦玉山一千五,让秦玉山陪那个大老板几天。” 陈医生惊得半张着嘴,“秦玉山他……他可是男的啊。” 富源没接话,不过看他脸上的表情满是嘲讽。 陈医生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半天才开口:“你一会回去凤燕可能会问起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实话实说,反正我也不怕我爸知道,他身体已经那样了,我能做的就是借这件事把何强整到局子里去,替我爸出口气。” 陈医生站在外面又和富源说了几句,离开了。 富源回去时,客厅里只坐着凤燕一个人。 “她呢?”富源问。 “在卫生间。”凤燕看着富源,“你是富源哥吗?” 富源笑容浅淡:“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嗯……不过我记得你的名字,师父常常提起你。” “你觉得我会相信?”富源就像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我爸关心的只有你和他的剧团。” 凤燕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师父的确爱他更胜过自己的儿子。 “坐吧。”富源先坐了下来。 凤燕也跟着坐在了富源对面的沙发上。 “我回来的事你不要跟我爸说。”富源道,“何强干的那些事我都听秋丽丽说了,不过因为缺少证据,我现在还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我可以借今晚发生的事找他一波麻烦,他背后有人,我也有人……” “富源哥,你跟秋丽丽是怎么认识的?”凤燕突然冒出一句。 富源微微一愣。 在他的记忆里,凤燕是个孤僻的孩子,他更是从来不会主动关心女孩子的事。 这次他居然会向他打听秋丽丽的事。 富源忍不住露出坏笑:“其实我是秋丽丽的男朋友。” 凤燕:“……” 第89章 剧团根基动摇 富源满怀恶意地笑:“其实我是秋丽丽的男朋友。” 凤燕只觉得一阵窒息,像是有什么勒着他的脖子一样,喘不上气。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他听见秋丽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他却没有勇气转头看向她。 富源哥原来是秋丽丽的男朋友…… 这很好,听师父说富源这些年经商挣了不少钱,秋丽丽跟着他就不用再跟着他们剧团吃苦受累。 秋丽丽经过他的身边,没有停下来,她直奔着富源那边过去了。 凤燕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秋丽丽径直冲着富源过去,伸出胳膊,一下锁住了富源的喉。 凤燕:“……” 富源当着他的面,被秋丽丽一招锁喉,身体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啊!”他惨叫了声,后背抵在沙发靠背上,差点被秋丽丽折断,“你快放手!” 秋丽丽禁锢着富源的脖子,“让你再胡说八道。” “我错了,你……你快放开我。” “你是我男朋友?”秋丽丽手上紧了紧。 富源脸都憋紫了,“不不不,我不是,要不起……” 凤燕:“……” 秋丽丽这才放开富源,回身看到凤燕时耸了耸肩,“有些人皮子紧了,松快松快就好了。” 富源捂着脖子“咳咳”地咳。 凤燕呆坐在那里,好像被石化了一样。 富源重新坐直身体,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我刚才就是开了个玩笑,秋丽丽你太暴力了,以后谁敢要你啊。” 秋丽丽翻了个白眼。 “会有人要她。”凤燕脱口而出。 秋丽丽和富源同时看向他。 凤燕被两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我的意思是……她很好,只要你尊重她,她从来不会暴力相向。” 富源:“……” 你小子是在影射我对她不尊重? 他心里不满,却不敢说出来,生怕秋丽丽再给他一记锁喉。 秋丽丽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子,“咳,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好啦,有时我也会凶你……” 凤燕的目光落在秋丽丽的手上,惊讶道:“你手怎么了?” 秋丽丽的手上缠着纱布。 从刚进门开始,秋丽丽的手一直抄在口袋里,所以他才注意到她手上有伤。 “这个啊,我揍那胖子时被包间里的玻璃划到了。”秋丽丽满不在乎的甩了甩手,“出了点血而已。” “我看看。”凤燕站起来。 “不用了,没什么要紧。”秋丽丽向后躲。 凤燕往前走,秋丽丽继续向后退,她的脚踩到了富源。 富源:“……可以让我说句话吗?” 秋丽丽扭头冲他恶狠狠地瞪眼睛:“不能!” 富源用力把自己的脚从秋丽丽的脚下抽出来,“算了,我回屋睡觉去了,晚上你安排凤燕吧。” 富源关门睡觉去了。 秋丽丽脸红了红,向凤燕伸出手,“好了,碍眼的人没了,你想看就看吧。” 凤燕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这话听着那么……别有深意啊,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她手上的伤。 秋丽丽把手伸过来,并没有停留在凤燕的眼前,而是掠过他的脸,一下子抱住了他。 凤燕瞬间全身僵直,动也不敢动。 “会觉得讨厌吗?”秋丽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凤燕呆滞地摇了摇头。 “那……喜欢吗?” 凤燕脑门上全是汗,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有其他动作。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秋丽丽却放开了他,“并不是每个人在面对诱惑时都能坚持自己,秦玉山就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有错,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要自责,并不是因为你他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凤燕与她四目相对。 在她的眸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是的,他为秦玉山的变化心痛,也深深地自责。 他曾想过,是不是他再多关心一些对方,秦玉山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秋丽丽豪放地拍了拍他的肩:“哥们,别垂头丧气的,那胖子没占到秦玉山的便宜,我赶到得及时,不过会不会有下次就要看他自己的了,相信有了这次的经历,他会看明白很多事,如果他再执迷不悟,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当晚,凤燕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虽然秋丽丽想让他睡小屋,可他不肯,非要睡沙发。 秋丽丽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多加了一条毯子。 凤燕躺在沙发上,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今晚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让他内心无法平静。 第二天一早,秋丽丽把凤燕送到长途汽车站,让他先回剧团。 凤燕知道秋丽丽这次为了救秦玉山招来的麻烦不小,派出所很可能还要找她去,他留在这里只能给她添麻烦。 他先回了小常生剧团。 “二师兄,你昨天去哪了?” “二师兄你是去找秋姐了吗?” “秋姐为什么没有回来?” 一回剧团,一帮小师弟围住了他,问个不停。 “她在市里有点事,过两天才能回来。”凤燕从容地应付着众人。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他绝不可能这么平静地面对这些事。 昨晚秋丽丽的那个“拥抱”像是具有某种魔力,让他的心境变得平静。 以前只要稍稍触及就会变得敏感的神经也仿佛更加的坚韧。 柳胡仙站在走廊里看着他,目光闪烁。 “师伯。”凤燕恭敬地向他打招呼。 “你回来了。”柳胡仙上下打量凤燕,总觉得对方好像有点不一样。 “师伯您一会儿能来师父房间吗,我有话跟你们说。” “可以。” 凤燕前往富常生的房间,柳胡仙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小子……成熟了不少……” 凤燕在富常生的房间里足足待了两个多小时。 院里一帮小师弟们交头接耳。 “……我感觉一定是秋姐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会,秋姐很厉害的,她能有什么事?” “我觉得是凤燕师兄……他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不是吧,你怎么会这么想?” “听说玉山师兄在平阳剧团混得可好了,他改行反串唱流行歌曲,挣的可多了。” “难道二师兄也想去?” “听唱戏的人越来越少,还是流行歌曲比较受欢迎。” “如果凤燕师兄真的走了,我也走。” “你去哪?” “去找玉山师兄,跟他混……你们去不去?” “我们……” 院子里的议论声越来越低。 第90章 富源接手剧团的话,只能全员解散 秋丽丽和富源在两天后回到剧团。 除凤燕以外,剧团里其余的小师弟都没有见过富源。 当富源向众人介绍自己时,小师弟们惊讶不已。 秋丽丽和富源去了富常生房间。 房门刚关上,凤燕就被师弟们围住了。 “二师兄,富源真是师父的儿子吗?” “他以前是不是也是唱戏的?” “他以前唱什么角?” “我好像从没听师父说起过自己的儿子……” 凤燕被众人弄得有点烦,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大家解释:“富源没有学过戏,他小时候是在爷爷奶奶跟前长大,很少和咱们师父见面。” “那他现在是做什么的?”一个师弟问。 “听说做了生意。” “做生意好啊,有钱,不像我们……”师弟们羡慕地议论着。 房间里,富常生看着自己的儿子,感慨万千。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富源会来见他,在街上偶遇的话他绝对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富源变化太大了。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儿子还是个毛头小伙。 可是眼前的富源却像个中年大叔,穿着铮亮的棕色皮夹克,脚下皮鞋光可鉴人。 柳胡仙挺高兴:“富源长大了。” 富源掏出根烟来,笑道:“柳伯伯,我这哪里叫长大,我这是快老了。” “混小子,有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在,你也配说老?”柳胡仙吹胡子瞪眼睛。 富源无奈地笑,把烟叼在嘴上。 可还没等他点烟,秋丽丽一把将他嘴上的烟抽走:“富班主身体不好,他的烟袋锅都戒了,你也别抽了。” “哦。”富源含糊地应了声,收起了烟。 富常生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题,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柳胡仙先开了口,“富源你和秋丫头是怎么认识的?” 富源看了一眼秋丽丽,“我做生意时认识了一个大老板,秋丽丽在那里做保……保安工作。” 秋丽丽听到“保安”两个字后,移开了目光。 富源脊背松懈下来。 还好,他没说错。 这个秋丽丽,简直太野了,说错话搞不好会被她捶,他可受不住。 “原来是这样。”柳胡仙笑呵呵地,“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暂时不走,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那晚的事我听凤燕说了。”富常生幽幽道,“玉山的事,谢谢你们两个。” 秋丽丽咧嘴乐:“富班主您甭客气。” 富源表情凝重:“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秦玉山的事?” 柳胡仙和秋丽丽同时看向富常生。 富常生是做师父的,这件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最后拿主意的人只能是他。 富常生沉默着,没有马上表态。 柳胡仙皱眉,“你还顾着师徒的情面,可是他呢,他有没有想过你这当师父的有多不容易!” 富常生低着头不说话。 秋丽丽问富源:“你怎么看?” 富源哼了声,“要是我,先把他抓回来揍一顿,再把他父母叫来,让他们把孩子带回去。”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秋丽丽道。 柳胡仙接口:“我也赞成。” 富常生被三人弄得哭笑不得,“那就打电话通知秦玉山的父母,让他们来县城这边领人,至于以后他愿不愿意跟父母回去,那是他的事。” “还有,必须把他从我们剧团除名。”柳胡仙拍着桌子,“跟何强一样,通通让他们滚!” “秦玉山这孩子本质不坏,都是跟着何强学坏了。”富常生叹道,“我本来还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得了吧,人家都把你的脸踩在地上了,你还给机会。”柳胡仙冷笑,“对了,何强那小子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差点把秦玉山害惨了,他跑哪去了?” 秋丽丽道:“他被抓进去了。” “真的?”柳胡仙大喜,搓着双手,“太好了,早该这样了。” 富常生看向他的儿子富源:“是你做的?” “也算不上是我做的,原本这件事就跟何强有关,他在中间牵线,自然有责任,正好我又认识几个朋友,就把他抓去了。” “能判刑吗?”柳胡仙巴不得直接枪毙何强。 富源摇头,“这不是死罪。” “那也要让他在里面多关几年,要不是他捣鬼,你爸也不能变成现在……” “师兄!别说了。”富常生制止柳胡仙继续说下去。 柳胡仙气哼哼的,“他是你儿子,有什么好隐瞒的,你下半辈子都被何强给毁了,还不让你儿子知道?” 说完他扭头看向富源:“你爸身体怕是不行了,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留下来?” 富源摇头,“我不能留下来。” “你……”柳胡仙没想到富源的回答会是这个,当场瞪大了眼睛。 “我还有生意要做,不可能留在这里。”富源幽幽道,“但我可以把我爸接到市里去住,我会给他买个大点的房子,再找人专门照顾他的起居。” 柳胡仙挑了挑眉:“常生,你儿子还是挺不错的。” 富常生并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那小常生剧团呢,你打算怎么办?” “剧团解散。”富源语气坚定。 柳胡仙当时胡子就翘了起来,“你就不能想办法把剧团留下来?” “柳伯,你和我爸都没招,我能有什么办法。”富源摊着手,“我又不会唱戏,等你们两个都去养老了,剧团里还能剩下谁?凤燕?还有呢?” 如果就连凤燕也走了,小常生剧团就真的连个台柱都没有了,还有谁能上台? 名存实亡的剧团,还不如解散了。 富常生表情阴郁:“那剧团里的行头你打算怎么处理?” “能卖就卖了,要是没人要就扔了。” 柳胡仙嘴巴张得快要能塞进一个鸡蛋,“臭小子,你敢把师爷的那些宝贝扔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富源无奈道,“留着也没人要啊,现在谁还听戏?” “那也不能扔了!” “要想留下来的话就要专人负责,还要雇佣懂行的老师傅守着,日常养护怕是少不了,一年算下来都是钱。”富源给他们算这一笔账。 “你小子还差这笔钱?”富常生脱口而出。 富源望着他的父亲,平静道,“爸,我的钱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比你们差,一年365天我有360天都在路上,不是南边就是北边,就连过年还要给客户送礼请客,凭什么要我留着那些行头给自己添麻烦。” 一番话,只把富常生和柳胡仙说得哑口无言。 第91章 耻辱柱上的秦玉山 富源只在小常生剧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乘长途汽车离开了。 凤燕和秋丽丽替富常生送富源到车站。 “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能走。”富源不耐烦地赶他们回去。 凤燕欲言又止。 秋丽丽看出凤燕似乎有话想问富源,于是找了个借口,“我去那边给富源买瓶水,你先等我一会。” 说完她去了不远处的小卖部。 凤燕和富源看着秋丽丽走远,同时开口。 富源:“你想问……” 凤燕:“我想问……” 两人一愣,又同时改口:“你先说。” 富源笑了:“好吧,还是你先说,不过我想知道你想问什么。” 凤燕:“我想知道昨天师父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想把剧团交给你?” “他是想交,不过我拒绝了。” “为什么?” 富源掏出烟,叼在嘴上,“我不懂唱戏,剧团交给我,我又不会管理,再说你能保证跟剧团签合同,永远留在小常生剧团吗?” “什么合同?”凤燕没听懂。 “我就知道。”富源小声嘀咕,“小常生剧团现在也没有合同制,还是师父徒弟那一套。” 凤燕从没听说剧团成员还要和师父签合同。 富源正色道,“剧团改成合同制很有必要,不然剧团成员擅自离开,剧团演出怎么办?还会影响剧团其他成员的演出……” “我昨天跟父亲说了这件事,可是他不听,真是老脑筋,都什么时代了,还觉得师徒那套靠得住。如果秦玉山当初和剧团签了合同,他擅自离团就是违反合同,要对剧团进行赔偿……” 凤燕并不了解合同的事,他只想知道剧团以后会怎么样,“我师父还说了什么,他的身体状态你应该也清楚,他不能再操劳了,柳叔伯年纪也大了,剧团需要人来管理。” 富源打量着他,“不是还有你吗?” “我?”凤燕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我只是师父的徒弟。” “徒弟怎么了,徒弟也有成长的一天,以你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接手剧团。” “我不行……” “你不行,那就只能解散了。”富源语气轻松。 凤燕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剧团如果真的解散了,他怎么办? 他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去,他不能忍受! 他能做的就是继续唱戏。 他从小就在小常生剧团长大,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也是危险的。 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自己是否能行。 到那时,如果秋丽丽还在他身边就好了。 也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了秋丽丽。 好像只要她在身边,就算是看不到未来,他也不会害怕。 “车来了。”富源掐灭烟头,也不等秋丽丽回来,上了车。 凤燕望着长途车驶离站台,心情复杂。 虽然以前他曾厌恶过自己,觉得唱戏的低别人一等,可是真的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十分难受。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最后富源说的那些话:“如果由你来管理剧团……以后全部改为合同制……” 他真的可以接管剧团吗? 不,他现在还差得很远。 有好多东西他都没有学精。 他必须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向其他剧团学习,向别的老师傅请教。 他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 凤燕站在那里想得出了神,他没有发现秋丽丽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他。 小常生剧团这边自从富源走了,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每日凤燕就是带着小师弟们练功。 秋丽丽也和平时一样,看起来一副懒散的模样。 但是再也没人相信她是真的懒散。 她连夜赶到市里抽了欺负秦玉山的胖子一顿,这件事还是悄悄地传开了。 之前还怀着憧憬,想去投奔秦玉山的几个小师弟老实了不少。 他们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通通捏了把汗。 还好他们没去找秦玉山,不然何强非得把他们一块“卖”了。 凤燕带着他们练功时,他们格外卖力,再苦再累也不吭声。 秋丽丽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你们到底在心虚什么,难不成你们觉得真的跟着秦玉山去了平阳剧团,何强会把你们也叫去陪客户吃饭唱歌?” 几个小师弟心虚得不行,“秋姐,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怎么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们好好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再想想秦玉山的长相,真的会有人愿意花钱请你们陪着吃饭吗?” 众人:“……”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秋丽丽还是准确地戳中了他们心中的痛点。 秋丽丽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就你们这个长相,还想靠脸吃饭? 啊,呸! 几人哭笑不得,“秋姐,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前不懂事,光看秦玉山挣了大把大把的票子,没有考虑其他。” “为了票子连尊严都不要了?”秋丽丽翻着白眼。 “秋姐,我们错了。” 秋丽丽用手点指着他们的脑袋,“我警告你们,你们谁要是敢学秦玉山,不学好,我就把你们屁股打开花!” “秋姐,你又不是我们师父……”不知谁弱弱地冒出一句。 “我打人可不分那人是谁。”秋丽丽瞪起眼睛,吓得几个小师弟缩成一团。 凤燕在远处看着秋丽丽吓唬那些人,唇角微微带笑。 有秋丽丽在,真的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与小常生剧团的安宁相比,平阳剧团那边就显得不那么太平。 何强被警方带走后,一直没有回来。 秋班主天天忙着去派出所配合调查。 剧团的正常演出被暂停了。 剧团成员们怨声载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还想着趁过年前挣一笔呢。” “就是,到底能不能演了,不能演那后面定下的几场怎么办?” “违约不能去,恐怕剧团要赔钱了。” “反正是剧团赔钱,又不是我们赔。” “真是的,不就是陪客户去KTV唱歌吗,怎么就闹到派出所去了?” “这事……谁知道呢。” “秦玉山不是回来了吗,我看他什么事都没有,何强怎么会被抓进去?” “喂,秦玉山,你过来一下!” 秦玉山听见有人在远处喊他,哆嗦了一下。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回应喊他的人,低头快步躲进了厕所。 进去的一瞬间,他听见外面有人在议论:“钱都挣到手了还装什么清高!” 秦玉山关上厕所门,用头死死顶住门板。 巨大的羞耻感让他喘过不气。 第92章 平阳剧团各求生路 秦玉山躲在厕所里好久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不过出来后他也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自己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就在这时,有人从他身后递过来一张纸巾。 秦玉山吓了一跳,回头只见陈梅站在他身后,关切地望着他,“你没事吧?” “我……”秦玉山慌慌张张地接过纸巾,哽咽着,“我没事。” “有误会就说出来好了,不然大家总会往不好的地方猜测。”陈梅柔声劝他。 秦玉山用纸巾擦着眼泪,吸了吸鼻子,“没用的陈姐,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陈梅也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些剧团成员都只是扑风捉影,秋班主嘴很紧,他们从他嘴里打听不到什么。 再加上好几天看不到何强的身影,大家更是全都往不好的方面猜测。 秦玉山摇头,“没用的,大家不会相信。” “你说出来大家才能知道呀。” “陈姐,你相信我吗?” 陈梅愣了一下,“我……” 如果说以前秦玉山还是在小常生剧团的时候,他这么问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是现在…… 秦玉山跟着何强跑到他们剧团,何强干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秋丽丽却是没有瞒她,都说了。 陈梅对何强意见可大了。 她还会相信秦玉山吗? 她觉得秦玉山现在满嘴没有实话。 不过秦玉山当面问了她,她不好不回答,迟疑片刻,她违心地点了头,“相信你。” 秦玉山眼睛亮了,就像看到亲人似的,“陈姐,那晚……” “秦玉山,你来一下。”秋班主不知从哪冒出来,喊了一声。 秦玉山一个激灵,“哦……” 他离开陈梅,跟着秋班主走了。 陈梅不免有些遗憾。 差一点秦玉山就要跟她说出那晚的事了。 “陈梅,你不会以为秦玉山是无辜的吧?”过来一个女演员,嘲讽道。 陈梅皱眉,“我们都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总要先问清楚。” “你真的不知道还只是抱着一线希望,自欺欺人的以为那晚都是误会?” 此言一出,陈梅内心巨震。 对方说的没错。 早在那晚客户请他们吃饭之前,她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还提醒秦玉山在陪客户吃饭时不要喝酒。 她都能感觉到,那别人就不能吗? 剧团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比她聪明通透的人有很多。 那名女演员拍了拍陈梅的肩膀,压低声音:“等过完年我准备离开咱们剧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你要去哪?”陈梅惊讶,对方来平阳剧团的时间比她还要长,现在她居然说要离开。 “我有个朋友在市里开了个服装店,专卖女式服装,她正缺人手,我去做销售,一个月打底工资600块,外加销售提成,你如果想去的话就跟我说声,咱们都是知根知底,我朋友一定会欢迎。” 这个工资待遇还挺不错。 陈梅真有点心动。 对方并没有期待当场得到答复,“这事不急,过年时你正好可以考虑下,想好了随时给我个信儿就行。” “到时我怎么找你?” “打这个电话,这是我家楼下的公用电话,到时让接电话的刘大妈帮着喊我一声就行。” “好。”陈梅收下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如果何强真的涉案,剧团无法正常演出,他们只能各自寻找出路。 秦玉山被秋班主找去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现身。 不过他一直跟着秋班主,陈梅也不方便再找秦玉山说话。 “原本定在下周的演出取消了。”秋班主把大家召集起来,当众宣布。 “那么下下周的演出呢?”有人问。 “一样,也取消了。” “不是说过年前还有个大型商演吗,说是市里某个公司请咱们去……” 秋班主挥了挥手,“所有的预订演出都取消了。” “怎么这样啊……” “那岂不是没钱过年了。” “秋班主,你能给我们说说吗,为什么演出取消了?” 大伙七嘴八舌地提问。 站在秋班主身边的秦玉山白了脸,头压得更低了。 秋班主好不容易才让大家安静下来,“预订的演出取消了,但是大家可以接私活。” “班主,你以为私活那么好接吗?”有人小声抱怨着。 “好角到哪都能接到私活,可苦了我们这些跑龙套的。” “都快过年了,哪有戏可以唱啊。” “我知道一个……市里有个舞厅,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吹萨克斯。” “我就会拉个二胡,你让我去给跳舞的拉一段?” “哈哈哈哈,你会被他们打出来。” “我会吹黑管。” “你可以去试试。” 大伙议论纷纷,有些结伴打算去碰碰运气,有些则是干脆死了心,准备下午就买车票回家过年去。 还有一些是家里条件困难,不挣钱就连年都过不好。 “我听说年前新开的那家百货商店有促销活动,招了一些临时工,我想去试试。” “可我想唱戏……” “你疯了吧,这年头唱戏的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你看人家小常生剧团……” “他们也是苟延残喘。” “对了,我记得邻县那边有演出,每年他们都会办一台大戏,拉赞助之类的。” “我想起来了,我也听说过这件事……不过能去演出的剧团本身收入都成问题,要是拉不到赞助就连他们都挣不到钱,哪能雇佣我们跑龙套。” “去试试哩。” 陈梅一直站在人群当中,没有说话。 有人碰了碰她,“陈梅,你以前跟凤燕合作过白蛇传的《断桥》,要不然你去一趟小常生剧团,探探他们的口风,他们要不要人?” “对啊,你去最合适了,你帮我们打听打听,如果他们要人,我们就去跟他们蹭一回演出,能挣点是一点。” “就是,总比在家里干坐着强。” 陈梅犹豫着,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甘心脱掉这身行头。 明明从小学戏,偏偏到了能演出的时候,却连上台的机会都很难找。 秦玉山站在秋班主的身边,恨不得把身体缩成最小,让大家全都看不见他。 第93章 我去带秦玉山回来 傍晚时分,陈梅跑到小常生剧团找秋丽丽。 与平时过来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同,这次陈梅是光明正大的来找秋丽丽。 天气冷了,平时在院子里练功的演员们都去了二楼的练功房。 院子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来开门的小师弟。 “是陈梅姐啊,你又来找秋姐玩了?” 陈梅从兜里掏出一把炒花生,塞给对方,“秋丽丽呢,以前我来总能听见她大呼小叫的。” “在楼上陪着二师兄呢。”小师弟接了炒花生对陈梅客气了许多。 虽然他不喜欢平阳剧团的人,可是眼前的陈梅貌似和秋丽丽关系不错。 他可不想得罪秋丽丽。 陈梅进了院,听到楼上传来凤燕的西皮快板:“江岸是打渔家,青山绿水难描画,父女们打渔做生涯……” 陈梅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是《打渔杀家》?” 小师弟含糊地应了声,也没再说其他。 陈梅觉得对方有些警惕她,于是上了二楼。 秋丽丽听说她来了兴冲冲出了练功房,“你又要请我吃饭?” 陈梅哭笑不得:“什么啊我就请你吃饭,我都快要饿死了!” “哦,那我请你吃饭。” “你给我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嘛。”秋丽丽拍了拍胸脯,“你够朋友,我也要够义气,说吧,晚上你想吃什么,只要别太奢侈就行。” 练功房里传出声音:“父女们打渔在河下,家贫哪怕人笑咱,桂英儿掌稳了舵,父把网撒……” 陈梅胳膊碰了碰秋丽丽,“你们这是在排新戏呢?” “嗯,《打渔杀家》。” “准备在哪演出?” “邻县。” 陈梅眼睛一亮,“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你们剧团缺人手吗,要不要跑龙套的?” 秋丽丽打量着陈梅,“谁跑龙套?你?别开玩笑了,你都能单独上台了。” “跟凤燕比我还差得远呢。”陈梅叹着气,“我们剧团的演出都被取消了,我们得接私活养家糊口。” 秋丽丽顿了顿,“你们老板有没有说什么?” “秋班主?” “不,是另一个。”秋丽丽努了努嘴。 陈梅心领神会,知道秋丽丽指的是范俊才,“别提了。”她摇了摇头,“从你告诉我何强的事后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何强霍霍完你们剧团又来折腾我们剧团,他不走,我们早晚要出事。” “秋班主真不知道何强的事吗?”秋丽丽问。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只不过他又说的不算,真正的老板是范俊才,范俊才和何强关系特别好,我们都看在眼里,秋班主就算心里不满也不能说什么。” 秋丽丽挺同情陈梅,“行啊,我跟富班主说说看,如果缺角儿就找你去。” “要是还有空缺也跟我说声,我有几个朋友也想过来演一场。” “都是平阳剧团的人?” “是,不过她们都不喜欢何强。” “行,我有信儿就告诉你。” 陈梅没敢在小常生剧团多待,说完话后就回去了。 凤燕从练功房出来时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刚才谁来了?” “陈梅。” “她是平阳剧团的人。” “放心,我心里有数。”秋丽丽笑嘻嘻地进了练功房,来到柳胡仙面前,“柳叔,咱们演出那天缺不缺人啊,陈梅想来跑个龙套。” “哪个陈梅?” “就是平阳剧团的,上次秦玉山出事还是她给我来的电话。”秋丽丽压低声音。 柳胡仙点了点头,“行,让她来吧,缺人呢。” “她还有几个朋友,都是关系挺不错的。” “只要你觉得行就行。” 秋丽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面子这么大吗?” “嗯,不但面子大,脸皮还厚。”柳胡仙故意当面挖苦她。 秋丽丽不但不恼还乐了:“那富班主那边我就当他答应了。” “行,常生那边我做主。” “谢谢柳叔。” “你先别走,有个事还要你去帮着跑跑腿。”柳胡仙叫住她,“明天秦玉山的父母就该到县城了,你到时去找秦玉山过来一趟。” 秋丽丽毫不犹豫地应了,“行,交给我了。” 一旁有个小师弟弱弱地冒出一句,“他要是不肯来怎么办?” “他敢!”秋丽丽瞪着眼珠子,“他要是不来,我就把他绑来!” 一帮小师弟满怀敬意地看着秋丽丽。 秋丽丽才是真正的老大,惹不起,惹不起。 秦玉山的父母到达小常生剧团时,秋丽丽才刚刚起床不一会,睡眼惺忪的蹲在台阶上喝豆浆。 凤燕带着他们进来时跟秋丽丽撞了个照面。 “这位是……”秦玉山的父母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工作服,看着像是工人出身。 不过他们收拾得都很干净,说话也有礼貌。 “她就是秋丽丽。”凤燕介绍道。 秦玉山父母立即上前和秋丽丽握手。 秋丽丽一只手端着豆浆碗,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两根油条。 秦玉山的父母伸手过来,她顺势把两根油条塞到嘴里咬着,这才空出油滋滋的手来。 凤燕:“……” 秋丽丽的嘴巴被油条堵住了,声音含糊不清:“你好你好……你好……” 凤燕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她嘴上的油条接了下来,“你进厨房吃吧,外面冷。” “没事,豆浆太烫,我在这凉快会。”秋丽丽满不在乎道。 秦玉山的父母神色尴尬,“我儿子的事,我们听凤燕说了,真的要谢谢你。” “没事,谁让他是凤燕的师弟呢。”秋丽丽摆了摆手,“你们别客气,不过没有下次了,下次他要是再出什么事我绝对不会管。” 秦玉山的父母白了脸,有些下不来台。 凤燕见状连忙岔开话题,“我师父身体不好,我就没敢让他出来接你们。” “不用不用,我们过去就行,给富班主添麻烦了……”秦玉山的父母客套着,跟着凤燕去了富常生的房间。 秋丽丽蹲在门口吃完了油条,抹了抹小油嘴,把空碗顺势递给一个路过的小师弟,“帮我把碗送厨房里,我出去了。” “秋姐你去哪?” “当然是去平阳剧团了,带秦玉山带回来。” 第94章 强行带回秦玉山 平阳剧团门口有个小小的传达室,以前里面总是坐着一个看门大叔。 秋丽丽站在传达室的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今天传达室里没有人,门锁着。 秋丽丽找不到人,只能继续往里走。 “喂,你找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拦住了秋丽丽。 “秦玉山在吗?”秋丽丽两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向对方打听。 那人看着秋丽丽拽拽的样子觉得她不太好惹,态度缓和了许多,“秦玉山跟秋班主到市里去了,今天不在。” “他去市里做什么?” “有些事……你是谁啊,谁让你进来了,出去!”那人嘴上说着,却没敢动手真的赶人。 这时恰好陈梅出现,“哎呀,你来得正好!”她冲过来一把将秋丽丽的胳膊抓住,“快来,我们刚说起你呢,你是不是带好消息来了?” “嗯,有戏唱。” “真的?”陈梅眼睛一下子亮了,“太好了,快来!” 刚才拦着秋丽丽的那人还想说些什么,陈梅冲他一通凶:“这可是我们的饭碗,你要是把她赶走了我们过年去你家吃饭去!” “我……我也没说什么,我就是问问。” “一边去,秋班主都说了,允许我们接私活。”陈梅趾高气扬地拉着秋丽丽去了一间化妆室。 刚关上门,陈梅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她紧张兮兮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来找秦玉山,他父母今天到小常生剧团了,富班主就算要处置他也要当人家父母的面,不然人家把孩子交给他了,最后不学好,这个责任富班主担不起。” “你胆子可真不小,还敢直接进来,你不怕范俊才找人对付你吗?” “你以为我是富班主那么容易放倒的呢?”秋丽丽不屑地笑了笑,“他要敢来一个,我就敢揍一个,他要敢来一对,我就揍一双。” 陈梅挑起大拇指,“你真是这个,我服!” “秦玉山什么时候回来?”秋丽丽看了看时间,“我在这等他一会吧。”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陈梅无奈道,“秋班主带他去市里说是去买东西,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去了派出所。” 秋丽丽挑眉:“他们想把何强弄出来?” “有可能,秋班主这两天一直把秦玉山带在身边,我发现秦玉山情绪不太对,私下问他,他又不肯说。” “秦玉山住在哪你知道吗?” “之前他在何强家里住,何强出事以后他就住在秋班主家里了。” “你知道秋班主住在哪吗?” “知道。” 秋丽丽问她要来了地址,“行,那我先回去了。” 秋丽丽临走把柳胡仙答应让她们参与演出的事说了,陈梅挺高兴。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柳叔说了,能不能赚到钱还不一定,要是没拉到赞助,演完也就赚个吃喝的饭钱。” “没事,只要有机会上台就行,总比荒废了这身本事强。” 秋丽丽离开平阳剧团,她并没有直接去秋班主的家,而是找了个公用电话,往小常生剧团去了个信,告诉他们秦玉山现在不在平阳剧团,让他们再等一等。 秦玉山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更加紧张不安。 富常生安慰他们:“秋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她说会把秦玉山带回来,就一定会带回来。” 凤燕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秦玉山父母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柳胡仙注意到凤燕的表情,“凤燕,你想说什么?” 凤燕抿了抿嘴唇,“师父说的对,秋丽丽会把秦玉山带回来,不过……秦玉山可能会被揍。” 柳胡仙和富常生同时露出苦笑。 秦玉山的父母一头雾水,“玉山为什么会被揍?” “秋丽丽没有直接找到他,很可能他又去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凤燕话说得很委婉。 秦玉山父母都是老实人,不过他们并不笨,一下子就明白了凤燕指的是什么。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挣钱,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 如果他还老老实实的跟着富师父学戏,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他们一方面恨何强,另一方面更是恨儿子不争气。 “你们也别太上火,先等孩子回来再说。”柳胡仙安慰道。 几人一直等到傍晚才等回了秋丽丽。 凤燕听到院里小师弟嚷嚷着开门,连忙出来迎接。 秋丽丽骑着一辆三轮车,车上驮着一个麻袋。 麻袋口被扎着,在车上扭来扭去。 凤燕呆了呆,“哪来的三轮车?” “问张家菜摊的张叔借来的,明天一早我还得还回去。”秋丽丽跳下车,将车上的麻袋拽到地上。 麻袋重重摔在地面,里面发出一声闷哼。 凤燕皱着眉,对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师弟使了个眼色,“解开。” “我们来,我们来。”小师弟们凑过来,手忙脚乱地解开了绳子。 麻袋口打开,从里面滚出来一个人。 凤燕和众位小师弟虽然早就猜到里面装的可能是秦玉山,但是在看到那个人时,他们谁也没敢认。 “这是……玉山师兄吗?”有人弱弱地问了句。 地上趴着的人穿着呢子料的女式长裙,腿上还穿了丝袜,披肩发,耳朵上戴着一只大大的塑料耳环,另一只耳环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凤燕转到那人正面,看清对方的脸时,气得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秦、玉、山!” 柳胡仙和秦玉山的父母这时从富常生的房间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秦玉山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看到秋丽丽时哆嗦了一下,假发从他的头上掉到了地上,露出了他原本的头发来。 众人这才发现,秦玉山原来的头发剃得很短,看样是专门为了适应戴假发才剃短的。 “玉山,你、你怎么这个模样?”秦玉山的母亲冲过去抱住儿子。 秦玉山有些发蒙,“妈?你、你怎么来了?” “我和你爸来看你,听你师父说你离开了小常生剧团?” “我……”秦玉山本想说他没有离开剧团,可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他最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这个打扮,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母亲的一连串责问让秦玉山红了眼圈,“妈,你别问了,我就是想早点上台演出,多挣些钱回家,好养你们的老!” 他话音刚落,没等母亲开口,他的父亲大步过来,照着他就是一巴掌,“我和你妈现在还没老!用不着你用作践自己的钱给我们送终!” 第95章 我承认,我另有目的 秦玉山被他父亲揍得在地上滚了一个圈。 凤燕等人站在旁边,谁也没有上前阻拦。 还是秦玉山的母亲心疼儿子,上前扶了一把,“玉山啊,你也别怪你爸打你,你就这么离开小常生剧团我们都替你担心。” 秦玉山捂着脸委屈得不行,“妈,不能打脸的……” “你爸刚才是在气头上。” “我到底做什么啦,你们这么逼我?”秦玉山一把甩开母亲的手,环视众人,“二师兄、秋姐……还有你们……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你们这么恨我!” 秋丽丽抱着肩膀,“你在凤燕喝的饮料里投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那件事我解释过了,那药就是一时的作用,过后二师兄嗓子不会有事,你们为什么就不信我!”秦玉山尖着嗓子吼。 站在廊下的柳胡仙怒了,“医院的化验单在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玉山的父母回过头,只见柳胡仙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 秦玉山的父亲上前接过,看了半天。 虽然他看不懂上面的一些指标,可是医生写下的字勉强可以辨认。 “玉山,你、你真的给凤燕喝的水里下了东西?”秦玉山的母亲也惊了。 他们来之前只听说儿子跑了,脱了戏装去扮女人唱反串,还在酒桌上女装陪客户应酬…… 这对他们一辈子老老实实当工人的家庭来说,简直不可想像。 “玉山你说话啊,你想把你妈气死吗?”秦玉山的母亲哭了,“凤燕是你的师兄,你怎么能害他?” “妈,我说了,那药就是喝了也没事。” “化验单就在那,你还说没事!”秦玉山的父亲把化验单扔在他的脸上。 秦玉山不服气:“我师叔说了不会有事,你们为什么宁肯相信这个化验单是真的,也不肯相信我,这个化验单是秋姐找了朋友带出来的,师叔之前做的事的确有些不对,差点坑了秋姐,秋姐因为这事恨他,化验单也可能是假的!” 众人没想到秦玉山会把这件事带到这上面,全都看向秋丽丽。 凤燕气得脸色发白,上前一步把秋丽丽挡在身后,“秦玉山,你有没有良心,秋丽丽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看不出来?” “她进我们剧团是别有目的。”秦玉山怒冲冲推开身边哭哭啼啼的母亲,指着秋丽丽,“秋姐,我问你,你敢不敢当着我二师兄的面,发誓你从来没有骗过他?” 此言一出,秋丽丽陷入了沉默。 秦玉山步步紧逼,“你说话啊,你敢发誓你进我们剧团不是别有目的?” 包括凤燕在内,大家都在看秋丽丽。 富常生忍不住了,开口道:“还是我来……” “不,我自己说。”秋丽丽打断了富常生的话,她转向凤燕,面带微笑,“我承认,我进入小常生剧团是别有目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秦玉山顿时就像占了上风,尖叫着:“你们看!我师叔没有说错,她就是别有目的!她恨我师叔,所以才会伪造那份化验单,我怎么会害我二师兄!” “秦玉山你闭嘴!”凤燕高喝。 秦玉山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 本能的,他惧怕着自己的师兄。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秦玉山反应过来,不服气道:“二师兄我有说错吗,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玉山师兄,秋姐好歹救过你的。”一旁一个小师弟忍不住冒出一句。 “对,她是救了我。”秦玉山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珠子,神经质地点着头,“对,你说的没错,但也是因为她,这件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平阳剧团的人都知道了,我出了丑!所有人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 小师弟们面面相觑。 他们想不到,秦玉山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 如此的不可理喻。 廊檐下富常生眼底最后一丝温情消失不见,柳胡仙则是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秦玉山,你跟何强那个畜生一样,狼心狗肺,从今天起,你再也不是小常生剧团的人,富常生也不是你的师父,你在外面不准提我们一个字,别脏了我们的名声!” 秦玉山的父母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一时间不知应该相信谁。 就在这时秋丽丽打破了现场的混乱:“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 秋丽丽嗤嗤地笑,“我进到你们剧团是为了一个人,我为他而来。” 凤燕似乎觉察到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秋丽丽。 秋丽丽同时也在看着他,“对,我是为了你来的,如果你有一天离开了剧团,我也会跟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这,如果也算是别有目的的话,我承认,我骗了凤燕。” 院里一寂静。 没人想到秋丽丽会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 凤燕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 几个小师弟更是一个个憋笑憋得辛苦到炸。 “秋姐这是……表白吗?”小师弟们交头接耳。 “我觉得像。” “什么叫像,这就是!” “哎呀,我都觉得不好意思,秋姐居然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 “哈哈哈二师兄傻了。” “我的肚子,噗……不能笑,二师兄会记仇。” “我滴天啊,我真的憋不住了,太好笑了,我头一回看到二师兄傻成这样。” “估计他大脑断片了。” 凤燕的确大脑短路。 他站在那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他该说什么?做什么? 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秋丽丽刚才说的那番话。 就连柳胡仙都忍不住笑起来,“秋丫头不愧是真性情。” 富常生面带微笑的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在凤老板亲自来认凤燕之前,就算凤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凤老板的儿子,他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凤燕。 最后如果碰巧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出现了怎么办? 到时凤燕该如何面对他的人生。 大起大落过后,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失落,更何况凤燕的心理本就比普通人脆弱和敏感。 他不想再让这个孩子受到伤害了。 第96章 得知真相,秦玉山的崩溃 秋丽丽当众承认了自己对凤燕“另有所图”,不但没有引起众人的反感,反而让大家觉得她很直爽。 就连秦玉山的父母都不禁对她生出好感。 秦玉山看出这一点,愤愤道:“妈,你们才认识她多久,我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为什么就不愿意多相信我一分。” “不是妈不相信你,而是你做的这些事……”秦玉山的母亲面露愧色,“你太对不起你师父了。” “是他们不相信我在先,我才走的。” “明明是你做错了,快来跟你师父认错。”秦玉山的母亲试图挽回局面。 可惜秦玉山完全没有理解他母亲的好意,“我再说一遍,妈,我没错。” “你就那么相信那个何强?” “我师叔对我很好,他怎么会害我。” 柳胡仙冷哼了声,“他只对你一个人好,是因为他要利用你。” “师伯,连你也这么看师叔……”秦玉山表情绝望,“师叔和我说了,他之前丢喜神都是因为跟师父的个人恩怨,他对咱们剧团还是有感情的。” “他有感情个屁!”柳胡仙怒发冲冠,指着富常生,“你看看你师父,你看看他,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他何强!你还叫他师叔,他配吗?我呸!” 秦玉山被柳胡仙说得懵住了,“我师父现在这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师父之所以会受伤,还有水银中毒都是何强找人暗中下的手。”凤燕幽幽道。 秦玉山眼睛瞪得跟茶杯似的,“你们有证据吗,就赖我师叔。” “警察局那边已经有调查结果了,不然你以为这次何强为什么进去了出不来?”秋丽丽在一旁插话。 秦玉山不可置信地一会儿看向凤燕,一会儿看向秋丽丽,他不住地摇头,“不……一定是你们在骗我,你们知道师叔对我好,所以想骗我对不对?” 秋丽丽看着秦玉山,眼底满是怜悯,“富班主到市里买水银,回来的路上遇到歹徒,将他打伤,然后又把他买来的水银强行灌入他的嘴里,这才导致了他中毒。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你觉得会是什么好人?” “可……袭击师父的又不是师叔本人。”秦玉山眼神有些动摇。 “何强怎么可能傻到亲自动手。”秋丽丽冷笑,“他花钱找了一个街头混混,给了对方一笔钱,现在这案子已经查到了何强头上,他想出来恐怕是难了。” 秦玉山神色慌乱,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成为他的救命稻草,“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 “今天秋班主带你去市里,是到派出所为何强做伪证,对吧。”秋丽丽此言一出,秦玉山瞬时软了腿。 他直接瘫坐到地上。 秋丽丽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秋班主让你这么打扮,是为了让警察同志相信,你原本就是一个变态,陪那些大老板喝酒唱歌都是你自愿,我说的没错吧。” 所有人都惊了。 秦玉山的父母更是气得不行,“我儿子是学了戏不假,可他是个男人!” “秋班主为了让你自愿穿上这身衣服,还给了你两千块钱,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这钱就在你的外套口袋里。” 秦玉山猛地像是想起什么来,“我的外套呢?” 大冬天,他不可能直接穿一身女装出去,他的身上原来还穿着件棉服外套。 就在这时,一个小师弟从麻袋里找出了秦玉山的外套,“秋姐,是这件吗?” “你翻翻外套的口袋。” 小师弟刚要翻棉服口袋,秦玉山不顾一切扑上去夺回了外套,“别动我的衣服!” 秦玉山的父亲大步走过去,从儿子手里一把抢走了衣服,翻了两下口袋,找出一沓钱。 “就为了这些钱,你连脸都不要了!”父亲愤怒地把钱甩在秦玉山的脸上。 秦玉山不顾一切地去捡那些钱。 秦玉山的母亲看着这一幕,眼泪止不住地流,“儿啊,咱不学戏了,也不去唱歌了,咱们回家吧。” “回家干什么,我在这能挣很多钱呢。”秦玉山神色癫狂,“我师叔很疼我,带我出去演出,能挣好多好多钱,我一个月挣的钱,你们一年都挣不到,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上台时台下好多人为我鼓掌叫好,你们都没看到……好多人……他们都喜欢我……” 看着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秦玉山的母亲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的哭声在小院的上空飘荡,听上去让人心酸。 …… 第二天一早,秋丽丽骑着三轮车准备出门。 “秋姐,你又要出门?”一个小师弟问道。 “我要把三轮车还给张叔,他们还要用车拉菜呢。” “我跟你一起去吧。”小师弟央求道,“今天我负责买菜。” 入冬以后,张家菜摊就不再给剧团这边送菜了。 再加上剧团演出少,生活紧巴巴的,也不好意思让张家菜摊的人往这边送菜。 “行啊,你上来吧,我带着你。”秋丽丽豪爽道。 “好咧,我……哎?二师兄?”那人刚要上车,忽然衣领被凤燕扯住了。 “今天的菜我去买,把单子给我。”凤燕要走小师弟手里的单子,跳进三轮车后面的车斗里。 秋丽丽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她掩饰住了,“坐稳了,走啦!” 她蹬着三轮车出了大门。 一路上凤燕都没说话,安静得就像车斗里没有人似的。 秋丽丽几次回头看他。 凤燕觉得她这样子挺可爱,“你在看什么?” “你不说话我总以为你掉出去了。” 凤燕被她逗笑了:“我这么大的人怎么会掉下去。” “不知道,反正总是担心,要不你还是说点什么吧,不然我总觉得你不在后面。” “要我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随便说点什么。” “那……我给你唱一段吧。” “好呀。” …… “江边俱是打渔家。青山绿水难描画,树直哪怕日影斜。” 秋丽丽歪着头,“是《打渔杀家》吧?” “对。” “你在里面演什么?” “萧桂英。” “她是那个杀人的女儿吧?” 凤燕叹气,“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话到你嘴里为什么就那么难听呢。” “我说的不对吗?” “《打渔杀家》是《庆顶珠》里面的两折,全剧分别是《得宝》《庆珠》《比武》《珠聘》《打渔》《恶讨》《屈责》《献珠》《杀家》《投亲》《劫牢》和《珠圆》。全本的《庆顶珠》几乎无人演,但是最常能在台上看到的是《打渔》和《杀家》两折,后来这两折又并成了一折,就叫《打渔杀家》。” 第97章 清代花部乱弹《庆顶珠》 凤燕和秋丽丽一路说着话,到了市场。 秋丽丽去找张叔还三轮车,凤燕顺便去买菜。 凤燕一边看着菜一边往前走,差点撞上迎面过来的一个人。 “抱歉。”凤燕弯腰帮对方捡起掉落的菜。 等他抬起头时才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是小绢。 小绢看到凤燕脸上表情不太自然。 凤燕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把菜递给小绢。 小绢惊讶地看着他递过来的菜。 要知道以前别说是给她递个东西了,她离他太近都会让他躲躲闪闪。 她僵硬地接过菜,支吾了声:“谢谢。” 凤燕淡淡地笑了笑,与她错身而过。 小绢回身看着凤燕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好像变了不少。 凤燕又挑了几样菜,这时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循声望去。 “我在这。”他冲远处扬了扬手。 小绢在人群中看到了秋丽丽。 秋丽丽笑呵呵穿过人群来到凤燕身边,低头和他说话。 两人站得很近,周围有人经过时,凤燕还往秋丽丽身边靠了靠。 小绢呆呆地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虽然她早就告诉自己要放下了,可还是忍不住妒嫉秋丽丽。 抱着菜回到自家的菜摊,她的父亲发现她闷闷不乐,“绢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刚才看见凤燕和秋丽丽在一块。” “哦,他们是来还咱们家的三轮车。昨天她来借车时你不在,所以不知道……”张叔神神秘秘道,“你猜昨天秋丽丽借车是为了拉什么?” “拉货……还能是什么?”小绢不明白她的父亲为什么神秘兮兮的。 “我带秋丽丽取车时无意中看到了,她把秦玉山装在麻袋里,放在车上。” 小绢睁大了眼睛,“把秦玉山装在麻袋里?” 父亲点了点头,“我亲眼看到的。” 小绢想不通,秋丽丽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秦玉山。 秦玉山可是凤燕的师弟啊,平时她去送菜时,秦玉山对她都很热情。 秋丽丽怎么能这么作践秦玉山,难道……凤燕不知道这个事? 想到这里,小绢再也待不住了,她放下手里的菜转身就跑。 “绢儿,你要去哪?”父亲在身后喊她,可是小绢头也没有回。 她去追凤燕。 可是市场里到处都找不到凤燕,于是她顺路往小常生剧团那边过去。 一直追到小常生剧团的大门口,这才远远看见凤燕和秋丽丽一前一后进了大门。 小绢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凤燕哥哥,等一等……” 正巧秋丽丽提着菜先进去了,并没有看见小绢。 凤燕扭头看见小绢,迟疑了一瞬,收住脚步,“你有事吗?” 小绢跑到凤燕跟前时,只剩下喘气了,“凤……凤燕哥哥……” “慢慢说,什么事?” “你知道昨天秦玉山被秋丽丽装进麻袋的事吗?” 凤燕没想到小绢会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不想把秦玉山的事告诉她。 一是这事太丢人,传出去不光彩。 二是秦玉山喜欢小绢很久了,他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小绢,以后秦玉山知道怕是要恨他。 揭人不揭短,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小绢一愣,“我不是有意在背后说秋丽丽的坏话,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声,我知道秦玉山是你师弟……我怕他让别人欺负了,你还不知道。” “谢谢你,我会注意的。”凤燕冲她淡淡一笑,推门进了剧团大门。 小绢失落地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凤燕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会注意? 他是早就知道秋丽丽欺负秦玉山,还是他早就知道但是不想管? 如果是第二种答案,秦玉山未免也太可怜了。 小绢站在剧团大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凤燕进到院里时秋丽丽正在楼前等他,“怎么这么慢?” 凤燕没敢说小绢追来的事,支吾了两声敷衍过去。 秦玉山的父母还留在剧团里没走。 昨晚秦玉山的母亲陪着他,睡在一个屋,试图开导他,让他跟他们回去。 秋丽丽把菜送到厨房后跟着凤燕去了二楼练功房。 “你跟来做什么?”凤燕本想把小绢找他的事跟柳胡仙说说,结果她跟来,弄得他找不到机会单独和柳胡仙说话。 “看你练功啊。”秋丽丽先他一步进了练功房,“你还没跟我说完《打渔杀家》的故事呢,我才知道原来这故事是讲的梁山好汉阮小七。” “你看过水浒传?”柳胡仙问秋丽丽。 “看过,我最喜欢看这种打打杀杀的书了,特带劲。”秋丽丽一脸兴奋。 练功房里其他人纷纷侧目。 秋姐果然是天生的大姐头,就连喜欢看的书也是这种类型。 柳胡仙让凤燕去练功,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和秋丽丽闲聊。 “梁山好汉阮小七在离开梁山后改头换面,化名萧恩,跟他的女儿萧桂英以打渔为生。萧恩手里有一颗绝世宝珠,只要把它顶在头上下水,就能避水开路,他将此珠做为女儿的订亲信物。” “阮小七的女儿要嫁给谁啊?”秋丽丽两眼放光,“这些故事水浒里都没写。” “《庆顶珠》是清代花部乱弹的作品。” “花部乱弹是谁,这个作者名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 柳胡仙滋溜滋溜喝着茶水:“花部乱弹不是作者名,而是清代的一种戏曲剧种,花就是杂的意思,指地方戏的声腔花杂不纯,里面包括了梆子、皮簧等新兴剧种……在当时分为花与雅两种,雅就是正的意思,那时昆曲为正声……” 秋丽丽听得一愣一愣,“我还以为《庆顶珠》是本小说呢,后来呢,柳叔你快说啊。” “说什么啊,都让你打岔忘记说到哪了。”柳胡仙不满地撸着胡子。 “阮小七的女儿要嫁给谁?” “嫁给了花荣之子,花逢春。” “哇,好厉害,柳叔你接着说。”秋丽丽拍起巴掌,这个戏里的人物是她知道的,分外让她感兴趣。 “阮小七易名的萧恩和女儿打渔为生,没想到天旱打不上鱼,没有鱼就交不上渔税。当地土豪丁自燮(xiè)催讨渔税,萧恩得罪了丁自燮,被丁府的人打上门,锁拿他,萧恩出手将丁府的人打得落花流水,结果……” “结果他带着女儿又上梁山去了!” 秋丽丽豪气万丈地一拍桌子,柳胡仙差点被茶水呛到。 “你这丫头成天脑子里都是打打杀杀,哪个戏敢这么写祖师爷棺材板都得掀翻了!” 练功房里众人忍俊不禁。 柳胡仙严厉,可是面对秋丽丽的时候,他总是厉害不起来。 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第98章 金钱的光芒 柳胡仙被秋丽丽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我再说一次,《庆顶珠》是花部乱弹里的作品,不是小说!” 秋丽丽揉着鼻子,“水浒故事里都是这样啊,被恶霸欺负了后怒斩对方,然后上山落草为寇。” “没有你说的这些。”柳胡仙瞪着她,“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了?” “听听听。”秋丽丽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再说出多余的话。 “萧恩因为不堪恶霸欺压,去官府告状,没想到官府早就跟丁府串通一气,萧恩到了大堂上就挨了一通打,而且官府还命萧恩连夜到丁府去赔礼,这对于萧恩来说是不能忍受的,于是他……” 秋丽丽忍不住放下捂着嘴的手,“揍他们!” 练功房里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 没办法,秋丽丽的性格就是这样的,让她不说话,难上加难。 柳胡仙也是一脸无奈,“你说的没错,萧恩他好歹也曾经是梁山好汉,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于是他借着赔礼为由,带着顶珠到丁家献宝。丁员外急于想看宝贝,萧恩骗他周围耳目太多,于是丁员外叫左右退下,结果萧恩趁机杀了他。” “最后怎么样了?”秋丽丽追问道,“他杀了丁府的人,官府不会抓他吗?” “戏里面最后并没有提到结局怎样,但是我想他们应该能够平安逃走。” 因为听了《打渔杀家》的故事,秋丽丽兴奋了一整日。 就连凤燕学戏的时候,她也要跟着,想从戏里看出点故事来过过瘾。 最让她觉得好奇的是,这次跟凤燕搭戏,饰演萧恩的人。 他居然是凤燕的大师兄,马恭义。 马恭义的存在感一直很差,他什么时候回到的剧团,秋丽丽竟然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窗台上挂着个鸟笼子,里面的画眉鸟灵活地跳上跳下。 有小师弟告诉秋丽丽:“那是大师兄的鸟,你不要动。” “马恭义这次要演凤燕的爹?”秋丽丽总觉得不太真实。 “大师兄唱的是老生,萧恩的角色就是老生,当然由他来演了。”一旁小师弟生怕她动了鸟笼子,所以专门有人盯着她。 “马恭义平时很少唱戏,为什么他是你们大师兄啊。”秋丽丽向小师弟们打听。 “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小师弟压低声音,“那时候我们还没来剧团拜师呢……师父刚接手剧团,没戏可唱,剧团眼看要撑不下去了,他在那时遇到了想学戏的马恭义,大师兄家境特别好,于是资助了剧团,条件就是让师父教他学戏,而且带他上台。” 秋丽丽惊讶不已。 没想到马恭义也是个大佬。 难怪他平时就算不在剧团练功,富常生也不会说他。 敢情他算是剧团的资助人。 “不过大师兄也很厉害的,你别看他平时不来练功,他在家里有自己的小院,专门用来练功,还收藏了不少行头呢。” “大师兄还喜欢搞收藏,二师兄曾经去过他家里,说是还有不少古董藏在家里。” 再次看向马恭义时,秋丽丽仿佛感觉到他的身上闪烁着金钱的光辉。 “真亮啊。”秋丽丽喃喃自语。 “秋姐你说什么?” “我说马恭义身上好像在发光。” “……秋姐,那是大师兄身后的灯,天已经黑了,刚才点了灯。” 秋丽丽:“……” 好吧,金钱的闪光只是错觉。 晚上吃饭时,秋丽丽注意到秦玉山父母都在,可是秦玉山却没有露面,“秦玉山呢?他中午好像就没出来吃吧。” “他早上也没出来吃。”一旁有个小师弟小声提醒了句。 “他不饿吗?”秋丽丽问。 秦玉山的父母惭愧道,“他不想出来就算了,你们大家吃吧。” “阿姨你们过来坐。”秋丽丽起身为秦玉山的父母让出位置。 “你坐你坐。” “阿姨你别客气,坐吧,我站着吃就行。”因为马恭义,还有剧团其他的演员都回来了,位置有限。 马恭义和其他演员并不知道前天晚上发生的事,秦玉山的父母却很紧张,总觉得大家都在背后议论他们,面子上挂不住。 “富班主,我们两口子商量过了,明天就带玉山回去。”饭后,秦玉山的父亲找到富常生和柳胡仙私下说话。 富常生点了点头,“带他回去好好劝劝,他以前是个好孩子,只要他能想通,以后的事再说。” “那……富班主你还认他吗?” 富常生垂下眼睛。 柳胡仙开口道:“剧团有剧团的规矩,触犯了规矩如果不能按章办事,其他人会怎么想?” “说的也是……”秦玉山的父亲尴尬极了。 看来他儿子从小到大,戏是白学了。 “先学做人,再学做戏。”临走时富常生送给他一句,让他转达秦玉山。 第二天一早,秦玉山跟着父母离开小常生剧团。 他走的时候,剧团成员都在练功房,只有柳胡仙一个人出来送行。 秦玉山全程低着头,一声不吭。 直到他走出剧团大门,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秋丽丽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这一幕,无限唏嘘。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刚来剧团时,秦玉山明明还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总是很热心地和她说话,暗中提点她。 “哎,都是钱闹的。”身后不知谁说了句。 秋丽丽回过头,却找不到刚才说话的人。 练功房里,大家都在忙。 小师弟们挥汗如雨地练功,大家的表情都分外认真。 富常生坐在椅子上盯着凤燕他们练功,表情凝重。 凤燕和马恭义在对戏。 萧桂英西皮导板在幕内唱:“白浪滔滔江水发……” 萧恩在幕内念白:“得!开船哪!” 两人手持船桨,一前一后鱼贯上场。 萧恩亮相。 秋丽丽在看到马恭义亮相时差点叫起好来。 他左脚来了个金鸡独立。 在戏里,此时萧恩是站在船上,他这个亮相看上去特别豪迈,一看就知道是个英雄。 没想到马恭义还是挺厉害的嘛。 萧桂英手扶橹,橹上还绑着橹绸。 她跟随萧恩,两人摇桨走圆场。 秋丽丽看着凤燕和马恭义的表演,陷入沉思。 如果有一天唱戏的演员再也挣不到糊口的饭钱,他们还会热爱这身戏装吗? 一边是为了生存,一边是为了日渐没落的行当,他们会如何选择? 是否还会出现第二个秦玉山、第三个,甚至……全都变成秦玉山。 第99章 凤燕的毛病好了? 距邻县表演还有两天时间。 柳胡仙和秦玉山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每天在练功房里,柳胡仙黑着张脸,连秋丽丽找他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陈梅和她带来的几个朋友也跟着小常生剧团这边排演,陈梅看出柳胡仙情绪不佳,私下向秋丽丽打听,“柳师傅为什么不高兴?” “我也不知道,前几天他还挺高兴的,跟我讲《庆顶珠》的故事呢。” “是不是他不高兴让我们来跑龙套?”陈梅有点担心。 “不会,他之前明明很高兴你们来,等我去打听一下。”秋丽丽跑去向凤燕探口风。 “是因为赞助商的事。”凤燕也挺愁,“到现在我们剧团还没有拉到赞助商,如果没有赞助商的支持,我们就是去演出也赚不回什么本钱。” “原来是赞助啊,你早说。”秋丽丽一拍大腿,“我帮你想办法。” “你有办法?”凤燕惊讶地看着她。 “我下午出去一趟,等我好消息吧。”秋丽丽笑眯眯地走了。 凤燕望着她的背影,悄悄叫过来一个小师弟,“你下午跟着秋丽丽,看她到哪去了,不过切记,不能让她发现。” 小师弟为难地直挠头,“秋姐很厉害的,要是被她发现怎么办?” “就是被打死也不能说出是我让你跟着她的。” 小师弟差点哭出来,“二师兄,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只要你跟得远一点就行,跟丢了也没事,只要看她去了哪就行。” “能不能换别人去啊。”小师弟打起了退堂鼓。 “不行。” 小师弟龇牙咧嘴,“这太难了……” 凤燕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天冷,你路上买个烤红薯吃。” 小师弟顿时两眼放光,“保证完成任务!” 下午秋丽丽出去时,小师弟也颠颠地跟了出去。 凤燕远远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秋丽丽去哪了?”陈梅注意到凤燕刚才的神情有些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秋丽丽离开了剧团。 “她去拉赞助商。” 陈梅懵了,“她去哪里拉?” 要知道他们这是小县城,一般剧团都到市里面去找赞助商。 “不知道。”凤燕抿着嘴唇,“她说有办法。” 陈梅对秋丽丽佩服得不行,“她真厉害,我要是有她一半能力就好了。” 凤燕没接话,继续和马恭义排戏。 秋丽丽傍晚才回来,回来后她直接去找富常生。 凤燕把跟踪秋丽丽的小师弟叫到身边。 小师弟吸着鼻子,直哆嗦。 “怎么冷成这样?”凤燕问。 “我怕秋姐发现我,不敢离得太近。” “她去哪了?” “咱们县城的百货商店,就是开业时找我们去表演的那一家。” 凤燕一愣,“后来呢?” “后来她就进去了啊,我不敢进啊,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差点冻死我。”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厨房弄点姜水喝,别感冒了。”凤燕打发走了小师弟。 晚上吃饭的时候,柳胡仙挺高兴。 凤燕问:“师伯,是不是赞助的事有着落了?” “你怎么知道?”柳胡仙笑呵呵的。 “我看您挺高兴。” “哈哈哈哈,幸好有秋丫头帮忙,总算把赞助的事解决了,等明天我们把赞助商的条幅拿来,挂在车上。” 众人一听拉到了赞助商,都很高兴。 有人赞助至少他们不用担心车油费白跑一趟。 演出当天,众人早上天不亮就从县城出发。 虽说是去邻县,但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再加上化妆之类,也要费不少功夫。 这次小常生剧团演出一共出了两辆车。 一辆是他们以前的旧货车,车上装着演出用的箱子。 另一辆车是百货商店借给他们的,专门用来充当演员们的休息室,和化妆间。 车上挂着商店宣传条幅,还配有不少传单。 柳胡仙专门挑出两个不用上台的演员负责在现场发传单。 在车里化妆的众人都不禁议论起这次拉赞助的事。 “秋姐真是厉害,师伯和师父找了那么多人,结果还是让她把事办成了。” “最牛的是,她就出去了一下午。” “是啊,师伯跑了那么多天……” “我现在最服秋姐。” “我要是有秋姐这个本事,估计早就能上台了。” “哈哈哈你要是有秋姐的本事,早就去别处混了。” “说的也是,哈哈哈哈。” “秋姐这么有本事的人,在哪都能吃得开,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留在我们剧团。” “你没听那晚秋姐向二师兄表白吗?” “嘘,你们小点声,让秋姐听见了当心她把你们全都扔下车。”不知谁提醒了句。 众人顿时全都捂住了嘴。 好在这会秋丽丽没在车里,大家慢慢的又恢复了说笑。 “秋姐那晚当着大伙的面说了,她来咱们剧团就为了二师兄。” “真的?” “真的,我当时也在场,二师兄的脸当时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咳咳咳,你别乱说,什么猴屁股。” “嘿嘿,反正是红得一塌糊涂。” “别胡扯了,大晚上的你能看见别人脸红?” “当时院里还有灯呢……” 凤燕化妆的位置在车最里面,中间虽然有个帘子遮挡着,但他还是能够隐隐听见外面众人的窃窃私语。 当他听到众人议论秋丽丽向他表白时,禁不住脸上发热。 他这是怎么了? 他望着镜子里上了妆的自己。 还好,脸上涂了油彩,看不出脸红来。 化好妆,他想起招呼秋丽丽进来帮他勒头,刚要开口,突然又担心起让外面那些家伙们说三道四的。 就在他犹豫的功夫,两个女盔箱师傅挑帘紧张兮兮地问,“秋丽丽说她现在有事脱不开身,问你能不能让我们帮你勒头?” 凤燕本想拒绝,忽地想起他前阵的心理治疗。 治疗效果怎么样,他也想试一试。 迟疑片刻,他点了一下头,“试一下吧。” 一个女盔箱师傅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凤燕:“你真愿意让我帮你勒头?” 凤燕背过身去坐正,“来吧。” 盔箱师傅硬着头皮上前,手指尽量不接触凤燕的皮肤。 凤燕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本以为自己又会失控,结果他发现好像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以忍受。 盔箱师傅也是又惊又喜。 凤燕的怪癖从小就有,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能变好。 “这样可以吗?”她试探地问凤燕。 “可以。”今天的演出没有他的打戏,所以勒头不必特别紧。 勒完头出来,盔箱师傅一身的汗。 外面众人全都惊讶地看着她,“凤燕他居然让你帮着勒头了?” 凤燕的毛病,真的好了? 第100章 《打棍出箱》 凤燕出来穿行头,所有人同时闭上嘴,不过他们的眼睛悄悄盯着凤燕,不住地打量。 直到凤燕换好了萧桂英的行头,先出去了,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真没想到,凤燕的怪癖居然好了。” “我觉得他并没有好利索。”刚才给他勒头的盔箱师傅道,“我给他勒头的时候发现他身体很僵硬,不过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突然发作。” “你紧张坏了吧?”有人问。 “是。” 众人善意地笑起来。 如果凤燕在这时候突然发作,这场演出就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没事就好,哈哈哈哈。”大家安慰着盔箱师傅。 也有人对此感到好奇:“凤燕这毛病是怎么好的?” “不知道,突然就好了。” “怎么可能,他有这怪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每次发作时都会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那他是怎么好的?” “可能就是因为到年纪了吧。”不知谁冒出一句。 “什么意思?” “嘿嘿,就是年纪到了的意思……他和秋丽丽走得很近吧……”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从彼此的眼中读懂了什么。 “哦!好像是这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秋丽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掀帘子探头进来。 车里顿时一片混乱。 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东西,有人差点涂歪了脸上的油彩,还有人差点脸朝下摔在车厢里。 要不是身边有人手疾眼快地扶住,差点要闹出工伤。 秋丽丽茫然四顾:“你们怎么了?” “没、没事。” 秋丽丽挠了挠头,“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紧张。” “因为一会要演出啊。” “是啊是啊,要上台,所以紧张。” “啊啊啊,好久没上台了,我也好怕会出错。” “我也是……” 角落里,陈梅默默听着大伙的议论,嘴角抽搐。 小常生剧团的人也太八卦了。 不过她喜欢这种气氛。 大家说说笑笑,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起准备着上台演出。 这才是她所追求的。 他们这行跟别的艺术形式都不一样,想成角,从小得挨多少打,挨多少骂!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旧社会的时候,学戏的都是穷人家的苦孩子,学戏都是从小练起。 师父也特别的严厉,从血泪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演员们就算能上台,后面还要面临着无数困境。 男孩子倒仓。 京剧演出不景气,正一步步走向衰败。 经常有年轻人说听不懂唱戏唱的是什么。 她也是年轻人,也喜欢听歌曲。 自从平阳剧团改为以流行歌曲为主的演出,他们的生意才越来越好。 收入直线上升。 兜里有了钱,但是她的心里却空了。 她真正希望站上舞台演表的是戏曲,是她从小学到大的京剧。 不是穿着少布料的裙子,上台扭着腰。 陈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过年时,她要去找她的师父,请求到小常生剧团这边发展。 她与凤燕不一样,她的师父不在平阳剧团里演出。 她的师父年纪太大,早就回家抱孙子去了,不过她还是想去听一听师父的建议。 她实在不想荒废她学得的这身本事。 外面传来了锣鼓声。 演出开始了。 小常生剧团排在第三场,没轮到他们演出时,他们都挤在边上看台上其他剧团的演出。 柳胡仙坐在椅子上,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棉袄,嘴里呼出的气在胡子上挂了霜:“今年来的剧团比以前少了许多。” “以前有很多剧团来演出吗?”秋丽丽在柳胡仙身边蹲下,一老一小从后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爷孙,特别和谐。 柳胡仙得意地哼了声:“每年这个时候,这场演出是个重头戏,所有附近的剧团都会到这边露脸,演完这一场我们就各自回家过年。那时来的剧团大大小小有十多个,每家都拿出绝活,为自家争脸,暗中彼此较劲……” 柳胡仙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秋丽丽却对台上的演出很感兴趣,时不时去扯柳胡仙的棉袄衣角,“柳叔,你看台上这出演的啥?” “你快看这出是什么?” “快看快看!” “柳叔你快看啊!” 柳胡仙奋力拽回衣角,“别扯了,再扯把棉花都扯出来了!” 秋丽丽力量太大,柳胡仙棉袄的衣角都快让她扯变了形,“柳叔,台上那个人好功夫啊!” 柳胡仙看了看台上,“哼,当然是好功夫了,那是《打棍出箱》,铁板桥真功夫。” 秋丽丽当然知道“铁板桥”,台上的演员从箱子里一个鲤鱼打挺翻出来,身体横在箱子上,而且还要身体笔直。 这全都是腰腿的功夫,没有一朝一夕练不成。 柳胡仙在一旁解释道:“这种戏看的是演员的幼功,必须扎实,现在能演这出戏的人越来越少了,在我们这种小剧团里,几乎快要绝迹。” “演员的甩发,转眼转脚,还有扔帽子全都是高难动作,以前我们剧团也有人能演,可是现在那些人都老啦,别说上台了,就连走道都气喘,他们的徒弟又因为唱戏挣不到钱,很多都改了行……” 秋丽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箱子里的演员出箱后神色异常,就像受了刺激,状似疯癫。 “《打棍出箱》讲的是什么?”她问柳胡仙。 柳胡仙轻笑,“这个故事你很可能看过。” 秋丽丽惊讶地转头去看柳胡仙:“这个故事叫什么?” “《三侠五义》看过吗?” 秋丽丽猛拍大腿,“我最喜欢看这个了!” 柳胡仙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就喜欢这种书。” 秋丽丽回忆着,“我怎么不记得《三侠五义》里面有从箱子里跳出来的故事?” “出自《三侠五义》第二十三回到第二十七回里面,这个被装在箱子里面的人名叫范仲禹,他携妻带子进京赴试,没想到半路儿子被老虎叼走,妻子被告老太师抢去。范仲禹寻妻,结果被人用酒灌醉,并污他行凶,还用乱棍将其打死。” 秋丽丽瞪圆了两眼,“我想起来了,在《三侠五义》里面,范仲禹的儿子就是那个金哥!” 柳胡仙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秋丫头虽然不懂戏,但是和她聊天很痛快。 第101章 我想来你们剧团 秋丽丽和柳胡仙越聊越起劲。 陈梅倒了两杯热水过来,“柳师傅,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她顺手把另一杯热水给了秋丽丽。 秋丽丽接过道谢。 陈梅望着台上演员的精彩表演,露出羡慕的神色。 “陈梅你也有看家底的本事吗?”秋丽丽问。 陈梅一脸惭愧,“祖师爷没有赏饭吃,我会的不多。” 柳胡仙喝着热水,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师父是谁?” 陈梅说了个名字。 柳胡仙嗯了声,“你师父当年最擅长水袖。” 陈梅又惊又喜:“柳师傅,你看过我师父的表演?” “很早以前……” “真可惜,我没能学会我师父的本事。”陈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柳胡仙难得地安慰了陈梅,“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又没有师父一直带在身边还能独自坚持活跃在戏台上,已是不易。” 陈梅觉得眼睛发涩,“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这行。” “你是从小学戏吧?”柳胡仙问。 “是。” “挨了不少打吧?” 陈梅破涕为笑,“学这行的,谁小时候没挨过打啊。” “说的是啊。”柳胡仙叹息着,“这行苦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让我的儿子,孙子学戏。” “柳叔,你的儿子是做什么工作的?”秋丽丽好奇地问。 “他学了开车,在一家厂子里当司机。” “柳叔你不觉得遗憾吗,没有把自己满身的本事传给儿子?”秋丽丽问。 柳胡仙摇头,“我儿子小的时候我曾带他来过剧团,可是他对唱戏根本没有兴趣,天天就知道蹲在马路边看汽车。” “看来他小时候就喜欢车,长大了当司机也算是从事了自己喜欢的工作。”秋丽丽支着下巴,“我小时候就喜欢打架,所以后来学了武术。” 柳胡仙忍不住笑起来,“我听常生说,你小时候是秋家台一霸。” 陈梅目瞪口呆,“秋丽丽,你这么厉害啊。” 秋丽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什么一霸,我还是很讲理的,我揍的都是那些欠揍的人,我从来不欺负别人。” “不欺负弱小的强大,才是真本事。”柳胡仙点着头,“你小时候要是学戏会是把好手。” “我小时候想过要学戏的,但是……”秋丽丽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陈梅和柳胡仙都在等她把话说下去。 谁知秋丽丽喝水好像被呛到了,咳起来。 陈梅忙上前帮着秋丽丽捶背。 秋丽丽余光看到凤燕就站在不远处,她佯装咳得停不下来,冲陈梅摆着手跑进了车里。 柳胡仙和陈梅并没有发觉秋丽丽刚才是装的呛水,两人继续说话。 “柳师傅,我想……来你们剧团,不知你们收不收。” 柳胡仙挺意外,他上下打量着陈梅,“你不是平阳剧团的人吗?” “是,可我不想回去了。” 柳胡仙似乎想到了什么,“哦”了声,“你师父那边……” “过年时我会去师父家拜年,我会跟他商量这件事。” 平阳剧团让何强搅合得乌烟瘴气,她相信师父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她继续留在平阳剧团。 秋丽丽躲在车厢里偷眼往外面看。 好险好险,差点说走了嘴。 秋丽丽拍着胸口。 小时候她真的生出想学戏的念头。 那时凤燕也住在秋家台,他们私下经常一块玩。 她听凤燕唱戏觉得好听,就缠着凤燕收她当徒弟。 凤燕也是个老实的,说自己年纪小,不能收,他让秋丽丽等他长大了再收她当徒弟。 不过那时候凤燕并不知道秋丽丽是女孩子。 秋丽丽也不知道凤燕没拿她当女孩子。 两个孩子就这么误会着。 等到两人分开了,秋丽丽逐渐长大,她却没有忘记他当初的承诺。 以后他要教她学戏,收她做徒弟。 于是她一直等啊等啊,希望有一天凤燕会回村里来找她。 可是直到她跟着城里的师父去学习武术,也没能等来凤燕。 凤燕其实也回过秋家台找她,只不过那是在她离开之后的事了。 凤燕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到处打听。 他们两个在一块玩的事只有村里很少几个人知道,秋丽丽的三叔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们都没当回事。 再加上他们认为唱戏的上不得台面,一般家庭都不想让自己家的孩子跟一个唱戏的做朋友。 所以凤燕一直没能打听到秋丽丽的消息。 秋丽丽在车厢里又躲了会,衣箱师傅喊她帮忙。 她这才颠颠地跑去。 凤燕站在车厢的帘子后面,默默地看着秋丽丽的背影,若有所思。 终于到了小常生剧团上台表演。 秋丽丽跑到车前面的驾驶室,拿出几大摞宣传单来:“来来来,大家帮把手,发一发。” 柳胡仙看到急忙让几个小徒弟上前帮忙。 要是没有他们县城百货商店赞助,他们这次可以说是又要白忙活了。 “每张宣传单上面都有一张优惠卷,剪下来带着它到店里去,可以打七折。”秋丽丽大嗓门,嚷嚷着。 看热闹的老百姓本来都怕冷,谁也不想伸手接传单。 听了这话,他们不但收了传单,还有人主动过来多要了几张。 秋丽丽发了会儿传单就把剩下的单子全都塞给了身边的小师弟,“你来帮我发。” “秋姐?你要去干什么?” 秋丽丽嘿嘿笑,“当然是去看凤燕唱戏了。”她说完混入人群,找了个最佳角度。 凤燕的戏,她一个都不想错过。 台上演到第三场。 萧恩在官府挨了打,悲愤交加回到家中(西皮散板):“恼恨那吕子秋为官不正,仗势力欺压我贫苦的良民。上堂去他那里一言不问,责打我四十板叉出了头门。没奈何咬牙关忙往家奔,叫一声桂英儿快来开门。” 萧桂英(西皮散板):“忽听门外有人声,想必爹爹转回程。” 打开门(念白):“爹爹为何这等模样?” 萧恩(念白):“哎呀儿呀!为父上得堂去,那贼一言不问,将为父重责,喂呀……” 萧桂英(念白):“贼子呀!” 第102章 快意恩仇之后是悲凉 秋丽丽站在人堆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苹果味的棒棒糖,酸酸甜甜。 她品味着台上的戏,同样津津有味。 萧桂英(西皮散板):“骂一声贼子真可恨,欺压爹爹为何情?” (念白):“如此说来,爹爹你、你、你受了屈了!” 萧恩(念白):“这还不叫做受屈。” 萧桂英(念白):“怎样才算受屈呢?” 萧恩(念白):“那贼言道,叫为父连夜过江,与他赔罪,那时才叫做受屈呀。” …… 秋丽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了棒棒糖。 她最想看的,杀家的部分终于要来了! 虽然脸上涂着浓重的油彩,可是她依然可以从扮演萧桂英的凤燕脸上,看出一个女儿担心父亲时的焦虑。 萧桂英(念白):“爹爹你还是去也不去?” 萧恩(念白)“哎呀!为父恨不得飞过江,我就杀……” 萧桂英(念白):“噤声!杀什么呀?” 萧恩(念白):“杀尔的满门,方消为父心头之恨呐。” 萧桂英(念白):“爹爹呀,他家势力浩大,你、你、你还是忍耐了吧!” 萧恩(念白):“你小孩子家,晓得什么?快取为父衣帽戒刀过来。” 秋丽丽能够理解萧恩的选择。 他曾经是一位英雄,从来不会惧怕谁。 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与女儿相依为命,与世无争。 命运无情地逼迫他做出选择。 是忍气吞声,还是奋起反抗。 最终,老英雄怀着满腔怒火,选择了除掉恶霸全家。 可是他最后却也不得不带着女儿逃走。 他们那个贫寒但是却温暖的小家荡然无存。 秋丽丽咯吱咯吱地咬着嘴里的糖,心里居然有点难受。 这是平生第一次,她看懂了一出戏。 可能是因为她看了太多遍《水浒传》,书里的很多英雄就跟萧恩一样,往往快意恩仇,可是报复完后的结局,却又都是带着一丝悲凉。 …… 戏台上,萧桂英还在提醒萧恩离家时关门。 萧恩(念白):“这门么?关也罢,不关也罢。” 是啊,他们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 萧桂英(念白):“里面还有许多动用家具呢!” 秋丽丽一阵心酸,傻丫头啊,家都回不来了,你还心疼家里的家具有什么用。 萧恩(念白):“门都不关,要家具何用?不明白的冤家呀。” 萧恩的这声“冤家”看似在骂女儿,其实何尝不是心疼? 秋丽丽眼底有些酸涩。 她慌忙擦了擦眼角,生怕被人看出来。 台上。 萧桂英(哭):“喂呀呀!” 想必这时候萧桂英也早就明白了他们日后的命运。 可是她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萧恩(念白):“不必啼哭,儿呀,庆顶珠可在身旁?” 有了庆顶珠,就算遇到危险,萧桂英也可以顶着它从水里逃走。 萧恩本身就有功夫在身,可以说他们父女两人逃走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萧桂英(念白):“现在身旁。” 萧恩(念白):“如此甚好。” 对,带好你们的宝贝,去报仇啊! 秋丽丽忍不住脱口叫了声:“好!” 她叫好的时候不太对,台下观众全都不满地看向她。 秋丽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瞎叫好,一看就是个外行。 秋丽丽不敢再乱叫好,她换了个地方站,看着台上父女离家过江。 萧恩去了丁府后完成“杀家”。 台下观众鼓掌。 秋丽丽莫名的竟有些感动。 要是观众能再多些就好了。 她的脑海里想象出凤燕在大剧场里演出的景象。 台下观众人山人海,结束时众人起立鼓掌,还有人上台献花…… “秋姐,秋姐!” 有人拉回了她的思绪。 扭头一看,是小常生剧团的一个小师弟,他兴冲冲地向她报告:“传单我们都发出去了!” 秋丽丽笑了笑:“辛苦你们啦。” “没事,有人赞助我们巴不得呢,发几张传单算什么。” 表演全部结束后,柳胡仙带着凤燕去其他剧团“串门”,结识了不少同行。 “这是小常生剧团日后的当家人吧?”其他剧团的人看到凤燕后都这么说。 凤燕很谦虚,柳胡仙却只是捋着胡子笑,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过多的结识。 凤燕心里禁不住生出疑惑。 等到往回走的路上,他才有空问柳胡仙:“师伯,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这趟?”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柳胡仙问。 “是。” “你觉得你以后能撑起这个剧团吗?” 凤燕当下慌了神,“师伯,我还差得很远。” “我知道,跟我们当年比,你差得太远了,可是没办法……常生的身体不行了,这个剧团他撑不下去了。” 凤燕低下了头。 富常生自从出院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就算富源后来找人托关系想让他重新住院治疗,可是富常生都绝拒了。 因为他放不下剧团的事。 “这个剧团如果不能交给你,常生他就不肯住院继续治疗,虽然我们都知道,中毒后的症状是治不好的。” 凤燕紧抿着嘴唇。 师伯说的这些,他都懂,可他还是害怕接手剧团。 他和秦玉山不一样。 秦玉山总是特别自信,而他总是怀疑自己。 所以他才会不断地努力,想让自己做到最好,不辜负师父对他的期望。 柳胡仙刚才说的话也是故意在逼他。 必须让他更快地成长起来,做出选择。 是接过剧团的接力棒,还是离开。 如果他没有能力撑起小常生剧团,还不如让他过完年就去省剧团另拜师傅,继续学戏。 他们这边再慢慢商量小常生剧团成员的去留问题。 “你不急现在就回答我,还有点时间,你可以趁着过年休息时好好的想一想,过完年后回答我。”柳胡仙先上了车。 凤燕独自站在车下发呆。 秋丽丽看见他发呆伸手拉了他一把,“走啦!” 凤燕直到被秋丽丽拉上车仍然浑浑噩噩的,回不过神。 秋丽丽发现他的异常,小声问:“是不是柳叔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师父的病需要继续住院治疗。” 秋丽丽点了点头,“没办法,他身体吃不消,以后只能养着。” “师伯想让我接手剧团。”凤燕突然生出一种想和她倾诉的念头,以前他遇事从来都是闷在心里,这还是头一回他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秋丽丽眨巴着眼睛,“对啊,只能找你接手,除你之外,没人能撑得起来。” “可是以我现在的本事,差得还远。” “等你学好了本事,可能小常生剧团早就散了。”秋丽丽语气幽幽。 凤燕一下子被她噎的没了话。 第103章 这下误会大了 这次演出回来后剧团便给所有成员放了假。 离年关越来越近,就连凤燕的小师弟们都走了不少。 院子里越来越清净。 柳胡仙裹着厚厚的棉衣和富常生坐在炉子旁边烤火。 炉子上还撒着带壳的花生,两个老头子一边吃着烤花生,一边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外面下雪了。”秋丽丽在门口跺着脚,把鞋子上的雪抖落干净后进了屋,张开两手靠近炉子。 “他们都走了吗?”富常生问。 “都走了,最后剩下的两个我刚把他们送上车。” 富常生垂着眼睛,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再看到他们了。” 柳胡仙剥开花生壳,将花生倒进嘴里,又顺手把花生壳丢进炉子,“能不能回来谁也说不好,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秋丽丽奇怪地问,“富班主担心他们不回来吗?” “最近几年,每一年都会发生这样的事,过完年后徒弟就没了影,也不会再回来学戏。”柳胡仙哼了声,“剧团不景气,唱戏没人听,就是学成出师又有什么用,上台演出也挣不到钱,除了像马恭义那样的不愁吃喝的可以为了爱好坚持下去外,普通人谁能坚持?” 听了这话,秋丽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能明白柳胡仙说的这些事。 这些天天跟她朝夕相处的小师弟们,每天秋姐秋姐的叫着,其实他们本身都面临着生存困难的问题。 除了像凤燕这种能撑得起台面的演员外,其他人大部分都是跑龙套,要么就是转行去做别的工作。 他们真的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就算他们真心喜欢唱戏,喜欢京剧,可是他们的家人呢? 他们的父母亲戚朋友,都不会赞成他们继续做这行。 人都快饿死了,还唱的什么戏。 还是快点找份工作比较实在。 秋丽丽越想越觉得泄气,“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柳胡仙叹息着,“但是回不去了,现在的老百姓娱乐项目越来越多,京剧已经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而且传统的老剧目也引不起年轻人的兴趣,相反的,他们还总说我们老土……” 秋丽丽蹲在那里听柳胡仙发着牢骚。 凤燕从走廊经过,听到房间里柳胡仙的说话声,他的心里也挺难受。 他是真的害怕接手剧团。 就连他的师父都无法挽回剧团的颓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接手? 他不忍看着他的师父拖着病体操劳。 接手? 剧团最后要是散在他的手里,他觉得对不起师父,光是自己心里就过不去那道坎。 在最后一波人员离开剧团后,小常生剧团里只剩下了富常生、柳胡仙、凤燕还有秋丽丽。 四人早上起来大眼瞪小眼。 只有四个人,谁负责做饭? 秋丽丽犹犹豫豫,“我可以试着做,不过吃了以后会不会死我不确定。” 富常生和柳胡仙整个人都不好了。 柳胡仙:“秋丫头,你是个女孩子,难道从来没有做过饭?” 秋丽丽挠着头,“我在以前工作的地方都是老板管饭,回家后我三叔会给我做饭,我自己试着做过一回,结果差点把房子点了。” 富常生:“……” 柳胡仙吓得脸都白了,“凤燕啊,你去外面买点早餐回来吧。” 他们这小剧团可不经烧。 凤燕只好出门去买早餐。 到了市场上,他站在包子摊前犹豫着,是买包子还是买豆浆油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凤燕哥哥?” 凤燕回头,只见小绢站在那里,手里提着刚买的热包子。 “小绢?”凤燕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小绢不好意思地笑:“现在是寒假呀。” 凤燕这才想起来,快要过年了,这个时候学生都在放寒假。 “你出来买早餐吗?”小绢问。 “嗯,你去忙你的吧,我先转一转。”凤燕不像以前那么害怕单独和小绢相处了,不过他也并不想和她过于接近。 谁知小绢跟在他身后,“我是来给我爸买包子的,不急回去,我帮你排队吧。” “不用了。” “对了,最近我好像再没看见秦玉山,他怎么样了?”小绢试探地问。 凤燕眉头微微一皱,“他跟着父母回家去过年了。” “你有没有把秋丽丽欺负他的事告诉富班主?” 凤燕突然站定,转过身正色道,“秋丽丽没有欺负过任何人。” 小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可我爸亲眼看见的……” “有些事不一定亲眼看到就是真的。” 小绢听不懂,“就算是秦玉山做错了事,也不应该那么对他,他可是你的师弟,秋丽丽明明是你们剧团打杂的,居然仗着武力欺负人,你是他师兄,你应该站出来。” 凤燕深吸一口气。 他不想把秦玉山的事告诉小绢,破坏秦玉山在小绢心中的形象。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回去给张叔送包子吧,我自己能行。” 这是明着要赶她走。 小绢心里觉得委屈。 她能接受凤燕对她的拒绝,可是她总想不通为什么凤燕偏偏对秋丽丽好。 明明秋丽丽是后来的,他却总是护着她。 现在就连秦玉山也比不上秋丽丽。 小绢气得原地跺了两下脚:“好,你不肯告诉富班主,那我去说!” 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富常生,让小常生剧团的人看清秋丽丽的真面目。 小绢转身就跑,凤燕本想拦住她,可是伸出手的瞬间却犹豫了。 他不想碰她。 看来,他心理上的毛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正常。 小绢赌气跑到小常生剧团。 富常生和柳胡仙正在等凤燕买早点回来,忽听有人敲大院的门。 秋丽丽过去开门,“小绢,怎么是你?” 小绢瞪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径直跑进了院子。 秋丽丽觉得奇怪。 小绢刚才瞪她的那一眼就好像有仇似的。 奇怪,她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 小绢找到富常生,“富班主,我有话跟你说。” 富常生和柳胡仙正坐在屋里烤火,看到小绢进来都有些意外。 “你找我什么事?” 小绢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秋丽丽背着你们欺负秦玉山,你们知道吗?” 富常生和柳胡仙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他们好像猜到小绢要说什么。 小绢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表情有些不对,“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有天晚上秋丽丽跟我爸借三轮车,我爸说他亲眼看见秋丽丽把秦玉山绑起来装在了麻袋里,玉山哥平时对人热情又善良,他这么被人欺负,你们是做师父的,为什么不帮他!” 就在这时,秋丽丽出现在门口。 小绢当着富常生的面指着秋丽丽,“你敢说你没有把秦玉山装在麻袋里?” “哦,你是问这件事啊。”秋丽丽淡淡道,“我装了啊,他开始还不肯……后来被我揍了一顿,他就老老实实的进去了。” 小绢:“……” 富常生和柳胡仙觉得不妙。 这事误会大了。 第104章 管闲事的代价 富常生和柳胡仙面对小绢,欲言又止。 这件事……让他们两个怎么说啊! 小绢还是个孩子,他们说不出口。 小绢见两人都不说话,更加误会了,“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是……”富常生艰难道,“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今天来就为了这个事?” “对!” “你还是回去吧。”柳胡仙挥了挥手,“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小绢不肯走,“玉山哥那么好的人,被欺负成那样,那简直就是侮辱人,你们做师父的,怎么能不管呢?” 富常生叹着气,“我们怎么会不管,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秋丽丽你送她回去。” 秋丽丽上前来,还没等碰到小绢就被她甩开,“你别碰我!” 秋丽丽无奈地摊开双手,向富常生和柳胡仙示意她没有碰到小绢。 就在这时凤燕回来了,跟他一块来的还有张家菜摊的张叔。 “小绢,你又在这里胡闹什么?”张叔怒冲冲上前拉住女儿的胳膊,“快给我回家!” 小绢被她父亲拉走了。 凤燕把买来的早餐递给秋丽丽一份,“你别往心里去,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秋丽丽接过袋子,拿出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道,“我才没往心里去呢。” 小绢才十七八岁,比秦玉山还要小,对秋丽丽来说,她就是个孩子。 她怎么会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师父,我把秦玉山的事和张叔说了。”凤燕生怕师父会因为这件事生气,“本来我应该先跟你商量一下的。” “没关系,告诉他也好,省得让他也误会咱们。”富常生吃完早饭觉得身上更加疲乏,让凤燕扶着去休息了。 柳胡仙和秋丽丽留下扫荡剩下的包子。 “我觉得张叔不会把秦玉山的事告诉小绢。”秋丽丽提醒柳胡仙,“恐怕下次她还会来。” 柳胡仙烦得不行,“小绢喜欢秦玉山?” “没有。” “那她……” “她喜欢凤燕。” 柳胡仙眉头皱得更深,“凤燕怎么说?” “他当着众人的面,明确拒绝过。” 柳胡仙更加来气:“你让凤燕以后少跟她来往。” “她家有个菜摊,咱们剧团以前经常去那里买菜,就算不来往也时常会遇到。” 柳胡仙正要拿最后一个包子,忽然发现袋子里空了。 最后一个包子被秋丽丽麻利地塞进了嘴里。 秋丽丽刚把包子送进嘴里忽然想起什么来,不好意思地吐出来,“柳叔你要吃吗,我还没来得及嚼……” 柳胡仙恶心得不行,“你自己吃吧。” 秋丽丽吧唧吧唧的把包子吃了。 再说另一边小绢被父亲带回家,“以后秦玉山的事不准再提。” 小绢惊讶地睁大眼睛,“为什么,秦玉山以前对我挺照顾的……” “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我就是看不惯秋丽丽那个样子。” “你还喜欢凤燕是吧?”父亲审视着她。 小绢想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反正……我就是想替秦玉山鸣不平。” “他用你来鸣不平?他没有父母吗?”父亲生气了,“他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被欺负了不会说话?还用得着你?我看你就是故意在找秋丽丽的茬。” “我没有。”小绢被父亲说得掉了眼泪,“我真的是想替玉山哥说话。” “你说是秦玉山重要,还是你爸重要?” 小绢愣住,“爸,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你觉得你爸重要,那你就听我的,以后别再提秦玉山那小子,哼,没想到看着人模狗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绢一头雾水。 她不知父亲为什么这么说。 父亲正在气头上,她又不敢问。 第二天她帮家里菜摊去送菜,途径小常生剧团,走到大门口她慢下脚步。 昨天父亲的那番话让她很在意。 父亲为什么骂秦玉山? 明明受欺负的人是秦玉山,父亲为什么会向着秋丽丽。 她在剧团的大门口来回地走,犹豫着是否要再进去找人问个明白。 她自觉自己的这种做法是在替秦玉山鸣不平,其实她只是单纯的妒嫉秋丽丽,想跟秋丽丽对着干。 只是因为她年纪还小,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也不了解自己此时的心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她来回转悠的时候,路边停过来一辆车。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你是叫小绢吧?” 小绢警惕地往小常生剧团的大门边上靠了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你别害怕,我是秦玉山的朋友。” 小绢愣住。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你真的是秦玉山的朋友?” “我叫范俊才,是平阳剧团的老板,秦玉山在被小常生剧团赶出来后就在我们剧团演出。” “他被小常生剧团赶出去了?”小绢又惊又怒,“他们怎么能这样……” 范俊才惋惜道,“我也觉得有些可惜,秦玉山是块好苗子,可是他却沦落到这般田地,我想调查一下这背后的原因,如果可能,还给他一个公道。” “秦玉山现在在哪里?” “他暂时跟他父母回家过年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找时间谈一谈吗?” 小绢想了想,“我一会还要去送菜,不过下午我会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行,那时你可以直接来我们剧团……你知道平阳剧团在哪里吗?” “听说过。” “这是我的名片。”范俊才递出去一张名片,“对了,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担心小常生剧团内部有人想要搞破坏,搞垮剧团。” “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小绢收好名片。 范俊才的车开走了。 小绢最后又看了一眼小常生剧团的大门,扭头走开。 我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鬼! 她在心里默念着。 她知道剧团对凤燕和秦玉山来说有多重要。 如果剧团解散,他们一定会很难过。 她一定要帮他们保住剧团! 下午休息时间,张叔让小绢回家。 小绢悄悄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平阳剧团。 让她没想到的是平阳剧团里根本没有其他人,门上贴着封条,看起来非常萧条的样子。 就跟快要倒闭似的。 她不禁有些疑惑。 这个剧团为什么是这个样子,那个叫范俊才的人真的是这里的老板吗?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她背后靠近。 小绢刚听到声音想要转头看个究竟,脑袋就被什么东西罩住了。 “唔唔!”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紧接着,她被套进了一条麻袋里。 第105章 铜锤花脸的来历 小常生剧团。 凤燕和秋丽丽在整理衣箱。 过年时没有演出,行头都要整理放好,还要时不时检查库房里是否有老鼠。 秋丽丽对把箱最感兴趣,里面每件兵刃都要拿出来耍一耍。 她拿起两把大锤,摆出威武的架势,“哇呀呀,你看我像不像唱花脸的,帅不帅?” “帅。”凤燕只顾着低头收拾东西,看也不看她一眼。 秋丽丽不高兴了,“你敷衍我,你都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帅?” “铜锤很帅,不用看我也知道。” 秋丽丽:“……”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谁问你铜锤了,我是说我刚才的架势像不像花脸?” “什么花脸?” “就是花脸啊,唱花脸你不知道?包公那种……啊好像不对,包公不拿武器……呃,就是那种拿武器的花脸。”秋丽丽努力想要解释清楚。 凤燕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行头,“你说的花脸只是净行的一种统称,事实上它还要分为很多种,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脸谱吧?” 秋丽丽点头,“记得。” “花脸根据人物性格、相貌以及性情不同,脸谱分为红、黑、黄、白、蓝、绿、紫等几种颜色,勾脸时为了突出人物性格,会用红脸代表正义之士,黑色表现正直或是鲁莽,红色多忠诚,白色则是奸诈的人物,黄脸是性格残暴,紫脸沉稳果敢,蓝脸勇猛顽强。” “净行还分文净和武净,再细点划分有大花脸、架子花脸、武花脸、铜锤花脸……” 秋丽丽抱着“铜锤”,头痛状:“别念了别念了,我记不住了。” 凤燕从她手里接过铜锤,“简单的说架子花脸是以工架表演为主。” “工架是啥?” “动作和造型。” “哦,我懂了,就是那些上场的武将!” 凤燕点了点头,“比如架子花脸的一些角色通常是张飞、李逵这种。” “那铜锤花脸呢?” “铜锤花脸又叫正净,唱工花脸,还有叫它黑头的,是以唱功表演为主,它对应的一些人物角色就是你刚才提到过的,包公。” 秋丽丽生无可恋状:“天啊,这么复杂。” “难了不会,会了不难,你没有入这行当然不懂了。” “那为什么会有铜锤花脸这个称呼呢,就因为这个人物上场拿着铜锤?不对啊,包公也不拿铜锤啊……”秋丽丽彻底蒙了。 凤燕笑了笑,“这只是一个称呼,要说它的由来必须提到一个人物,徐延昭。” “徐延昭是谁?” “徐延昭是《二进宫》里面的角色,《二进宫》出自京剧《龙凤阁》,讲的是隆庆皇帝死后,后来的万历皇帝当年才10岁,他身边有一个李贵妃,李贵妃的父亲李良企图篡位,蒙骗自己的女儿,让女儿把御玺交给他,让他暂时做几天皇帝,说是等太子长大后再把御玺还给他。” “结果李贵妃真的把御玺交给父亲后,李良却翻脸不认人,直接命人封了宫门,企图把李妃和太子饿死在里面。” 秋丽丽眼睛瞪得溜圆:“不是吧,李贵妃也太惨了,她的父亲居然连她一块害?后来呢,李妃被饿死了吗?”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就在李妃想把御玺交给父亲李良的时候,定国王徐延昭和兵部侍郎杨波在龙凤阁试图阻止李妃交出御玺。” “可惜李妃是个没有自己主意的人,她过于相信自己的父亲,君臣一番争辩后不欢而散。后来李良封了邵阳宫,打算将女儿和太子一块饿死宫中,这时徐延昭和杨波再次进宫进谏。” “李妃这时才幡然悔悟,明白了自己父亲的野心,为了活命,也为了重新夺回太子的江山社稷,她以国事相托。最后杨波派出人马,斩杀了李良。《二进宫》这场戏讲的是徐延昭与杨波第二次入后宫,说服李妃。” “那……和铜锤有什么关系呢?”秋丽丽还是一脸茫然。 “这个徐延昭,他是徐达的后人,你知道徐达是谁吧?” “我知道!这个我听说过!”秋丽丽叫起来,“他是朱元璋的部下!” “他是明朝开国功臣,淮西二十四将之一。” “哇,这么厉害?” “先不说他厉不厉害,徐延昭手里有一个祖辈传下来的金锤,不过名叫金锤,其实它是铜制,这把金锤上能打昏君,下可打臣子。” “所以他就用那把金锤打死了李良?”秋丽丽觉得自己抢答正确。 凤燕摇头,“我之前说过了,李良是杨波派出的人马杀死的。” 秋丽丽:“……我有点糊涂了,这跟铜锤花脸的名称由来有什么关系吗?” “这就又要提起另一件事了,清代西太后请东太后看戏,看的就是《二进宫》。东太后不懂《二进宫》里演的什么,她觉得李妃那个人物没出息,没有自己的主心骨;杨波虽然出了力杀死了李良,可他胆子小,推脱着不想保太子,最后还是徐延昭主动提出要保太子。” “东太后不喜欢李妃,不喜欢杨波,唯独喜欢戏里那个抱着铜锤的花脸。于是她赏给那个唱花脸的演员好多好多银子,从那以后,宫里面就把像徐延昭这样的角色叫做铜锤花脸,这个称呼慢慢地传开,在民间也就这样叫了……” 秋丽丽听得正起劲,忽听院里有人砸门。 剧团里现在只有他们四个人住着,富常生和柳胡仙年纪大了,不可能去开门。 秋丽丽看向窗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都黑了。 “坏了,忘记做晚饭了。”凤燕赶紧收拾完手上的东西,去厨房做饭。 秋丽丽则是到大门口去开门,刚打开大门就见张叔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张叔?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张叔面色焦急,“我家闺女有没有来过?” “小绢?她没来。”秋丽丽摇头。 张叔焦急地跺着脚,“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 “小绢不见了吗?”秋丽丽问。 “我下午让她回家休息,本来她晚饭时会来市场这边帮忙,换我们夫妻俩去吃饭,可是她没来,我老婆不放心,回家看了看,结果发现她根本就没在家。” “她会不会是去找朋友玩了?” “不会,我们家干菜摊好多年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忙,不会去找朋友玩。” 秋丽丽和张叔在门口说话的时间有点久,凤燕不放心也跟着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绢不见了。”秋丽丽答回道。 第106章 怀疑 张叔急得头上都快冒火了,他央求秋丽丽和凤燕,“麻烦你们帮帮忙,我实在想不到小绢还能到哪里去。” 柳胡仙听到院里的声音也出来了,问明情况后回屋拿了两个手电,打发凤燕和秋丽丽帮着张叔找人。 “晚饭我还没做……”凤燕有些犹豫。 “不用你操心。”柳胡仙大手一摆,“一会我出去随便买点吃的,你和秋丫头也别饿着自己,一会在外面吃点。”说着他翻兜想要掏钱。 “不用了柳叔,我身上带着钱呢。”秋丽丽打断了柳胡仙的话,接过手电。 他们俩开始跟着张叔到处找人,到后来他们分头找。 秋丽丽在路边买了四个烤红薯,分给凤燕两个,“先吃了垫垫肚子。” 凤燕望着漆黑的街道,心里有些不安,“你说小绢会去哪里?” 秋丽丽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她吹着手里的烤红薯,大口咬着,“我要张叔报警……也不知他去了没有。” 凤燕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会确定小绢出事了?” “我没有确定。”秋丽丽眨着眼睛,“就算报警,没有过午夜12点,派出所一般也不好判断是否真的失踪。” 凤燕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以前工作时帮着老板找人什么的……知道一些。”秋丽丽回答得含含糊糊。 凤燕隐住眼底异样的闪光,低头咬了一口烤红薯,结果被烫得直吸气。 “你慢点吃,我帮你吹吹。”秋丽丽凑过来想要帮他吹烤红薯。 凤燕把他的食物移开,“别闹,快点吃,吃完了继续找人。” 他们几乎把整个县城都走遍了,回到剧团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 凤燕冻得全身都僵了,要不是秋丽丽拉着他走,他差点被门坎绊倒。 “找到了吗?”柳胡仙迎出来问。 凤燕摇头。 柳胡仙神色凝重,“你们快进屋暖一暖,别冻坏了。” 秋丽丽拉着凤燕跌跌撞撞到厨房。 柳胡仙烧了一大锅水,煮了点姜汤。 两人喝了两大碗后才慢慢暖和过来。 “明天看来还要接着找。”秋丽丽放下碗,抹了把嘴,“我先回去睡了。” 凤燕望着秋丽丽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柳胡仙走进来,看到他在发呆,“你想什么呢?” 凤燕回过神,“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秋丽丽心真大。” “秋丫头性格直爽,这种人挺好相处,很适合你。” 凤燕一愣,他不知道师伯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适合我?” 柳胡仙坏坏地笑,“你难道看不出,秋丫头喜欢你?” 凤燕脸腾地红了,“师伯,你别胡说……” “我老头子什么时候说过胡话。”柳胡仙捋着胡子,“年轻真是好啊,我们那个年代要是敢在师父眼皮底下谈情说爱,师父非得把我们腿儿打折不可。” 凤燕手忙脚乱地把姜汤碗放到灶台上,“师伯我回屋去睡了。” “去吧去吧。”柳胡仙看着凤燕红着耳根跑了,得意地笑。 他和富常生一样,都希望凤燕这一代人能过得幸福,不用像他们那时候,被各种条条框框拘束着。 凤燕回到房间,把房门关上后这才敢大大喘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秋丽丽喜欢他。 她从来都没有在外人面前掩饰过对他的喜欢。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担心。 小绢和他的事,秋丽丽真的没有在意过吗? 秋丽丽本事不小,上次都能把秦玉山装在麻袋里带回来,如果她要是觉得小绢妨碍了她…… 不不不,她应该不会这么做。 他极力想甩掉这个不祥的念头。 他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可他又担心她会做出傻事来。 他想去当面向她求证,走到门口又退缩了。 他不敢面对她。 从抽屉里拿出半截红绳,用手摩挲着上面系着的金珠。 他问不出口的事太多太多了。 不过他知道,有些事就算他去问了,他也不会得到回答。 他只是不明白,如果他要找的人真的是她,为什么她不肯与他相认?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秋丽丽出门去买早餐。 刚要打开大门,发现下面门缝里有人塞进了一个信封。 她蹲下来把信封捡起。 信封上的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贴在上面:秋丽丽收。 是给她的? 她当场拆开信封。 信封里面掉出一张纸,纸上的字也是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凑成的:“来王树屯,接张小绢,不准报警,不然张小绢出了什么事可不好说。” 秋丽丽把信反复看了几遍,确认信上的内容只有这些。 “秋丫头,你怎么还没走呢?”柳胡仙在走廊上看到她站在大门口不动,扯着嗓子问了句。 “哦,马上就走。”秋丽丽把信塞到口袋里,出了门。 她刚走不久,张家菜摊的张叔来敲剧团大门。 凤燕出来开门。 “秋丽丽呢?”张叔劈头盖脸地问,把凤燕弄蒙了。 “她刚出去买早饭去了。” 张叔急得直跺脚,“她有没有说收到什么信?” “什么信?”凤燕并不知情。 张叔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信上的字迹都是由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凑成的:“你看看这个。” 凤燕接过信。 信上写的是:“小常生剧团秋丽丽知道你的女儿在哪。” 凤燕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知道秋丽丽早上接到信的事。 这封信反而印证了他昨晚的猜测:说不定,小绢的失踪真的和秋丽丽有关。 凤燕心里有些生气。 不管因为什么矛盾,也不能绑架小绢啊。 小绢还是个孩子,先不说她要受到惊吓,张叔他们几个大人也要跟着担惊受怕。 他心里虽然有气,可是他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张叔。 在他的心里,有一部分好像一直在提醒着他。 如果她真的是“秋大哥”,她不可能会做出伤害小绢的事情来。 他陪着张叔等了半小时,秋丽丽终于带着早餐回来了。 “富班主,今天咱们喝豆腐脑,还是热的呢。” 秋丽丽刚进院就嚷嚷着。 柳胡仙出来了,却见凤燕黑着一张脸,对着秋丽丽道,“你先来一下。” “先吃完饭再说,不然一会就凉了。”秋丽丽从怀里掏出一袋火烧,“我一路都抱着它们,一点都没凉。” “等会吃,我有话跟你说。”凤燕表情严肃。 “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嘛,凉了就不好吃了。”秋丽丽一边嘀咕着,一边提着早餐进了厨房。 柳胡仙觉出气氛不对,他问凤燕:“发生了什么事?” “张叔过来了,他想见秋丽丽。”凤燕搪塞柳胡仙,“师伯你先和我师父吃饭,我带秋丽丽过去和张叔说话。” 第107章 他不如她 凤燕在外面等了一会,秋丽丽还是在厨房里没有出来。 他等不及了,进到厨房里找人。 结果看见秋丽丽蹲在那里喝豆腐脑吃火烧。 “来,你也吃一块,还热呼着呢。”秋丽丽美滋滋地咬着火烧。 凤燕气得不行,“你就不能等会再吃,张叔还在等着你呢。” “你让张叔过来说话就行。”秋丽丽大大咧咧地继续吃饭。 凤燕心里恼怒。 他原本想背着柳胡仙和师父私下解决这件事,生怕秋丽丽会丢脸。 结果她倒好,完全没有往心里去。 “我让张叔过来,你一会儿怕是收不了场。”凤燕伸手想去拉她,可是手刚伸出来就被她塞了一个火烧在手里。 “喏,拿去吃,这一碗豆腐脑是你的。” 凤燕:“……” 柳胡仙站在厨房门口,眯了眯眼睛,“有什么事让他过来说吧,大家又不是外人。” “可……”凤燕还是有些犹豫。 “要不把我这个火烧给张叔吧,他过来估计还没吃早饭。”秋丽丽忍痛把她的一个火烧分出来。 凤燕气得重重跺脚,转身回到他的房间把张叔带到了厨房。 进厨房后,凤燕直接愣住了。 本以为柳胡仙会带着早饭去富常生房里吃,没想到柳胡仙不但没走,就连他师父富常生也出来了。 秋丽丽搬了张椅子放在炉子边,让富常生坐在那里取暖。 “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凤燕吞吞吐吐。 富常生眼皮撩了撩,“出来走动走动,你们有事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凤燕心里复杂极了。 他生怕小绢失踪的事真的和秋丽丽有关,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饶了她。 张叔对凤燕此时的心情毫不知情,他急忙忙凑过去问秋丽丽:“你知道小绢在哪里吗?” “嗯,就算知道吧。” 凤燕心里咯噔一下。 他偷眼去看富常生和柳胡仙,发现他们两人低头咬着火烧,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凤燕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师父和师伯难道没听见刚才张叔的话? 张叔又急又气,指着秋丽丽,“你这丫头太不地道了,我还当你是爽快人,你知道小绢在哪为什么不告诉我,快说,我闺女在哪里?” 秋丽丽一点也不着急,她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个封信,丢在桌上,“这是我早上出门时在地上发现的。” 张叔一把抓起信,看完后急得去拉秋丽丽的胳膊,“快,快去把我闺女接回来。” 秋丽丽甩开张叔的胳膊,“你真的相信上面写的话?” 张叔愣了愣,“不管是真是假,去了才知道啊,只要你能接回我的闺女,我必有重谢!” “我不要你的礼。”秋丽丽喝完了碗里的豆腐脑,“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我去了,没有找到小绢怎么办?” 张叔脸上的期待之色瞬间垮了。 “还有,如果小绢真的在那里,我去了以后坏人要是杀了她,这个又要怎么处理?” 秋丽丽冷静得可怕。 张叔却急了,“你不要咒我闺女!” “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必须要问清楚。”秋丽丽一字一顿,“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收到封,为什么收信的不是你们?” “这……”张叔蒙了。 柳胡仙抬起头,“秋丫头说的对,我刚才听你们说了半天,有些事想不明白,为什么收到信的人是她,而不是你们?” 凤燕和张叔面面相觑。 秋丽丽把她收到的信摊开,放在桌上,“你们看,信上的字迹全都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写信的人害怕他的字迹被人认出来。”富常生幽幽道。 “张叔,我想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了小绢的去向?”秋丽丽问。 “今天早上,我家门缝里也塞了封信。”张叔从口袋里掏出他的信。 秋丽丽接过,展开信后把它和自己收到的信放在一起,“你们看,上面的字全都是从报纸上剪下来拼凑成的。写信的人为什么故意把小绢的去向告诉我,我跟张叔你应该没什么太大关系对吧。” 张叔这时也冷静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对,我们平时很少来往。” “如果说有来往,我觉得应该是凤燕与小绢的关系更特别一些,为什么信给了我,而不是凤燕。” 凤燕站在那里,有些傻眼了。 他之前还怀疑秋丽丽跟此事有关,可是现在让她这么一说,好像有嫌疑的人更像是他。 “凤燕,你是不是觉得小绢失踪与我有关?”秋丽丽面带微笑地看着凤燕。 明明是灿烂的微笑,凤燕却感受到她笑容里隐藏着一丝失望。 “对不起。”他知道他不该有这种想法。 “没关系,的确我嫌疑比较大,哎,谁让我公开表明喜欢你哩?”秋丽丽叹着气。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凤燕绝对会脸红。 可是现在,他只感觉到了惭愧。 他没有百分百地信任她。 “我们现在就当是在推理案件,比如说绑架了小绢的人就是我。”秋丽丽正色道,“那我是在什么时候绑架的小绢,又是在什么时候制作了这两封信,又是在什么时候把它送到张叔家门口的呢?” 张叔茫然地看向凤燕。 凤燕尴尬地避开秋丽丽的视线,“小绢失踪那天,秋丽丽跟我在库房里收拾行头,一下午我们都在一块。” “昨晚凤燕他们回来时是凌晨四点,秋丽丽早上九点多钟起床出去买早饭。”柳胡仙淡淡道,“她哪来的时间去你们家送信?” “还有一件事。”秋丽丽提醒众人,“信上的字迹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如果是我制作的信件,报纸从哪里来?” 听了这话,凤燕心里一下凉了个透,他知道自己彻底错怪她了。 在他们剧团,唯一看报纸的人是他的师父。 可是自从他师父生病以来,他就再也不看报了。 剧团里的旧报纸平时都卖了废品,根本不会有剩下的。 秋丽丽站起身,“凤燕,你可以跟我来我房间,看一看是否有报纸剪完后剩下的残骸。”说完她先出了厨房。 张叔看着凤燕,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张叔要是不放心,跟着一起来吧。”凤燕脸色差到不行。 他本以为自己很成熟,没想到在为人处事方面,半点都不如秋丽丽。 第108章 秋大哥竟是“她”? 秋丽丽带着凤燕和张叔去了她的房间。 厨房里就剩下了柳胡仙和富常生。 富常生眉头紧锁:“师兄,我觉得这件事挺蹊跷。” 柳胡仙哼了声:“当然蹊跷了,如果被怀疑的人是凤燕,我就不会觉着奇怪了,但偏偏是秋丫头。” 富常生点头,“你要不要跟去看看,我觉得凤燕刚才做得有点过火,他好像一开始也在怀疑秋丽丽。” “凤燕这小子从小在咱们剧团长大,一直被你护着,没有经历过那些复杂的事,这次他差点就栽了,还好秋丫头大度,没跟他一般见识,要是换成是我,被自己人怀疑,我一定上去揍他。” 富常生苦笑,“凤燕可是咱们的人。” “我是对事不对人,秋丫头人不错,凤燕要是错过了,下半辈子后悔去吧。” “他们很可能不会在一起。”富常生轻轻摇头。 柳胡仙一愣,“为什么,你不同意?” “以后凤燕会走哪条路还不知道呢,如果咱们剧团没了,凤燕会去别的地方唱戏,但是秋丽丽呢,她还能跟着他吗?” “我觉得能。”柳胡仙摸着胡子,“我看好那丫头,要不咱们打个赌,要是我赢了你把师父留给你的戒尺留给我。” “你要那个干什么?” “你懂什么,那可是师父留下来的,清代的竹雕戒尺,我留着做个念想。” “我们不用赌,只要这剧团我放手了,我就把戒尺给你。” “我不,就要跟你打赌,赢了才有意思。”柳胡仙嘿嘿笑着。 富常生无可奈何地摇头。 柳胡仙虽然是他师兄,可有时候他更像个老小孩子。 过了十分钟,秋丽丽他们回来了。 张叔焉头耷脑的。 秋丽丽道,“我屋里你们也都看过了,就连我们这的垃圾桶也都找过了,没有报纸剪完后的残骸,现在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吧?” 张叔连连解释:“我并没有怀疑过你。” 秋丽丽看了凤燕一眼。 凤燕刷地白了脸,“对不起,都是我……” “算啦算啦,我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秋丽丽大度地拍了一下凤燕的肩膀,“谁让我比你大呢。” “我们不是同岁吗?”凤燕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秋丽丽走在前面,没听出来,“我比你大几个月。” 凤燕呼吸一滞。 他想起小时候与秋大哥玩耍时,两人学着大人的样子称兄道弟,因为秋大哥比他大了几个月,逼着他叫哥。 凤燕的手指止不住地哆嗦。 年纪对上了! 自从秋丽丽来到他们剧团,一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开始他还没有当回事,只当是她来自秋家台,因为也姓秋,所以才会对她有别样的感觉。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她的身上藏着很多秘密。 这些秘密全都指向他曾经的朋友,“秋大哥”。 她与秋大哥的身形在这一刻重合。 他从来没有想过“秋大哥”会有可能是一个女孩子。 他很想当面叫住她,问个清楚。 可是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秋丽丽已经进了厨房,张叔紧随其后,不断地央求着:“……不管怎样,你得帮帮我啊,信上说只有你才能去王树屯,还不让我们报警。” “我认为你应该报警。”秋丽丽劝说张叔,“只有报警才能救回小绢。” 张叔急得直跺脚,“可是信上写得清楚,不让我们报警啊。” “写信的人一定就是绑架了小绢的坏人,他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你要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人财两空怎么办?” “只要我闺女能回来,要多少钱都行。” “就怕那些人要的不是钱。” 张叔一愣,“他们不要钱要什么?” “问题就在这,如果绑架小绢是为了钱,那他们应该挑个更有钱的人才对。” 张叔他们家是卖菜的,虽说收入还算不错,却只能达到“小康”标准。 就是绑了小绢也弄不到什么钱。 “求求你了,秋姑娘,我给你跪下了。”张叔越发激动,竟直接跪了下来。 柳胡仙让凤燕去扶张叔起来,张叔死命趴在地上不肯,“秋姑娘,我知道你人好又仗义,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呀,我就这一个闺女,要是她有个好歹,我们两口子可怎么活啊……你就去一趟,如果真的找不到小绢我也不会怪你。” 秋丽丽站在那里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凤燕想到她一直骗自己不认识“秋大哥”,还说她不知道“秋大哥”这个人,他越想越生气。 她为什么要骗他? 难道说她看着他为了寻找儿时的好朋友,到处托人打听,很有趣? 还是她故意为了戏耍他……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冒出一句,“如果你有能力就帮帮张叔。” 秋丽丽看了他一眼,“你希望我去王树屯?” 凤燕心里在赌气,眼睛却不敢看她,“你有本事,我相信就算遇到坏人你应该也能应付得来。” 秋丽丽垂眸思索了片刻,“既然凤燕发了话,我不好拒绝。” 张叔喜出望外,“多谢秋姑娘,要是能把我闺女救回来,我一定带着家人登门道谢。” 秋丽丽摆了摆手,“这倒不用,就是以后你把她看好了,别让她掺合我们剧团的事。” 张叔一个劲地点头。 他现在有了希望,不管秋丽丽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我知道,小绢那丫头一直喜欢凤燕,我当她年纪小,又忙于做生意没教好她,以后不会了,我会让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 “不过有件事我要提前说明一下。”秋丽丽正色道,“一旦小绢发生什么意外,我不能保证把人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张叔你到时候要是怪我,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是是是,我相信秋姑娘。” 秋丽丽抿了抿嘴唇。 她知道张叔的承诺不可靠。 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往往头脑发热,什么都会答应。 如果她带回来的是小绢的尸体,到那时张叔很可能会变卦,责怪她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也说不定。 这世道,人心难测。 第109章 前往王树屯救人 秋丽丽换了身衣服,套上大衣外套准备离开剧团。 “王树屯离这挺远的,你打算怎么去?”柳胡仙问。 “先坐车,我正好顺路回一趟秋家台,然后借我三叔的自行车,骑到王树屯。” 这么冷的天,骑车会冻透。 柳胡仙有点担心秋丽丽,嘱咐她,“我那里有件绿的军大衣,你把它穿上。” “谢谢柳叔。”秋丽丽乐呵呵地把柳胡仙专属的军大衣套上了。 她抽鼻子闻了闻,大衣上一股烟味。 柳胡仙笑道,“你别嫌弃烟味熏就行。” “没事,我三叔也抽旱烟袋。”秋丽丽往外走,凤燕站在台阶上欲言又止。 秋丽丽大大方方冲他挤了挤眼睛,“干嘛哭丧着脸,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凤燕心里一阵难受。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时候闹情绪,可是他实在接受不了秋丽丽就是秋大哥的事实。 “你有话想跟我说?”秋丽丽看出他脸色不对。 凤燕嘴唇翕动着,“你回来时再经过秋家台,能不能再抽空帮我打听一下秋大哥的事。” 秋丽丽微微红了脸,“好,不过我不确定能打听到。” “有没有可能秋大哥改了姓?” “也许吧。”秋丽丽很不喜欢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我先走了,你照顾好富班主他们。” “那是我师父,不用你说。” 听了这话秋丽丽诧异地回过头,看了凤燕一眼。 她感觉到他的话里带着些刺。 凤燕好像在生气。 不过她又想不出他为什么会生气,明明之前他还误会了她,本该生气的人是她才对吧。 她刚出门,身后传来柳胡仙的大嗓门,“凤燕你去送送秋丫头,送到车站。” 结果凤燕跟着她一块出来了。 两人一路上谁也不说话,闷头走到车站。 “你回去吧。”秋丽丽裹紧身上的军大衣。 凤燕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走。 秋丽丽推了他一把,“快回去吧,外面冷。” 凤燕心情复杂,他犹豫了很久,直到公交车来了,秋丽丽准备上车,他突然拉住秋丽丽的胳膊,“你其实是……” 秋丽丽一只脚已经上了车,她停在车门处,一条胳膊被凤燕拉着。 “你们上不上车?”后面的乘客不耐烦了,嘀咕着,“别在这里堵门。” “哦,对不起。”凤燕慌忙放开手。 秋丽丽上了车,找了个座位坐下。 凤燕隔着车窗望着她,怅然若失。 他差一点就问出口了,结果还是…… 公交车发车了,秋丽丽在车里冲他摆手。 直到再也看不见凤燕,秋丽丽松了口气。 感觉凤燕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他突然提起让她去秋家台打听“秋大哥”的事,吓出她一身冷汗。 她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先到了秋家台,秋丽丽回到她三叔家。 “你怎么回来了?”秋三蹦正在院里劈柴。 “我借闪电用用。”秋丽丽蹲在地上抚摸着那条老狗。 闪电认出她,冲它摇着尾巴。 “又出什么事了?”秋三蹦放下手里的斧头。 “丢了个小姑娘,我去找找。” “要我帮忙吗?” 秋丽丽咧嘴乐了,“三叔要是能帮忙那是最好不过。” “去县城?” “不,是王树屯。” 秋三蹦想了想,“那边有点远,只能骑车去。” “是啊,闪电年纪大了,跟车跑不了这么远。”秋丽丽有些发愁。 “你等会,我去村长家借辆燃油三轮车。” 秋丽丽眼睛一亮,“这个好,油钱我出。” 秋三蹦出去了,半小时后秋丽丽听见院外传来燃油三轮车的声音。 “行了,可以走了。”秋三蹦回屋一趟,拿了他心爱的烟袋锅。 秋丽丽把闪电抱上车,她也跟着爬到车斗里。 秋三蹦出来后锁了门,两人一狗驾驶着小三轮车,突突突地上了路。 到达王树屯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秋丽丽拿出报纸拼凑的那封信,送到闪电的鼻子跟前,“闻一闻,能找到这个人的话给你买鸡腿吃。” 闪电原本混沌不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它闻了闻信,然后埋头走在前面。 秋三蹦开着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闪电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不动了。 秋丽丽摩拳擦掌的跳下车。 “我去吧,你别把人揍出个好歹来。”秋三蹦慢悠悠地也跟着下了车。 “得了吧三叔,你年轻时也没少打架,你还说我呢。” 秋三蹦咧着被烟熏黑的牙,憨厚地笑,“现在你三叔老了,脾气可好了。” “上次是谁把村长欺负得又给你买酒又给你送肉的?”秋丽丽翻着白眼。 秋三蹦不言语了。 秋丽丽上前敲门。 本以为不会有人来应门,结果刚敲两下就有人打开了门。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打量着秋丽丽,“你是来接那孩子的吧?” 秋丽丽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妇人把院门完全敞开,放秋丽丽进来,“早就有人跟我说了,说会有人来接这孩子,她还在屋里睡呢。” 秋丽丽警惕地环视小院。 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农村小院,正房三间,一旁还有个装粮食的小仓库。 妇人带秋丽丽进了屋,指着北屋的炕,“喏,她在那。” 秋丽丽一看,炕上正在沉睡的正是失踪的小绢。 她上前推了推小绢,小绢毫无反应。 她又摸了摸小绢的额头,并没有发烧等症状,“她为什么不醒?”她回头问门外站着的妇人。 “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来时就这样了,我还挺担心的,不知道有什么病,要是死在我家可就麻烦了。”妇人苦着脸,“都怪我太贪财,那人给了我三百块钱,我就答应了他把这孩子留下。”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把她带到你这来的,你认识那人吗?”秋丽丽盘问起那个妇人。 秋三蹦守在门口抽着烟,耳朵却听着屋里妇人和秋丽丽说话。 妇人并没有隐瞒什么,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昨晚有一个陌生男子背着小绢来敲她家的门,说小绢是他的妹妹,突然病在半路,他一个人没办法带她回去。 他给了妇人三百块钱,求妇人收留小绢,并允诺这其间小绢的生死都与她无关,而且保证第二天会有人来接小绢。 妇人贪财,看在三百块钱的份上,答应收留了小绢。 秋丽丽询问带小绢来的人长什么样,妇人颠三倒四说了半天也说不清,“当时外面天都黑了,我哪看得清啊。” 秋丽丽看着昏迷不醒的小绢,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第110章 老红娘 王树屯连个诊所也没有,秋丽丽不放心小绢的状况,不敢拖延时间,把小绢弄到燃油三轮车上,一块去附近一个大一点的村子,在那里才有像样的诊所。 等到达诊所时,天已经黑了。 几个人冻得够呛,秋丽丽把小绢安顿到诊所检查,抽空出来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小常生剧团去了个电话。 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凤燕接了起来。 “我找到人了,但她现在昏迷不醒,我不放心带她找了个诊所,要是检查不出什么来明天早上我会带她去更大一点的医院。” 秋丽丽一口气交代了小绢的事,凤燕那边半天没声音。 “喂,你还在听吗?”秋丽丽问。 “我在。”凤燕语气僵硬,“找到人就好,你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就是冷得受不了,我三叔年纪大了,我不敢连夜赶路,所以明天可能回不去了,你转告张叔他们一家,让他们别着急。” “知道了。” “对了,还有……”秋丽丽顿了顿,“你们这几天注意点,没事尽量少出门,在我回来前都在家里待着。” “你想说什么?”凤燕不解,“我们能有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们尽可能别出去走动,等我回来保护你们。” “我们三个男人还用你保护?” 秋丽丽被凤燕呛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我没说你们不是男人啊。” “你就别操心剧团里的事了,明天到医院再给我们来个电话……” 凤燕正说着,听见电话里隐隐传来秋三蹦的声音:“……丫头,饿了吗,我买了两盒方便面,诊所不让闪电进去,这里连个旅店也没有,今晚恐怕只能在车上凑合一晚了。” 凤燕不禁皱起眉头。 这么冷的天,露天睡会冻死。 他刚想说话,秋丽丽道:“行了,我这边有事了,先挂了,记得我的话,别乱跑,等我回去。” 电话被挂断了。 凤燕呆呆的站在电话机前发愣。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和秋丽丽说话的时候,总像是在无形中和她闹别扭。 他不知站了多久,转身才发现柳胡仙两手抄在袖子里,站在门口眯缝着眼睛看着他。 “师伯……”凤燕莫名有些心虚。 “是秋丫头来的电话吗?” “是。” “她怎么样了?” “找到小绢了。”他把秋丽丽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给柳胡仙听。 柳胡仙叹着气,“也就是秋丫头了,心眼好……现在看来秋丫头之前说的没错,这种事其实只要报警就好了,派出所的人都有车,他们会把小绢直接带回来,也不用像现在还要在诊所折腾。” 凤燕低着头不说话。 柳胡仙自顾自道,“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亮,当时的情况放在谁身上都得急的慌,秋丫头见识不错,你小子有福了。” 凤燕一下子红了脸,“师伯,你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你小子心里清楚,别装糊涂,秋丫头人不错,错过了她你会后悔的。” 凤燕局促不安,不知说什么才好,“师伯你别总向着她,她自己都说了,进咱们剧团是为了我,而且她还有事瞒着我。” “谁还没个秘密呢,这不算事。” “可是……如果她一直在骗我,我怎么可能还相信她。” 柳胡仙打量着凤燕,“你小子学戏都学傻了。” 凤燕一愣,“师伯你这话什么意思?”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她一直在骗你,但她害过你吗?” 凤燕张了张嘴,“没有……” “每次咱们剧团出事,都是她出面跑前跑后,她图的是钱?” “不是。” “那她图的是什么?” 凤燕不敢接这话。 柳胡仙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然她这种人会待在咱们剧团,你真当她是找不到工作才赖在我们这不走?” 凤燕彻底傻了。 现在回想起来,柳胡仙说的的确不错。 秋丽丽自从来到剧团,什么事都会办得漂漂亮亮的,不管是找喜神,还是秦玉山出事前后,都是多亏了她帮忙。 还有就是去邻县演出拉赞助,私下帮他找心理医生,还没有收他的治疗费。 去市里演出,借朋友房子给他们住…… 一件件,一桩桩,全都是秋丽丽出的力。 还有他师父富常生出事,从报案到垫付医药费,哪个不跟秋丽丽有关? 凤燕越想越心虚。 对啊,他和秋丽丽较的什么劲啊。 就算她骗了他,可是她不是一开始就当众说明了吗,她是为他而来,而且就算她骗了他,她也不会害他。 她早就说明了,是他太傻,一直没有听懂她话里隐含的意思。 柳胡仙看着凤燕逐渐明亮的双眼,露出微笑,“想明白就好,秋丫头这次会去救人也是因为你,你光替张叔他们着想,也要多为她考虑一下,她虽然厉害,可她终究也是个女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要是也喜欢她就早点明说,一直拖下去迟早她会离你而去……” 柳胡仙丢下最后的话,转身离开。 凤燕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每天听着她大大咧咧的笑声,看着她蹲在台阶上瞧他们练功。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 凤燕颤抖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会离开,他的胸口就闷得有点发疼。 他抬手缓缓抚上心口。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像师伯说的,他也喜欢她? 喜欢吗? 他问心自问。 沉默了许久,他冒出一句:“喜欢。” 话一出口,把他自己都惊到了。 他就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惊慌失措地看向门口。 好在门外并没有人。 柳胡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凤燕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富常生的房间内,柳胡仙躲在窗边往外偷看。 当他看见凤燕失魂落魄地经过时,咧着嘴嗤嗤地乐。 富常生无奈地摇头。 他的师兄有时真是没有师兄的样子,居然去逗弄他的徒弟。 老了老了,还当起红娘牵起红绳来了。 第111章 还是出事了,剧团被封 秋丽丽和她三叔秋三蹦总算是没有露天过夜。 诊所的大夫看他们可怜,把空出来的一间病房给他们住。 闪电不能进入病房,不过它很老实,大夫一时心软,允许它在诊所的走廊上趴了一夜。 秋丽丽知道闪电上了年纪,就是趴在走廊上也有些凉。 她把军大衣里面的棉服外套脱了,翻过来放在地上,让闪电睡在上面:“不准把它咬破了,不然明天扣你的鸡腿。” 闪电低声呜咽,委屈巴巴的表示知道了。 要知道它可是部队出身的军犬,怎么可能做出咬破衣服的“蠢”事来。 太小看它了吧。 闪电表示不服。 第二天早晨五点秋三蹦就起来了,问值班的大夫要了壶开水,又泡了两盒方便面,还配了一大袋榨菜和三根火腿肠。 秋丽丽被泡面的味道吸引也醒了,“小绢怎么样了?” “我刚才去打开水时问过大夫,他说小绢应该是服用了安眠药,先是洗胃输液,要是今天还没醒就得去大医院检查。” 秋丽丽不放心,起身去外面找大夫,又聊了会小绢的事。 小绢挂着输液,叫她的名字时有些反应,不过神志不太清醒。 “你们还是带她去大医院检查一下的好,我们这种小诊所虽然可以洗胃输液,但没有办法出详细的检测报告。” 秋丽丽点头答应,和秋三蹦草草吃了泡面,结了医药费,带着小绢再次上路。 闪电没有吃东西,眼巴巴地盯着秋丽丽。 秋丽丽先把小绢安置好,转头安慰闪电,“等到了医院我给你买热包子吃。” 闪电这才淡定地在车斗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折腾了一个小时,他们总算把小绢送到了医院里。 秋丽丽楼上楼下的跑,又是交费又是拿化验单,忙得不可开交。 秋三蹦看着有点心疼,悄悄到医院门口买了十个包子。 给了闪电六个,给秋丽丽留了四个。 “三叔你不吃吗?”秋丽丽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 六个包子到了闪电嘴里,就跟六个糖豆似的,一口一个,都不带嚼的。 闪电先吃完了,眼巴巴地盯着秋丽丽手里剩下的包子。 秋丽丽狠了狠心,把剩下的一个包子塞进了闪电的嘴里,“谁让你是这次找人的功臣呢,吃!” 闪电心满意足地吞下了包子。 小绢检查完医生让秋丽丽办理了住院手续。 直到把小绢送进病房,秋丽丽总算能闲下来了,“三叔你坐在这歇会,我去打个电话。” 她在医院边上的小卖部找了个公用电话,先打给小常生剧团。 这次是柳胡仙接的电话:“秋丫头,你那里怎么样了?” “小绢住院了,你们通知一下张叔吧。” “不用,他现在就在我身边坐着呢,我把电话给他……” 没等柳胡仙说完,电话就被张叔抢去了。 “秋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小绢她现在怎么样了?”张叔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秋丽丽把医院地址告诉张叔,“检查出来了,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不过没有大问题,人醒了,只是还有点不太清醒,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三叔不能在这里一直陪着,他年纪大了。” “我们今天就过去。”张叔放下电话,向柳胡仙连连道谢。 柳胡仙知道他急着赶时间,也不拦他问话。 张叔和他的妻子租了辆车,当天赶往秋丽丽所在的医院。 就算是租的车,等他们到达医院时,已经是当天下午。 秋丽丽给秋三蹦塞了些大票,让他带着闪电先回秋家台:“车是村长的,必须要加满油才能还回去,还有……给闪电买鸡腿吃的钱都在这。” 秋三蹦本想拒绝,秋丽丽直接把钱塞到他兜里,“三叔你拿着吧,我有钱。” “你给小绢办理住院还有检查的费用也不少。”秋三蹦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瞟张叔他们两口子。 张叔恍然,马上拿出钱来,“这个钱我来还,绝不能让秋姑娘自己掏腰包。” 秋三蹦这才满意地带着闪电先回去了。 张叔他们两口子守着小绢掉了不少眼泪,又听秋丽丽细说他们是怎么找到的小绢。 “那人到底为什么绑架小绢?”张叔迷惑不解。 张婶也是两眼茫然,“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秋丽丽淡淡道,“人已经找到了,报不报警是你们的事,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秋姑娘你要是现在走了报警的话需要人证。”张叔左右为难。 秋丽丽没有办法,帮人只能帮到底。 于是她又陪着张叔一家去报警。 折腾完,天也黑了。 当晚又不能回去,秋丽丽只好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小旅店,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医院和张叔他们两口子道别,回了县城。 一路上她紧赶慢赶,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来到小常生剧团门口,远远看见门上贴着两张纸条,长长的,一左一右交叉着。 秋丽丽心里咯噔一下。 只有封条才会这么贴。 她快步跑过去,到大门前一看,果然贴上了封条。 怎么回事? 为什么把门封了? 她试着敲门。 但是门里没有人应声。 秋丽丽急得不行,凤燕他们又没有大哥大这种随身的通讯工具,想要找他们都联系不上。 没有办法,她只好向附近的住户打听。 附近的住户有几个好事的大妈,七嘴八舌地向秋丽丽讲着昨天发生的事。 “也不知哪来的一些人,报警说小常生剧团的人把报社的人打了。” “听说被打的人伤得很严重,脑袋都破了,流了好多的血。” “你看那边的地面上还有痕迹呢。” 秋丽丽顺着大妈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剧团大门口有一小滩黑灰色的痕迹。 “后来呢,派出所的人来了吗?”秋丽丽问。 “当然来了,闹得可厉害了呢,那些人说是来采访,也不知怎么跟剧团的人起了冲突,双方大打出手……就连富常生也是被救护车抬出去的……” 秋丽丽脑瓜子嗡嗡响。 她心里不祥的感觉果然应验了。 她才离开剧团三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不,确切的说,出事是在昨天。 如果她能连夜赶回来,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些。 第112章 原来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市中心,医院。 凤燕跟着富源跑上跑下,好不容易把住院手续办齐了。 看着富源从钱包里拿出一摞钱,准备递进窗口,凤燕心里不是滋味,“富源哥,我这里有钱。” 他刚要去掏钱就被富源推了回来,“不用你的钱。” “可……那是我师父。” “他还是我爸呢。”富源说着话把钱递进了窗口。 两人办完了手续,富源站在医院门口抽烟。 “被打的人怎么样了?”凤燕小声问富源。 富源吐出口烟,“还在闹,看样是受人指使。” “师伯他不会有事吧?” 富源狠狠吸了口烟,把剩下的烟蒂扔进金属垃圾桶,“我已经找人了,再说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就是动手打几下也打不死人,对方就是为了讹诈。” 凤燕低头盯着地面,脑子里乱哄哄的。 昨晚发生的事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原本他们知道小绢找到了都很高兴,师父让他去通知张叔。 结果没等他从张叔那里回来,剧团里面就出了事。 一伙人闯了进来,说是某报社的记者,听说县城有女孩失踪与他们剧团有关,吵吵嚷嚷的要进来采访。 过后据富常生说,那些人根本不是来正经采访的,他们进了门后就像土匪一样,到处翻腾,不知在找什么。 剧团里只剩下富常生和柳胡仙两个老头子,富常生身体又不好,根本阻挡不了他们。 柳胡仙火了,抄起板凳照着一个人身上打过去。 那人一骨碌倒在地上,两手往脑袋上一捂,也不知哪来的血淌了一脸。 紧接着他们就嚷嚷着打死人了,有人跑出去求救,还要报警…… 凤燕攥紧了拳头。 当时他要在剧团就好了。 “秋丽丽什么时候回来?”富源问了句,拉回了凤燕的思绪。 “应该快了吧。”凤燕神色迷茫,“富源哥,这件事都怪我。” “怪你?”富源奇怪地看着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绢失踪时秋丽丽就说要报警……我没有听她的话。” 富源叹了口气,“不能只怪你,我听我爸说了,当时他们也都没有个准主意,秋丽丽说要报警,他们要是能马上赞同她的话,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凤燕心里难受得不行,惨白着脸看着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富源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坐在医院里的塑料长椅上,“算了,你也别太自责,如果那帮人闹事时你也在剧团,恐怕损失更大。” 凤燕没听出富源话里隐藏着的深意,他用双手抱着脑袋,“都怪我,我只想着我的那点破事……” “你的什么事?” “秋丽丽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听了这话,富源挑了挑眉,“哦”了声。 凤燕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向富源,“富源哥,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富源嘴角抽搐了两下,“嗯,我不惊讶,因为我早就知道。” 凤燕:“……” 富源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尴尬的气氛,“我也是听她偶然间聊起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富源干巴巴的眨了一下眼睛,“五年前吧。” 凤燕全身僵硬,“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吗?” 富源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这次凤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我要听真话。” “好吧。”富源咳了一声,“还有别人也知道。” “是谁?” “我爸。” 凤燕:“……” 如果富常生现在不是在病房躺着,他真想马上冲到师父的面前,去向他求证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是真的,你不用找我爸去问。”富源猜到凤燕心里在想什么,“是秋丽丽不让我们说,我们也不好多嘴。” “她是谁啊,你们宁可合伙一块来骗我,也要帮她?”凤燕激动地站起来,“我没想到师父他居然也会……” “你别想太多,我爸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哪里为我好,你知道我多想找到秋大哥吗,为了找他我到处打听,可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他……他已经死了……” 富源苦着脸,“我听我爸说过这件事,你四处托人打听找秋家台的那个儿时的朋友,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时知道你的秋大哥是个女的,你会怎么样?” 凤燕愣住。 富源瞥着他,“你那毛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凤燕重重地闭上眼。 富源说的没错。 他从儿时就有的怪癖,不能跟女人太过接近,如果他当时知道秋丽丽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只会疏远她。 “你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你们现在还会是朋友吗?”富源问。 凤燕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 “所以不告诉你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你的毛病也治得差不多了,这表示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你知道我去治病了?”凤燕又吃了一惊。 他去看心理医生的事只有秋丽丽知道。 “因为那个陈医生……我也认识。”富源知道事情瞒不住了,索性全都说了,“是秋丽丽托我帮她找一个心理医生。” “那诊费呢?”凤燕想起陈医生不肯收他医疗费的事,“难道也是你们替我付了?” “这个不是我们付的。” “那是谁?” 这一次富源并没有马上回答。 凤燕两手抓着他的胳膊摇晃着,“那是谁?除了她,你,还有陈医生,还有谁?还有谁是我不知道的!” 凤燕觉得他的世界正在崩坏,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事。 这让他无法接受。 富源强行把他按回到长椅上,“你先冷静一下。” “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我还怎么冷静!” “就算我们骗了你,但我们都不是要害你。” 凤燕愣住。 “你仔细想想,我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谁?有人害你吗?” 凤燕反复回想。 包括秋丽丽出现在剧团后发生的事,遇到陈医生后发生的事……他们都在帮他,帮小常生剧团。 富源抿着嘴唇,心里想着:你不知道的事还有一箩筐呢。 县城那个百货商店也是你亲爸为你开的,不然你真以为小常生剧团能支持到现在? 第113章 变成陌生人 秋丽丽赶到市里的医院时,富源刚好离开。 凤燕一个人守在富常生的病房里。 秋丽丽风尘仆仆推门进来,还被护士瞪了一眼,“你找谁?” 病床上躺着的富常生看见她眼睛一亮,“护士,她是来找我的。” 护士警告似地看了秋丽丽一眼,“病人需要休息,你不要和他说太多话。” “明白,我一会就走。”秋丽丽顾不上坐在病床边的凤燕,直接来到富常生身边,“他们打伤你了吗?” 富常生摇头,并用眼看了看护士。 护士出去后富常生又对凤燕道,“你也出去,到外面盯着,我们说话时谁也别放进来。” 凤燕犹豫不决。 他有一肚子话想对秋丽丽说。 但是师父的话不能不听,他站起来深深看向秋丽丽。 没想到秋丽丽根本没在看他,她只顾盯着富常生,并查看贴在吊瓶上的药物配方。 “那我先出去了。”凤燕不甘心地退出了病房。 富常生等门关上后,解开领口的扣子,从衣领里拉出一把挂着绳的老钥匙。 钥匙造型一看就是有年头了,他把钥匙从脖子上摘下来交给秋丽丽。 秋丽丽接过钥匙,皱了皱眉,“富班主,这是什么?” “你过来些,听我说……” 走廊上,凤燕在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秋丽丽在病房里待了十分钟,但是在他看来,这十分钟却宛如十年一般的漫长。 终于,秋丽丽打开门走出来。 凤燕马上迎上去,“秋丽丽……” “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秋丽丽摆手,“我先走了,你照顾好富班主,有什么事就找富源。” “那你呢?” “我要回县城去。” “剧团都被封了,你回去做什么?”凤燕不解。 “有点事要去办。”秋丽丽像往常一样,拍了拍凤燕的肩膀,“别担心,小绢情况挺好的,医生说她很快就能醒过来。” 凤燕嘴唇翕动几下。 他想说他关心的不是小绢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小绢出事时,希望秋丽丽去救人的是他。 秋丽丽希望先报警,他却因为自己的私事在那时和秋丽丽闹别扭。 现在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秋丽丽匆匆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凤燕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病房,凤燕试探地问富常生:“师父,秋丽丽为什么要回县城。” “她有点事。” “剧团都被封了,她回去住哪?” “她会去找她的朋友,你不用担心她的事。”富常生闭上眼睛,养起了神,不再说话了。 凤燕一直守在病房里到晚上,富源来了。 富常生睁开眼睛,“你师伯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找了个熟人在局子里面照应他,老头子精神不错,晚上还吃了两大碗饭呢。” 富常生苦笑。 柳胡仙这个人就是心宽。 富源道:“也亏得他想得开,不然要是气出病来吃亏的就是你们了。” 富常生瞪了他儿子一眼,“说的好像吃亏只是我们的事,跟你无关似的。” 富源面无表情,“你要是早听我话把剧团解散了,跟我去市里养老,也就没有这件事了。” 富常生沉默不语。 凤燕在一旁不知怎么安慰他师父才好。 “凤燕你去休息吧,这是房门钥匙。”富源递给凤燕一把钥匙,“就是上次你来市里演出时,我借给你们的那套房。” 当时秋丽丽只说是她朋友借给她的房子,并没有说明是富源。 凤燕点头,接过钥匙走了。 离开医院后他并没有马上前往晚上的临时住地,而是找了个公用电话亭。 站在电话跟前,他犹豫了很久,拨打了陈医生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凤燕就急急地问,“陈医生,秋丽丽在你那里吗?” 电话另一端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才传来陈医生的声音:“秋丽丽怎么会在我这里?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我知道你是她找来的,富源把事情全都跟我说了。”凤燕一字一顿。 陈医生那边又不说话了。 凤燕忍不住追问道,“我就想知道秋丽丽现在是不是在你那里?” “没有,她没有来我这里。” “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我们剧团?” “有什么事吗?” “我们剧团出了点事,被封了,秋丽丽下午赶回县城了,我怕她冒冒失失的把大门的封条撕了……” “哦,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过去看看,不过我到时怎么通知你?”陈医生问。 “我等在这里,你可以拨打现在这个号码。” “你现在是在外面吧,站久了很冷的。” “没关系,我会找地方避风,麻烦你帮帮忙。” “好,我现在就出发。” 陈医生没有拒绝他的要求,挂断了电话。 凤燕守在电话边不肯走。 晚上温度很低,他不断跺着脚取暖。 他知道什么担心剧团大门的封条被撕之类的都是借口。 他就是担心她,不知道她今晚回县城去做什么,在哪落脚。 师父不肯告诉他自己和秋丽丽说了什么,但他能看得出来,师父绝对是拜托了秋丽丽某些事,而且感觉还挺危险。 他放心不下。 他苦等了将近四十分钟,陈医生才打过来电话,“抱歉,找公用电话就费了不少时间。” “秋丽丽在剧团吗?”凤燕急不可耐地问。 “没有,剧团大门的封条好好的,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院里也没有灯光,她应该不在。” 凤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去哪了? 以前她有什么事都会很乐意跟他分享,而且事成之后她都会骄傲地向他炫耀。 可是现在……好像他们两个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他这边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秋丽丽的名字。 与此同时,远在县城陈梅家中的秋丽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陈梅拿了手纸给她,“感冒了吗?” 秋丽丽揉了揉鼻子,“不是,好像有人在骂我。” 陈梅乐了,“得了吧你,谁敢骂你啊。” “做多了错事亏了心哩。” “你还会做亏心事?” 秋丽丽嘿嘿的笑:“我只做过一件亏心事,我骗了一个人。” “你骗人什么了?” 秋丽丽正要回答,忽听有人敲门。 门外有人高声叫道:“陈梅啊,有你的电话。” 秋丽丽一个高跳起来,开门就往外跑,嘴里还嚷嚷着,“那孙子总算来了!” 第114章 捉贼 秋丽丽先冲出门去,把陈梅吓了一跳,她嚷嚷着,“你慢点。”然后也跟了出去。 刚才叫门的是住在陈梅对门的邻居,因为同在一楼,他们家开了个小卖部,有陈梅的电话就直接过来敲门,很方便。 陈梅追出去时发现秋丽丽已经接完了电话,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怎么回事,是富班主在医院那边出了什么事吗?”陈梅关切地问。 她听秋丽丽说了小常生剧团发生的事,她也很关心富常生的安危。 她想要唱戏,原本还打算开春后到小常生剧团这边来。 如果小常生剧团发生什么事解散了,她要么转行,要么离家到外地去找其他剧团。 但是那样的话对她来说想要生存下去更加艰难。 在外地不管什么都要花钱,光是租房就要花一大笔开销。 秋丽丽从她手里接过大衣外套,一边穿一边道:“你回去吧,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陈梅瞪大眼睛。 “捉贼。” 陈梅一头雾水,“哪来的贼?” 秋丽丽冷笑,“不请自来的贼,你把东西藏好了,如果我今晚不能回来,会有一个叫陈医生的给你打电话,你可以把那个盒子交给他,他会转交给富班主的儿子富源。” 陈梅还是没有弄懂她在说什么,她想再问得清楚些,可是秋丽丽已经加快脚步走进了风中。 夜里,十点。 一辆车停在小常生剧团门口。 因为剧团没人,院里的小楼没有一点灯光,周围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四个人,先是在大门口绕了两圈,然后直奔院墙。 他们提前准备了梯子,搭在墙上,很快爬上墙头。 四人蹲在墙头把梯子抽上去,然后顺到院里,再从梯子上爬下去。 “他们院里没养狗吧?”黑暗中一个人小声地询问。 “放心吧,唱戏的这些人自己都要饿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喂狗?” “说的也是,哼,这帮人就是硬骨头,不挣钱的买卖赶紧解散就是了,非要死撑着。” “他们哪有咱们老板的见识,那东西放在他们这里就是浪费。” “守着金山银山挨饿,我还是头回见。” “……听说富常生的儿子是做生意的,他不会把那东西拿走吧?” “你放心吧,封门的时候我们的人盯着呢,他们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东西。” “那就好,不过那东西到底放在哪呢?” “一定是藏起来了,仔细翻翻。” 四个黑影仗着院里没人,稍稍放开胆子,走到小楼前。 他们先是掏出提前准备的开锁工具,撬弄了一块,打开一扇门。 有人打开手电,照了照。 那是一间宿舍。 手电光照到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屋里摆着上下铺的铁床,再有就是两把椅子,墙上钉着一排钉子,充做衣架。 “这帮穷鬼,也太穷了吧。”拿手电的人骂骂咧咧。 “这里还要找吗?” “当然要找了,老板说了,今晚必须见到那东西。” “这么多房间一间一间地找麻烦死了。”有人小声抱怨 “啪!”那人刚抱怨完后脑勺就挨了拿手电的男人一记巴掌,“哪那么多废话,快点找!” “是是是。” 四人进到小房间里,乱翻一气。 手电灯光划过窗口,一张惨白的面孔从窗外闪过。 吓得站在窗边的那人叫起来,“鬼!” 他这么一叫,另外三个也被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鬼叫什么!” “大晚上的,你想吓死几个啊!” 窗边那人指着窗外,“真、真的,刚才我看到一张脸从这里闪过去。” “胡扯,这里都封了大门哪有什么人。”四人中的老大推门出去,用手电照了照周围,“你们看,哪有人?” “你刚才一定是看错了。” “就是,你没事别吓唬我们好不好。” 三人一起抱怨着刚才喊鬼的那个人。 他们检查完这个房间后锁上门,进到下一间房间。 宿舍里东西少,他们翻找得很快。 打开放行头的仓库时,四人顿时来了精神,“一定是放在这里的。” 为首那人提醒手下,“你们下手轻着点,那东西很值钱,千万别损坏了。” “老大老大,是不是这个!”一人拿出一个盔头,激动得用手电在上面照来照去。 “哎,很像,应该就是这个吧?” “对对,我也觉得像。” “你们先别急,我带着照片呢。”为首老大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折叠得皱皱巴巴的照片。 另外三人凑过来。 照片里是一顶凤冠。 三人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手里的盔头。 “虽然吧,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是我觉得好像差不多。” “嗯嗯,我也觉得差不多。” “要不就拿它去交差了吧。” “行。” 另外三人正准备走,刚才喊有鬼的人又叫起来,“你们等一下,这里还有一个!” “啊?三人齐齐转身望过来。 只见那人从箱子里拿出一顶盔头。 和照片上的凤冠很像。 “哎,这个也挺像。” “难道老板要找的凤冠有两个?” “不可能,老板说了,这东西是古董,最少是清代的物件,怎么可能有两个。” “但是这两个哪一个才是真的啊?” “要不……我们都带走吧。” “也行,反正老板识货,带回去让他辨认。” 因为凤冠上面点缀的饰物特别多,他们担心会在翻墙过程中掉落饰物,所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盒箱,撑开来小心翼翼地装进去。 两个纸盒箱都不小,他们怕东西摔了,两人捧一个箱子,按原路返回。 来到墙边后他们呆住了。 “咦,老大,我记得咱们是从这里下来的吧?” “嗯,应该没错。” “可是梯子呢?” 四人到处张望,并没有发现他们的梯子。 没有梯子他们别想翻墙出去。 这里的院墙有一个半人高,他们又带了两个大盒子,徒手根本翻不上去。 “奇怪了,梯子怎么不见了?” “明明应该就在这里的。” “是不是倒在地上了?” 四人原地打着转转。 折腾了十多分钟,也没能找到梯子。 “真见了鬼了。”老大气得骂骂咧咧,“你们去楼里找两把椅子来。” 就算找不到梯子,他们也得翻墙回去。 他们打发了一个人跑回去找椅子。 那人进了小楼,另外三个人眼睁睁地等在那里。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四分钟…… 那人还没回来。 第115章 闹鬼 剩下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那人去哪了?” “让他搬个椅子也这么费劲!”为首老大骂道,“你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又打发了一个人去小楼里。 那人拿着手电,进了小楼。 剩下两人站在院墙边上看着。 那人的手电光一闪,然后消失了。 两人:“……”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四分钟…… 刚去的那个人也没有回来。 为首老大气得直跳脚,“他们在搞什么鬼?” “老,老大,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 “我们刚才就是从小楼里出来的,他们能有什么事?” “那他们怎么不回来,还有……刚才放在这里的梯子怎么没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寒风吹过,两人同时感觉到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难道……” “说不定……” “鬼”这个字他们谁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我们两个一起去看看。”为首老大提议。 “好。” 两人小心翼翼靠近小楼。 小楼还是跟之前一样,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亮。 他们两个每走到一个房门口就伸手轻推。 在推到第四个房间时,门开了。 两人同时一滞,然后鼓起勇气缓缓推开门,并用手电照向屋里。 屋里没人。 为首老大松了口气,“我就说是咱们自己吓自己。” “不对啊,老大,刚才那两人跑到哪去了?” 为首男人哆嗦了一下。 对啊,刚才他们的两个同伙哪里去了? “老大,你看地上的手电。” 地上掉着两个手电,正是他们同伙用过的。 为首老大走进去,捡起手台,他光顾着观察手里的东西,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身后传来细小的异响。 他试着按动开关。 手电亮了。 “没坏,这个也是好的,真是奇怪,那两人跑哪去了,手电都扔了。”他嘀咕着。 身后的同伙没接话。 他扭头道,“你先搬椅子到院里,我们……” 话只说了一半,卡在了那里。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剩下的一个同伙,也不见了。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嘴巴张得大大的:“喂,有人吗?你们都去哪啦?喂,你们别开玩笑啊,你们在哪啊?” 窗外闪过一个人影。 他追出去。 人影却不见了。 “出来,喂,你出来啊!”他挥舞着手电。 与此同时,小常生剧团外。 路边停着的那辆车上,范俊才不耐烦地抽着烟,时不时看着手表。 那四人进去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他们为什么还不出来? 他在车里坐不住了,出来听着院里的动静。 隐隐他听到院里有人在喊:“你们在哪啊!” 范俊才心里急得不行。 这些人搞什么鬼,为什么还不出来? “啊!”院里传来一声惨叫。 范俊才再也忍不住了,他去车的后备箱,又拿出一架梯子。 他费力地把梯子挪到院墙边,立起梯子,然后爬了上去。 爬到上面后他想把梯子抽上去。 但是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体力活,再加上他身材比较胖,啤酒肚挺着,根本使不上劲。 他用力一抽梯子,脚下不稳,竟直接从墙头掉进了院里。 “扑通!” 他被摔得眼冒金星。 “哎呦。”他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才挣扎着坐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用手电照着他的脸。 他被晃得什么都看不清。 “谁啊,快把手电放下。”他用手挡着光亮,想要看清那人是谁。 但是还没等他看清对方,他的脑袋后面重重挨了一记。 他直挺挺地倒下了。 打晕他的那人蹲下来,手电光照亮了她的脸。 如果范俊才此时还醒着,他一定会认出对方来:秋丽丽! 秋丽丽用手试着戳了几下范俊才,发现他没了反应,这才单手拖着他,像拖死狗似的拉进了小楼里。 第二天,范俊才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全身剧痛。 “这是……哪里啊……”他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范俊才转头看过去,发现那人就是他委托进来偷点翠凤冠的四人当中的一个。 “我的头好疼。”四人中为首的老大也在。 “咦,老大,咱们怎么在这?” “哎呦,好疼啊……啊啊啊啊,血!血!老大你的头流血了!” 范俊才:“……” 他们五个人被捆得像粽子似的,关在一个屋子里。 “范老板,你怎么也在这?” 范俊才怒不可遏:“这话我要问你们才对,你们怎么会被抓?” “我也不知道。” 四人为首的老大询问其中一个手下,“我让你去找椅子,你去哪了?” “老大,呜呜呜,你别提了,太可怕了,我刚进屋就觉得后脑袋被人打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也是……” “老大,我也一样。” 五人相互打量,发现彼此都鼻青脸肿的,像是被人殴打过。 “怎么会这样……” “谁打的我们?” 就在这时,门开了,五人吓了一跳。 秋丽丽走了进来。 “原来是你!”范俊才眼睛里恨得快要喷出火来,“昨晚偷袭我们的是你?” 秋丽丽微微一笑,“我等你们很久了,但是你们出手太慢,让我等得很烦,所以在抓到你们后就顺便发泄了一下。” 五人:“……” 你就直说你趁机揍了我们得了,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秋丽丽拿出两个装凤冠的盒子,“这是你们想偷的东西,一会我会把它和你们一块交给警察。” 范俊才有些慌了。 看样子秋丽丽是准备报警。 不行,他绝不能就这么进去了,“秋小姐,我想和你谈一谈。” 秋丽丽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们可以单独说吗?” 秋丽丽挑了挑眉,“可以。”说完她上前拖着捆范俊才的绳子,直接拖出门去。 另外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 这个女人,也太凶悍了吧。 范俊才被秋丽丽扔在院里,摔得七荤八素。 他心里恨得冒火,脸上却只能勉强挂着微笑,“秋小姐,咱们有话好说。” “你想说什么?”秋丽丽冷冷地看着范俊才。 范俊才讨好地笑,“秋小姐,你想不想发大财?机会难得,只要跟我合作,你能挣到好几万块,比在这个破剧团打工强多了。” 第116章 范俊才被抓 范俊才对秋丽丽抛出诱饵。 “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包你发财。” “不知道你说的发财是指什么,靠偷别人的东西发财?” 范俊才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什么叫偷,好东西要遇到识货的人才有价值,要是放在不懂行的人手里,就是放坏了也卖不上价。” “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懂行?” 范俊才鼻子哼了声,“你懂什么叫点翠?” “知道。” 范俊才一愣,“你真知道?” “当然,这里可是小常生剧团!”秋丽丽用手指着身后的小楼,“这里的人才更懂点翠的价值。” 范俊才面露不屑,“你就别替他们打掩护了,他们要是真懂它的价值还能把它戴出来上台表演?” “行头不是戴的难道还要供起来不成?” 范俊才心里焦急,他恨不得马上说服秋丽丽放了他,他压低声音,“点翠凤冠要是卖到国外去,有人能出大价钱,那些人才能真正的懂得它的价值,他们会很小心地收藏着它。” 秋丽丽冷笑,“你果然是看上了富班主的东西。” 范俊才一时没反应过来,“难怪你会守在这里,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咱们合作。” “合作的话你会给我多少钱?”秋丽丽问。 范俊才以为她心动了,思索片刻,“给你五万。” 秋丽丽撇了撇嘴,“你打发要饭的呢?” “那……六万?” 秋丽丽转身要走。 “你去哪?”范俊才急了。 “去打电话,报警。” “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商量,这样吧,我咬一咬牙,给你十万!我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你看行不行?” 秋丽丽眨了眨眼睛,“可以,但是我要你立个字据。” “好说好说,咱们合作我不能让你吃亏,字据咱们以后再立,我绝不会食言。”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呢,出了这个门你认识我是谁?”秋丽丽提着范俊才来到有电话的那间屋子,她指着桌上的电话,“看到了吗,要么现在立字据,要么我马上打电话报警。” “我立,我立!”范俊才头上直冒汗。 秋丽丽真是太难缠了。 不过范俊才心里另有打算。 就算他立了字据也没用,过后他带着点翠凤冠跑得没了人影,秋丽丽去哪找他? 说不定他那时拿着钱早就跑出国去了。 想到这里,他才信誓旦旦地点着头,“你拿纸笔来,我马上写给你。” 秋丽丽只解开了他一条胳膊,让他在纸上写下字据。 范俊才开始写的秋丽丽不满意,他一连写了三张都被秋丽丽否绝了。 “你要是这个样子咱们可就要另外说道说道了。”秋丽丽捏着拳头,“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在耍我。” “怎么会,秋小姐你别冲动,别别别……啊啊啊!” 秋丽丽才不管那个呢,抬脚踢翻范俊才屁股下面的椅子,上去就是两脚。 范俊才被踹得大腿生疼,“我重写,我重写还不行吗,你别踢了!” 秋丽丽这才停下来,重新给了他一张纸,“好好写,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范俊才都快气炸了。 可是他没别的办法,只好按照秋丽丽口述,在纸上写下字据。 写好后秋丽丽拿起那张纸,吹了吹上面的墨水,等它干透,扬声冲着外面喊,“行了,你们下来吧。” 范俊才惊恐万状,抬头看向门口。 从门口进来一群人。 范俊才不可置信地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 对,他没看错,是一群人! 还是一大群! 走在前面的是六个警察,他们身穿警服。 后面跟着两个穿着便装的男人,范俊才并不认识。 不过最后面跟着的一个女人他倒是认识。 那是平阳剧团的陈梅。 不过以前在剧团的时候,他是老板,跟陈梅这种身份的小演员很少说话。 陈梅站在走廊上,隔着众人的肩膀看到屋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范俊才,眼珠子瞪得老大。 刚才在外面,秋丽丽和范俊才在屋里说的话,他们这些人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小常生剧团会出事,都是范俊才一手安排的。 从始自终,范俊才想要的都是小常生剧团的宝贝:点翠凤冠。 秋丽丽把范俊才写的字据交给警察,“警察同志,这是证据,我是小常生剧团的人,怎么可能跟这种人同流合污,我主动自首交代!” 范俊才差点晕过去。 他居然被耍了! 警察把剩下四人也抓了起来,秋丽丽又把被盗的那两个行头交给警方。 “这两个是点翠凤冠?”警察问。 “不是,就是普通的行头。” “那点翠凤冠呢?” 秋丽丽指了指站在他们身后其中一个穿便衣的男人,“他是富源,富班主的儿子,点翠凤冠我已经拜托这一位陈医生转交给了他。” 原来那两个便衣男子一位是陈医生,另一位就是富源。 陈梅悄悄退后了些,她记得秋丽丽的嘱咐,绝不掺合在里面。 其实点翠凤冠是秋丽丽先放在她那里,然后让陈医生去取走的。 不过秋丽丽担心范俊才的手下会报复陈梅,所以没有当众提到陈梅的名字。 秋丽丽最后跟着警察走了,富源重新把大门锁了。 陈梅看着门上的封条弱弱道,“这里应该很快就能解封吧?” 富源点了点头,“闹事的那几个人本来就是范俊才找来的,只要秋丽丽去派出所把事情交代清楚,很快就能解封。” “太好了。”陈梅松了口气,“这样明年春天我就能来唱戏了。” 富源皱眉打量着陈梅:“唱戏又没有钱挣。” “我知道啊,可我还是想唱戏,我从小学的就是这个,不想放弃。” “会饿死的。”富源警告道。 陈梅无奈地笑,“我知道不容易,可是富班主都坚持了这么多年没放弃,我这么年轻就放弃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甘心。” “真的值得吗?”富源嘀咕着,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陈梅苦笑,“但是我喜欢这行,喜欢上台,如果我有凤燕那样的本事,我一定会去大一点的城市去试一试,也许会有别的剧团收留,可我天赋不够,只能在县城这里唱一唱,说不定再过几年国家出台新政策,京剧一下子就一飞冲天了呢。” 看着陈梅憧憬着未来,满心欢喜,富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在这一刻,富源仿佛在陈梅身上看到了与他父亲相似的影子。 他们都深爱着戏台,深爱着京剧。 第117章 独自一人的剧团 在过年前,小常生剧团总算是解封了。 富常生虽然出院了,但是身体垮得厉害,需要好好调养。 富源不允许他再回县城的剧团,而是把他留在了市里,和他一起过年。 柳胡仙则是平安无事地被自家的孙儿接走,说是要回老家过年。 富常生对凤燕道:“你也跟我们一块来吧。” 他知道每年凤燕都不会回家过年,今年剧团里连一个人都没剩下,他总不能眼看着凤燕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剧团里看家。 “不了,我还是想回剧团。”凤燕摇头,“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练功,感觉骨头都快硬了。” 富源也劝他,“还是留在市里跟我们一块过年吧,剧团那边你们也没有置办年货,过年时市场又不开门,你吃什么?” “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凤燕简单收拾了他的东西,当天乘车返回县城。 富常生不放心,让他儿子送凤燕到车站。 到了车站,富源还特意买了些苹果和橘子让凤燕带回去。 凤燕接过水果向富源道谢。 富源抽着烟,“谢什么啊,我还要谢谢你照顾我爸,这些年我一直不在他身边,有你们这些徒弟在,我才能放心在外面做生意。” 凤燕提着装水果的袋子默默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富源见他不想说话也不勉强,抽完烟后正好来车。 “你上车吧,我回去了。”他把烟头丢掉。 “富源哥,我打听个事。”凤燕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事?”富源站住。 “秋丽丽……她去哪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最近几天一直没有看到她,她该不会是因为打了范俊才那些人,遇到麻烦了吧?” “不会,她只是去做了个笔录,早就先回去了。” “回哪了?” “回秋家台了。” “哦……”凤燕明显的情绪低落。 富源假装看不出,“你快上车吧,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凤燕知道富源最近弄了个大哥大,虽然不知道多少钱买的,但那种东西向来是大老板才会用的,想必富源这些年挣了不少钱。 师父跟他住在市里也好,可以享享清福,不用再为剧团的事操劳了。 凤燕回到小常生剧团。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炉子里没有火,屋里冷得像冰窖。 凤燕先去厨房看了一圈。 之前放的菜都蔫吧了,除了大白菜和土豆以外,几乎都没办法再吃。 他收拾了厨房,把烂菜扔掉,又给炉子升了火,烧了水。 做完了这一切,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把锅拿起来,结果发现锅底生了锈。 好几天没开火,锅都锈了。 他又卷起袖子用钢丝球蹭锅。 等他把锅洗干净后,已经饿得不想动了。 想了想,他穿上大衣,锁了门去了市场。 离过年只剩下一天了,市场里的菜贵得吓人。 凤燕转了两圈,只买了一小块猪肉,和一小块猪肝。 准备离开市场时,远远有人喊他的名字。 凤燕回身寻找喊他的那人,结果发现他并不认识对方。 那是个卖菜的大妈,她招呼凤燕过去,“你是叫凤燕吧,小常生剧团的演员?” 凤燕点头,“你是……” 大妈拎出个大编织袋,里面装得鼓鼓囊囊,不知是什么。 “这是张家菜摊他们两口子放在我这里的,说是等小常生剧团有人来买菜就交给你们。” 凤燕好奇地打开袋子,发现里面全都是菜。 “这是……” “张家菜摊那两口子的孩子病了,他们最近都不能出摊,菜放着也是卖不出去,他们说这些菜送给你们剧团了,感谢你们帮了他们的忙。” 凤燕愣住。 张叔要感谢的其实是秋丽丽才对。 大妈把袋子交给凤燕后就去忙活她的生意了。 凤燕好不容易才把一大袋子菜拖回家。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过年的菜吃了,他盘算着,这些菜吃到过完年不成问题。 当晚他草草地用白菜和土豆做了个汤,弄了一碗白面,打了个疙瘩汤。 唏哩呼噜地把一整锅都喝光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一早上外面就传来鞭炮声。 孩子们早就忍不住,从家里拿出拆散的鞭炮,拿着个香头,点一个丢一个,玩得不亦乐乎。 凤燕站在大门口看了一会,关了门,回屋拿了本书坐在炉子旁一边烤火一边看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响,最后吵得他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他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剧团里过年,但是剧团里只剩下他一个,这还是头一回。 听着外面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还有空气里飘荡着的菜香,凤燕肚子又在蠢蠢欲动。 他会做的菜不多,但是凑合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他放下书,准备到厨房去做菜。 他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呆住了。 厨房里坐着两个人,背朝着他,正在摘菜。 炉子边还趴着一只老狗,一只眼瞎了,歪着头枕在自己的大爪子上,正在打呼噜。 凤燕呆住。 “你们……秋丽丽?秋三叔?” 厨房里的正是秋丽丽和她的三叔秋三蹦。 就连闪电都跟来了。 秋丽丽扭回头冲他咧嘴笑,“你看完书了啊,快来帮忙。” 秋三蹦见凤燕过来了放下手里的菜,去水龙头把手冲洗干净,“让凤燕过来摘菜,我先去把红烧肉做了。” “好咧!”秋丽丽爽快地应着。 凤燕完全傻住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就过来了。”秋丽丽递给他一个小板凳,让他坐下来摘菜,“我三叔把鱼都腌好了,你看书太入迷,我们就没打扰你。” 炉子边上的老狗睁开一只眼睛,看了凤燕一眼,又重新闭上,继续打呼噜。 凤燕半天说不出话。 原本冷清的厨房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秋三蹦麻利地炸了丸子,又做了红烧肉,炖了鱼。 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闪电满足地扬起鼻子嗅着,时不时吞咽着唾液。 “三叔,给闪电的鸡腿别忘了。”秋丽丽提醒秋三蹦。 “已经在炉子上煮着了,凤燕你去端下来拿到外面放凉些,狗不能吃热食儿。” 凤燕刚要去端炉子上的锅,秋丽丽抢先一步,“还是我来吧,你细皮嫩肉的,要是烫到你可不得了。” 秋丽丽端着热腾腾的锅去了外面。 凤燕看了一眼正在忙着炒菜的秋三蹦,悄悄也跟了出去。 秋丽丽把锅放在地上,直起腰转身,差点撞上站在她身后的凤燕。 “哎,你怎么站在这?”她后退一步想要避开他,可她忘记身后还放着一口锅。 她要是再退一步就要退进锅里去了。 “小心!”凤燕一把拉住她。 结果用力过大,一下子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秋丽丽:“……” 凤燕:“……” 这个姿势……好像有点解释不清…… 第118章 年夜饭 凤燕和秋丽丽歪歪扭扭地抱在一块,站在那显得格外别扭。 凤燕闹了个大红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秋丽丽眨巴着眼睛,嘴角禁不住地往上翘。 厨房里烤火的闪电一瘸一拐地出来,想要看一看它的“饭”什么时候好,结果看到了在锅前抱着的两人。 闪电打了个喷嚏:“哈嚏!” 厨房里炒菜的秋三蹦听到动静,扭头看向门口,“臭丫头,你又去哪偷懒了,端个锅出去也要半年不成?” 院里的两人听见秋三蹦的声音慌忙分开。 秋丽丽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就来。” 她进了厨房,凤燕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是也跟进去,还是…… 闪电歪着大脑袋盯着他。 凤燕一阵心虚,连忙也回了厨房。 进去后他又自觉好笑。 他心虚个什么劲,闪电是一只狗,它还能嘲笑他不成? 秋丽丽正在给秋三蹦打下手,往锅里倒菜时忘记沥水,结果油锅里一阵噼噼啪啪的响,烫得秋三蹦差点跳起来:“臭丫头,你怎么把水也往锅里倒!” “忘记了……”秋丽丽吐舌头。 秋三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外面这么冷吗,你脸红成这样。” 秋丽丽:“咳咳咳!” 秋三蹦:“让你端个锅出去,还感冒了?” 凤燕:“咳咳咳。” 秋三蹦听见凤燕干咳,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目光忽闪了下,“凤燕,你去买几瓶啤酒回来,一会儿我要做个啤酒鸭。” 没等凤燕答应,秋丽丽自告奋勇,“我去吧,外面到处都是鞭炮,路不好走。” 说着她先跑了。 凤燕愣在原地几秒。 秋三蹦瞪了他一眼,“还不快点去追?” 凤燕恍然大悟,原来秋三蹦是故意在给他们制造机会。 “谢谢三叔。”凤燕红着脸追秋丽丽去了。 秋三蹦慢悠悠地拿起他的烟袋锅,塞上一袋烟,美滋滋地抽着。 闪电坐在厨房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装着鸡腿的铁锅,时不时舔着嘴巴。 “他们都是好孩子啊。”秋三蹦摸着闪电的头,“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缘分。” 闪电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抬头喷了一下鼻子。 “秋丫头要是真能把他拐来也挺不错,嘿嘿,逢年过节来家里看看我,还能听他唱两段,美啊。” 闪电对他说的并没有兴趣,继续盯着装鸡腿的锅。 秋丽丽和凤燕离开剧团,踩着厚厚的积雪到小卖部去买啤酒。 鞭炮阵阵,空气中充斥着硫磺的味道。 秋丽丽深深地吸了口气:“真好闻。” 凤燕跟在她身后,不知说什么好。 “对了,我们也买点鞭炮吧。”秋丽丽提议。 “好。”凤燕本能地点头。 这时候他的灵性也不知怎么全都不见了。 以前师父总夸他心思细腻,一点就通。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就像个木头。 连最普通的话他都快要听不懂了。 秋丽丽在小摊上买了一板五百响的鞭炮,又挑了一大堆各色花样的小玩意。 “这个你玩过吗,会转圈。” “这个会喷烟花,但是不会响。” “这个点着了会像青蛙似的跳出去。” “这个炸开后会变成四个小的火陀螺,转得可快了。” …… 凤燕听着秋丽丽如数家珍,接不上话。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想玩吗?”秋丽丽抬头看向他。 寒冷的天气冻得她鼻头红红的,特别好看。 凤燕下意识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秋丽丽愣住,“凤燕,你主动碰女的没问题了?” 凤燕迅速缩回手。 迟疑了片刻,他鼓足勇气,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跟我来一下。” “哎,去哪?” 他把秋丽丽拉到街角。 身后是绚烂的烟花,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成一片。 秋丽丽面对着凤燕,看着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可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凤燕神色急切,当他终于把话说完,头顶炸起一朵大大的烟花。 “砰!” 当烟花消失,秋丽丽的耳朵这才恢复正常。 凤燕喘着气,盯着她的脸,“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秋丽丽:“你在说啥?” 凤燕腾地涨红了脸,“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对啊,没听到,鞭炮太吵了。”秋丽丽揉着耳朵,“你再说一遍吧。” 凤燕:“……” 秋丽丽无辜地眨着眼睛,“你说啊。” 凤燕羞恼地转身就走。 “哎,你怎么走了啊,等等我,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啊,我真的没听清。” “没事了。”凤燕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别没事呀,我知道你一定有事,你再说一遍……”秋丽丽跟在他后面不断地念叨。 凤燕被她念得心烦意乱。 两人走到剧团门口,秋丽丽哎呀一声:“完了,三叔让我们买啤酒回来,我忘了。” 凤燕也傻了眼。 他光顾着想他的那点心事,把买酒的事也忘到了脑后。 秋丽丽把鞭炮塞到凤燕手里,“你先进去,我去买。” 凤燕又错失了一次机会,失落地进了厨房。 秋三蹦看了他一眼,“怎么了,秋丫头又惹你生气了?” “没……” 秋三蹦看出凤燕有心事,但是他就是不点破。 晚饭很丰盛。 秋三蹦手艺也极好,秋丽丽吃得满嘴流油,“三叔,你以后开饭店得了,这手艺可惜了呀。” 秋三蹦咧嘴笑,“我做饭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给别人做饭多累。” 凤燕看见桌上放着的一瓶白酒,他把酒瓶拿了起来,“三叔,我给你倒酒。” “哎,好孩子。”秋三蹦美滋滋地接受了凤燕倒酒。 凤燕倒满秋三蹦的杯后,又随手给秋丽丽倒了一杯。 秋三蹦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秋丽丽。 秋丽丽此时正专心致志地啃着鸡爪子,并没有留意凤燕倒酒的事。 秋三蹦眯了眯眼睛,心说好小子,挺有一套啊。 秋三蹦没吱声,秋丽丽啃完了鸡爪子拿起酒来喝了一口。 凤燕紧张地盯着她。 秋丽丽一脸满足,“剩下那只鸡爪子你们谁吃?” 秋三蹦和凤燕同时摇头,“我们不吃。” “那我不客气了。” 没一会功夫,秋丽丽杯里的酒见了底。 凤燕不动声色又给她满上。 秋三蹦打着饱嗝先下了桌。 他算是看明白了,凤燕今晚势在必得。 第119章 交心,大过年骂上门的妇人 秋三蹦饭后躲到屋里看电视,秋丽丽有些醉了,非要拉着凤燕出来放鞭炮。 秋丽丽递给凤燕半支香,让他拿着,她一手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去点鞭炮的引信。 凤燕从小到大都是在剧团长起来的,他这还是第一次点鞭炮。 还没等点着引信,秋丽丽嘴里模拟着鞭炮的声音:“砰!” 凤燕吓得一哆嗦。 秋丽丽没心没肺地放声大笑。 夜空中无数烟花盛放,掩盖了她的笑声。 不过凤燕却觉得她的笑声一直回荡在耳边。 “你也喝醉了吧?”秋丽丽打趣他。 “怎么可能,我没你喝的多。”凤燕不承认。 “喝的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酒量,你酒量没我好。” “你才醉了,我现在还能记得住戏词呢。” “真的?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你唱一段。”秋丽丽怂恿他。 凤燕想了想,就在院里唱起了《贵妃醉酒》。 鞭炮声一直都没有断过。 不过这不影响秋丽丽欣赏京剧的美。 他们重逢的那一日,他便是在台上唱着这一出《贵妃醉酒》。 他是台上的“假贵妃”,她是台下的“真俗子”。 一颦一笑间,凤燕就是没有穿行头,也依然显得那么雍容华贵。 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秋丽丽看得入了迷。 凤燕在唱戏时,他比她更有女人味。 她有点不服气,“为什么你的动作那么好看?” “舞台上的手势,都要夸张一些,不然人们在台下怎么可能看得清。”凤燕说着做了个手势,“这叫倒持扇式。” 他又伸出食指,指向远处,“这叫映日,是远指式。” 他又竖起食指,其他几指蜷起,拇指与中指结成一个环,“这叫迎风,是虚指式。” “这个手势真好看。”秋丽丽拍着巴掌,“要是指自己是什么样的手势?” 凤燕拇指与中指指尖相对食指冲着自己,无名指与小指虚靠在中指边上,“这是自指颊式,露滋。” 秋丽丽非要跟他学。 她的手指僵硬得就跟铁棒槌似的,怎么掰也弯不到凤燕的那种程度。 最后凤燕不得不用手指掰着她的手指,让她摆出造型。 结果秋丽丽的手变得跟鸡爪子似的,这个难看劲就别提了。 凤燕和秋丽丽都忍不住笑了。 “好丑哦。”秋丽丽端详着自己扭歪变形的手指,“好像我今晚吃的鸡爪子。” “这要靠练习才行。”凤燕劝她放弃,“你现在这样就挺好,没必要学这个。” 秋丽丽不甘心地看着自己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我笨,不想教我?” 凤燕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怎么会,我答应过你,等长大了收你当徒弟,你再笨我也会收你。” 秋丽丽乐了,“真的吗?” 凤燕:“……”这丫头真的是喝醉了,连他话里的陷阱都听不出来了? 秋丽丽冲着他乐,笑着笑着,面部僵住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凤燕苦笑。 她才反应过来。 “我说,我答应过你,长大了会收你当徒弟,教你学戏。”凤燕重复了一遍。 秋丽丽瞪大了眼睛就跟见了鬼似的。 凤燕和她大眼瞪小眼。 突然半空中炸开了一朵烟花:“轰隆!”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烟花在夜空中散落,化成点点金光。 秋丽丽和凤燕看着彼此,“噗嗤”一下,同时笑了。 凤燕觉得心情格外轻松。 是啊,他纠结个什么劲呢。 她是“他”,或不是“他”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是不是骗了他,也不重要。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你去买啤酒的时候,三叔跟我说了我小时候的事。”凤燕幽幽道。 秋丽丽不安地眨着眼睛,“哪件事?是他告诉你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不,在这之前我已经猜到了,后来又在富源哥那里得到了求证。” 秋丽丽缩了缩脖子,“你会恨我吗?” “怎么会。”凤燕释然一笑,“都怪我太不成熟了……要不是三叔告诉我,我会愧疚一辈子,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什么都……” 秋丽丽大大咧咧地乐,“我是当大哥的嘛,护着小弟是应该的。” 凤燕眼中闪动着一丝水光。 秋三蹦在做饭时,趁着秋丽丽独自去买啤酒的时候告诉凤燕,他小时候在秋家台发生的不是意外。 他之所以会从树上摔下来,是因为有人暗中在树上做了手脚,树干上涂抹了油。 虽然没有找到凶手,不过推测应该是何强所为。 何强其实一直都怨恨着富常生压了他一头,师父没有把剧团交给他,令他因妒生恨。 他当时与做生意的大老板范俊才认识,范俊才表面上是做生意的,实际上是文物贩子。 长年累月在乡下农村这些地方收购老百姓家里的古董。 这个年代老百姓家里都不富裕,又不识货。 很多人家里都会有些老物件,他们并不会当它们是值钱的古董。 范俊才趁机低价收购。 一次范俊才无意中得知何强所在的剧团里有一个点翠凤冠,他当即就动了心思。 他与何强一拍即合。 何强做内应,帮着他从内部破坏小常生剧团。 只要富常生解散了小常生剧团,范俊才就会把剧团收购到手,并把剧团交给何强管事。 他则得到那顶点翠凤冠。 这些年,何强一直都在暗中搞着小动作。 在秋丽丽进入剧团后,他以为机会来了,可以把事情栽赃到秋丽丽身上。 他没想到的是,秋丽丽并不是一只无力的羔羊。 她是一只披着羔羊皮的小野狼。 “何强和范俊才以后会怎么样?”凤燕问。 “富源不会放过他们的。”秋丽丽撇着嘴,“最少也会判个十几年。” “过完年后,师父恐怕不会再回来了吧。”凤燕打量着小楼,“明年……小常生剧团会解散吧?” 秋丽丽笑眯眯的,“这个嘛……就要看你的决定了。” “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知道了。” 初二早上,有人来敲门。 秋三蹦初一一早就带着闪电回秋家台去了,这时剧团里只剩下了秋丽丽和凤燕。 “是谁来拜年吗?”秋丽丽问。 “不是。”凤燕情况似乎十分低落,“你不要出来。” “为什么?”秋丽丽不解。 “反正你别出来就对了。”凤燕独自去开大门。 隐隐的,秋丽丽听见大门口传来一个妇人刻薄的骂声:“……我不找来你就不往家里汇款是吧,你真当自己死了,我不记得了吗,还让我亲自跑一趟……快点把钱给我,生了你真是造孽,啥用也没有,成天一副冷冰冰的死样子,你是想咒我早死?” 秋丽丽皱起眉头。 第120章 我是你的父亲 秋丽丽听着大门口传来的骂声,眉头紧锁。 妇人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但她一直听不到凤燕的任何声音。 秋丽丽跟了出来。 她站在小楼前的台阶上,看到凤燕正低着头,站在妇人面前。 不管妇人怎么骂他,他都不说话。 妇人骂了半天忽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秋丽丽,她愣了愣,“你们剧团怎么没人啦,是不是要倒闭了?” “没。”凤燕低低地吐出一个字。 妇人黑了脸,“我就知道,这个破剧团早晚要解散,这年头哪还有人听戏,早点解散也好,省得我每年还得亲自跑过来一趟问你要钱……你们富班主在吗?” “他不在。”凤燕冷声道。 “哎呀,原来班主都跑了,你们这是彻底完了呀。”妇人拍着大腿叫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倒霉鬼催的,干啥啥不行,从小就送你来学戏,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结果剧团都要解散了,我亏大了。” 凤燕垂下眼睛,“我来这里学戏,没花你一分钱学费。” 妇人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没花我一分钱?我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喝,这不是钱吗?” “我每年挣的钱,大部分都给了你,你还要我怎么样?” 妇人当即翻了脸,“好啊,你居然敢跟我顶嘴了,你等着,剧团解散了看你怎么办!你要是敢回家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死也不会回去的。” “你……你再说,看我不打死你!”妇人扬手给了凤燕一巴掌。 让秋丽丽意外的是,凤燕不但没有躲,反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承了这一记。 “啪!”的一声脆响,让秋丽丽心里的火腾地就冒出来了。 “住手!”她高喝一声,大步走下台阶。 凤燕一见秋丽丽出来脸色变了变,“你别过来,这不关你的事。” 他想拦住秋丽丽。 秋丽丽推开他,来到妇人面前,“你谁啊,敢动手打我们剧团的人。” 妇人打量着她,“你又是谁?我是凤燕的母亲,他是我生的,我打他天经地义!” “凭什么啊?”秋丽丽瞪起眼珠子,“就因为你生了他,显你能耐啊?你有本事别来找他要钱啊,一边巴结着想要他挣的钱,一边还要打人,你不要拿他的善良当成好欺负。” 妇人气得不行,“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是他妈!” “你是谁也不好使,在我们剧团就不能打人。” “我就打了,你能怎么着?……哎,你、你干什么啊?” 没等妇人把话说完,秋丽丽揪住了她的衣领,拖着就往门外走。 “哎,你放手,打人啦,小常生剧团打人啦!”妇人嚷嚷着,“凤燕你快拦着她!” 凤燕生怕秋丽丽真的出手打人,他上前阻拦。 “钱呢?”秋丽丽扯着妇人,“他给你的钱呢?” “在,在这。” 秋丽丽一把将钱夺过来。 “哎,那是我的钱!”妇人叫道。 “想要钱,回答我一个问题。” 妇人想要挣开秋丽丽的手,但是她挣了几次都没挣动。 她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她斗不过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丫头。 她眼珠转了转,放弃了挣扎,“只要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把钱还给我?” “对。” 凤燕一头雾水,他问秋丽丽:“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你先别管。”秋丽丽把包裹在塑料袋里的钱攥在手里,问妇人,“凤燕本名叫什么?” 妇人迷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不想回答就给我滚出去。”秋丽丽大力拽着妇人就往门外走。 妇人完全不敌她的力量,“好好好,我说,你快放手。” 秋丽丽放松了些力道。 “他叫风清宝。” “这是他原名吗,没有取过其他名字?” “他生下来后就叫这个名字,凤燕是富班主给他取的艺名。” 秋丽丽放开她,把钱塞到了她的手上。 妇人把钱收进了怀里,一边骂骂咧咧,“你们剧团都快解散了,凤燕你去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我带一些走。” “我们剧团不会解散的,你走吧。”凤燕就算不喜欢这个生他的女人,可也不想让秋丽丽伤害到她。 妇人嘴里嘀嘀咕咕,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是在这里吗?”铁门外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的凤先生,我去叫门。” 熟悉的声音让秋丽丽脸上瞬间带了笑,“客人来了。” “客人?”凤燕疑惑地看向门口。 秋丽丽跑过去拉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帮人。 为首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五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气质非凡。 凤燕并不认识这些人,妇人一见那人当时就跳了起来,“我就说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快来看,这就是你的儿子,你快看看,长得是不是很像你……” 妇人就像疯魔一样,扳过凤燕的脸冲着那个男人,“你看哪,他是不是很像你,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早晚要后悔……哈哈哈……” 凤燕有些发蒙。 秋丽丽上前一把将妇人扯到一边。 金丝眼镜的绅士走到凤燕的面前,打量着凤燕。 凤燕这才发现,他与这个男人长得真的很像。 同样的眼睛,同样的脸形,就连肤色都是一模一样。 “您是……”凤燕喉咙发紧,刚吐出两个字就被卡住了。 “清波。”金丝眼镜叫出一个名字,但却不是凤燕的本名。 凤燕迷惑不解,“您是哪位?” 对方口音明显能听出不是本地人,而且带着浓浓的港台味。 凤燕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送你的金锁,你还留着吧?”金丝眼镜问。 凤燕从领口拉出他的金锁。 金丝眼镜认真地看了看,点了点头,“对,就是它。” “我的金锁是你送我的?”凤燕看向他的母亲。 他小时候母亲虽然总是打他,但是这枚金锁却一直让他带在身上,而且叮嘱他不准摘下来,说是有一天他们就靠着它发财了。 凤燕那时还小,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 现在他猛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的那些话,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是……” “清波,我是你的父亲。”金丝眼镜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 第121章 父子相认 凤燕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的父亲? 从小他就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是母亲从来不肯告诉他。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了,还被打得很惨。 母亲经常酗酒,喝醉了就跟她后找的男人一块打他。 童年的悲惨经历导致他很害怕提起“父亲是谁”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 凤燕的母亲还在扯着嗓子叫:“现在你还敢不承认他是你儿子?你要不信你为什么要来找他!”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她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金丝眼镜男完全不被妇人影响情绪,他淡淡看了一眼秋丽丽,“让她过来吧。” 秋丽丽这才放手。 妇人得意地笑,走到金丝眼镜男面前,仰着头看他,“告诉你,他现在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你带不走他。” 金丝眼镜男没有理会妇人的挑畔,而是淡淡开口道:“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妇人立即眉开眼笑,“我当年带着孩子去找你时,可没想着问你要钱,是你家里那位太尖酸刻薄,以为我想要点什么,居然把我们母子赶走……”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金丝眼镜男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别啰嗦了,你就说你想要多少钱。” 妇人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凤燕,“你看我把儿子养得这么好,怎么也得给我三十万。” 凤燕脸色一变。 他没想到母亲居然连问他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开了价。 这是……要把他“卖”了? 金丝眼镜男听了妇人开价,并没有表示什么,而是对凤燕道:“你先进屋等我,我一会过来咱们单独说话。” 凤燕呆呆地站着不想走。 秋丽丽悄悄拉了他一下。 凤燕只好跟着秋丽丽先进了小楼。 两人隔着窗户看到金丝眼镜带着他的手下在跟妇人交涉。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妇人情绪激动,但是很快她又喜笑颜开的,跟着金丝眼镜的一个手下走了。 秋丽丽长舒一口气,“以后你妈再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 凤燕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还有什么事在瞒我?” 秋丽丽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是有一件……不过马上你就能知道答案。” “他真的是我父亲?” “对。” “你怎么知道他是?” “因为我就是他派来找你的。” 凤燕:“……” 秋丽丽:“你别生气,我不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你好,因为在你父亲亲自过来与你相认之前,就连他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你就是他的儿子。” 凤燕呆立原地,喃喃道,“现在他又是凭什么认定我是他的儿子?” “你身上的金锁,而且你母亲刚才也在院里,她都亲口承认了。” “可是……为什么他刚才叫我清波?” 他的本名叫凤清宝,但是那个男人叫他的名字是“清波”。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一会儿亲自问问你父亲。” “秋小姐说的对。”金丝眼镜男从外面走进来,“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问我。” 凤燕看着那人,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和秋丽丽有关,“你是她什么人?” 凤先生扬了扬眉,“她是我的保镖。” 凤燕愣在那里。 他想起来了,秋丽丽刚来剧团时曾说她以前的工作是给别人做保安。 保安……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只不过她这个保安做得高级一些,为私人保护安全。 “你刚才为什么叫我清波?”凤燕一字一顿,“我本名并不叫这个,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凤先生微微一笑,“怎么会,你刚出生后不久,你的母亲曾带你来找我,我承认我年轻时干过不少荒唐事,可是你母亲也不是什么善人,我当时并不是十分相信你是我的孩子。” “我本想找人做个鉴定,结果因为一些原因,你母亲先把你带走了,我过后再派人去找你们结果却了无音讯。” 凤燕听得一头雾水,“等一下,清波与清宝最后这两个字发音并不一样,我妈为什么会给我取了现在的名字?” 凤先生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谐音?”秋丽丽突然插进一句。 凤燕没反应过来,“什么?” “当初传话给凤燕母亲的人是谁?”秋丽丽问。 凤先生道:“是我家里的管家。” “是现在还在做管家的那一位吗?” “是。” “原来是这样,管家他口音有点重,我估计是凤燕的母亲当时听差了,把‘波’听成了‘宝’。” 误会都解开了,秋丽丽也不想在屋里碍事,先出去了。” 秋丽丽离开房门时还反手为他们关上了门。 凤燕面对着自己的生身父亲,一时不知所措。 秋丽丽和凤先生的那些手下说说笑笑。 凤燕一边听他父亲说话,一边注意着院里的声音。 秋丽丽好像跟那些人很熟的样子。 而且她和他们说的都是粤语,他根本听不懂。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她吗? 以前和他在一起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和父亲一直聊到天黑。 凤先生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临走时对凤燕道:“明天我再来,你只有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关上剧团大门,凤燕心绪烦乱。 他的世界在一天之间天翻地覆。 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剧团小演员,变成了一个将要继承千万家产的富商之子。 厨房飘来饭菜香。 他的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 “凤燕,快来吃晚饭,我都要饿死了。”秋丽丽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 他站在厨房门口,半天挤出一句,“你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走?” 秋丽丽埋头盛饭,听了他的问话,头也不回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瞬间,凤燕像是又重回到幼年,“秋大哥”牵着他的手行走于旷野荒郊。 他逞强地想要自己走回村,赶秋大哥先走。 秋大哥却不肯放手,“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很想说他一个人也可以的。 但他知道,其实他并没有想像中的坚强。 他害怕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只要她还在,他就会安心。 第122章 他的选择 晚饭后,凤燕和秋丽丽谁都没有回房间。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也不想开口。 随着炉子里的火越来越弱,厨房里有些冷了。 凤燕终于忍不住站起身,给炉子加了块煤。 “你要跟凤先生回去吗?”身后传来秋丽丽的声音。 凤燕回头看着她,炉火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闪耀着火红的光。 “你希望我回去吗?”凤燕反问。 秋丽丽表情认真:“这种事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帮你拿主意,如果你跟凤先生回去,剧团的事就真要让富源来处理了。” “可是富源哥说他会解散剧团。” “那当然了,富源又不会唱戏,他全国各地做生意,怎么可能接手剧团。”秋丽丽耸了耸肩,“大家要各奔东西啦,就是可怜了陈梅,她原想着明年加入进来,她还想要唱戏……不过也没啥,到时她如果就是想唱戏,去别的县找剧团好了。” 凤燕陷入了沉默。 说得轻巧,去其他县找剧团。 现在的情况是所有剧团都不景气,到哪都很艰难。 “那……你呢?”凤燕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当然要跟着凤先生回去,我还有我的工作。” “你要回去?” “对啊,我又不会唱戏。”秋丽丽摊手,“我和凤先生是签了合同的,合同没有到期,我必须回去上班。” “上班?你的工作是……” “他的私人保镖。” “我如果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凤燕有些迷茫。 “你要做的事可多啦。”秋丽丽数着手指头,“你要学习管理经营公司,接手一些以前没有接触到的知识,还要学习英文,约见客户……” 凤燕眸子里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这些对他来说,太陌生。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离开过剧团独立生活,他不确定自己可以适应这一切的变化。 第二天,凤燕突然决定要去市里给富常生拜年。 秋丽丽提醒他,“凤先生今天会来,你不等他?” “我要先去见师父一面。” 秋丽丽猜出他心中迷茫,于是给凤先生那边送了个信儿,让他们改天再来。 等她回来时才发现,凤燕已经一个人先去了市里。 他还给她留了张字条,让她留在剧团,不要去找他。 秋丽丽站在雪地里,长长地呼出一口白烟。 不管他会怎么选择,她都支持他。 到了富源家中,凤燕和富常生说了他父亲找上门的事。 富常生慈爱地望着他,“以后的路要你自己来走了,师父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凤燕强忍住眼里的水光,跪下来给富常生磕了一个头。 可以说,没有富常生,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剧团的事你不要有压力,不管你怎么选,师父都支持你。”富常生把他儿子富源叫来。 富源拿来了一个木盒子。 “这里面的东西是我送你的。”富常生指了指盒子,然后交给凤燕一把古老的钥匙。 凤燕大吃一惊。 这是装点翠凤冠的盒子。 “师父,这个我不能收。” 富常生长叹一声,“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富源他又根本不懂这些东西,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当然要留给你。” “可是……”凤燕诚惶诚恐,如果他没有接手剧团,收了点翠凤冠他心中有愧。 富常生笑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送你没别的意思,就是留个念想,咱们好歹师徒一场,我没本事,没能把师父留下来的剧团保住,可是我要把凤冠留给懂它的人。” 最终,凤燕收下了点翠凤冠。 他回到小常生剧团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站在剧团大门口,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 他仿佛又看到了师父手拿戒尺站在屋檐下,年幼的他和秦玉山一块挥汗如雨地扳腿、练功。 一粒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他眨了一下眼睛。 院子里的幻影消失不见。 他转头看到大门一侧高挂的牌子:小常生剧团。 眼里不知为何有股热流在翻涌。 曾经他以为自己厌恶这一袭红衣旦装。 可是真的当他要脱下它时,却感觉到了深深的不舍。 这个戏台已经很难再找到属于它的生存空间,他接下剧团的话,真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吗? 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欠缺的也很多。 “清波,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生硬的普通话。 是凤先生! 凤燕转过身,发现凤先生带着他的手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剧团门口。 凤燕怀里抱着装凤冠的盒子。 “这是什么?”凤先生好奇地打量着盒子,“看样有些年头了,看锁像是清代的。” 凤燕微微惊讶,没想到他的父亲也懂这些。 “这是师父留给我的。”他抱紧盒子。 “里面装的什么?” “凤冠。” “是旦角戴的行头?” 凤燕一愣,“你也听戏?” 凤先生笑了,“当然,不过现在好角少了。” 几人进了小楼,凤燕隐住眼底的微光,“父亲,你想不想看看我师父留给我的凤冠?” “好呀。”凤先生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只能我们两个人看。” “可以。” 凤燕带着他的父亲去了装行头的库房,两人不知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好久都没出来。 凤先生的手下有些着急。 秋丽丽却一点都不担心,“你们听,里面唱上了。” 众人侧耳倾听。 库房里传来婉转的戏腔。 秋丽丽眯起眼睛,嘴里小声嘀咕:“看来不用我提醒,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过完年,富常生正式将剧团交到凤燕手上。 三月初,剧团的其他成员纷纷返回,让大家意外的是大师兄马恭义也难得的出现了。 “以后剧团就拜托大师兄先照顾着。”凤燕当众宣布,“我要离开剧团一阵。” 众人大惊,“你要去哪?” “外省有剧团邀请我去学习,我要多学一点东西回来。” “那我们剧团怎么办?”大家都在为生计担心。 “剧团正常演出,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去问大师兄。” 众人不解地看向马恭义。 马恭义平时很少管事,他唱戏更多的是为了爱好,这次他居然亲自出马,着实令众人意外。 马恭义木讷道,“我先说好,我只管两年,两年后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回家养鸟去。” 凤燕笑道,“我一定回来。” 众人议论纷纷。 “可是要是没演出怎么办?” “还是要出去打工吧……” “哎,好惨,听说平阳剧团已经倒了。” 陈梅也站在人群当中,不过她一点也不慌,因为她早就听秋丽丽说了凤燕对剧团的安排。 “我们剧团以后每人每月都有基本工资可以领,演出方面也有专人安排。”凤燕向大家介绍了两个陌生人。 那是凤先生给他推荐的。 “他们是……” “他们会帮我们剧团做宣传,联系演出安排演出场次……” 凤燕介绍完,众人兴奋不已。 有了基本工资他们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凤燕安排完这一切,当晚收拾好行李,前往长途车站。 秋丽丽帮他拖着行李,一路送他到车站。 “我们还会再见吗?”凤燕第一次主动向她伸出手。 第123章 传承不断,国粹之巅 秋丽丽也伸出手来,与凤燕的手握在一起。 “也许吧,还会再见面。” “我会想你的。”凤燕突然冒出一句。 秋丽丽脸一下子红了,“你真的是凤燕吗?” “当然是我。” “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秋丽丽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 要知道以前的他绝不可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话。 “因为人总要长大。”凤燕唇边带着愉悦的弧度。 他身上穿着浅灰呢子大衣,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与之前的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秋丽丽把行李交给他,“多保重。” “你也是。” “我的选择没有错吧?” 秋丽丽咧嘴笑了,“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 “但你还是更喜欢看我上妆,身着旦装吧?” “那当然了。” “所以说,我的选择没有错。” 三月,北方的天气虽然寒冷依旧,但是空气里却隐隐带了一丝春的气息。 太阳很暖,麻雀在枝头上跳跃着,叽叽嚓嚓地叫。 随着汽车进站的鸣笛声,它们被惊得四散飞起。 凤燕上了汽车。 秋丽丽站在站台上向他挥手。 此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 但是此刻凤燕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 那晚,他说服了父亲,也让他看到了京剧的魅力。 凤先生同意为小常生剧团投资,同时这也是他学习经营管理的第一步。 从父亲那里,他还了解到秋丽丽与父亲签订的合同长达十年。 只要有合同在,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找得到她。 凤燕去了省剧团,拜师学艺。 小常生剧团的成员们时不时会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有关凤燕的新闻报道。 有时还会有他的演出转播。 “二师兄成名啦!” “我早知道二师兄会成角!” “金鳞岂是池中物,凤燕就是那条龙。” 报纸上,有关凤燕的报道上面刊登着大幅照片。 在凤燕的艺名后面还有他的戏迷们为他取的绰号:小常生一枝花。 “二师兄真的成了咱们剧团的台柱子啦!” “哎,要是秦玉山还在该多好啊,他原本也不差的。”不知谁突然提起了秦玉山。 顿时大家都不吱声了。 秦玉山在很早以前,曾给自己取了个绰号,也叫小常生一枝花。 不过他的那个“一枝花”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扮相好。 而凤燕的这个“一枝花”,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 这两年时间,对凤燕来说仿佛弹指一挥间。 在省剧团里,他认识了很多的朋友,也认识了很多的老前辈。 国家也适时出台了扶持和保护京剧的政策。 面临演出市场的萎缩,京剧的传承者们面临着新的挑战,他们必须走出困境,重新让京剧这块民族的瑰宝闪耀起本属于它的光辉。 二年后。 西服革履的凤燕提着小皮箱,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火车站。 接站的人群里,很多人都举着牌子。 他的目光从那些牌子上一一掠过。 突然,他看到一块牌子上写着:小常生一枝花。 凤燕笑了。 他看到了接站的师弟们,他们高举着牌子正在向他挥手。 我还是回来了。 回到了出发的原点。 他快步向那些人走去。 突然,人群中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的脚步一滞。 那个人影闪得太快,以至于他想再看清些,那人却不见了。 人流涌动,男男女女提着行李从他身边经过,干扰着他的视线。 他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捕捉那道熟悉的身影。 “丽丽,在这边,这边!”他看见陈梅冲着一个方向挥手。 他顺着陈梅的视线看过去。 接站的人群后面,一个身影逐渐清晰。 周围所有的噪杂都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 秋丽丽穿着一件红色的西装外套,里面衬着淡蓝色的翻领衬衫。 身材高挑,单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 青春的面容上多了一份成熟女子的倩丽。 “丽丽,我们在这里!”陈梅还在跳着脚向秋丽丽挥手。 秋丽丽向着陈梅走去。 “丽丽你什么时候来的?”陈梅一脸兴奋。 秋丽丽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看向她的身后。 陈梅好奇地转过头去,惊见凤燕站在她的身后。 “凤燕?” 凤燕眼中带着笑意:“我回来了。” 秋丽丽扬着脸望着他,惊讶道:“你居然又长高了一些。” “这次你回来还走吗?”他问。 “是你向凤先生说要把我调来小常生剧团当保安?”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忍不住笑。 秋丽丽给剧团当保安,真是大才小用。 “不是保安。”凤燕向她伸出手,“是我的私人保镖。” 秋丽丽挑了挑眉,“你确定能雇佣得起我?” “当然。”此刻,凤燕眼中的自信无人能敌,“另外还有件事,你的合同已经转到了小常生剧团这边,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是小常生剧团的人。”秋丽丽纠正道。 “小常生剧团也是我的。” 秋丽丽目瞪口呆,“你、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霸道了?” 凤燕开心地笑。 他已然蜕变。 那个曾经懦弱的他配不上她。 可是现在,他终于能自信地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出他在两年前就想要说的话。 “秋丽丽。” “什么?” “我教你学戏吧。” 秋丽丽:“……” “我来做你的师父。” 秋丽丽:“我怀疑你是想占我的便宜。” “怎么会,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教你,你没忘记我们以前的约定吧。” 那是秋大哥与燕弟的约定。 两个稚气的孩童勾着手指。 “以后你教我唱戏。” “好,我当你师父,保护你。” “我呸,就你来保护我?还是我来保护你吧。” “师父保护徒弟是应该的。” “你比我年纪小,还是我来保护你。” “你才比我大一个月,还是我来……” “……” 君不见,京剧戏台上200年的历史光影流转。 生旦净末丑宛如一颗颗明珠,各流派齐花绽放。 水袖青衣,金戈铁马尽在方寸之间。 就算曾入低谷,京剧的传承者们依旧痴心不改。 洗尽铅华后,京剧依然端坐于国粹之巅,岿然不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亲们一路相伴,感谢亲们的评论,虽然本陌没有一一回复,但是都有看哦。 本书完结,《家有仙妻》仍在连载中~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